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忙而拥挤的Heathrow机场，退税柜台永远有排不完的队，免税店永远有买不完的人。张文泽转了半天好容易找到位置坐下，随即**着各国语言的谈话包围。

中文胜出。

当然，这是飞往首都的航班匣口，国人居多。

但不可否认，近几年祖国形势一派大好，乡亲们自然荷包鼓涨乐于消费。

连张文辉也说过，首都挣的钱拿到美国去花，居然没太多落差感。所以单从经济前景来看，他鼓励弟弟回国创业。

海外匆匆镀金的同学们早些年就有所预见，听说个别佼佼者已经奔往上市之路。相比而言，张文泽还处于精神乌托邦阶段，什么温坡街最帅WAITER，什么自由独立随遇而安，不过是灵魂在上肉体在下的可怜的遮羞布。

张文泽感觉自己悲观了许多。

英国商科硕士，多年欧洲工作生活经历，踏实肯干年富力强的应聘者，祖国必定热烈欢迎。甚至不用辛苦投简历应聘，师兄弟们的公司就可挑可拣。

理智说伦敦的张文泽和首都的张文泽没两样，而恋爱的张文泽和失恋的张文泽同理可得。

一切仿佛都没变。一切仿佛又都变了。

张文泽抽出钱包里珍藏的那张字条。

折得整齐平展。

郝陆说记下他的电话号码，却始终没打过一次。郝陆让他喝汤降燥保养身体，却狠狠一拳迎面而来。明明说要好好谈谈的人，隔天就甩下钞票一走了之。

他倒是字字句句刻在脑子里，像看一出永不落幕的黑色喜剧。

今天就更到这～

伦敦天气少有的晴好，航班准点起飞。

靠右舷窗的位子，可以俯视温布尔登全貌——来英十年，即便近在咫尺也没去现场观看过的著名赛事。只因为室友喜欢，张文泽就偷偷把它加入了心愿清单第一名。

手里攥的那片纸，湿了，皱了，没舍得扔。

以后有人陪你看网球，有人给你煮咖啡，也自然有人一门心思琢磨送你惊喜。

张文泽拉下眼罩，再不去看前方屏幕上渐行渐远的航线轨迹。

与我无关，如你所愿。

S城的春节到底还是有些年味儿的。

腊月二十三露天年货市场开张，窗花对联，山货糖果，好吃的好玩儿的五花八门，热闹非凡。

张文泽上午在市场逛了半天，饿了就到特色小吃摊垫补几口，倒也惬意。

回国四个多月，在S城也住了四个多月，说不上讨厌或喜欢，就像那个拒绝出现的人，始终淡漠地，冷眼旁观。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前几天父亲问，春节回不回国？

他说回，买了单程票，彻底回国。

六十几岁的老头儿忽而喜不自抑，在视频那边直接落了泪。

张文泽心里不好受。

三年多没回家，是因为感觉没了家。小时候爸妈在哪儿哪儿就是家，长大了爱人孩子在哪儿哪儿就是家。父亲和大哥当然是真心惦念着他，但论起亲密程度，他应该站在圈外。

归宿，张文泽脑中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曾经有多不屑，如今就有多羡慕。

可他终究还是离开了伦敦，告别了唯一有可能找到归宿的城市，即使住在某人家乡，重温他从前经历的一切也无济于事。

离开就是离开，人不在，哪里都是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