父亲不会说表扬或鼓励的话，却以行动告诉全家，这个七八岁的孩子是他器重和信赖的人。

所以，一直站在光环下的郝陆又怎能容忍自己滑向最被鄙视的另一端？

同情，感谢，关心，或者爱恋，不该有。至少他不该有，这些只会阻挡前进的道路，破坏完美的路线，让本就充满变数的痛苦人生变得更加痛苦。

而他不愿做一个蠢（0）货（0）！

没有了父亲的教诲，郝陆仍遵循父亲的措施——离开张文泽——若想拯救自己不至于成为平庸感性的弱者，就一定要彻底脱离平庸感性的弱者圈。

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不得不强大。

打定主意，郝陆整个下午都在联络搬家的事。中介是不必去了，光佣金估计都成问题。同学中有一批已经先期回国，留下的不然就转战美国继续学业，不然就离开伦敦去找工作，能腾间屋子容他栖身的，一时竟没有。

免费住宿好找，一年前他也不至于去敲张文泽的门！

重回那间弥散着焦躁的公寓佯装无事不是办法，郝陆只好硬着头皮去求设计所项目组组长Peter——他在这间公司的直属领导。

Peter正经伦敦生伦敦长，放中国就是一“北京土著”，学历不错，经验丰富，关键还不似英国人普遍的拘谨或闷骚，开朗乐观一副老美作派。郝陆初来乍到就被Peter慧眼识珠拉进组重点培养，引得同学眼羡。
有作品就不愁完不成作业，遇到好项目没准儿还能拿个联名奖，上司喜欢不仅推荐信写得漂亮，留下直接办工作签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郝陆拿着极低的兼职薪水也照样干着全职的活儿，所以每回组里谁的任务搞砸了都由他来收拾烂摊子，所以当他看到Peter拿着自己的图稿参展名利双收……是该做些什么了。

要么给钱，要么正名。郝陆进办公室直接摊牌。

Peter倒没怎么惊慌失措，带的实习生多了，估计这种缺德事儿没少干。除了把办公室电动窗帘关上，门锁好，满面春风地忽悠道：Take it easy.

谈判十分顺利，参赛奖金归郝陆，奖章归Peter，毕竟钞票不写名而牌子上刻得明明白白，郝陆拿来除了生气没个屁用。签保密协议以防反悔，Peter还当场写了封推荐信，溢美之辞不胜言表——他知道郝陆准备继续深造。

于是这场“美丽的误会”暂告一段落，直到郝陆以优秀的专业成绩和良好口碑顺利晋级。

嗯，清算的时间到了！

钱虽说好归属，但一直没到账，Peter说大赛组委会有流程，奖金也不是立刻到位，但他保证只要那边一打钱直接就转入郝陆名下——老狐狸的拖字决骗未谙世事的小白兔尚可，大约看年轻的留学生二话不说就签字画押，他便认定这是一只纯种白兔无疑——但在郝陆看来，衡量当时情况利弊，拿到推荐信按兵不动只是权宜之计。

名无所谓，利是一定不能亏的。

三千英磅，如果家里的学费延误，还够他支撑一阵子。比起往S城打自取其辱的“讨债”电话，比起长期寄人篱下的不安与尴尬，郝陆还是相信自己多一点。

所以，若不是十佳室友张文泽发神经，郝陆应该已经左手拿着硕士通知书右手伸向Peter面前要账了，并且胸有成竹。但此刻，他只能灰溜溜地钻进格子间，琢磨如何措辞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保有债权人的骄傲。

十佳是真十佳，神经也是真神经！临下班才不得不敲响Peter办公室门的郝陆腹诽着，他清楚再高明的措辞已然挽回不了败局，这段时间的留宿很可能直接从那笔应收款项里抵扣，而定价权也完全不在自己手中……

