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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薄暮苍青》(AU现代 BE)

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张起灵】

13.
吴邪决定回杭州。
他已经和他的家庭拉锯太久。从前我或许有力量陪他走过这一场,但是现在,我已经无能为力。
胖子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很固执,他不能接受我的处理方式,但是我已经别的没有办法。
我不得不承认,吴邪是对的。
他想要一个家,想要一生一世,他的人生足够安宁幸运,而我不能成为他的不幸。
曾经我自负自己是一个果断的人,可事到如今,除了拖延,我居然找不到任何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
“只要你今天和天真分手,明天我就把你病例贴他家门口你信不信,咱们总有办法,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总有办法的。”胖子对我说:“天真这辈子过的太顺了,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让他经历,他就不会经历的。”
我还是不想看到他难过。
我想。
那就再等等吧。
黑瞎子对我无话可说。他一直很坦然,他告诉我,如果仅用药物维持,我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年。
他说这些的时候吴邪正在办理出院。因为我答应了陪他回杭州,他看起来兴致勃勃。
我看着他的背影出神,黑瞎子问我:“你难道不觉得这更残忍,看着他欢天喜地的筹划未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共情一下,痛不痛?”
我只觉得窒息。
还好吴邪和胖子回来的很快。我避开了黑瞎子的疑问。
我知道一切终究无法避免,只是我并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样的现实。

吴邪在回杭州后开始变得很忙碌。
吴邪的家族颇为庞大,祭祖应该是一件非常忙碌耗神的事情,所以他看起来常常很疲惫。
毕竟清明时节。
清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对这个节日如此敏感。
吴邪进门的时候外面正是暴雨。
我的反应开始变得迟钝,窗外的雨声太大,直到他走进卧室我才发觉。
“我回来了。”他站在床边擦着头发问我:“今天都在干什么?”
我不能说我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又想不到更好的回答,吴邪似乎也习惯了,擦干头发,他坐在我身边将手机递给我:“胖子在楼下煮火锅,要我们下去。”
这是一个我可以回答的问题,我说,好。
他看起来很开心。
他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开心的人,每次看到他笑的样子,我都无法想象知道了真相后他会多难过。
还好我们有胖子。
下楼的时候胖子已经在等我们。他喜欢火锅,连带着吴邪也很喜欢。
他们都是喜欢热闹的人。
每天都见面,也没什么寒暄,胖子挑拣着和吴邪闲话,说的也是平常的一些事情。
“你可不知道我二叔看我的眼神,天天恨不得把我就地正法,你说我爸妈也不管管。”吴邪搅着碗里的酱料:“我可头痛死了。”
“那不行你就少回去几次?避避风头,这开春开春的,你先避开这一阵。等夏天就咱大杭州这气温,你让他们管你他们也懒得动。”胖子看向我:“你说对吧,小哥?”
还没等我对胖子的话有所反应,吴邪也突然转过头:
“对了,小哥。”他看着我:“下个月是我二叔六十大寿,”他问:
“你要不要陪我过去一趟。”
我没有想到吴邪会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放下筷子,无言的看着他。
胖子看出气氛不对,他连忙道:“你想啥呢?你二叔六十大寿,你带小哥去,你就不怕你二叔气着?”
吴邪没有回答胖子。
他看了我很久,才垂下眼睛,然后像是一切从未发生,继续聊天吃饭。
那天他什么都没有在多说。
但是我知道,他很在意。


那天后,吴邪从房间搬去了书房。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和我相处,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向某种不可逆转的方向转变。
我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在爱情和死亡面前做抉择,没有一段感情能抵得住这样的消耗,而我能留给吴邪的精力也越来越少。
我知道,既然做不到让吴邪来面对我的死亡,就应该考虑离开。
但是我也同样明白,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
我需要他,甚至在日复一日的消耗和疲惫中,每天等待他归来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也许疾病和药物真的会使人神志昏愦,我几乎做不出任何抉择。
吴邪似乎发觉了什么。他留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让我很吃力,甚至很多时候,只有胖子的出现才能给我喘息的时间。
直到他决定搬回房间。
我拒绝了他。
他问我:“为什么。”
我只能沉默。
他的眼底带着明灭的水光。
他看了我很久。像是看尽我们相识的十二年。
“我总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他开口:“你天天这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不肯告诉我……”他的泪顺着脸庞划出一道光:
“还是你只是,想离开我了。”
一切都像是一场被无限放大后的无能为力,我甚至不由得想,就这样沉默下去,最起码这一切都会有结果。
我们之间在最开始就会不得善终,而我的人生,从来也是如此。
离开吴邪,我怕他过的不好,但不离开他,我也依旧让他这样难过。在有限的时间里,我知道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但现在,我也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僵持了很久,直到吴邪叹了口气,他抹着脸勉强对我笑了一下:
“算了,不回就不回吧,明早我得去见二叔,我就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明白。
这种不负责任的拖延,早该停止了。


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14.
推开单元楼门走出去的那天,门前的芍药已经开花了。这是我陪吴邪回杭州后第一次下楼,阳光很亮眼,是晴朗的天气。
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走出一段路就有些晕眩。有学生在社区打篮球,我还记得吴邪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喜欢。只是在一场事故后,他再也没有提过。
我站在原地观望了片刻,他们都很年轻。我在他们这样年纪的时候,也想过如此。
我看了很久,直到又一次篮球从社区球场飞到灌木丛外,滚落到我身边。
我听到有人喊帮帮忙,也有人从场内跑出来。我捡起它,瞄准了距离最远篮球框。
“我去,帅啊!”
