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发在鬼话的，因为其中有些元素还是有点儿鬼故事的影子，

但这并不算个鬼故事（其实也算。。。）

没有惊悚恐怖和怪力乱神的情节，发在那边确实不太合适。


舞文弄墨这个版块第一次上，敬请各位大神多多指教。


顺便说一句，十五年前的ID居然找回来了（神奇的我啊），年轻时的狂放之言居然都还在（呃，神奇的天涯。。。）

心下不平，人微言轻，胡言乱语，权且自平

引子


“大爷的！”蓝入溪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

她不是在骂排在她前面颤颤巍巍正在努力上车的那位大爷，虽然一只手拎着十五斤重的食材，另一只手提着二十斤重的饮料，但是对于蓝入溪来说，除了塑料袋提手有些勒手，这点儿重量倒不算什么；现在让她心烦的是包包里一遍遍响起的鬼哭狼嚎——

“我在窗外看着你，你在屋里演着戏，你演技太烂，我心里着急，恨不得亲自帮你入戏。啊~~~，你难入戏，啊~~~，你狗不理；啊~~~，难入戏，啊~~~，狗不理。。。。。。”

且不说这乱七八糟的歌词多让人尴尬，就连曲调也。。。。。。基本上没什么曲调了，尤其是“啊~~~”以后的副歌，所有的抑扬顿挫全都靠吼，吼起来还没完没了——用脚趾头想她都知道，是谁把她手机的铃声换成了这个。

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憋着笑瞥她，有的人目光中还带着点好奇，这让本来就有点儿社恐的蓝入溪更加尴尬，她最怕别人注意自己。

可是她两手都拎着东西，而这手机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赶在她踏上公交车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响。身后蜂堵的人群推挤得她停不下来也倒不开手，她只能伴随着似乎要吼到地老天荒不死不休的“难入戏~~~狗不理~~~~”，悲壮地一步步跟着前面的大爷往前挪，上车、隔包刷卡、然后慢慢地往车后方人少的地方挤。

好容易找到个空点的地方，蓝入溪放下东西，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掏电话，手机上显示来电人姓名：“√4”。

“喂？”蓝入溪看看满车的人，硬生生把后面那句“二货”咽下去了。她压低声音，也压着自己的火气：“你以后少碰我手机！”

“哎，难入戏，你才发现啊，一个月了你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接过？这算什么体验生活嘛，我这可是在帮你入戏呢。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心潮澎湃，突然就感受到了生活的激情？”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语调悠然的男声，细听似乎跟刚才铃声里的破锣嗓有几分相似，算是破锣的保养版：“这可是本人亲自作词作曲，亲自献唱的，我嗓子都差点儿吼变声了，你是不是应该送点儿谢礼啥的慰劳我一下啊？”

“。。。。。。”蓝入溪低头看看脚边那堆饮料食材，一边咬牙切齿下定决心，扔了也不能便宜这小子，一边对着电话冷声道：“说事儿！”

“抬头，往你身后看。”

蓝入溪转过头，透过三个乘客脑袋之间的间隙，看到车窗外一辆黑色越野车已经追了上来，现在正放慢速度跟公交车并排跑着，通体漆黑的车身上，一团鲜红的火焰形状格外乍眼。

“你居然敢碰鬼火！”蓝入溪现在不仅心潮澎湃，简直热血上头，她终于忍不住咆哮了起来，把满车的乘客都吓了一跳，原本有点嘈杂的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她也顾不上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要是碰掉了一块漆，我挖你身上一斤肉！”

“别别别，算我怕了你了。”虽然公交车上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句话只是这个长腿细腰却浓妆艳抹到看不清本来长相的小姑娘嘴上发发狠，但是 “二货”耿浩思却知道，蓝入溪对这辆车的感情绝对比对自己的感情深。

“老鬼召唤，斑鸠已经在你头顶上了，我只是帮你把车开过去而已，要不然司徒也不会把你的宝贝鬼火交到我手上啊。”

