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撵在门口等着，萧潜穿上袍子，给腿上搭了块毯子，余小白躺在软塌上等着，双腿屈着，一条腿塔在另一条腿上。
萧潜磨磨蹭蹭还不出门，余小白望了一眼背对自己那人，实在没忍住。
“萧大夫，人轿撵等在门外，你还不出门么？”
萧潜翻出一件厚袍子，把余小白从塌上拉起来，仔仔细细给他穿上，又亲手给他系好带子。
余小白发现肚子可以躲在里面，傻傻地笑个不停。
萧潜也被他这举动逗笑，“好了，晚上风大，多穿些。”
余小白喜滋滋地送他出门，等轿撵走远，又风风火火地往烟花楼赶。
这虞姬和霸王虽然演得不咋地，好在美人养眼，琵琶曲也奏得动人，余小白和龙云俩大肚皮挨在一起擦眼泪。
龙云是老街上的农户，生得粗旷，可说起话来又是软绵绵的。
怀孕的这会子也爱来看戏，认识了余小白更是俩人天天都来捧场，他爱人是种玉米的，整日忙碌，他大着肚皮也帮不上忙，只好乐得清闲。
余小白喝了口白开水，“你哭啥啊。”
龙云抹了把眼泪，“白嫂子那你哭啥咧。”
余小白正要逗他，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吓得也忘了形象，低头就要往桌底下钻。
龙云正疑惑，就看见萧大夫自个来了。
他轮椅不好活动，还有小二帮着挪了挪板凳。
余小白埋头在桌上不敢看他，萧潜把他拉起来坐直，自己转头看着戏台子，津津有味的，时不时还拿起余小白的杯子喝水。
余小白拎不清了，偷偷看了几眼萧大夫，又看了几眼龙云。
凶神恶煞地和他挤眉弄眼，“他怎么会来？”
龙云一副无辜的样子，摊摊手。
余小白狗腿子似的给萧潜腿上的毯子褥了褥，又给他杯子里加水，萧潜笑眯眯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又抬头看戏。
余小白被他这表情弄得有点慌。
又转头问龙云，“你他娘爆我点？不是你还有谁，今儿个才去医馆看病，晚上他就跟来了。”
龙云啊了一声，“你不是说萧大夫让你来我嘛，你骗人呐。”
余小白自知理亏，又死要面子，“是啊…是他让我来的。”
萧潜看着这俩大肚皮凑一块咬耳朵，也懒得拆穿，又自顾自点了几个小菜。

余小白看见自己最喜欢吃的酥肉被端上来，拿起筷子就要夹，突然顿了顿手，殷勤地冲萧潜说，“萧大夫，你先你先。”
萧潜看得好笑，又招呼龙云，“你们吃，给你们点的。
于是余小白和龙云俩大肚皮三几下就给吃光了。
萧潜给自己点了壶女儿红，慢慢酌起来。
余小白也爱喝酒啊，可现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潜享受。
萧潜觉得有束光一直盯着自己，侧脸看了看余小白。
“想喝啊？”
小白兔人畜无害的点头。
“忍着。”
霸王别姬的故事都被世人演烂了，在宫里萧潜什么好看的戏没看过，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可余小白跟着了迷似的，喜欢的不行。
余小白推着萧潜回家，回想着生离死别的戏码，倒有点出不来。
一到家余小白就遭殃了，什么戏不戏的全忘了。
萧潜把门一关，对着想跑的人说，“过来站好。”
余小白又不情不愿的站定，低着个头跟做了什么大错事一样。
他那点心思萧潜还怕不知道。
“别跟我这演了，好好坦白。”
“我错了，不该背着你跑出去玩，你罚我吧。”
“前几日别人跟我讲你去烟花楼看戏我还没当回事，结果合着天天去来着，那地方乱七八糟的，醉酒打架，喝花酒的地儿你还去成习惯了。你现在什么身子，去那地儿合适吗。”
余小白摇头，“我不去了，你别生气了。”
萧潜说，“你是不是还要带着娃娃找个顺眼的在床上试上一试？”
余小白听见这话就知道萧潜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跪在他轮椅前，“找仙美娘可贵了，我也没那个钱。我有你了我还找谁啊，我就是在家呆着无趣想去热闹热闹。”
萧潜也不理他，自己滑着轮椅回屋里收拾自己，弄了大半天，见余小白这死脑筋在外屋没个动静，又出去看他。
余小白一直跪在那地儿没个动弹，萧潜过去把人拉起来抱在腿上直接回屋。
余小白脸色不太好，萧潜把自己收拾干净这会儿子气也消了大半，给他把了把脉，又好好摸了肚子。
确定没事才亲自给他擦脸擦脚，余小白靠在软塌上，摸着肚子有点难受，也没敢讲话。
萧潜给他把衣服退下来，又给他捏了捏小腿肚，按了几个穴位，余小白慢慢放松下来。
“我和你说说道理，你乖一点。”
余小白低着头听着。
“你去哪都得给我讲一声，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心里也有个数。”
“我不是不准你去，那地儿乱，我不放心。”
“你既然去了就吃好点，坐好点，现在肚子还不算大，也别亏了自己。”
“想吃什么就买，吃个米花看戏算什么，酥肉爱吃就买，咱家也不是吃不起。”
余小白泪汪汪的听，萧潜严肃起来他还真没见过。
萧潜把他揽到怀里，“你爱在那看戏我在那给你包个厢房，你爱热闹，我这人冷清惯了，你想凑热闹也是正常的。”
余小白在他怀里摇头，“我不去了，你别不要我，别去找那个男人。”
萧潜知道余小白一直没忘记萧千清，心里也一直有个疙瘩。
“我不要你要谁。”
余小白晚上挨了顿批，半夜就发起烧来，迷迷糊糊地抱着肚子翻来翻去，把萧潜弄醒了，又撑着起来给他降温。
头上贴了冷帕子，把里衣掀起来，拿银杏叶蘸白酒给他擦身上，余小白身上白花花的，肚子突出来，撑起一个圆圆的幅度，拿褥子给他盖住肚皮。
余小白半睁着眼看萧潜给他擦脚底板，痒痒的直缩，萧潜抓着脚不让动。
余小白看见萧大夫的侧脸在烛光下黄澄澄的，只穿了白色的里衣坐在轮椅上，院子里有风声吹过，床帘是金色的，煞是温暖。
萧潜擦完又给他换了块帕子，握了握余小白的手，“闭上眼睡，睡一觉就好了。”
萧潜觉得只有生病的时候余小白最听话。

