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玻璃展柜里的钻石胸针与珍珠发夹
使用说明: GL 现代 欧美 致郁 强弱
音乐：everything i wanted

1
莉莉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名大腹便便的肥胖老男人把她堵在手臂与门板之间时。
那时刚到她交班的点钟，她手里拎着帽子正要去去员工更衣室。廉价黑色的高跟鞋磨得她脚跟肿痛，舒舍高级沙龙交流会所要求会所所有的服务女员工都要穿统一颜色的高跟鞋和服装——陈旧的玫瑰红色外套和筒裙以及帽子，浆得硬硬的白衬衣，她只是最低级的服务人员，听人差遣负责给客人上酒，将餐车推到固定的房门前，或者清理房间更换被铺之类的活儿，并不能像高级管理人员那样身穿红色套装佩戴印花丝巾（但老实说，这样的打扮总让她想起列车或飞机服务人员。就像杂志图片上从事服务行业人们完美无瑕的微笑）。她这样身份的小服务员，甚至算不上女招待，她只是支持一台庞然大物运行的其中一颗小螺丝钉或螺丝帽，她们数量众多不可或缺但显然也不是不可替换。她有时上白天班，有时上整夜夜班，全听凭主管安排，但也有额定的假日，从没有超时加班过，所以薪资水平一般，刚好够她温饱自足。她没有太高的文凭或者精明强干的能力，能被留到至今只是因为她是下等服务员里少数能听懂法语的人罢了——这样就总算有了用处。她沿着暖黄色灯光照耀的走廊走到尽头的员工更衣室门旁，将胸前口袋里的钥匙摸索着插进更衣室红木门锁孔。与明亮的来路不同，门旁是一片昏黑，天花板上为这处照明的灯坏了，却一直无人修理。就在她转动手里的黄铜钥匙时，意外陡然发生——
“我怎么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男人浑浊不清的话语从背后冒出，乍听之下就像坭坑里冒出水泡的咕噜声。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个激灵转过身来，但也只来得及转身，男人伸出的手臂已经将她圈在窄窄的空间里，一股酒气直接喷涌而来，她几乎下意识的想侧脸躲开——她同样没来的及做这个动作，男人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想抚摸她的脸，显然他也并不真的关心那个问题的答案。她一边尽力瑟缩着身体左躲右闪的偏头控制距离一边伸出双手去推男人的胸膛，也终于开口——“先生，不要。不要。”她嗫嚅着的声音柔顺可欺，她的双臂在力量的对抗中完全处于下风，男人的脸在向她的脸靠近，一时间焦急占据身体四肢每个角落的压迫感令她险些发疯——她就是那时出现的。
明亮的方向走来一个闲庭信步的高挑身影，那是个身材和脸部以及五官轮廓都漂亮得张扬的美丽女人，蹬着叫常人看着高度吃惊的细跟黑高跟鞋，画着浓妆的面孔让人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身着一件深灰色毡质长风衣，风衣的腰带在腹前虚笼打着一个随意的结，领口露出贴身的黑色高领毛衣的圆领子——托裹着她白皙而面无表情的脸，让人想象她是一个白领丽人。随着她大步的走动灯光下半敞的风衣和毛衣缝隙间间歇闪烁着一点银色的光，仿佛从精灵翅膀上抖下的星辰。她的视线投向黑影里他们的方向，没有像有些教养良好的贵太太们手帕掩面匆匆逃离，也没有像更多人那样漠然无视将这些当作空气，她大步走近男人背后，只在开口前不引人觉察的快速瞥了她一眼，直接伸出手钻进男人西装外套的下摆里揪住扎紧的皮带，狠狠往后一带，一下就拉开了男人和她的距离。男人一个踉跄差点摔跤，暴怒的叱骂着回头，看到身后的人时他戛然闭了嘴。只是片刻，女人已换了一副神情——佳人带笑，一根指尖点血的手指勾着他的皮带，侧身略偏转面庞，藏在深色眼影与阴影中看不出眼珠颜色的眼睛斜睨着他，开口道：“老爷爷，我有个午夜聚会要参加，缺个男伴，你来不来？”这样说着时，她收回手，不时垂下眼帘又掀起眼帘上下打量着男人，仿佛她这么一个年轻美人真的正在斟酌是否选择和一个形貌鄙陋的老年人共度颓狂的一夜。控制不住的喜悦漫溢在他的脸上，酒精让他轻飘飘，刚才自己还在非礼的那个姑娘早被他抛出脑海，他站姿突然变得绅士规矩起来，他紧盯着这个漂亮女人兴奋地说——很乐意效劳，我的美人，我的小亲亲。女人淡淡的看着他眼睛里裸露在外的贪婪和赤条条的欲望，却没有丝毫的反感厌恶，面部一派平静，仿佛在看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物。女人引着男人离开了她的视野。
她来不及为自己哭泣，怜悯自己的遭际，让那些黑色的海潮和屈辱将自己的神志席卷走。除了因为这种事情的发生是会所默许已经成为日常的原因外，更多的想法是她想去看看那个女人怎么办，如何脱身——她心中直觉那个女人是为了救她才上来搭话的。可她又知道自己不能追过去，如果男人还继续纠缠她的话，自己和她便都不能脱身了，这就使女人的好意付诸东流了——她不能给她添麻烦，何况是一个解救了她的人。思来想去，她在黑暗的门前沉默着站了好久，最终还是克服了在心头躁动的冲动，扭转钥匙进了更衣室。在更衣室里她脱掉了那双磨脚的鞋子，放进自己柜子的放鞋处，换上白色运动鞋——那是双洁白的鞋，并不是因为崭新，只是因为洗得勤和保养细致。然后换上自己的常服，提走自己的手肩包，锁门，离开了这幢豪华的建筑物，身影隐没进蓝丝绒般的茫茫夜色。