没等蓝入溪放下电话，公交车的车顶突然凭空冒出了一截绳子，不偏不倚，正垂到她面前。旁边的乘客“咦”了一声，全车人都转过头来，惊异地看着这根莫名其妙悬在车顶的绳子。蓝入溪本来想装出跟别人一样困惑的样子，那根绳子却像长着眼睛一样，好死不死地一次次往她身上搭，周围人的目光很快就从绳子上，转移到她的身上。

“该不会是。。。。。。”乘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旁边的人都下意识挪动着脚步，尽量跟她保持距离，有胆子大反应快的人已经掏出手机，偷偷地拍照录视频。

“别磨蹭了，斑鸠可没耐性等。”手机里传来耿浩思的催促声。蓝入溪恋恋不舍地看着地上的两大袋子，却只能无奈地抓起绳子，对刚才的大爷说了句“这两袋送您了”，没等大爷反应过来，她就像是没有实体一样，流畅地穿过了公交车的车顶，消失不见了。

“是驿卒！天驿站的驿卒！”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车里的人立马炸了锅，好在梦都的公交车都是无人驾驶的，否则连司机恐怕都会震惊到握不住方向盘。

身后传来大爷的呼唤：“谢谢。。。。。。啊。。。。。。驿，驿卒大人？等，请等一下~~~”。

蓝入溪等不了，她手里的那根绳子，正带着她迅速往一架黑色直升机里缩。

“真扫兴。”蓝入溪一边爬进驾驶舱，一边对驾驶直升机的班黎抱怨，她等车时听旁边两个大妈八卦自己家儿媳妇正听得有趣，本来是准备上车后继续听的。

班黎没出声，只是递给她一盒卸妆用的专用纸巾。蓝入溪抽过几张，在脸上胡乱擦拭着。浓妆卸下，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大眼睛，小嘴巴，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扬，虽然还略带几分稚气，却给人一种柔美平和、亲切温暖的——错觉。

“斑鸠上居然还有卸妆的工具，你还挺细心啊，怕我这个模样回去吓到师父？”斑鸠是这架直升机的代号，也是班黎的座驾。

虽然驿卒要尽量避免被梦都的人看到真面目，但是直升机飞在天上，中间不会被其他人看到，可以放心在路上卸下伪装用的浓妆，从这一点来说，直升机“斑鸠”，比蓝入溪的越野车“鬼火”，和耿浩思的跑车“方程式”都方便。

“丑。”班黎说话一向简洁，能说一个字，就不会说两个。

一般这样的男孩子，不了解的人可能会觉得比较酷，只有跟他相处久了的蓝入溪和耿浩思才知道，他只是懒而已。耿浩思甚至宣称，班黎那黝黑的皮肤，是因为常年懒得洗澡积攒下的污垢。当然，这只是他想逗班黎开口反驳的玩笑话，班黎懒是确实懒，但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去做的。

其实蓝入溪本身也不喜欢化妆，尤其还是化成这种艳俗的模样，可是她不想像班黎一样，工作以外的时间全都呆在天驿站的驿舍里懒着不动（所以叫人一般都是班黎来叫），她喜欢穿梭于普通人之间，在公交车上听老太太八卦，在酒吧里看年轻人调情，不过她只想旁观，并不想参与其中，而她“驿卒”的身份，却让这个爱好很难实现。

驿卒在古代，是指传递政府公文的人；而梦都天驿的驿卒，其实倒类似于快递小哥（其实快递小哥的工作更类似于古代的镖师，只是“梦都大镖客”这种称呼实在是。。。。。。咳咳。。。。。。）区别在于，梦都天驿，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公司，这个机构一向只出现于梦都的传说中。

梦都天驿现有驿卒三人：

班黎，代号：斑鸠，座驾：黑色直升机“斑鸠”（他懒得再给座驾另起名字）。
蓝入溪，代号：戏子（“难入戏”是耿浩思给她起的外号），座驾：黑红相间的越野车“鬼火”。
耿浩思，代号：根号（外号“√4”、“二货”，当然，都是蓝入溪给起的），座驾：红色跑车“方程式”。