经次一遭余小白彻底乖了一阵，他没想到去烟花楼竟惹萧潜如此动怒，平时好言好语的萧潜发起脾气来竟会让自己跪着。
余小白肚子越发大了，身上还是瘦，吃的补药和萧潜做的好饭菜也没补进去多少。
袍子是穿不下了，萧潜又请人来家里给余小白量腰围，选了几匹好看的布料给余小白做了几身衣裳。
秋末天气凉了，萧潜竟是让隔壁家卖茶叶的老婆子找了个男人来家里打散工。
白天上工，晚上回自己家休息。
这男人年纪不小，身板足。有人帮衬，萧潜自然也就不再进厨房。
男人做的饭味道也还凑合，一天的工夫从山里背了三筐柴回来，再一根根伐好排在院子。
余小白和萧潜在外面看诊忙活，这男人就噼里啪啦伐个不停。
他来了以后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余小白甚是满意。
萧潜晚上照旧去邑王府看诊，余小白便和他在院子里聊天。
余小白端了盆豆角当零食嘴巴不停，男人坐在旁边休息。
“王大哥，你娶媳妇儿没？”
这男人摇头，“我这个残废，没人要的。”
余小白“哎”的一声表示不赞同，“不就一只眼不行吗，你看我家萧大夫腿脚还不行呢，还不照样娶媳妇儿。”
说着指指自己。
王大哥笑，“那不一样，萧大夫有本事啊，我乡下人，又不懂文化，眼睛又不行，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也挺好的。”
王大哥力气虽大，但一只眼睛看不见，小时候吃了山里毒蘑菇后就瞎了。
萧潜也给他看过诊，确实是不可逆了。
余小白剥了一地的豆角壳，王大哥又拿着扫帚打扫，余小白真有点当大爷的意思。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挺挺肚子揉了揉，月份上来孩子活泼得很。
王大哥开口，“我能摸摸你肚子吗白嫂子。”
余小白大方得把肚子凑过去。
那男人的手靠了靠肚子就放下了，余小白抓住他按在肚子上，“摸！”
“这有几个月了？”
“七个多月了，过年差不多就能生。”
“真好真好。”
余小白把盆一放，“好啥啊，你是不知道，这肚子一天一个样，晚上又闹，能把你踢醒。干啥啥不得劲，捣个药动不停，熬个药也熏着他，洗澡泡个桶更是翻来翻去。”
王大哥像得知什么新鲜事一样嘿嘿笑。
萧潜忙得厉害，余小白又不能去烟花楼看戏了，有空只好和王大哥作伴，过了没几日，便跟着王大哥进山里去了，萧潜也不多说，余小白闲不住，王大哥性格稳重，余小白和他一块出去萧潜自然同意。
这日病人不多，余小白在床上躺在腰都快散了，便爬起来拉着王大哥要进山里玩玩。
他看萧潜一个人也忙得过来，余小白从后面搂着萧潜，“萧大夫，我和王大哥去山里逛逛，那河边风景可好了，你一人可以的吧。”
萧潜见他兴致高，也不多说，让他加件袍子便放人走了。
余小白肚子顶得高高的，甩手走在前面，进山的路边是龙云家，他熟门熟路的进去，龙云坐在凳子上缝小孩衣服，看见他也高兴，“白嫂子，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去烟花楼了？我一个人多无趣。”
余小白没想到一见面就讲起这个问题，忙转换话题，“咱们去河边走走去。”
龙云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肚子，有点轻微下垂了，也是圆又挺。
“我这身子重了，走不远。”
余小白拉着他，“哎哟，你一人在家也没事干，我们不走远，就当散步了。”
王大哥跟在后面，背上背个筐，前面俩大肚子走得慢吞吞的，余小白嘴巴说个不停，龙云扶着腰笑得肚皮一颤一颤的。
一歇一走的就到了河边，余小白扶着龙云坐在地上，从筐里拿了几袋吃的出来分给龙云。
王大哥去山坡上伐树，留这两人在河边坐着。
结果没一会就出事了，余小白和龙云俩人赤着脚在河边闹，龙云被石头拌了一跤，一下子摔在河里，瞬间水里就红了一片。
龙云一开始还没感觉，慢慢肚子就开始发硬发紧，疼得站不起来，水也凉，龙云血还在流，余小白吓坏胆了，抱也抱不了，拖也拖不起。
大声往山坡上喊，“王大哥救命啊！出大事了！王大哥！”
王大哥听见呼声帮王山下跑，伐的木也没顾上，抱起龙云就往城里赶。
余小白浑身也同样湿淋淋的跟着跑，心里急得不行。