跑出来的男生冲我招手:“哥,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有些恍然自己的行为。
“我不打篮球。”
他跑到我面前:“你骗人吧,我才不信,这是这边附近最大的篮球场,打球的我都认识,你是新搬来的?”
我并不擅长和陌生人交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告诉他:“嗯。”
“那就好说啊!我叫苏万,有空一起玩啊!我和我朋友都是校队的,技术绝对过得去!”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摆了摆手:“那我回去了啊!”
我点头,看着他又这样跑回去。
这样的年纪。
如果人生有重来的余地,我不由得想,我有没有可能,选择放开吴邪。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瞬。
我明白,我不后悔这一生中做过的任何决定。
这都是我的选择。
——
到达孤山路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恍惚。
我记不清这条路到底走过多少次。
只是这一次。我走下去,就不能回头。
吴山居是个好名字,我还记得吴邪和我说这个名字的来由。
他说:“山城居隐,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我站在店门口看了很久,暮春时节的阳光落在身上泛着微末的凉意,身后的行人穿着清凉,蝉鸣声在街口若有若无,是这样好的天气。
推开店铺的门,挂在门边的风铃依旧是多年前的样子。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就像是我每一次推开这扇门,吴邪都会在这里等我。
但是我明白,这些都只是我的回忆。我来到这里,一切就都应该结束。
我站在门口,有茶艺师过来询问。
我告诉他:
“我找这里的老板,我是张起灵。”

当吴邪二叔从楼梯口走下来的时候,我有些诧异。
我原本以为今天见到的人会是吴三省。
“百闻不如一见,张起灵。”他坐到我面前,看了一盏茶:“倒是稀客。”
我并未与他二叔打过交道,只能回答:“多有叨扰。”
“不必,”他抬起手,衣袖微拢:“你若不见外,可以叫我一声二叔。”
茶香浅淡,我记得吴邪在家里放过这种茶,是六安瓜片。他向茶案燃起一支檀香,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盘着血纹。他打量我良久,道:“你是识货的人。”
我并不喜欢兜圈绕弯的交流方式。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去接什么样的话,也实在没有精力闲谈品茶。
“看起来你并不喜欢听我这个老头子废话,那咱们就直接谈正题。”他气定神闲品了一口茶:“说吧,你来这里找老三,有什么事情。”
我抬眼看他:“因为吴邪。”
“哦?”他放下茶盏:“你说小邪,这倒是有意思了。”
“我需要和他分开。”
茶盏的热气氤氲,我胸口有些闷,是很重的钝痛。
亲自确定一些问题的痛苦程度,很难。
我承认,我失控了。
虽然我明白,我不应该在吴邪的长辈面前露出任何情绪,但我还是在面前的男人眼里,看到了怜悯。
“虽然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为什么?”
他伸手换过一盏茶,神情探究:“我以为前些年老三在你这吃足了瘪以后,你和小邪就不太可能会轻易分开。”
我看着他的眼睛,拨开袖口,将手臂放在了茶台上。
其实这也是我疏远吴邪的原因,身上这种由出血点蔓延出的青紫色斑痕越来越多,他看到了就一定会明白。
他盯着我的手臂,沉默了很久。
“你应该先去治疗。”
他叹息。
“我没有时间了。”我告诉他:
“就是这样。”
“小邪不知道?”他问。
我摇头:“他不会知道。”
他长叹道:
“于理,我当然希望你们分开,也应该感谢你不想让小邪承受这痛苦,但是于情,”他缓慢的撤下我面前的茶盏,换上一杯温水:
“这么多年的感情,小邪不应该就这么不明不白。”
窗外树木葱荣,阳光亮的刺眼,我想了很久,才想起吴邪说的那句话:
“他该成家了。”
二叔顿住,良久,他才问我:“这是你希望的?”
他问我:“你希望小邪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娶妻生子,脱离你们这段感情,回到世俗好好生活?这些年虽然小邪什么都不说,但这十几年他身边除了你就没有过别人,你觉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还看不明白吗?”
他熄灭了案头的檀香:
“其实在前些年你压了老三刺头的时候我们家就看明白了。张家的孩子,厉害的很。你愿意真心和小邪在一起,我们家拿你没办法。”
“原本只要有一天小邪敢把你带回这个家,我们家就认了你这个孩子。”他看着我,掷地有声:
“只是我们不知道你肯真心实意的在小邪身边呆多少年,这么多年你从未登过我吴家的门,就算你是男人,你也得为小邪出了这个头。否则我们吴家,拿什么认你。”
我避开他的视线,终于没有办法不去承认这场因我而起的悲剧:
“是我的错。”
“门当户对的姑娘我们家不缺,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帮小邪好好物色人选。不过毕竟是婚姻大事,姑娘进了我们家门和小邪就是夫妻,只是小邪情不情愿……”他用食指点了点茶案。
“别勉强他。”
我看着他:
“能与吴邪共度一生的人,不应该对他一无所知,这对那个人并不公平。”疲惫和疼痛占据了我所剩无几的神志,周围的景物都朦胧着一层光晕,我几乎记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我只是与吴邪分开,仅此而已。”


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15.