他们三人身份隐蔽，手法诡谲（比如刚才无障碍地穿过公交车顶），递送的也不是货物或信件，总之，驿卒的身份，是绝对让普通人侧目的。

蓝入溪入世的目的，本来也是“看戏”，梦都人口百万，有几个人能注意到擦肩而过的路人？就算她迎面踩了你的脚，大部分人也只会记得这件事，很少有人过了几个月还记得对方的模样。在蓝入溪看来，自己在梦都的生活宛如演戏一样，不需要羁绊与交集，在一个环境中待腻了，就退出，过段时间换个地方接着看戏。

可惜，负责召集的是班黎，他并没有相同的爱好，所以也体会不了她的心情，每次叫她都不是“叫”，而是突如其来地大张旗鼓地“接”，导致她经常是低调入场， “炫酷”离场。“天驿站的驿卒”引起的关注，可跟“踩了脚的路人”截然不同。

耿浩思也跟班黎抗议过，他贪恋享受，也不喜欢总呆在天驿站，只是抗议被班黎直接无视了。不过他有自己的办法，不太可能被认出来。而蓝入溪没有耿浩思实现那些办法的装备，为了继续保持自己“看戏”的爱好，她只能尽量用不同的妆容遮盖自己的真面目，还得是浓妆，防的就是今天这种情况。

“梦都美女那么多，你不会自己找一个？干嘛每天盯着我和二货挤兑！”蓝入溪气结。

“烦。”班黎老老实实地回答。

蓝入溪：“。。。。。。”

班黎颜控她是知道的，同时他又很懒，懒得去泡妞，没任务的时候甚至懒得出天驿站的大门。有些男人会抱怨现在的女人只认钱，班黎不会，他不缺钱，他只是懒。

驿卒们没有钱的烦恼，如果真有个互相看得顺眼的女孩儿只拿钱就满足，不用陪说话、陪逛街、陪吃饭、陪自拍、陪旅游、陪见亲戚朋友小姐妹、陪过年过节过生日，班黎不但不会抱怨，反而会大大松一口气。作为一个懒到极致的完美主义者，蓝入溪和耿浩思，现在是他唯二可以养眼的“活物”。

“你就不能打电话约个僻静点儿的地方接我们吗？”蓝入溪决定换个话题。

“慢。”

“。。。。。。”懒人未必有耐心，这点儿在班黎身上体现得倒也比较淋漓尽致。

“最近师父召唤得有点儿勤啊。”蓝入溪又换了个话题。

“嗯。”班黎专心驾驶直升机。

“我睡一会儿。”跟这个话题终结者是没法聊天的，这点儿蓝入溪早就深有体会，她决定先闭目养神。

“斑鸠”在梦都灰蒙蒙的天空中向市区外飞行，同样是灰蒙蒙的地面上，“鬼火”上的红色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紧紧跟随。

“我看了下你们上一批的派件记录，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出了哪些纰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圭先生——也就是耿浩思嘴里的老鬼，蓝入溪所说的师父，对着面前毕恭毕敬的三个弟子，简明扼要地提出要求：“下一批的挂号件，已经发到你们邮箱中了。之所以要你们回来，是想再次跟你们强调一下，你们的工作很重要，不可懒惰懈怠，不可贪玩儿戏，要注意分寸。切记，切记！”

“是！”对于圭先生的命令，三个人从无质疑。他们从有记忆开始，就跟在圭先生身边，先生既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领导，甚至可以算他们的养父；至于亲生父母，他们完全没印象，甚至连自己的具体年龄，三人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按照梦都人的长相来比较的话，他们三个应该是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

一直以来，班黎懒得问，蓝入溪懒得想，反倒是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耿浩思问过一次，圭先生当时给的答复是，他们三个是他去外地时，从一家着火的孤儿院里抢救出来的，孤儿院已经烧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档案都付之一炬，太多的的情况他也不了解，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既然是孤儿院的孩子，那他们的亲生父母显然都不在人世了。

圭先生对他们的态度虽然严格，但是生活上照顾得却很周到，他孤身一人，显然是把他们三个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耿浩思怕问多了伤老人的心，也就没再问下去。