余小白又作妖作出事来了，萧大夫又得骂人了

王大哥直接把人抱回医馆，萧潜闲着在看医书，余小白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抓着萧潜的袖子，“萧大夫救命，救命啊。”
说完王大哥抱着龙云也跟着来了，余小白又跑进后屋，把手术间的门打开，铺了张床垫，刚把龙云放上去，他就抱着肚子一个劲吸气，看样子也是吓坏了，抓着余小白的手不让走。
“白嫂子，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胡说，让萧大夫看看，你放心，咱家萧大夫是谁啊，死人都能救活。”
萧潜听着这话不言语，指挥王大哥去烧水，自己摸了摸龙云的肚子，又拿剪子把裤子剪开，看了一眼下shen，穴口一直在流血。
他头也不抬地对余小白讲，“去把他家男人叫来，要生了。”
余小白两眼放光，走前又安慰龙云，“我这就去田里找人，你别怕，孩子要出生了，萧大夫接生你就安生听他指挥。”
龙云身材粗旷，可声音细细小小的，眼泪淌个不停。
趁他子宫收缩的间隙，萧潜扶着他的肚子说，“不哭了，生孩子没有不痛的。”
龙云乖乖的点头，可眼泪流得更凶了。
子宫收缩的时间越来越长，龙云躺不住，慢慢坐起来跪着，肚子已经是完全的向下了，堆在肚脐那块涨得大大的。
萧潜伸手进产道按了几处地方，龙云大叫，抓着萧潜的手腕用力。
跪着产道开得快，下shen本就一直流血，龙云肚子猛得向上一顶，羊水就顺着产道流了一堆出来。
萧潜拿帕子给他擦脸，龙云跪也跪不住了，肚子一挺一挺的，难受得扭着身子。
“好痛啊萧大夫，我要死了，呜呜呜。”
萧潜逗他，“死不了，放心，你男人来就能见着孩子了。”
龙云不干，“那我歇会再生，我要他陪我。”
萧潜说，“你等得了孩子等不了。”
龙云没说话，又捂着腹底难受了。
羊水破了子宫收缩更是不停歇，龙云在屋里叫得放肆，萧潜一直让他顺着指挥用力的声音也没停。
余小白拉着林大顺来的时候在门口就听见阵阵呻yin。
觉得自己肚子也像有点痛似的，把人带到后，余小白没敢进去，捂着肚皮钻进厨房和王大哥烧水。
整个院子里回荡着龙云的呼声，余小白越听那声肚子越难受，心脏也跳得咚咚咚的。
余小白惨兮兮的对王大哥说，“王大哥，我生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疼？”
王大哥一边舀水，一边说，“我哪知道，我又没生过孩子。”
于是余小白忧心忡忡的抱着肚子发呆，脸上表情跟便秘似的。
直到龙云生下了个小子，余小白都还沉浸在忧虑当中没回过神来。
邑王府的轿撵已经等候多时了，萧潜还在龙云屋里给他撕裂的下shen缝针。
余小白躺在萧潜的床上，孩子在肚里翻滚，肚皮也被拱得变形。
萧潜进来换下沾上血的衣衫，余小白轻轻地叫了声，“萧大夫…”
萧潜划着轮椅凑到床前，把被子从余小白脸上拉下来。
萧潜握着他的手把脉，“放松，放松，生完了，你去看看？”
余小白摇头，有点害羞地说，“我害怕…”
萧潜看他有点红红的脸颊，越发乖巧，肚子又大大的，欢喜极了。
“一会儿王大哥送他们回家，你自个在家等我回来，我去邑王府了。”
余小白拉着他不放手，萧潜划不了轮椅，又看着余小白叹气。
“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来这生孩子的，怎么以前不怕现在倒怕了。”
余小白捂着脸，不说话。
萧潜笑他，“都要当爹爹的人了还撒娇不停。”
余小白松开他的手，把脸转向一边，“你快走吧，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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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潜回来的时候余小白躺在床上，掀开里衣露出白白的肚子逗孩子，手在腹底打圈，孩子就四处拱拱。
余小白见人回来了，忙把衣服盖好爬起来给萧潜脱衣服，又去厨房把烧好的水打来给萧潜擦脸擦手。
余小白挺个肚子进进出出，萧潜拉着他不让走，暗暗地给他摸了摸脉。
余小白嘿嘿地笑，“累了吧，我扶你去床上。”
萧潜把他按到自己腿上坐着，余小白又站起来，“哎呀，我现在身子重，别压坏腿。”
萧潜很自然地说，“本来就是坏腿。”
又把他拉下来。
余小白阴测测的看了一眼，萧潜明显是有话要说，余小白心知自己今天闯了祸，怕他又训人，自己顺从地跪在地上，埋着头说，“萧大夫，你罚我吧，今天我不该带龙云去山里的。”
萧潜靠在轮椅上瞥一眼，“你还知道我要讲什么呢。”
余小白嘀咕，“哪能不知道哇，王大哥不是都给你说了吗。”
萧潜说，“行，你知道错了就好，跪着。”
余小白嘴巴嘟得老高了，委屈地不得了，“萧大夫，我哪知道龙云会摔在河里早产了啊，我冤枉！”
“你冤枉？人家男人没找你麻烦都算给面子了，人都要生了你还带着进山，把人摔出一身血，要是出点什么事你担得起？”
余小白抬头不满，“我又不是故意的，谁也不想出这事啊。”
萧潜揉了揉双腿，“你还给我顶嘴，连我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余小白气焰一下就消了，又厌了吧唧地认错，“萧大夫，你行行好，别让我跪了。”
萧潜虽然没有皇家那些个臭脾气，可训人的时候也是一点不手软的，下跪磕头这些个礼节却是一贯的习惯。好歹这么些年在宫里长大，多少有点君王做派。
他看着余小白乖顺的样子，可原则性的东西却一点不能少。这规矩必须养成，不能等真闯出祸事了再管教。
余小白抱着肚子趴在他腿边，俩人就这么呆了一盏茶时间。
萧潜坐久了腿脚受不住，在轮椅里抖起来。
余小白忙给他按住双腿，在小腿肚用力揉捏。
“萧大夫，我扶你去躺会儿好不好。”
萧潜使劲按着腿，“你给我跪好了，不用你管。”
萧潜双腿不常痉挛，抽筋起来也不疼，就是抖得停不下来，多少年的残疾了。
余小白没见他抖得这样厉害过，平时了无生气的腿像活了过来一样上下抖动，鞋都抖掉了，双脚踩在地上不停地动。
余小白一着急直接站起来推他到床边，把腿搬上床，再把萧潜的手揽在自己肩膀上，一用力就给人弄上床去。
萧潜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抖动的双腿，余小白从抽屉里翻出药来给他含着，又跪到腿边去给他揉捏。
好一会儿腿才又恢复死寂，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余小白跪在床上说了一句，“都这样了还要硬撑着发顿脾气才解气，你这庸医！”
萧潜盯着他不讲话，余小白又忙把头低下在床上跪好。
隔了好久萧潜说，“歇了。”
圣旨一下，余小白就知道今晚他这邪火算是发干净了。