Peter四十岁上下，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利落，郝陆进去时他正对着镜子整理发型，桌上摆着用了半瓶的男士香水。看见郝陆同学明显愣了一下。
约会前“偶遇”债主，也算是不祥之兆。
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Peter不动声色先是笑脸相迎，然后真诚祝贺郝陆考取理想专业，对钱的事只字未提。
听说债主最近走投无路想借设施齐备的办公室一用后，Peter简直乐不可支，正愁没理由讨价还价，如今当然只剩“乐意效劳”了。

郝陆没感谢没愉悦，呆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直到天黑，居然连饥饿感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再等等，等张文泽到点上班，至少Lisa不在，他就回去收拾行李彻底搬出来。先在设计所边打工边等家里消息吧，看Peter的样子必然不会立刻翻脸，之后，只好走一步说一步……

大厦安保的手电光在办公间晃过，郝陆屏息观察——公司规定如无特殊情况不得留宿，要加班也得向安保报备——所幸例行公事的检查一向敷衍，随着走廊中脚步声渐远，一切归于寂静。

好久没这么安静，郝陆歪斜在扶手上竟很快睡去。

梦里S城的那片云再次出现，不同的是夜幕消散，日头正盛，男孩儿悠闲徜徉在芬芳的花园里，微风夹杂着熟悉的饭菜香轻拂而过，四下依旧无人，男孩儿眼中的云似乎也驻足流连，变得可爱起来。

“郝陆，郝陆……”有人轻声唤道。

男孩儿笑着一跃而起，开饭喽！还真是有点儿饿了！

“郝陆，郝陆……”有人又推了他的肩膀。

郝陆这才从梦中醒来，揉揉眼，看见的却是周身混合了烟酒香水味,表情迷离的Peter。

也不知道几点了，雨忽大忽小，街上人车皆稀少。

刚来英国时预科学校有安全防护课，专门针对留学生，哪个区治安混乱，哪个时段不要单独出行，遇到危险怎么求助等等，郝陆出于谨慎还记了个备忘录，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成长了。

即使在异国深夜寂静的街道，应该也没坏人愿意招惹衣衫凌乱浑身血迹的主儿吧。

按电梯时就感觉手腕生疼，从淋湿的牛仔裤兜里抠出钥匙更不容易，刚插进锁孔，门开了。

当然不是自动，也非巧合，那份慌张失措和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倒像是一直蹲守在门口的宠物。

“喂！你怎么了！”宠物炸了毛地汪汪，眉毛却撇成可怜的八字。

外面黑屋里亮，郝陆侧身进去的瞬间有点晕眩。整洁的陈设，熟悉的气味，紧绷的神经大有突然松懈之势，此刻他需要一个依靠，或是怀抱。

除了眼前的这个人，谁都行。

事实上张文泽已经慌到忘了该如何是好。他憋了一肚子话要向郝陆倾吐，Lisa不是他女朋友，他从没交过任何女朋友。事情都已说清，Lisa也同意再不打扰他的生活。他不是骗子，至少从没骗过他。他只是从没爱上过人，一时间难以表达。那天的生气是真的，那晚的吻也是真的，他不想再掩饰这根本难以掩饰的情感。

然而在打了数十个电话未果，等到凌晨都不见人影的现在，那些一往情深似乎都变成可有可无的矫情——面对伤痕累累的郝陆，舌头仿佛打了死结，喉咙撕裂得难受，更别说思路清晰地施以援手。

“你去……拿条干净毛巾，”郝陆晃晃头强打起精神，蹒跚着向浴室走去，“还有急救盒……快点！”

背对张文泽，他就能狠狠说出这些话，像命令，更像责备。

身后是恍然大悟的混乱脚步，通往卧室也不过十米距离，居然踢倒了若干日常杂物，一阵翻箱倒柜后，药箱和毛巾终于出现在眼前。

郝陆接过来，抬头看见张文泽湿漉漉的眸子，还是把人挡在门外：“出去。”

门关上，但没锁。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郝陆不让进，张文泽便不敢。胆小到如此地步也是够了……然而担心与害怕使他无法后退半步，索性就地坐在浴室门口，眉头紧锁支愣着耳朵保持警觉。