三个人出了圭先生的办公室，掏出手机打开邮箱，邮件只有简单的几个编码和数字。

“这次的挂号件挺集中啊，来，我们分分吧。”挂号件这种特殊的邮件，是近一年才出现的，因为挂号件是要收回执的，相对普通邮件来说比较麻烦，所以驿卒们一般会均分一下。

“这也太没难度了，无聊。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这种分配任务的活儿都是耿浩思干，班黎和蓝入溪一个嘴懒一个心懒，才不会做这些规划考量的工作。

“你又想干嘛？师父刚说的不可贪玩儿戏就是说你呢，还玩儿？”蓝入溪皱起了眉头。

“不会影响工作的。”耿浩思兴致勃勃：“我们这次提前给挂号件确定下具体的指定收件人，不随机，不更改，这样的话，是不是有意思多了？还能锻炼工作能力呢。”天驿站的挂号件，指定的不是具体收件人，而是邮件的类型，每种类型都有不止一个收件人，以往他们都是在派送邮件的过程中，看哪个收件人方便，就收哪个的回执。

“麻烦！”班黎有点儿不耐烦。

“有点儿意思。”蓝入溪倒是不介意，她没想那么多。

“二对一，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耿浩思知道，班黎就算有意见，也懒得反驳他。

“那么我们来确定下，我选这个，这个和这个，斑鸠我替你选没意见吧？难入戏你就。。。。。。”

三个人开始分派工作。天驿站外，一切仍然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之中。。。。。。

一、爱的代价


梦都第二医院，手术室外。“抢救中”三个大字，红得分外刺眼。

任查跪在两位浑身颤抖，互相搀扶着勉强站立的老人面前。

“叔叔，阿姨，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小朱，她工作上出了问题，心情不好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我不应该跟她吵嘴，可是，”他捂住脸，开始抽泣起来：“我也没想到，她居然一气之下冲出家门，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呜呜呜呜。。。。。。”

小朱母亲没有心思听他的解释，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焦急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

“夫妻都有拌嘴的时候，不也能全怪你。可。。。。。。你一个大男人，跟她个小女孩计较什么！”小朱父亲是个明理的人，女儿平时一直都在讲这个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很宠她，都把她惯坏了，他相信他俩的感情，并没有迁怒于人。只是原本一场平常的男女朋友间斗嘴赌气，竟然演变成了这种生离死别的意外，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叔叔，阿姨，不！爸，妈！”任查直接磕了三个响头：“虽然我和小朱还没正式结婚，但在我心里，这一辈子非她不娶。今天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是我任查的妻子；她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小朱要是能救过来，不管她是什么状态，我们马上结婚，就在病房办，我伺候她一辈子！如果。。。。。。如果真的。。。。。。”他不忍心说出“抢救不过来”这几个字，“那您二老的后半辈子，我一定负责到底！”

“可不敢胡说八道，一定能抢救过来！”小朱妈急了。她不相信那个笑起来甜甜的乖乖女儿，会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离开她，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是是是，一定能抢救过来，妈您别着急，我扶您先坐下。”任查一边认错，一边站起来扶着小朱妈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灯，灯灭了！好了好了，应该没事了！”一直盯着“手术中”三个字的小朱爸顾不得理会任查，赶紧冲到手术室门口。任查扶着小朱妈跟在身后。

大门打开，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的小朱一头秀发已经不见了，脸上头上包裹着白色的纱布，娇小的身体被厚厚的棉被盖着，她闭着眼睛，还没有醒过来。

“家属？病人家属是吧？”一位护士招呼着任查和小朱父母：“手术还算成功，但是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后面这三天很关键，需要二十四小时陪护，你们自己安排一下，等下到了病房，那边的护士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我来。”任查自告奋勇：“您二老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年轻，顶得住。”

“不。”小朱的母亲很坚决地追着病床：“不看着她，我不放心。”父亲则劝说任查：“就三天，我们老俩口都退休了，可以轮流看护；你还要上班，年轻人三天三夜不睡觉也熬不住的，下班后记得过来看看，你来看她，她一高兴，说不定就醒了。”