余小白月份大了，萧潜再是气也就翻篇了，生怕再罚出了事。
余小白依然无法无天的，身子越来越重，身上也不利索，本来就瘦，大大的肚子挂在前面简直像挂了个乌龟壳，长袍子被顶起，谁见都欢喜得想摸一摸。
身子不舒爽，脾气也大，平日里萧潜看诊，余小白就撑着个大腰站医馆门口喊，“你们别给我吵吵，再吵吵萧大夫不给看啊！”
说完又回来给病人称药，煎药。
有些病人看不惯他凶神恶煞的，跑来给萧潜抱怨，“你这夫人脾气也太大了，平日里都嘻嘻笑笑的，这段时间怎么跟炸药包似的。”
萧潜听了也不恼，“理解理解，娃要生了，他大着肚皮辛苦。”
人人都说萧大夫宠他，余小白可管不着，该发火还发，看见不顺眼的也不耐烦给人家装药，萧潜又好言好语的亲自给人称药包好才算完。
余小白平日里嘻嘻闹闹的德行跟变了个似的，余小白也气自己，哪哪都不舒服，整天难受。
对萧潜倒是极好的，王大哥不在的时候也会主动烧菜，把洗澡水给打上等他从邑王府回来一块睡。
萧潜更是宠他得不行，余小白晚上饿醒，萧潜又自个去厨房蒸个蛋给端到床前喂，时不时带他出去开个荤，又租马车带他到远郊溜溜。
一切都想余小白心情舒爽点。
余小白那日见萧潜腿脚抽筋，把之前做的助步器翻出来，非要萧潜好好锻炼。
萧潜再是抗拒也尝试起来，辛辛苦苦自己拖着废腿在院子里转，余小白找个藤条时不时提醒几下，便缩在藤条椅里抱着肚子看他。
休息日余小白就缠着他要干那事儿，萧潜那让自己硬起来的药吃得飞快，一到休息日余小白在厢房床上叫得昏天黑地。
他们都不是欲望特强的人，萧潜对这事可谓一点都不上心，一来是必须吃药，二来自己不方便，做一次也累。余小白呢，也不是特热衷这事，月份大了适当运动运动也能缓解身体的难受，萧潜也顺着他，简直宠得没边。
直到余小白口中的黑面大侠的到来，余小白才稍微收敛了些。
周泽玉从京城过来，早前已经书信知会了萧潜。
带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和布匹，坐了几天马车，一来就回厢房歇了一天才缓过来。
余小白有点怕他，主要是初次见面周泽玉就给他下马威，让余小白念念不忘。
睡足了见着余小白也是吓了一大跳，“唉你这肚子咋回事儿？你给谁怀娃娃呢？多久没见啊，肚子大成这样？”
余小白坐在条椅上烧菜，听见黑面大侠的声音，也想逗他，“那可不，萧大夫的娃娃。”
说完用力一拍肚子，娃娃拱了拱，余小白又嘿嘿笑起来。
周泽玉抬手就按在肚子上，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我他娘的这就去问问那家伙，怎么就看上你了？”
说完转身走了，把余小白气得半死。
萧潜笑着给余小白夹菜，看了看对面不对盘的两个人。
周泽玉是宫里太医院总管，医术了得，和萧潜是老友了，当初萧潜出宫，他也帮衬了不少，和皇上的那些个破事他最了解。
周泽玉边吃边嫌弃，“他娘的还是这么难吃，和第一次一样，这么久你这厨艺就没点长进？”
余小白最不怕就是嘴炮，指哪打哪。
“你是来这蹭饭来了？可别吃咱家饭。”
萧潜说声了，“唉，注意点。”
余小白又阴测测的埋头吃饭。
周泽玉也是个刀子嘴 豆腐心的，“唉，萧大夫，你怎么看上这么个皮孩子？可不像你。”
余小白立马接上，“你倒管的宽，一会管这个一会管那个的你不嫌累得慌。”
“不累，萧大夫怎么会看上你这皮孩，他可是宫里第一御……”
萧潜及时打住，“好了。”
周泽玉看了眼，玩笑似的随口说道，“瞒得够紧，娃娃都要生了还这样。”
余小白没听懂，大口吃饭。
周泽玉看了看他这样，“唉，智商啊……”

晚上萧潜和周泽玉在屋里聊了很久，周泽玉出来的时候余小白耷拉着脑袋坐在厨房里不知在想什么。
周泽玉站在门外看了他半天，“进去看看他吧。”
余小白应了一声，便起来往厢房里去。
萧潜靠在床上，低着头，手里拿着封信。
余小白端了杯茶给他，这才看见萧潜眼框红红的，余小白一下子愣住，他从没见过萧大夫这样。
“萧大夫，我去给你打水擦脸。”
等再回来，萧潜手里的东西不见了，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余小白服侍他洗了脸，又拿凳子坐上给他泡脚，干枯的腿脚踩在水里，余小白用手给双脚淋水按摩。
萧潜摸了摸他的头顶，一夜无话。
余小白看得出萧潜情绪不好，他不敢问，怕问出自己不想要的回答，他知道，他问，萧潜一定会说。
周泽玉在的日头，余小白就轻松了。每天睡到肚子拳打脚踢才起床，起来喝着王大哥熬的白粥，看着萧大夫和黑面大侠在外面忙着，自己好生自在。
他们俩干起活来效率自然是高的，黑面大侠闲余小白碍手碍脚，余小白想帮忙都没得帮，只好被赶回屋里闲着。
黑面大侠霸道得很，余小白拿他没办法。
比如不让他再做饭，虽然可能是嫌他做得难吃。
比如舍得把带来的好布匹给余小白做衣，让师傅来家里给他量腰围，虽然嘴上一直嫌弃，“你看看你那肚子，袍子紧了还穿着，萧潜也不知道给你买新的，什么人呐。”
比如晚上硬拽着余小白去河边走路，余小白累得撑腰也不回家，“再偷懒看你生的时候怎么办，是想把萧潜累死吧！”
比如包揽了医馆里所有的活，不让余小白插手。

周泽玉在外面跑了一天，接了萧潜的任务，提回大包小包的娃娃衣裳，和一堆做尿布用的棉布。
余小白的心情总算是开朗了些，赶紧拎回房里细细地看，边看还边说，“你看看你，还没生就有好衣服穿，也不知是男娃女娃，买得倒合适，男女都能穿，你开不开心呀小崽子。”
又摸了摸尿布，“哎呀，真软，你快快出来和你爹爹我见面，我就把这好东西都给你用。”
“不给他用还能给谁用？”萧潜推门进来，浅浅的笑他。
余小白有点不好意思，傻傻地笑，然后把东西都收起来。
“财迷。”萧潜看他把东西躲在柜子里锁好。
“我娃娃的东西可不得锁好了啊。”