支撑我回去的是我所剩无几的理智,和自尊。
我从未想到过这种狼狈,陌生的失控感让我难以掌控,即使我还能勉强维持面对这些变故的能力,但是我知道。
是我放弃了。
我终于还是没有办法,也许在吴邪告诉我他应该成家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窗外的阳光耀眼灼热。我打开窗户,拉起纱窗,零星的蝉鸣声忽远忽近,所有的一切都笼罩这一层暖黄的微光。
快入夏了。
我看向窗外,楼下有老人散步,有情侣耳语缠绵,还有那群打篮球的学生——
还有吴邪。
吴邪走到前一栋楼街口,他站定,似乎在看什么,但也只是很短的时间。他走向篮球场,像是在和那群人说话,而后他接过篮球,和那群学生左右腾挪,在一个很短暂的时间里跳投拿到了三分。
我关上了窗子,坐回窗前的软椅,看着窗外的阳光。
只能感受到长久疲倦后的空洞。
吴邪开门的声音很大,他看起来很开心,放下钥匙就冲过来拥抱我,他压在我身上,呼吸是剧烈运动后的急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拥抱我了。
我尽力回馈他的拥抱,肩胛和肋骨泛着麻木的痛感,我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连接住他的一个拥抱都变得如此吃力。
“小哥,”他的呼吸声扫在我耳畔:“太好了。”
他喃喃自语:“你还在。”
我闭上眼睛,环紧他的肩膀。
吴邪二叔的话在我脑海足够清晰:
“留给吴邪一些时间,也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其实我早已经不需要任何交代,但是他的话就像是从别人口中为我判决的最后一次死缓,他知道我拒绝不了,我也知道。
从今天开始,留在吴邪生命中的每一天,都会变成了我们的最后一天。
我即将离开他,无论从情感,还是心理,我将只会变成他的一段过往,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吴邪在那天少见的有情致,就算我在最私密的事情上拒绝他也没有不开心。他从我身上站起来,穿好脱掉了一半的衣服:“那咱们今天去找胖子喝酒吧。”
他系好衬衫上的最后一颗纽扣,问我:“要吃火锅还是烧烤,我去超市买菜。”

胖子拎着酒上楼的时候吴邪还没有回来,进门后他将药递给我,就问:
“你今天出门了?”
我点头,他将厨房的电磁炉连到客厅的茶几上:“你干嘛去了。”
我不太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这一次胖子并没有得过且过,他很少会这样与我僵持,我错开他的视线,他放下手里的插座坐到我旁边:“你要是不说,那我猜猜?”
我放下药回头看他:“这是我的事情。”
“对,行,你没错,这都是你的事儿。”他倒了一杯水递给我:“但是小哥,人这一辈子,不能这么活。”
他这样告诉我,让我突然间发现,这人世间于我,居然已经如此难捱。
“我去了吴山居。”
胖子似乎反应了好一会,才突然道:“你去找吴三省了?!”
“是吴二白。”我拨开药板上的铝箔,只听见他问:
“你到底干嘛去了?”
我就着水杯中的水服下药片,告诉他:“他的家人有知情权。”
他猛地站起来:“**,***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这样你跟天真……***真完了。”
“现在会有什么好结果吗。”我放下水杯。
胖子质问我:
“天真他太不明不白了,小哥,你真不能这样,这么多年的感情,临到末了你就连个理由都不给吗?”
我站起身,从茶几下抽出剪刀将药板一点一点剪碎:“我会给吴邪理由。”
胖子愕然的看着我。
我将剪的细碎的药板丢到垃圾桶,又抽出几张抽纸铺在上面,慢慢往上浇水。
胖子一直盯着我的行为,我有些乏力,问他:“有烟吗?”
他很懵的问我:“你干嘛?”
我对他道:
“给我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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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晚上吴邪喝了很多的酒。
今天夜空清朗,月明星稀,他喝多了酒,要下楼看月亮。
也许是药物原因,我最近时常感到脱力,这栋公寓并没有电梯,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体力走下去。
还好胖子拦住了他,但是他执意要下楼,我没有办法陪他,只能麻烦胖子看顾一下。
胖子到楼下后给我发讯息,他说吴邪想要和他谈谈。
我告诉他,好。
他们坐在楼下的花坛边,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胖子在抽烟,吴邪捂着脸,似乎在哭。
我总是让他很难过。
不过我知道,胖子不会告诉他我的问题。因为我明白,胖子会尊重我,胖子也和我一样,希望吴邪过得好。
我还记得吴邪以前在哲学课上讲过的玩笑话,他说生离死别这个问题,虽然都没好的结果,但如果是他,还是更愿意选择生离。
“生离最多不过是伤筋动骨,在难受缓一缓也还是可以继续往前走,可是死别不一样。这是真正的失去,如果失去的是最重要的东西,那是撕心裂肺。这样要怎么走出来呢?人只要是活着就总会有希望,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候我就想了很久,或许他后来发现了我的不对,才又补充:“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生离死别人之常情嘛,再难过的事情,时间久了,也都会淡化的。”
吴邪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谈生死的人,我了解他。也正因为了解,所以我会怕。
我怕他走不出来,也怕他过不好。
但人终究是自私的,我无法否认自己的确动过这样可怕的念头,这种死在他怀里也是好的一生的念头,对我的诱惑实在庞大。
只是还好,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胖子扶着吴邪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也不会去问,吴邪看起来还没有醒酒,我帮他倒了一杯温水,胖子去厨房找解酒药。
吴邪倚靠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我将温水放在他手掌里,他虚握住,然后抬头看我。
“小哥,”他的睫毛有些湿润,但脸颊很干净,我刚刚看到他在楼门口擦了很久眼睛,他不想我看到他哭。
“我想好了。”他笑起来,眼睛微微弯着:“你不想理我,不想和我回家,甚至不想和我……做爱,都没关系。”他伸出手攥住我的指尖:“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刚刚开始我们也是朋友,我不在乎你还爱不爱我,真的。”他盯着我看:“我们还有胖子,我们也当过朋友,如果这样不行我们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可以像我们对胖子一样。”
我没有回握住他的手,他看了我很久,看起来挫败而伤心,但他还是问我:
“你总不会连朋友,也不想和我做吧?”