在两位老人的坚持下，任查终于答应由他们看护小朱。病房的值班护士交待完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趁着小朱父亲回家拿洗漱用品等陪护用的东西，母亲去护士站咨询刚才没听懂的事项的时候，任查四下看了看，然后轻轻走到小朱的病床前，握着她的手，俯下身在她额头上隔着纱布轻轻吻了一下。

他在病床侧边坐下，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小朱的脸。病房里现在除了隔床一个正羡慕地看着这段不离不弃浪漫爱情的小姑娘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宝贝，小猪猪，我等着你醒过来，你醒过来我们就结婚，以后你工作上有什么烦心事儿，怎么骂我都可以，我保证，再不会回嘴，不会惹你生气，不会让你冲出门去失足摔下楼梯，我要照顾你一辈子。”任查一边倾情表白，一边低下头去吻小朱的脸，从鼻子，直吻到耳边。

隔床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任查好像也有点儿害羞，他用抚摸小朱脸的那只手挡住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宝贝，我知道你都听到了，醒来后知道该怎么说了吧，你了解我的，真闹起来，我不介意带着你爸妈给我们陪葬！”

小朱还是处于昏迷状态，任查却感觉他握着的那只手，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满意地笑了，他知道，就算是下意识，小朱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回到家，任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满意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一边欣赏着落日余晖下窗外的风景，一边掏出手机给刚认识的美女发着信息。

医院里的小朱是死是活他已经不关心了：活过来，她没有反抗自己的勇气，只会继续瞒着家人给自己赚钱，供自己发泄；死了，起码这套已经过户给自己的房子是赚到了。小朱是独生女，刚才已经成功地哄住了她的父母，只要以后在表面上下点功夫，做得到位，她父母那笔不菲的退休金，都有可能收入自己囊中。

一年之前，这样的生活，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查，男，30岁。一年之前，他还是个没钱没房没女友的无业屌丝青年。

本来任查也有一份收入不高但是比较稳定的工作，可是他嫌赚得太少，就起了歪心思，一会儿请客户吃饭报假账，一会儿虚报客户数量骗公司的礼品拿来转手挂在网上卖掉，到后来甚至把客户信息出卖给竞争对手公司，最后东窗事发，由于公司证据确凿，没给一分钱的赔偿金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至于感情方面，任查一直没有正式的女朋友。他的眼光特别高，一般女孩子他根本看不上眼；他又是外来人口，父母不在身边，也没法替他张罗。而且任查认为，如果父母有本事，赚到家财万贯，自己就可以轻轻松松当个富二代，票子、娘子的问题全都不用操心。他把自己的失败全部归咎于父母，在家的时候就经常跟他们吵架，所以他来到梦都后，也没跟父母联系过，他父母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自然也没法子催婚了。

其实真说起来，虽然任查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外形却还不错，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国字脸，这种形象现在可能已经没那么流行了，但仍然有自己的市场，有的女孩子会觉得这样的男人有气概，有安全感，可以信赖，比如他的前同事小朱。

小朱比任查小两岁，长得小巧玲珑，论脸蛋也算中上之姿，性格有些内向，工作能力却还不错，起码比任查强很多。这么优秀的一个姑娘，却偏偏是个颜控，对任查一见倾心。任查还在公司的时候，小朱就经常各种暗示，发奖金请他吃饭，工作中给他介绍客户，在领导面前把自己的成绩归功于他的帮助等等。

对于这些好处，任查一向来者不拒，但是他心里并没有把小朱当成未来妻子的正选——任查喜欢大长腿，小朱虽然身型玲珑有致，却不到一米六，任查觉得她配不上自己一米八几的身高。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以他的条件，小朱这样的女孩子，已经是上上之选了。所以他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小猪的各种馈赠，一边若即若离地时而示好，时而跟她保持距离，反正女孩子家脸皮薄，他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小朱也始终不好意思当面表白，两个人就一直这么拖着，直到任查出卖公司事败被辞退。