2
薇薇安迈步又大又快，一个人走在前头，完全不曾回头看过一眼自己刚才邀请来的“男伴”。走廊上绵厚的褐色地毯吸收了她脚上利刃击地的急促嗒嗒声。男人渐渐体力不支跟不上，落出几步远，忍不住嚷嚷让她走得慢一点，像是不敢似的又囫囵不清的补充一句要她懂得照顾老年人。但她没有理会，仍旧脚下生风的前进。他们已经走了很远，刚坐了电梯上升到了第四层，离开了刚才的二层。酒店的走廊很长，岔路也很多，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住脚，转过身来对男人说让他先回电梯口等着她，她要去换身衣服再和他会和。男人大胆的试探，说能否让他也去她的房间坐坐。她眯起眼睛，表情意味深长，嘴巴微阖，用点血的食指尖轻敲着艳丽的红色嘴唇：“聚会还没开始，急什么。”一边甩动披散的长发伸手将滑动到胸前的黑色发缕拨到后背。她的头发是发量丰密长度及腰的自然大波浪。男人只好悻悻闭嘴，走之前万千叮嘱她自己会在电梯门口等她，随后才离开了。她站在原地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很久不再出现，才转身拐进一个岔路曲折的找到本层的另一端的电梯，登上电梯回到了二层自己的房间。
她随手将房卡扔在床头柜上，将风衣从身上抖簌下来挂在墙上的木衣钩上，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床榻上。她从封口烫金的白色软包装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巧克力味女烟，用打火机点燃烟卷，目光呆然的抽起来，色泽鲜艳的唇印留在褐色的烟嘴上，背后的一部分头发再次滑到胸前，这次她听凭它们挡住她的一只眼睛。铅灰色的云雾弥漫将她的视野变得迷蒙。抽了一会儿，她才从怔愣状态回魂，动作粗鲁的拉开床头柜第一个小抽屉，神色挣扎的看了会儿里面的白色小药瓶，最终还是将抽屉推回原位没有动手去拿。等她抽完整支烟，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展开双臂合眼躺倒在被面上，眉头紧锁——不行的，早就知道是不行的了。酒。药。男人。长夜漫漫。选哪个？这选择实在枯燥且令人厌烦。烟草味在房间里缭绕不去，苦甜的味道还留在唇齿。一副不相干的画面闯进她的脑海——那个体型瘦弱脸色苍白似贫血的女孩，记不清她的眉眼，只记得她扎着一个低马尾——她有一头像失去光泽旧绸缎的浅金色秀发，穿着套在身上松垮显老的制服。她太瘦了，撑不起那件衣服，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还有，即便是在推拒那老头过程中，手中也一直尽职抓着那顶她戴起来一定滑稽可笑的制帽，该说是一根筋呢，还是说心地单纯呢——也许那孩子爱吃的东西说不定还是奶糖呢。想到这些，她无意识的弯起嘴角，但很快，她的心思又游弋到别的地方去了。她还是决定出门，她不想自己一个人睡在房间里，但要出门得换一身装束打扮，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适合打猎。最重要的是，明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她在一家上市公司做老板的秘书，可以不用在挎包里装上常服，打猎的场所也不必选在公司附近，可以到更远的地方寄希望于更多不同的人。几分钟之后，她换好衣服出门了。出门前还特意推开窗户让房间里郁积的烟味散去。
两天过去了。
星期一晚上，她像往常一样再次回到舒舍一楼的酒吧厅度过夜晚，一切既和以前一样，又和她以往的生活大不一样。她点了一桌子酒——她不要等着调酒师给她调酒喝或者喝调酒师手里名目繁多的复合酒，倚靠在红沙发上，一面听乐池里乐队穿透耳膜的摇滚演奏，一面一口不歇的饮酒，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永无止境，和她的心境十分相似。老板很欣赏器重她，收入自然也十分宽裕，让她有能力从最便宜的到最贵的酒点个遍。这简直把负责售酒的经理高兴坏了。因为酒是她生活需要中不可或缺的必需品，酒量要比常人想象得远要大得多，即便是一群人想灌醉她也是十分困难的——虽然平时她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喝这么多酒的，这也让她放心的在公共场合灌自己酒。反常的是，她淡漠礼貌的拒绝了前来搭讪的有成熟魅力的男人或血气方刚的男孩们，若是平时，喝酒只是消遣，与人调情才是主题，但今天，她喝酒只是为了消愁。她在回想阿摩斯 奥茨小说里的一段话——“现在是新世界。现在女人终于得到更多的机会过自己的生活。也许那不过是自己的虚幻？或者在年轻一代人里，女人仍然在夜深之际抱着枕头哭泣，而她们的丈夫睡梦正酣，因为她们感到难以做出抉择？我不想做出判决：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了。为了进行比较，我得挨家挨户检查有多少母亲在夜间泪洒枕头，而丈夫们正在沉睡，比较那时的眼泪和此时的眼泪。”我不能想象这一切，即便是父亲从未安睡悉心陪护，那女人心中也从未停止流泪。真正的痛是不能言说的。我的，她的，都有。