我没有办法拒绝他。
时间开始变的很慢也很快。那天过后吴邪就彻底搬离出了房间,他将他所有的衣物都放到了书房,这间屋子只有一个卧室,我不忍心这样一直勉强他,就搬到了楼下和胖子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分开,但渐渐我也开始失去了思考的精力。我的状态开始变得很差,黑瞎子建议我回北京,我并不想离开这里,但是也明白不应该在这样与吴邪纠缠。
我向吴邪提起过这个问题,他的表情很难看,脸色也很糟糕:“能不能在杭州再待一段时间?”他问我,是哀求的语气:“一段时间就好。”
吴邪平时并不是这样的人,他的状态很不好,我知道应该是有我的原因,但又感觉得到他的压抑。
他的压力很大,似乎除了我,他在面对一些更不好的事情。
但是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有限,我只能问他:“为什么。”
他只是摇头,问我愿不愿意。
他的状态让我很不放心,但我明白这也是我的放纵,能和他多相处哪怕只有一天,我都无法拒绝。
我留在了杭州。
只是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是一个星期,最多的一次,我们有近半个月没有见面。我开始昏睡,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胖子几乎不肯出门,他刚开始还会和我说一些话,时间久了,也慢慢变得沉默。
胖子是这个世界上在吴邪之外最后一个与我相关的人,只是我什么都为他做不了。
有几次吴邪来见我的时候我都在昏睡,胖子会骗他我不在,有些时候半梦半醒,会听到吴邪的声音,他的声音很低,和胖子的声音混在一起。
直到有一次,我听见他在哭。
我和他仅隔着一个墙壁,而我连清醒都做不到。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向胖子问起吴邪的近况,但胖子闭口不提,他对我说:“咱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天真没什么大麻烦,你甭操心他。”
我没办法继续问胖子,只能去楼上找吴邪,只是他那天并不在。
我记不清自己这样浑浑噩噩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房间里飘进了几片落叶,我才恍然。
已经立秋了。
天气微阴,有风。我醒来已经是午后,胖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走到窗前,才突然想起上次这样看着窗外的时候,芍药花正盛开,现在再看下去,桂花已经快要凋谢了。
“今天精神不错嘛?”胖子坐在沙发上向我扔过来了一个苹果:“出来晒晒太阳?”
我嗯了一声。
他拿着遥控器不停的调频道,调到最后,吃了一口苹果:“胖爷下午出去有点事儿,你自己在家啊,吃的在厨房,药在床头柜上,你没事就在睡会儿。”
我点头,他穿的很整齐,看起来应该一直在等我,我将他抛过来的苹果放在茶几上:
“你可以叫醒我。”
他歪头看了我一眼:“叫你干嘛,我又不忙。”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走回卧室,没多久,就听见了胖子出门的声音。
今天比往日精神一些,我在床上坐了很久,看窗户对面的桂花树被风卷花瓣,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我不知道就这样看了多久,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人或许是都有预感的,我这样想着,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是一条陌生号码的讯息:
“五点整,吴山居。
吴二白。 ”
这条讯息来的在我意料之中,也在我意料之外。
我按倍数服了药,站在卫生间镜子前。镜子里的人像是一个鬼魂,我不由自主触碰了一下我的手臂。
冰冷的宛若尸体。
我尽量平静的站在镜子前换好衣物,直到将兜帽扣下,我看着自己被阴影模糊的面孔,带着阴冷的寒气。
到达吴山居的时候时间尚早。
坐在这里,能感受到光阴与生命在飞速流逝,回忆与现实的交叠重合只会令人恍惚,我在这里或许等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盏茶的时间。
吴二白坐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有些恍神。
“好久不见。”他端坐在我面前,剪断了手中燃着的雪茄。
我点头。
他并没有像上次见面一样寒暄,而是直接道:
“我找你出来,是为了小邪的事情。”他向我递过来一盏茶:
“雨前龙井,尝尝。味道应该和小邪那里的没什么区别。”
我承这份情,接过尝了一口。
“谢谢。”
“小邪最近在家里的时日多,他最近忙,有些事情,也只能随着缘分去。”他看向我:“小邪从小就讨姑娘喜欢,有不介意的姑娘,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
我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你也不必担心,吴家不会糟蹋好姑娘,心甘情愿想呆在小邪身边的姑娘,该知道的事情,我们家不会瞒着。”
我渐渐听明白他要说什么。但是这样的话题,我只能沉默。
“你依旧没有接受治疗吗?”他突然询问我:“你还很年轻,怎么就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看向窗外,又看回这间茶馆,我没有任何想说的话,也没有必要解释。
“人,是应该敬畏生命的。”他轻抚着茶案,我看向他。
“我敬畏死亡。”
我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他长叹了一声,站起身,越过茶几拍了拍我的肩膀:
“年轻人,看的太坦然,会过的很苦。”


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17.