任查被查处，小朱是震惊的，因为任查出卖的客户信息，正是小朱介绍给他的。她虽然平时隐隐觉得任查的品行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光鲜，但还是不愿相信他能干出这种事来。公司提供的证据很确凿，那位客户也亲口对小朱承认了竞争对手正是任查介绍过来的，任查说对方的产品性价比比自己公司更高，力劝客户选择竞争对手公司的产品。

可是恋爱中的女孩子，总是会心存侥幸地看不清事实，小朱最终还是放不下任查，她给他发信息，想从他口中得出能让自己释怀的理由。

任查满足了她。

被辞退后的他没有收入，在这个城市里又举目无亲；他为人势利，朋友也都是同类相聚的酒肉之亲，没人会对现在无利可图的他伸出援手。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暂时休养生息的地方，而小朱，就是送上门来的疗养胜地。

他对小朱说，原来的公司本身就是暴利，他无意中得知，产品的成本不足售价的百分之十。他本来为了糊口，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算了，可是正因为这个客户是小朱介绍给他的，为了不辜负小朱的信任，他才冒险给客户介绍了更好的供应商。

“你对我这么好，我绝不能辜负你！为了你，丢份儿工作算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给小朱发送着含义暧昧的信息。

“我果然没看错人！”没经过任何考证或者思考，小朱马上相信了任查：“他果然是个有担当，重感情的男人！”

不过，她也没冲动到立刻从这家“黑心公司”里辞职。或许是因为工作难找生存不易，或许，在她心底最深处，也潜藏着对任查这些说法的不确定。只是，第一次得到自己暗恋对象“爱的回应”的喜悦，和“我不可能看错人”的盲目自信，让她选择了无视这其中的疑点。当然，如果她真的要辞职，任查也会及时劝住她的——小朱现在的收入不低，如果她也辞职了，自己一时间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合适的下家？

当晚，他俩一起吃了饭，一起回了任查的出租屋。第二天，任查就退了房子，搬进了小朱的家里。说是搬，其实就是带几件随身的衣服，他收入本来就低，又不知节俭，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当。

小朱是本地人，房子是父母给买的，她心思又单纯，每间屋子都布置得温馨粉嫩，还有很多毛绒玩具，和一只乖巧的小狗。

刚搬进来的时候，任查还比较收敛，处处顺着小朱的意思，夸她做饭好吃，屋子打扫得干净，连洗出来的衣服都带着一股清香，还亲昵地称呼她为“我最宝贝的小猪猪”。

公平地说，刚失业时候的任查，还是有心想赶紧找份工作的，他本来也没觉得会有多难。他们这个行业，梦都一共有三家算是有规模的公司，一家是他原单位，另一家是他出卖信息的竞争对手公司，还有一家，是竞争对手的小舅子开的公司。他敢有恃无恐地出卖信息给竞争对手，也是因为觉得就算暴露了，对方也会聘请他的，最不济他也可以凭着原来公司的资历，去第三家公司，也就是那位小舅子的公司。

没想到竞争对手公司的老板，只是想利用他，事实上人家也根本没承诺过要聘用他，只是当初为了生意，说了几句“任先生这样的人才，如果在我们公司，一定是部门经理”之类的客套话——商场如战场，谁敢用叛徒？等到任查上门的时候，人家一句“公司现在实在是没有空位”就把他打发了。

至于第三家公司嘛，竞争对手公司的老板畏妻如虎，哪儿敢坑小舅子，早就打过招呼，还特别叮嘱过“这种出卖公司的人唯利是图，一定不能用”，任查过去应聘，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事已至此，只能转行，毕竟他原来做的是销售，相比技术人员，销售转行本来应该容易些。可是任查找工作也像找女朋友一样，眼光太高。小公司他不屑于去，觉得委屈了自己的才能；不幸的是，在梦都，大公司在招人的时候，都会去原单位调查审核。任查在原单位的劣迹，已经注定他进不了正规的公司了。