血，有好几滴落在入户地毯上，斑斑点点。张文泽忍不住去数，一滴，两滴，三滴……像有把锋利的刀划在心上。

比起划在心上的疼痛，郝陆的疼此刻要真切得多。冷水冲刷掉的血污让伤口一览无遗。

比起精神疼痛，郝陆的疼此刻要真切得多。冷水冲刷掉的血污让伤口一览无遗。肩头，手臂，还有离眼睛很近的额角……
“咝……”小心碰触也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郝陆艰难地把衣服脱干净，幸好腿上没啥大事，只有左膝青了一块——黑带三段到底不是盖的，至少耐打。

郝陆惊讶于自己此刻还有心思搞什么冷幽默，二十岁拿到三段时教练简直恨不得把他的相片贴在脑门上炫耀，然而这个从小喜怒不形于色的优质学员却深施一礼：感谢，再见。

他不是自傲，也不是厌倦，只是家里人终于同意他去英国读书——艺术专业，景观设计——在他连续三年拿了多家商科院校的offer以后。
他蛮喜欢跆拳道，不然也不会练了许多年，父亲那么严厉的人看他初学时遍体鳞伤也曾嘱咐要注意身体，量力而行。但他甩甩头擦点红花油照样训练。忍耐克己，百折不屈，是父亲的言传身教，也是自己一直期望的模样，毕竟流着商业帝国掌门人的血，他的未来需要这些必备品质。

但总有人不愿意看见一个体格健壮头脑聪明性情坚毅的继承者，更何况在他羽翼未丰前途不定的当口——于是商学院的offer被无数次质疑，学费被无数次缩减，甚至毕业后的归国时间都被要求写在协议里——二十岁的郝陆，自以为成熟机智身手了得，终于明白了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切尔西艺术学院很难考，但他成功了。并且这一次，是真正的成功。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拜别道馆，从容上路。为了离开S城，他只有忍耐更多。再也不会看见那些笑里藏刀的脸，再也不会听见背后细碎的议论，以后大约就能不再梦到有关这里的一切，那么，放弃带给自己荣誉与兴奋的区区爱好，实在算不得什么。

郝陆不打算回S城，自然也不再需要文韬武略的本领。专注学业，拿到尽可能高的学位，才是未来安身立命之本，剩下的，他无暇也懒得顾及。

英国作为欧洲文明古国，历史文化深厚，这些年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他始终保持着理性契约精神，即使有点小插曲，也不过是欠债还钱利率高低的问题，最终都能和平解决。

动武，还是头一回。

温热的水洒在身上减缓了不少疼痛，郝陆拿着淋浴喷头小心冲洗。多年不练功力下降，但过去运动损伤的康复知识还在，都是些皮外伤罢了，伤筋动骨不至于，虽然看着皮开肉绽，但只要不感染也就慢慢长好了——更何况，他知道那些深红色的“血迹”，有多少是Peter的，又有多少是那瓶82年的拉菲……

关于82年拉菲在中国的火爆程度Peter早有耳闻，年产二十几万瓶却能在中国畅销二百多万瓶，基本上就是个笑话。不过世间事大抵如此，真假并无大碍，关键要投其所好。

溢价也是价！

于是他拎着瓶12英磅的“典藏名酒”摸黑回了公司。

郝陆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亚洲留学生，还想和他谈条件？！之前无数他经手的印度日本韩国打工仔，谁还没留几件作品以示“感谢”？偏碰到这么个不开眼的愣头青要掰扯侵权问题？用你的是看得起你！还想要报酬，做梦！

晚间和女友约会本就喝了几杯，Peter情绪略微亢奋。临进办公室前整理下思路，晃晃手中的酒，摸摸兜里的打火机。

酒里有药，打火机附赠摄像功能。

先劝酒，鉴于品牌效应，大多数人抗不住该死的好奇心。再落实打款时间，稳定对方营造友好和谐的交流氛围。最后，药效也差不多该发作了，应“患者”要求帮其脱掉衣服降温，再顺便摆几个“舒适”姿势，留照存档。
一觉醒来收到几张香艳写真，不服的大可以通过法律手段维护个人权益，繁琐的程序，高昂的费用，外加搞不好就当庭示众的写真集……如果不怕麻烦不嫌丢人也没人拦着。况且小片儿里友好和谐的氛围，把酒言欢的交易，在法官眼里又是另一番解读。
当然，还有其它选择：亏吃了，钱也不要了，息事宁人，就当被狗咬了。