吴二白离开后,我独坐了很久。
窗外乌云散去,火烧云连成一片,带着霞光,在山峦间铺满光晕。
我终于准备离开。
孤山路的风景一切如昨,我缓慢的走到路口,是车水马龙的嘈杂。
我站在那里,停顿了很久。
——我看到了吴邪。
他和我隔着一条街道,背对着我站在街头,身边站着一个姑娘,仿佛在对吴邪说什么。
吴邪低下头,女孩趴在他肩头,贴着他的耳廓,像是一对年轻情侣的耳鬓厮磨。我这样看了很久,吴邪并没有发现,直到那个姑娘抬起头,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她张开手臂,拥抱了吴邪。
吴邪没有拒绝。

我记不清这样的面孔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我现在的记忆早已开始变得模糊。在漫天遍野的霞光里,我只是觉得冷。
一路混沌,每一帧记忆都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变成天空中连成一片的红色,在仅存于世间的片刻,等待被黑暗吞噬。
周身泛着麻木的寒意,但我的脑海却出奇清醒。
暮色四合,我慢慢走到吴邪的楼层门口,我知道他不会很快回来,而我也有足够的时间抹去所有痕迹。
我一直有这间屋子的钥匙,所以进去的并不费力。
我站在客厅中,看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从今往后,这里或许拥有新的主人,也或许被空置,但是这些未来,都已经与我无关。
我回到房间,依旧是空荡荡的。吴邪习惯将重要证件放在床头,我拉开抽屉,将所有关于我的证件抽出,我以前从未发现原来人可以留下这样多的痕迹,高中毕业,学士学位,硕士学位,护照,还有几份未刊登的论文U盘。
这些东西我都早已不再需要。我只拿出身份证,然后将吴邪的证件归拢整齐重新放回去,拿着这些东西走出房间。
书房虚掩着,我走到门前推开了房门。房间有些杂乱,但桌子上很干净,我用指尖轻抚过桌面,木制办公桌上压着一层玻璃,在这层玻璃间放着很多张我们的合影。
我将玻璃移开。那些照片在桌面上铺满,很厚的一层。我知道这也属于吴邪的习惯,他很少收集相册。
我将与我相关的照片都拿出来,在最后看到我们三个人合影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
我并没有资格斩断吴邪所有与我相关的联系。我将那张合影藏到他与解雨臣的合照下面,将玻璃重新铺好。
从书房出来后,我将那些照片和证件放在一起。
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但是我还是不想将它们带出这个地方。
也许让它们消失在这里,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在厨房中找到几个铁盆,拿到卫生间,打开换气扇,将风力调到最大。
我想了想,先试着用打火机燃烧掉了高中毕业证书,纸张的燃烧速度很快,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化作了一团黑灰色的灰烬。
我将我所有证件放了进去,点燃。
火焰瞬间爆发着缭绕在铁盆里。
最后,我拿过照片。
也许是火光,我感受到周身的寒意慢慢推却,取而代之的是一阶一阶攀附而来的痛感。
我并不感到难过。只是有些遗憾,这十二年来所有的一切,被付之一炬,也只是这样短的几分钟。
在缓慢登顶的疼痛里,我最后一次看完这些相片,这些过往组成我短暂的一生,但对于吴邪来讲,也只是过往。
我知道这些疼痛并不是幻觉,黑瞎子的药掺杂着大量镇定药物,平时我并不在意这些,但那些药我分辨得清楚。
我今天需要清醒。
火焰开始慢慢熄灭,我拿出一张照片,悬空放在上面。
它在我手中燃灭成灰烬,速度很快。我盯着这些灰烬看了很久,才放下去了第二张照片,然后是第三张。
即将熄灭的火光又渐渐旺盛起来。
我并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是看着这些火光再度熄灭,冷却,直到变成了一盆灰黑色的残骸。我看着这些残骸,在这一瞬间,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将这些残骸倒入洗手池,看着这些灰黑色的粉末在水中慢慢溶解消逝,只是剧烈燃烧过的铁盆已经清洗不回原本的样子,我将它放在厨房水箱旁边的杂物柜里。
吴邪并没有清理查看厨房的习惯,放在这里,他就算会发现,也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我还是有这样的私心,想将所有事物留下。
药效开始褪却。
我离开这里,尽量保持平静的走回胖子的楼层。
站在胖子门前,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黑瞎子的那个问题。
他问我:“痛不痛?”