萧潜让他躺在塌上，把衣服掀开来，双手在圆圆挺挺的肚子上按压，又在腹底打圈，足足弄了一盏茶时间。
萧潜弄完又耐心给他把衣服穿好，“你别担心，我就是看看胎位正不正，你九个月了，胡闹不得了，孩子有些大，胎位是好的。”
余小白犹豫了好久才问，“萧大夫，你会一直陪着我生孩子的吧。”
萧潜摸着他的额头，嘴就贴了上去，他们很少这样深吻，除非是在床上，余小白有点动情，搂着他脖子回应。
萧潜觉得自己有了反应，喘着气把人推开，余小白躺在床上细细地吸气。
“我的夫人娃娃都在这里，我会去哪里？”
余小白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前日听见周泽玉和萧潜的对话，整颗心又惴惴不安了。
周泽玉对萧潜说，“你还是回封信的好，来时可嘱咐过我了，定让你回给他的。“
萧潜不说话，周泽玉不依不饶的，“你不回他，就不怕他亲自来？”
萧潜笑，“他不会来了，上次答应过我了。”
周泽玉大笑，“千霖，你还信君无戏言那一套？”
“他睡眠不好从来不好，回去后让大夫给他诊诊，不能拖着。”
只听周泽玉啧啧两声，“你自己给他说，旁人的他哪里听得进。”
余小白今日肚子不舒服先睡下了，他们以为他已经睡着，不过都是好人家，明人不说暗话也正常，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只是小白心里却像有蚂蚁似的爬。
原来他叫千霖，萧潜只是化名？
君无戏言是什么君？他们都是从京城来的，难道是什么达官贵人？
突然一个念想把余小白炸着了，莫不是皇宫里的人吧。
他慢慢想着，萧大夫平日作风，萧大夫的一言一行，吃穿用度讲究，江湖气基本没有，不是玉面公子哥，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读书人。
余小白把自己吓了一跳，他最怕还是萧潜会走，自己留不住。
他忙起身，拿了袍子披在身上，悄悄点了烛。
听了外面的声响，俩人在外屋研制药材。
余小白一手撑腰，弯下腰在柜子里抽屉里四处找。
翻箱倒柜的寻找他想知道的真相。
他终究是看到了那封信。
四四方方的装在信封里。
吾弟亲启
看到这他以为只是家里人来信，越往下读越害怕。
“回京后日日思念 念你是否安好 念你腿脚身体是否康健 你做郎中应是忙碌 担心身边没人照顾 外面不比宫里 凡事自己当心
宫里一切都好 我偶有去看你母亲 她也安好 你不必太过牵挂 梦里时常梦见我们儿时时光 那时我和你在太傅家里逃学 被追着四处散逃 醒来以后怎么也睡不下 怨你念你 都已无意义
朕还是没变 你总说一国之君不能过多儿女情长 夜里听着打更声却断不了这情
千霖 望回信”
余小白看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瞎得手不停的发抖，他是胆大，可自己枕边人竟然出身这样敞亮高不可攀。
这情书写得情真意切，余小白吃醋，狠狠的吃醋。
他揉着肚子把信放回原处，然后吹了烛躺在床上，他以前都刻意不让自己去深究一些细节，现下终于是避无可避了。
自从看了信后余小白一直状态不好，发了一次喘症，在床上躺了三日。也不出门闲逛了，每日就陪在萧潜身边。也不怎么和周泽玉斗嘴了，原本被萧潜养得胖胖的身子几日消瘦了一圈，萧潜有些奇怪，只当他是产前焦虑了，每日请王大哥炖汤熬粥好生养着。

大早起来余小白就抱着萧潜不松手，拉着他往自个肚子上按。
萧潜撑着起来仔细瞧了他的模样，“疼不疼？”
余小白抱着肚皮躺着摇头，“不疼，有点发紧。”
萧潜忙起来给他看肚子，这几日已经入盆了，坠得很下。
子宫口松松的，按一按还一张一弛的。
萧潜就变了脸色，“让你昨儿别在院里玩雪，非要闹，本来还得几日才出来。”
余小白望着他严肃的样子，“什么要出来？”
“娃娃要出来了！”
余小白又惊又怕，抓着萧潜的手，“真的？萧大夫，你们的娃娃要出来了？我要当爹了！”
萧潜把被角压了压，自己拖着废腿坐上轮椅，给他擦脸擦身子，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给你洗洗，下回要一个月以后了。”
余小白笑，“你别这么凶嘛，我都听你的。”
萧潜本来是担心加一点怪罪，现在人真要生了，他也不好再训。
周泽玉被厨房动静吵醒，里已外边套了件斗篷就出来了。
萧潜在厨房烧水，周泽玉看他不方便的样，“我来我来，大早上干嘛呢？”
萧潜脱身出来，“小白要生了。”
“啊？噢，行我打下手。”周泽玉也高兴啊，进屋看那人，余小白躺在床上满脸难受，肚子越来越涨，疼还没开始，就是浑身难受。
“哟，要生了？来来来，我给你看看。”
说着就要掀被窝，余小白一个摆子冷不丁被冷到，怨念地盯着他，过一会又软软的闭眼。
周泽玉净了手，用手卡着估了估胎腹高度，瘪瘪嘴，“有点大，小白要受点苦了。”
余小白一听眼泪就挤下来，张着嘴巴哇哇的哭。
“你出去把水盛好，别在这胡说。”萧潜推门进来，把余小白塞进被窝，只露个小脑袋出来。
不管萧潜怎么擦，眼泪都还是止不住。
余小白心里怕得很，他怕疼，怕死。
萧潜耐着性子哄他，“不哭了，他胡说的，不会比别人更疼，给病人接生的时候你也明白是怎么个样，你心里有谱是不是？”
余小白点点头，吸吸鼻子。
“我和周大夫给你接生，很快就可以看见孩子了，你听话。”
周泽玉在外面听着，心里直摇头，萧潜是温柔，可也从来没见他这样哄过人，只怕是宫里那位都没这待遇。
外面雪越下越大，院子里都铺满整整一层雪花，屋里火炉烧得很旺。
余小白坐在桶里，头发散下来，黑发白面显得惨兮兮的。
花白的大肚子泡在水里、腰也不太疼，余小白还挺受用的，萧潜坐在轮椅上和他聊天，时不时喂他点主食。
周泽玉在外屋给人解释，这大冷天儿看病的人可不少，贴了牛皮纸写上“家中迎新人，今日闭馆”。