酒过几巡，酒酣耳热，桌上几乎只剩下空瓶，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轻松，冰凉的手脚因酒精在血液里疾行变得温暖起来，身体也有了一点倦怠晕眩之意。但因为她喝酒之前一点儿没有进餐，肠胃又娇贵，身体很快反弹抗议起来:她腹内绞痛剧烈，恶心和呕吐感翻上喉头，她身体低伏着扶着玻璃桌沿呕吐，地上很快有了一大滩水分居多散发着臭味的黄色呕吐物。她吐着，心情平静近乎漠视的看着自己吐，心道——谁也不会知道我是多么心灰意冷，也不会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我也不知道。美人动人心魄，但呕吐的美人并不赏心悦目，若非深沉的爱意，没有人现在会愿意靠近她。总管在酒吧厅里巡查，看到这一情况，马上便指示服务员去清理，服务员们动作迅捷的走向她的位置几个人合作没几下就将地面清理得干干净净，却在近在她跟前时委婉的磨磨蹭蹭不肯上前，都是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来这种高级会所工作谁真正想干这种糟心活儿——照顾一个醉酒不清醒的人，万一被吐一身怎么办？
但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服务员迅速超过同伴来到不知不觉跪在地上的她身边，将她扶起来让她躺到沙发上，奈何她气力太小，只是将她拖起来已经让她十分费力。她起身离开了自己一会儿又回来了——她本以为会所的服务已经到此为止，只等着有人来问自己家人或朋友的号码，他们总会觉得她是会喝醉的，于是他们永远不会了解她。服务生用她那很纤弱的手拿着湿毛巾擦拭着她的嘴角，并在之后递给她一杯温开水让她漱口。其余的服务人员看到客人有了人照顾，纷纷觉得自己不用再呆在这儿，于是纷纷散开了。她对这个服务生难得产生了好奇，抬眼细细看着垂着眼睑的她——这是个有着朦胧色泽绿眼睛的小姑娘，稚嫩的浅淡嘴唇像早樱，不施脂粉，长着一对孩童样的圆耳朵，浅金色的头发藏在那顶愚蠢的帽子里，也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20岁出头，神情像个家里未谙世事的腼腆幺子，似乎害怕看她。她没有多想这些，只是突然心生捉弄之意——她突然起身双手抓住女孩双腕将她按在沙发上，继而把整个身体压在女孩身上，让她动弹不得。女孩瞪圆的眼睛里有吃惊的意味，身体却毫无挣扎意向。她们的额头贴在一起，鼻尖时而挨擦相触时而分离，也可以触碰到她柔软的眼皮。她们彼此沉默着，她打量着女孩不偏也不躲，只是不去看她，慢慢的，她们的嘴唇之间越来越近，看起来竟不像她单方面主动强吻，女孩温热的的嘴唇竟也像是在等待迎接着。女孩的嘴唇很薄，安静地任她的贴在上面，分明没有在颤抖，她却觉得自己稍稍喘息她的嘴唇就会像花儿一样从枝头坠落，于是她没有继续吻下去——她纹丝不动，大概吓坏了。但恶作剧的想法并没有消失，她继续装作喝醉的模样，用身体和浑圆的胸脯磨蹭着她，拂过她平坦的胸部，手一路摸下去，隔着衣物捏了一把底裤下面的隐秘部位，女孩这次小小的呀了一声，被她压住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弹动了一下，脸颊变得绯红，像是又惊慌又怕别人发现，但由于这本身就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声色场所，根本没有人注意她们。她故作遗憾的低声叹息让女孩听:本来以为是个男人，原来是个小姑娘。
半天没有声息，女孩听后木呆呆的没有说话，没有恼怒的推开这个浪荡女。她顺着自己脑中些微倦意圈住女孩的腰，将头靠在她一侧肩膀上，装作呼出些鼾息来吹在女孩的脖颈上。女孩不想惊醒她，依旧坐的端正，只是以为她已睡去，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背后交缠的黑发，微不可闻的说——这么长，这么密，像一条棉围巾。之后就再没说什么。她听完后心里有点失望，玩心彻底消失了。就在此时，久违已久的疲倦伸出手捂住了她无法闭合的双眼，她的意识落进黑暗深沉的梦乡，远远看去只剩一个小小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