我不知道如何算是痛,我只是很累。
胖子推开门的时候,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似乎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压下了声音问我:“你又出门了?”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缥缈,我走进门,听见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吴邪的讯息:
“我马上到家,可不可以见你。”
我放下手机,走到客厅的窗前,天已经黒的透彻,楼下轿车的远光灯刺目,我看到吴邪站在车前。驾驶座上的人打开车门站起身。
是那个女孩。
胖子也跟我走到窗户旁。我看着那个女孩子和吴邪说着什么,最后,她轻轻擦拭了一下吴邪的脸。
我看着他们。
我想,我终于可以放心离开,在这段感情不会牵扯到他人之前,有人待他好。
疲惫和疼痛使我昏沉,我转过身,只觉得热流在胸腔翻涌,胖子看起来很担忧:“天真,他……”
我摇头。
胖子的脸开始变得忽明忽暗,我在失控前冲去了卫生间,心跳声和感官被无限放大,最后,我听到了敲门声。
我支撑在洗手台前,意识勉强聚拢,眼前是漫无边际的红,这些颜色像水流一样慢慢旋转渗落,弥漫开一片浓重的血腥气。
“操——”
我抬起头,看见胖子就站在卫生间门口,我看不清他的脸,四周的一切画面都在晃动。
我抬手按下冲水阀门,那些红色随着水流变淡,消失。敲门声一直在响,我和胖子相顾无言,直到他突然转身往外走。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冲过去拦住了他。
我终于看清的他的神情,他的眼神是我见过的暴戾,他压低声音对我说:“你***别拦着。”
我没有动。
他抬手,像是要把我推开,我擎住他抬起的那只手,他的力气很大,但是我知道,我不会让他过去。
胖子开始愤怒,他抬高了声音:“张起灵你——”
“你忘得掉吗。”我放下他的手,在身后渐弱的敲门声中,在意识即将消失前,我问他。
你忘得掉吗。





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第三人称】
18.
吴邪在这间屋子里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什么都没做——在这整整一个星期里。
他只在喝酒。
屋子里空旷的令人心慌,吴邪坐在客厅沙发里,抱着酒柜里的最后一瓶红酒,发呆。
他消失的这样猝不及防,就像是这里从未有过这个人的痕迹。
张起灵,他想。
我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如果真的可以就这样轻易的说走就走,他想。
他真的好没办法。
吴邪灌下一口酒,有些木然的盯着手里的酒瓶,他动一下,脚下茶几上就跟着叮叮当当的响,他记不清这是他喝的第多少瓶酒,几度清醒与混沌的瞬间他趴在马桶上干呕,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想他只是失恋了,但是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痛苦。
我只不过是没留住一个人而已,他想。
那个人,也只是不爱我了。

听见有人在开门的时候他还很混沌,他醉的厉害,没有脑子去想往他这边走的黑影是谁,他将下颌抵在酒瓶上,还没还得急反应,就被人迎面砸了一拳。
“……操。”他摔在沙发上,甩了甩脑袋,眼睛聚焦后,看到了头顶王胖子阴沉的脸。
“你***给我站起来。”王胖子拎着他的衣领,像是在晃一滩烂泥:“***活不起了吗?”
吴邪被迫仰着头,白炽灯光刺得他不由得闭上眼,反正胖子不会打死他,他想,反正他不过就是醉一场。
王胖子看他的样子也说不出话,只能把他丢回沙发,吴邪瘫在沙发上静了很久,才发出声音。“你,见过小哥吗?”他趴在沙发上囫囵道:“他在,哪里呢。”
身边很静,他太醉,瘫在那里连换个姿势都费力,他把脸贴在了被红酒浸湿的沙发上天马行空的想了好久,直到他以为连刚才挨了一拳也是他喝多了想出的幻觉的时候,才又感觉有人将他扶了起来,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就问那个人:“小哥……呢。”
王胖子站在他面前,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突然爆发——
他随手抄起茶几上的一个酒瓶,狠狠往地上摔了下去。
“***清醒点儿!”吴邪被吓的一个激灵,王胖子盯着他迷茫的眼睛,一脚踹翻了茶几。
无数个酒瓶被掀翻在地上,和着实木茶几一起,发出了一片惊天动地的巨响。
吴邪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是被这些巨响惊呆了。王胖子蹲在他面前扳着他的肩膀:“清醒了没?”
吴邪盯着他看了好久:“……胖子。”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缓出了几分清明:“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不来看你,你是不是就要喝死在这儿?”王胖子站起来,踢了踢脚边的玻璃碎片:“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吴邪垂下头,向后靠在沙发上:“我就是……想不明白。”
王胖子看着他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你干嘛非得去想明白呢?”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吴邪看着浸满红酒痕迹的手指:“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他抬起头,声音哽咽:
“……这都是为什么啊?”
王胖子避开他的眼神:“你们……不是早就分开了?小哥,他家里有事儿,提前回北京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吴邪直直的看着他:“是吗?”他问:“那既然就这样简单,***为什么这一个星期都不接我电话?我奶奶出殡那天晚上,小哥为什么就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王胖子哑口无言的站在他面前,半晌,他才道:“小哥……他一直不知道。”
“我知道他不知道,”吴邪喘了一口气:“我怪不到他身上,但是你就连句解释都没有吗?小哥拿走了他所有东西,连一张照片都没留给我,你就真的,不知道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王胖子塌下肩膀,放缓了语气:
“天真,你知道小哥的性格,只要他想,咱们谁也拦不住他。”
吴邪蜷缩在沙发里,王胖子拍着他的肩膀:
“我也是前几天生意上有急事儿,咱们常联系的手机我忘了开机,我……也是昨天才听说了你和小哥的事儿,今天就过来了。”
“你……见到小哥了?”吴邪抬起头,低声问:“张家……他,还好吗?”