余小白在水里扭个不停，腰往后弓，肚子使劲往前，肚子硬得像块石头，嘴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话。
“萧大夫，好疼……怎么这么疼，啊……”
宫缩几次以后就变得骂骂咧咧，“你骗人……你又骗人，你说不疼的，说要好好对我的，你怎么能这样……萧潜，你别想骗个孩子就跟男人跑……我照样抓你回来！”
萧潜当他胡言乱语，也不恼，手伸在水里顺着他的腰背，嘴里含着笑说，“好了好了，省着力气。”
周泽玉没萧潜的命令也不好进屋，毕竟余小白全身光溜溜的，就在门口坐着，冻得不行，嘴里塞着包子，边吃边听余小白说话。
一开始骂萧潜的话还能听懂，到后来变又哭又叫，说话也断断续续。想是疼得狠了，在水里扑腾，水声淋淋的，落在地上。
屋里传出余小白尖叫声，吓得周泽玉早饭也吃不下了，生个孩子跟杀猪似的。
“喂！要不要帮，生了没有？”周泽玉在门外喊。
“还早着，你在外面侯着。”
周泽玉一听这话，便知道萧潜也顾不上那些个客套了，宫里那套规矩都说出来了。
余小白一会弓着背，手撑在桶边缘使劲吸气，一会又挺着大肚子直往前，坐立不安。
萧潜也浑身都是余小白扑出来的水，挂在桶上给他看子宫口，腿脚扭曲着也管不了。
听着他的叫声，萧潜心里也难受，余小白疼得指名道姓地骂他，平时软软得萧大夫也不叫了，手按在肚子用力推，萧潜说话也听不进。
萧潜发了狠，把他手拽出来捏着不让动，余小白一口咬在他肩上。
屋里火旺都穿得薄，萧潜也不呼痛，任他胡来。
没一会嘴下松了，头软软的放在他颈窝里。
宫缩过去余小白嘤嘤的哭出来，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萧潜颈部。
“我抱你出来，嗯？”萧潜搂着他说话。
余小白没力气，乖乖地点头。
“你慢慢的，我扶着你，别摔了。”
余小白一手抓着桶边，一手被萧潜握这，脚跨出桶，萧潜接住他望腿上带，余小白光溜溜地被他抱在腿上往床上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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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玉把厢房里扫干净，四处都是浴桶的水和胎水，这可苦了他了。
好歹也是锦衣玉食的大老爷们，又去隔壁街把王大哥抓来跟着一起干活。
小娃和余小白齐齐躺在床上，伸着脖子往余小白胸前凑，嘴巴四处找东西，可他哪有奶，想喂也喂不出。
看孩子急他也急，这大冷天的该怎么办。
萧潜换了衣服过来，只见余小白皱个眉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兴奋，
“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余小白指着怀里的小娃，“他饿！他饿！你去铺里瞧瞧，看看有没有羊奶。”
萧潜听了心里也怄气，自己也是头一回当爹，这事全然忘了，以前给人接生，孩子下来就离开了，没想过孩子也是要喝奶的。
大冷天萧潜这腿脚冻不得，轮椅在雪地里不好转开，他想了想，“你安心，我来想办法。”
出去找来周泽玉交代了几句，又托王大哥照看余小白，两人便出去了。
余小白在床上动弹不得，下身疼得要命，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眼见田黑了，小娃哭得喘不上气，王大哥熬了米汤凑合喂了点也不顶用，闹腾的模样和余小白生娃一模一样。
余小白肚子饿，王大哥做了鸽子汤给他补身子，肚子倒是饱了，可娃饿。
门外热热闹闹的有人说话，余小白侧着耳朵听。
萧潜先进来，脱下满身雪花的披风，后面跟来了一个妇女。
妇女倒是不羞，看见余小白怀里的娃娃直接走过去。
余小白见她一身寒气，把孩子往怀里带了带。
“白嫂子，我来给娃喂奶，你刚生产，好生养着。”
余小白忙不迭把孩子递给她。
果然是饿了，妇女把孩子抱到软塌上，侧点身子露出胸部，孩子一口就咬着不松口。
余小白远远的瞧着甚是可爱，小小的脖子一吞一吞的，孩子有奶吃他便放心了。
门外周泽玉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礼盒无处安放。
白天萧潜没去铺里，径直带着周泽玉去了邑王府，他给王府老夫人看病已久，便说明来意，想拜托大户给他寻个奶娘，家里的夫人生产无法喂养。
奶娘是邻村的，匆匆赶过来，萧潜给的酬劳丰厚，还派了马车接送，见到孩子便乐滋滋的接过去喂起来。
临了还收了邑王府送的补品，萧潜也不推脱，一一谢过接了回来。
孩子有了奶，余小白便沉沉的睡过去了，一点响动也没听见，身子还是倦。
萧潜和奶娘约定每日一早便派马车到家里接她过来后就让周泽玉处理剩下事宜，自己到厢房歇着了。
周泽玉半夜听见院里呻。yin，还以为是余小白不好，忙跑到屋里看，暖和和的床上一大一小睡得好好的，才反应过来是萧潜那边儿。

床上那人上身没动弹，双腿抖得直直的伸在空气里，从脚尖到大腿根抖个不停，褥里有明显的尿骚味，显然是失禁了。
嘴里发出细密的呻。yin，额头上全是冷汗，眼镜因为疼痛直直的看向床顶，却眼神空洞。
模样吓人，干枯的腿脚抽筋，看着像濒死之人。
“千霖，千霖。”周泽玉尝试着叫了叫他。
回应他的只有充满痛苦的呻，yin。
周泽玉按着他的腿放回床上，却像扯着筋似的全是跟着抽筋。
“唉…你……你的药在哪里？”
萧潜头埋在枕头上直皱眉，耐不住痛似的，“屋里床头……抽屉里，棕……棕色的药丸……”
周泽玉知道他这是抽筋了，赶紧跑到余小白睡的屋里找药。
喂了药又到前屋混了几种药材给他含着嚼了会子。
萧潜这抽筋平息了，可全身筋疲力尽，半句话都说不出，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泽玉想给他换条裤子，萧潜按住他的手摇头，“别，我自己来。”
“来什么来，你这个样子逞什么强！”
萧潜被吼了一句便不在说话，像木偶似的任他折腾。
周泽玉拿热水给他擦屁股，把尿液混着的裤子扔到屋外，又折回来给他套裤子。
萧潜躺在床上，情绪很低落，“抱歉，你来我这本想歇一段时间，却让你忙成这样。一来二去倒成了你照顾我们，回去歇着吧。”
周泽玉换好裤子给他盖上褥子，越想越气，把帕子扔在他脸上，“你他娘的好好宫里呆着不愿，拖这破烂身子来这山高皇帝远的地儿受这等苦，现下好了，身边带俩拖油瓶，以后有你受的！”
周泽玉堆了这么久的火到底是发了出来，他整日和余小白争锋相对，虽说碍着萧潜的面子，心里还是瞧不起余小白。
他们大家大户出来的皇族子弟，和这等乡野小子是从来不对眼的。
况且余小白这小子仗着萧潜宠他，胡作胡闹的，实在难入眼。
萧潜也不怪罪，笑着说，“是啊，我这残废身子让你挂心，也只有你愿来这巴蜀瞧瞧我了，连母妃都不愿来的地儿。”
周泽玉哂笑，“你好意思提莲妃娘娘？你这做儿子的就因皇帝这点破事就要出宫，莲妃在宫里舍不得你哭成那样也没能让你回心转意，你愧对她养你这么大！好在皇帝现下还愿去陪陪她，要是皇帝也不去了，她岂不是一个人在宫里等死都见不着你……你瞪我做什么？我说得哪里不对？”
萧潜心里波动，按着腿吸了口气，“你走！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嘿！你这人……不听劝啊，你言语言语，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回京城去，去你的长安城呆着，别来这找罪受，我爱在哪受苦受难都是我的事！”
周泽玉黑脸了，“你他娘的和我发脾气？老子大老远跑在看你生怕你过不好，你倒好，狼心狗肺！行，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老子一个外人讲不得你的坏话。老子明天就走，以后也别见我！”
周泽玉一口气嚷完，喘了口气，碰得一声回屋睡了。