Peter心胸宽广不介意当人类最忠诚的朋友，于是有过此类摩擦的外国人，尤其还是在校学生，大多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信心满满，经验之谈，一般人走完整套流程全部沦为Peter的手下败将。

可他却忘了，郝陆不是一般人。

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个连睡觉的地儿都找不着的落魄青年大义凛然选择了前者，而是另辟蹊径：二话不说，当场就把他给打了！

Peter必须得承认，他被一把拧住手腕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进屋时郝陆黑着灯倒在沙发上合衣而睡，他偷偷摆好打火机上前叫了几声，没动静——这是做什么美梦呢？脸上还挂着笑——又轻推了几下。
醒过来的郝陆完全不似熟睡时可爱安静，不仅拒绝喝酒，还严肃暗示欠款已过期多日，滞纳金的计算问题应该讨论一下。

Peter舔舔嘴唇，有点儿意外。

不管怎样，先喝再说！该你的一分也不亏你！

按说诱敌深入这招不会出错，坏就坏在为表亲切Peter拿着酒杯一屁股贴着郝陆坐下，还手欠地揽住对方肩膀，捏了一下。

于是，局势瞬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Peter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郝陆拧住手腕跌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解释后背已经被膝盖抵得死死的。

立刻还钱，然后滚蛋！身后的青年下了最后通牒。

酒也醒了，脑子也清楚了，Peter连忙求饶——因为只有先站起来才能接着打。

刚才算偷袭，不带这样玩儿的，胜之不武。Peter不信自己高大魁梧勤于健身还弄不住个瘦小的大学生，而且，录下来的影像明显有利，郝陆先动的手。

后面的过程十分利索，两人扭打互殴都见了血，Peter不仅没占到任何便宜，还渐处下风。他几乎开始怀疑有关中国人都会功夫的传说可能是真的，不然就是自己被那个高价私教做的优秀体能评估给忽悠了。
反正当他嘴角尝到血腥滋味的时候，真害怕了。不论是眼睛、鼻子、耳朵，哪儿流出来的都很危险。于是他拼命护住头，大叫道，我下周就结婚了，别打啦！
郝陆可能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含意，停了几秒。
然后，打得更狠！

Peter的意思应该包含几层：第一，我典礼都订了，破相太难看，份子钱你可以不上了。第二，以后我也是要有妻儿老小的人，真打残了你让我今后日子咋过？第三，搂你肩膀是我不对，但我真没别的意思，我有女朋友！

这通深入浅出的解释在拳脚相加下显然来不及表达，Peter只好拼命爬向门口——救命的打火机冷静待在精准的位置。

证据！你就等着坐牢吧！他举起暗器喝斥。受高等教育多年的人不会是法盲，敢下狠手就得想想后果，别说三千英磅，就凭这段记录三万都别想摆平！

郝陆面无表情喘着粗气，扭头抄起桌上那瓶拉菲抡圆了楔下去。

那一刻郝陆就知道，什么都完了。

钱，住所，案底……这些还只是表面。二十几年来坚持不懈的奋斗目标，黑带所应有的忍耐自制冷静，父亲引以为傲旁人无不提防的可怕之处，全完了。

浴室镜罩着厚厚白雾，郝陆用那只伤得较轻的手擦了又擦，还是不甚清楚。额角的伤口处理起来十分不便，最好有人能来搭把手。眼角扫过门缝间隙，一团黑影谦恭地伏于地面。

除了他，谁都行。

只得又转过头用力抹抹镜面，水珠几秒便能凝结，顺流而下，使镜中本已颓丧到极点的脸愈加扭曲。

该怪他吗？梦到仅属于这间公寓飘散出的令人安心的美味，那伴了多年的梦魇就变得香甜。当有人刚刚还大献殷勤转头就满口“女友”，“结婚”之类，无名火瞬间冲天而起。更别提最后卑劣的手段，如果有枪，估计自己也会眼睛不眨地扣下扳机。