王胖子的声音有些哑:“嗯,见到了。张家没什么大事儿,小哥他,挺好的。”
吴邪眨了眨眼睛,他像是轻笑了一声:“那就好了。”他捂住眼睛,哈哈了一声,仿佛被某种力量哽住,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王胖子突然一把抱住他:“天真,”他拍着吴邪的肩膀:
“哭吧。”
像是某种东西找到了泄洪的出口,吴邪死攥着王胖子的肩膀,短促的哽咽了两声,才撕心裂肺哭出了声音。





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19.
日子来去匆匆,时间也过的很快。
眨眼便到了立冬时节。今年冬天杭州难得下了一场雪,伴着雾霭朦胧,灰白的一片。
尾七祭礼那日吴邪起的很早,他站在房间门口,厨房是叮叮当当的响声,沙发上坐着一个穿浅黄色裙子的姑娘对他微微一笑,他有些怔愣。
“吴邪,”女孩对他招手:“好久不见。”
吴邪有些尴尬的拿着毛巾,吴一穷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递给他:“海婷等了你一早,你赶紧去招待招待人家。”
“哦……哦。”吴邪接过水果放在茶几上:“怎么这么早啊。”
秦海婷伶俐的将茶几摆放整齐,笑着看吴邪:“没有啦,今天是奶奶的尾七,顺便来看看你。”
吴邪拖着一个木墩坐在茶几对面,他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发呆。
“你怕我吃了你啊?”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
“不了。”吴邪笑了笑:“不太习惯,坐这挺好的。”
……
一早的时间过的快,等到达公墓的时候也没感觉没有过去太久,吴邪和吴家的一群嫡系亲眷世交好友上山,人数到也是可观。
尾七的祭礼不算繁琐,吴邪对这片墓地还算熟悉,等结束了礼仪,他从没有敬献的花束中抽出一支白菊,和已经收尾的两个叔叔告假了一声,便向墓地有些偏僻的下方走去。
有故人安葬在这里。
墓地两端的距离不远,他拿着那支白菊,在边缘地带找到了那座并不起眼的墓碑。墓碑上照片里的女孩子依旧栩栩如生,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他轻抚掉墓碑上的尘埃,看着照片下女孩寥寥数语的生平。
……云彩。
他将那支白菊放在墓碑前。
女孩子的笑容温婉,他看着这张灰白色的笑脸,想起多年前的夜晚,降临在这个女孩身上的那场无妄之灾。
还有胖子通红的眼睛,和痛苦的嘶吼。
吴邪轻抚着石碑上的那串数字,2007。
也是八年前的这样一个冬天,这个胖子挚爱的女孩子,永远沉睡在了这里。
那是他们来到杭州的第一年。
他和张起灵成功顺利顺遂的一起考到了浙大,张起灵这个文科生选专业估计是盲选,选的是计算机,吴邪按照家里的要求,学了建筑设计。
不过虽然不在一个学院,但两个人住在一起,所以每天一起上下学,也没觉出和高中有什么太大不同。
直到开学第一个月的新生联谊,周围的几所学校在大礼堂组织了迎新晚会,十一前后的时间,王胖子刚好来杭州看他们,就被一起带了过去。
也就是因为吴邪这灵光一闪,带给王胖子的却是一场有情皆孽。
他遇见了云彩,一见钟情。
云彩是师范学校的女孩子,原本也是被朋友带着来到这里。而大家能认识,也是因为一场不算美丽的误会。
王胖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灵动的姑娘,怂的不敢去要联系方式,吴邪当时正前仰后合的看笑话,最后没办法,万年不和女孩子搭讪的张起灵被他俩一起推了出去。
云彩见了张起灵惊为天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这场年少轻狂的误会纠缠的张起灵没办法,直到他当着云彩的面吻了吴邪,她才明白缘由。
云彩来自云贵高原。少数民族的姑娘,都带着几分豪爽,王胖子又是性情中人,大家解除误会后,虽然闹了一段时间别扭,但接触下来,竟也没拒绝胖子的追求。
那天的事情吴邪到现在还记得清晰。
王胖子为了这个姑娘定居在杭州,租了房子,找了工作。那时候他们正处于热恋,干柴烈火,云彩来自少数民族地区,对男女关系分外单纯洒脱,她说她到了结婚的年纪,如果胖子肯,过年就陪她回一次家。
深山里的民族带着伴侣回家,这就是成婚了,王胖子被这样美好的未来冲的晕头昏脑,每天陷在情爱里连吴邪看了都退避三舍。
那正是腊月,胖子每天忙里忙外的准备礼物,云彩每天跟在他身后,吴邪和张起灵都不是什么浪漫的人,在两个人奄奄一息吃泡面的时候,楼下的两个人兴致勃勃跑出去庆祝了情人节。
那天是2月14日。
也是刚好这样的一天,从来都会护送云彩回家的王胖子接到了工作上的救急电话,这原本都很平常,都无伤大雅。
王胖子将云彩送上出租车,叮嘱吴邪和张起灵接应。
也是这样的一天。吴邪和张起灵找了一整晚,等了一整晚,都没等到那个眼睛像小鹿一样的姑娘,从那辆夺走她一生的出租车上回到人间。
发现云彩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在杭州城外高速路口的山林,她衣衫凌乱的躺在那片草丛中,眼睛惶惑的半睁着,脖子上一圈青黑的勒痕,胸口插着一把刀。
他还记得胖子怔愣了好久,才爆发出了一声怒吼,他撕心裂肺的抱着身上已经覆着一层轻霜的姑娘,万念俱灰。
那天,是除夕。
案件太过恶劣,又正值年下,吴邪动了家里的势力,杀害云彩的出租车司机直接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伊人已逝,王胖子无处宣泄悲愤,那段时间他暴戾,狂躁,吴邪和张起灵请了长假,但是谁都没有能力去安抚他。
直到时间渐渐远走,王胖子开始一点一滴的收起那些回忆,他看似慢慢走出这段阴影,但是吴邪知道,每一次醉酒痛哭的那个人,也一直都是他。
这怎么能忘得掉呢?这样倾心尽力计划好所有未来的人。
怎么能忘得掉啊。





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20.