周泽玉这暴脾气真是寒了心，果真第二天一早就雇了马车离开了，临了也没和萧潜告个别。
萧潜起不来身，昨夜抽筋动静大了，虚虚的躺在床上。
他心里到底是后悔，昨夜不该和周泽玉闹翻，家里没人做事可怎么行。
冬日萧潜腿脚一直不受冻，腰背都不行。
昨日接生累了一整天，果真到了晚上腿脚就闹脾气了。
家里还有个刚生产的夫人和要吃奶的娃，萧潜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肩上责任重了几分，身子又不行，这冬日难熬啊。
过惯了宫里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去想摆脱，临到了这时候，这外面的世界也并非天上人间。

马车已经来了，奶娘裹得厚厚的在门外一个劲敲，萧潜匆匆起来去开门，又领人到屋里抱孩子。
余小白睡的口水大淌，孩子小得可怜。
孩子不在怀里余小白立马就醒了，萧潜看着他心知还知道找孩子，还有救。
余小白睡眼惺忪的望着萧潜，给他拢了拢披风领口。
“怎么脸色这样差，昨夜睡哪了，我夜里被娃娃吵醒起来换尿布怎的没见着你？”
萧潜揉着他还没完全消下去的肚子，“我睡在西厢，想让你好好睡。”
萧潜对自己身子也多少心中有数，生怕半夜身子抽筋吵了他俩，便独自去了西厢。
余小白抿嘴，“那不行，我们一家三口得睡一张床，趁娃娃还小，感情要从小培养的。
萧潜笑着答应。奶娘喂饱了孩子，又挤了一日的奶水出来存在木瓶里，走前交代余小白，“这奶水够娃娃喝一个白天加晚上，三个时辰喂一次，他刚生下来，不要省。能喝就让他喝个饱，小时候喂得好，长大了身体才会康健。多的都有，你别怕不够喝，我奶水足，家里娃娃还等我回去喂。明日早我再过来。”
余小白连声应下，抱着装奶水的瓶看了又看，又悄悄捏了捏自己胸。部，瘪平得如平日，没有一点肿胀的变化。
“这奶水放院里晾着就行，要喂时再放火上暖。屋里太暖，奶水放不到明日就会坏掉的。”
奶娘心好，又教余小白怎么包孩子，换尿布。
刚开始粗手粗脚，几次过后便得心应手起来，高兴得塞了几颗碎银给她。
农妇高高兴兴地坐马车回去，家里又省冷冷清清的俩人一娃。
余小白吃着萧潜做的甜酒鸡蛋，喝着昨日王大哥煲的鸽子汤，逗逗孩子，在屋里舒展筋骨。
突然发现今日没听见那黑面大侠的声音，叫来萧潜一问，才知道他走了。
余小白嘀咕，“我这刚生产他就走了，昨日看了我那么隐私的地儿，账还没找他算呢，他倒好，不留神就跑了。”
萧潜见他嘀嘀咕咕动歪脑筋的样，“你啊，人给你接生你还找人算帐，你现在这模样要怎么算帐？”
“哎呀，我是想感谢他嘛，多亏了他我才没有多受罪。”
“你是没受罪，受罪的是我。昨儿那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样儿，你昨日骂我那些话我都记着，折腾我那样我也记着，等娃娃长大，我可要好好算帐讲给他听……”
余小白不干了，坐起来就去捂萧潜的嘴，“不许不许，你别说了，让孩子听了去，以后他不服我管教可怎么行。”
萧潜看他傻乎乎的样子，简直乐坏了。
“那行，我不说了，等孩子长大周泽玉一并说给他听。”
余小白简直快哭了，“好萧大夫了，你让黑面大侠不许说，求求你了。”
萧潜抱着他笑个不停，他就爱看余小白这插科打诨的样，就爱看余小白冲他软软撒娇的样，怎么也看不够。
余小白对他儿子说，“你别信你父亲的，他说玩笑话呢，你爹我生你的时候可勇敢了，你也要像你父亲一样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萧潜禁了声，抱着余小白有点伤春悲秋。
余小白觉得不对劲，“怎么好端端的黑面大侠说走就走了，这天这么冷，路上可不好走。”
萧潜闷闷的，“我和吵了一架，他赌气走了，说再也不来了。”
“萧大夫，你平日脾气多好啊，怎的还兴和人吵架，你也没留留他？这冷天赶路可是要受冻的呀。我才生产，他留几日多抱抱孩子再走也不迟啊……”
萧潜埋在他颈窝，突然心很累。
余小白一直在说，精神头好极了。
“萧大夫，大名你来取，小名我来取好不好……小名就叫果果，因为他是我们姻缘开花结果的宝贝。”
萧潜唤了几声果果，眼眶有点发红。
他并不是很亲近孩子的一个人，余小白生产他也没有多高兴，可余小白这么爱孩子，还没怀上就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念叨要生娃娃。
现在看见余小白满腔对孩子的喜爱，他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他有孩子了，亲亲血缘的宝贝。
“大名就叫萧云果，我是千字辈，族谱上下一代是云字辈。”
余小白没想到他突然提及家门姓氏。
这么久以来，萧潜从未在他面前提及有关自己过往的一切。
脑海中的那封信，千霖，果然是他的真名。
一些串联起来的零散证据突然间有了由头。