慢慢的，随着找工作的接连碰壁，任查越来越不愿去翻看求职信息。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在小朱上班或者加班的时候，主动去帮她遛狗。在遛狗的过程中，不时地就会“遇到老熟人”，“老熟人”热情相邀，不是带他去喝茶，就是拉他去打牌。

打牌当然需要用钱，就算是喝茶，也总不能每次都两手空空去白蹭，他只能“很不好意思地”向小朱“借”钱。为了让任查在“老熟人”面前不丢面子，小朱每次都转账给他，让他“付茶钱”，或者“还打牌输掉的钱”，当然，任查没收入，借来的钱自然也就从来没还过。

沉浸在幸福中的小朱，完全没觉得这个白吃白住白花她钱的男人每天既找不到工作也不帮忙做家务，喝茶总是他请客，打牌还从来没赢过有什么问题。

她觉得任查这么有正义感的人，对社会上尔虞我诈的作风看不惯、不适应是正常的，这也正能说明，他与那些只知赚钱不顾道义的庸俗之辈是不同的；至于要钱的事情，男人嘛，在外面总要留些体面，她甚至为自己帮助任查维护了他的自尊而沾沾自喜。

而任查呢，也从刚开始“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顾忌中越来越放松，慢慢地习惯适应起了这种生活。除了小朱会做的菜式太少，屋子布置得太花哨，给他买的衣服不是流行的款式，小狗叫起来太吵这类琐碎的事情之外，其余的，倒也算是惬意。总之，他越来越觉得，小朱既然爱他，那么服侍他供养他就是份内的事，“我最宝贝的小猪猪”，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变成了“哎”“喂”“你”。

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有半年，任查终于意识到，他错了。

促使任查转变的契机，是一个婚礼，小朱闺蜜的婚礼。

婚礼就是个普通的婚礼，小朱之所以要拉任查一起来，就是希望婚礼的氛围能触动他，让他认真考虑下两人的终生大事。她已经暗示过几次，任查却迟迟没有求婚的意思。

小朱的父母本来对任查就不满意，他们更希望女儿能嫁给他们介绍的那些老兄弟、老姐妹家里“知根知底”的儿子。任查失业的事情，小朱更是一直瞒着没敢告诉父母，她只想赶紧把结婚证领了，生米做成熟饭，父母也就只能接受事实了。

任查确实被触动了，不是被幸福的新郎新娘，是被同桌的一对夫妇触动了。

那是一对中年夫妇，妻子是新娘的表姐，名字叫桑冰，年轻时应该很妖艳，现在虽然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她似乎对任查很有兴趣，整个婚宴期间不停地给他劝酒，用暧昧的话语挑逗他，还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任查并不介意跟她发生点儿什么，他以前“遛狗”的时候，还得用“打牌喝茶”赚出来的钱往里贴；现在这个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嘛。只是碍于小朱在旁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而已。

小朱虽然觉得不快，可毕竟是自己闺蜜的婚礼，还是自己拉任查来的，为了任查的面子，闺蜜的面子，也为了自己的面子，她还是勉强在饭桌上隐忍不发，只是努力表现着自己和任查的亲密关系，希望这女人知难而退。

桑冰的表现，她的丈夫也看在眼里，但是对于妻子过分的言行，他忍得比小朱还神龟，尤其是在他嚅喏着想劝阻桑冰第四次给任查敬酒，却被桑冰“一不小心”把整杯酒泼得满脸满身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自己去洗手间清理干净。

尤其让任查感觉奇怪的是，他以前听小朱提起过她闺蜜的这个表姐桑冰，她一直没有工作，是靠丈夫养的。在任查的认知里，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女人，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家庭地位——这岂止是高，简直是女王，不，女王还只有在老公“崩”了以后才能找面首呢，这简直就是个女王蜂啊。