怪他，当然应该怪他！张文泽终于把郝陆变成了敏感冲动易怒的**，甚至比他更蠢！

我已所剩无几，为什么还要被夺走！

白雾再次覆盖住水痕斑驳的镜面，连扭曲的脸也隐退不见……郝陆突然愤而一掌拍过去，也许碎了，破了，这恼人的暧昧就能彻底烟消云散？

镜子毫发无损，倒是摆在盆台边的急救箱因了振动翻滚而下，瓶瓶罐罐杂七杂八散落一地。郝陆还没来得及关照掌心疼痛和意外事故，门外那团黑影就一跃而起，冲了过来。

“你怎么了？”大半个身子探着，脚却拘谨地放在门外。

郝陆几乎以下意识反应的速度抄起浴巾围在腰间，戒备道：“出去！”

整整一天剧情的跌宕起伏已经让张文泽焦头烂额，刚刚浑身狼藉的郝陆又把他吓成惊弓之鸟，此刻听到浴室里的动静，再也忍不住飞奔而至。

春（0）光（0）乍（0）现没有多好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倒好像是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或者更疼。

“我帮你……”张文泽咕哝着，眼角低垂。

“出去！”不用你帮！谁要你帮？你以为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可听话乖顺的鸟儿却以一种莫名的倔强蹲下收拾残局，不抬头，不回应，失聪般地。

昨天，还是角色互换的场景，他被半拖半抱进来，被粗糙却尽心地照顾，因为温热的蒸汽和酒精的麻醉而肆无忌惮，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被那个人看作奇怪的动物。

蛇与鸟，天壤之别，也暗示着他与郝陆的距离吗？

“我帮你擦药吧……”收拾停当，张文泽拿出几样药品，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

郝陆沉默半晌，没再重复那两个字，把手臂伸了过去。

他不想看见张文泽，并且恨不得永远不见，但当那张好看的脸上挂满泪珠，所有暴戾情绪却都临阵逃脱，除了配合，无计可施。

这世上，好像还没人为自己哭过。

“谁欺负你了？”药敷在伤口上郝陆疼得直抖，张文泽也就随之抽泣起来。
“谁敢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打架？”鼻音很重，心事很多。
“……与你无关！”

人为什么要撒谎，大抵不过有利可图，然而郝陆撒谎的原因竟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明天得去医院看看，这样包扎怕是不行……”
“小伤，不用去医院，”郝陆顿了顿，还是直截了当比较方便，“明天我就搬走，房子已经联系好了。”

他不敢看张文泽的脸，好不容易构筑的假象也怕被瞬间拆穿。

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张文泽扣下急救箱的动作却变得沉重：“郝陆，Lisa不是我女朋友，我没骗你。我从来……都没骗过你。”

辗转了诸多事故，经历了多轮起伏，原来他一直明白症结所在。

“我借过她钱，还没还清，所以对她热情了点……她喜欢我我也知道，但我从没答应过当她男朋友，我……我并不喜欢她。”
“今天我已经和她说开了，她不会再来……你也不必搬走。”

“欠你的钱我尽快还清，其它的事与我无关，明天搬。”郝陆无意在狭小闷热的空间与张文泽对峙，伪装的冷漠坚持不了太久，他得马上离开。

然而红着眼睛的张文泽未让一步，抱着药箱杵在中间正正经经地说：

郝陆，我有喜欢的人。

郝陆想用肩膀顶开阻挡，但明显使不上劲儿，他又想侧身从缝隙中闪过，但对方没留任何余地，其实他只是情急之下忘了自己究竟在躲什么。

是你。

对，躲这个人，躲这句话，躲明知十分疑似却不愿承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