萧潜几日没开店了，他整日躺在床上腰背难受，半夜脚抖个不停，白天起不来床，他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我这个老残废哟，想来也是没几年活头了。”
余小白连忙打断他，凶巴巴地，“你闭嘴！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吓唬完萧潜，又给他按脚。
萧潜倒也不是故意，只是坐不得动不得的，心里难受罢了。
余小白在床上躺了没两日就下了床，换了萧潜躺上去。
萧潜又整日哼哼，“哎哟，坐月子的人没歇着，不该歇的人倒躺在床上当大爷了。”
余小白抱着孩子在屋里哄，最听不得这些话，“还不是前几日硬撑，病倒了就好好听话，好好休息，等着大雪过去了，你立马就能好。”
半夜除了起来给娃娃喂奶换尿布，还得给萧潜按摩，倒尿壶。
几日下来，人瘦了一大圈。
自己倒不甚在意，王大哥不在的时候还裹着披风在院子里篓木柴搁火炉里烧，把被雪覆盖的地铲出一条路，又在厨房给萧潜和自己做饭烧水，前屋时时有人来敲门，面对那些病入膏肓的病人不忍心赶人走，又得好言好语的解释，开店时间还未定，萧大夫病倒了。
临过年家里也请不来人，王大哥也不是时时都在，也要回家忙着年饭的准备。
余小白在厨房噼里啪啦敲个不停，端了热腾腾的面条进来。
萧潜一摸他的背，冻得僵硬，顿时就发火了，“你给我去塌上呆着，不许再出去了！月子才坐得半个月，就在风里雪里串了几回。”
说罢拿着暖手炉塞他手里，又自己想爬上轮椅。
余小白忙制止他，“哎哎哎，你干什么呢。你好生坐着吃面……腿上盖好了，你自己腰还僵硬呢，好意思说我。”
萧潜看他坐到软塌上端着面就吃，狠狠地说，“改明儿我就找工匠把院子顶上加该镶死了，这大冷天的一进一出哪里受得住！”
余小白虽然要照顾两个嗷嗷待哺的亲人，自己又还在月子里，可这么温暖的时光，他真想一直持续下去。
第二天萧潜便不肯在床上躺着了，非要坐上轮椅出去。
余小白把他扶进轮椅时，腿脚抽抽了半天才平静。

萧潜不让余小白再出来，整日呆在屋里捂着，余小白叫苦连天，也只好抱着孩子看看窗外的雪，常常一睡就是一下午，一大一小睡得不省人事。
果果性子好，不爱哭闹，就是爱睡颠倒觉。
白天睡晚上醒，醒来又得喂奶又换尿布。
萧潜往往都会醒，看着余小白抱着孩子在屋里一圈一圈的绕，嘴里还小声地哼着小曲，点根小烛，仔细地换尿布，“果果，爹爹给你换尿布，马上就舒服了，你不哭，恼了父亲睡觉，可是要挨骂的。”
“胡说。”萧潜黑暗里接了一句，吓得余小白猛地站直，转头瞪了他一眼。
“你醒了就知道吓人！”
“我抱着娃娃，你上来睡觉。”
余小白把孩子给他抱好，自己爬上床挨着他睡下。
果果趴在萧潜怀里，过会儿果真睡着了，小手小脚贴着他，萧潜把孩子背上盖好。
余小白不满极了，娇嗔道，“你看，果果就粘你，你一抱他就不哭了，我却要哄半天。”
萧潜用一支手搂着他，“谁说的，他已经快被你哄睡了，我不过是凑巧。”
余小白心有不甘，“让你多抱抱他，亲近他，你都不好好配合。白天一直在屋外不知道忙个什么劲儿。”
萧潜笑，“我哪里不配合，我娃娃爱还来不及，不过是要照顾你们，又没个人做事可不行。”
余小白听了稍稍受用了些。
不过又恼，“你说那黑面大侠，没生之前还与我说要帮我带孩子，结果中途落跑，我这月子都没坐好，人家龙云坐月子的时候公婆从老家过来照顾了整一个月呢……”
说着委屈起来，在萧潜怀里落了几滴泪。
萧潜给他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余小白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同时又替萧潜委屈，他男人腿脚不好身子也不硬朗，却要给他们爷俩做饭，洗尿布，那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凉得透心。
“怪我，怪我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余小白再委屈也听不得这话，啪啪又掉下泪来，他闷在这屋里快无聊死了，娃娃半夜闹又睡不好，白天又担心萧潜会不会冻坏摔了，身体心思都没好好养，想起这些事来更是难受。
“我母亲在京城不肯随我来，父亲前些年去了，母亲因为怪我不肯听她话陪在身边，我来巴蜀前她都不曾亲自送我，这几年也都没有联系，是我不好，凭白一个郎中，还让你受这等苦，你不哭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就算腿脚不行，我也会真心待你，你不用怀疑这一点，我是真心欢喜你。”
黑暗里萧潜温柔地讲出这些话，给余小白来了搁真情告白，弄得他哭得更厉害了。
“你说你真心欢喜我……是真的吗？”
“你是我娶进门的夫人，我怎么会骗你。我不欢喜你又怎会和你生娃娃。”
出了月子，余小白开始了贤妻良母的日子，除了喂奶这件事没办法，洗衣服，换尿布，洗澡，样样都在行。
他一股劲全部包干了娃娃的日常，又开始准备年饭。
消遣医馆名声在外，不少痊愈的病人都送了好菜好饭，厨房堆得满满当当。
他几年经手的病人有像邑王府那样的大户，也有开点做小生意营生的普通人，还有自给自足的农户，收到吃食余小白开心死了，这差不多够吃到年中去。
巴蜀过年都爱吃香肠腊肉和腊鱼，被余小白和娃娃衣裳一起挂在院子里一排排活像吊死鬼。
平常不忙他就把果果背在背上拎着竹篮去龙云家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龙云手巧，给自家娃娃缝了不少好看的小衣服，余小白看了也手痒，非要龙云教他做。
两个娃娃在床上睡着，大人就叽叽喳喳地边缝衣边聊天打趣。
那天萧潜关店后去接他们回家，在龙云家门口等他，余小白一出来就套了个围巾在萧潜脖子上。
余小白嘿嘿地笑，等待夸奖。
围巾上仔细看很多歪歪扭扭的针眼不整齐，有的地方还会脱线，萧潜也极其给面子，每天都戴着那块灰黑色的围巾看病。余小白表示自己的驭夫之道很有效果。
娃娃长得很快，自从他学会做衣以后，娃娃身上的衣服都是出自余小白之手，余小白觉得自己也是个超级奶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