这个小插曲，本该在那场婚礼之后，就消失在任查和小朱的二人世界里，但是，桑冰的一个电话，最终让这个小插曲，变成了几个人命运交响乐的前奏。

桑冰约了任查吃饭，吃饭的地点，是在梦都最大的综合商场“梦幻城”的餐饮街。

说是餐饮“街”，价格却一点儿也不“街”，梦幻城毕竟是梦都消费最高的高端商场。桑冰拿起菜单一路专挑贵的点，点完后优雅地从定制的真皮小挎包里掏出一张磨砂面的黑卡，卡上金灿灿的“梦幻城VIP尊享”字样，让任查更加羡慕。

“这家店也只有这些能凑合着吃一下了。其实本来想请你去楼上的旋转餐厅的，那边环境要好一些。可惜，那个废物，最近赚得越来越少了。”提起自己的丈夫，桑冰撇了撇嘴，言语里满是不屑。

梦幻城顶层的旋转餐厅，是梦都最高的餐厅——位置最高，消费也最高，就是最高，没有“之一”。任查原单位规定的招待费的上限，也不过只能在那里喝个最简单的下午茶。

“谢谢姐，姐真是豪爽，姐这么有魅力，姐夫当然要宠着啦。”习惯了小朱奉献式恋爱的任查，对女人无缘无故请他吃饭这种事情并不觉得意外或者别扭，况且这也不是无缘无故，既然是桑冰看上了他，那她来讨好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他只是好奇，桑冰对她自己唯一的经济来源——丈夫，那么凶悍，她丈夫怎么肯给她这么多钱？他相信，这绝不是“打牌喝茶”这种老套的方法能骗来的小金库。

“男人嘛，赚钱养家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嘛。”桑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后，马上察觉到了对面任查的尴尬。她善解人意地补充：“其实，都是一家人嘛，谈钱就俗了，这是爱，是爱意的表达！”

“对，没错，哈哈，是爱，这就是爱的证明！”任查马上释怀，并热烈地应和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在互相炫耀中发现了很多共通点，比如都不事生产，不做家务，颐使气指，且心安理得。

这一刻，他们心照不宣地抛掉了通常会基于性别而产生的观点分歧，在互相理解中微妙地化为一团和气，和气的中心盘踞着的，是他们最大，也是最本质的共通点：张着血盆大口，深不见底却烁烁放光的私心和贪婪。

看看审核完了没有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任查用尽浑身解数，给桑冰劝酒。他发现，在另一半身上，桑冰得到的比他要多得多。小朱有多迷恋自己，他是知道的，桑冰之所以能做到如此地步，靠的绝不可能仅仅是丈夫对她的爱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套路。

在任查“酒”“色”的双重攻势下，桑冰醉得五迷三道，终于说了实话，她是得到一个“高人”的指导，才一步一步掌控了丈夫，从而掌控了家里的一切。她甚至把“高人”的联系方式都给了任查。

那是一个名为“调教的艺术”的网络帐号，主页上列举着各类培训课程。据桑冰说，她就是通过其中“宠物养成”和“疯狂榨取”的培训，才对丈夫控制到如此地步。最后，她还指着“自杀鼓励”的课程悄悄对任查说，如果丈夫再交不上让她满意的家用，她就会诱导他自杀。

“这也行？怎么做到的？不过他要是死了，那姐你的生活。。。。。。”任查对桑冰的杀意没有丝毫惊讶不安，他关心的，只是怎么能做到让对方如此地言听计从，以及离开了“提款机”，生活怎么继续的问题。

“放心，我肯定是找好下家才会下手的，”桑冰笑得妩媚：“骑驴找马嘛，在‘马’没驯服之前，‘驴’的缰绳，还是要紧紧握在手中的。”

“哈哈，姐高明！啊，姐姐你不会是想让我做那匹马吧？”任查半开玩笑半挑逗地问。

“怎么会呢？我要有那个心思，就不会给你调教老师的联系方式了。”桑冰趴在任查的耳朵边上吃吃地笑：“我俩是同一类人，顶多能做个炮友，姐姐是看跟你有缘分才帮你的，将来得了好处，可别忘了姐姐呀。”

“那是自然！”任查拍胸脯保证：“只要弄到钱，马上请姐姐去旋转餐厅，想吃啥点啥，吃够了为止！”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