吴邪回到山下的时候所有人也都清理的差不多,秦海婷站在车前,笑意盈盈的看向他:“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呀?”
“啊……有点事情。”吴邪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秦海婷也并不多问,只是拉开车门等他上去,吴邪有些不好意思,他道了声谢,避开了女孩子递过来的手:“麻烦你了。”
她的眼神有些黯淡,但也还是笑道:“怎么会。”
吴邪在座位上做好,拿出手机,刚准备插上耳机在补一觉,就听见身后的女孩子问:“有没有看到过我的手机?”
吴邪放下耳机:“手机找不到了吗?”女孩子拎着挎包左右翻找:“我拿在手里来着……对了,”她放下挎包急急忙忙往车外走:“我可能是刚才放花束的时候落在墓碑附近了!”
吴邪放下手机也跟着下车:“那我陪你去看看吧。”
女孩子冲他挥挥手:“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啦。”吴邪站在车前,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他二叔冲他喊:“你怎么这么慢?”
吴邪有些无奈的去听他二叔耳提面命,不过好在女孩子回来的很快,吴邪见她回来,急忙从他二叔的车前跑回去:“找到了?”
女孩子看起来有些晃神,她怔愣了几秒钟才道:“嗯,落在墓碑旁边了。”
吴邪帮她打开车门,见她沉默了很多,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女孩子低垂着头,将头发拢起至耳后,对他道:“没怎么,就是有些困了。”
吴邪简单的应了一声,见她并不想说,便也不在多问。
汽车的油门声响起,窗外的景色开始慢慢往后倒退,吴邪带着耳机看向窗外,只是那一瞬间,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在开始飞快倒退的风景里,吴邪飞快的摁下车窗,但似乎那只是一道幻影,飞逝在愈加票缥缈的景象中。
他保持着摁下车窗的动作良久,才苦笑了一声。
是错觉吧。
时间开始走的飞快,划过了跨年,走过了春节,吴邪被这些接踵而至的热闹簇拥着应接不暇,他回到父母身边,开始了这个年纪所有人都要经历的一切,带着热闹的喧嚣,和普通而细碎的烦恼。
他几乎快忘记那个人存在过的光阴,就像是一场少年相逢的轰轰烈烈,繁华落尽后,留下的只有一场似梦非梦的过往。
谁也没有办法阻止谁的离开,有些东西王胖子说的对,想不明白自然有想不明白的道理,他没有办法去深究张起灵的离去究竟为何,因为他懂,只要张起灵不想回答的问题,在这世间,只有无解。
但他依旧很担心,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张起灵实在是一个太利落的人,他失去了这个人的一切消息,甚至连王胖子能回答他的,都只是语焉不详的几句还好。
“你在哪里呢?”吴邪躲在房间里拿着一罐啤酒,电话那边的王胖子声音很低:“我在家呗,你这大晚上的又咋了呢?”
吴邪盘腿坐在窗前,在家抽烟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他又抿了一口啤酒:“这不是元宵吗,祝你节日快乐。”
王胖子在电话里啧了一声:“那我可得谢谢你的祝福,行了,你胖爷收到了,但是你胖爷现在很忙,就不跟你多唠——”
“大过节的你忙什么呢?”吴邪晃荡着手里的啤酒:“我记得每年元宵你都……”他想了想,突然叹了一口气:“你是在和小哥在一起吗。”
电话那边突然就静了。
吴邪不由自主的哽咽了一下,这是他这半年间离张起灵最近的一次,他没有想到,所以连心里的酸涩都有些懵:“你们真是,不至于这样吧。”他努力的让自己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小哥听得到,你麻烦帮我带一句——这么多年来,他好歹对我说一句再见吧。”
说完这句话,吴邪突然发现他看开了许多,便也不再留意电话对面是否有所答复,直接掐断了语音。
他想了很久,他想,其实他会这样痛苦,更多也是因为,不舍得说出这样的结局吧。
再见。
他放下手中的啤酒,站起来,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灯火通明的夜晚,在他二十九岁的一个平凡的夜里,结束到这里的,没能走到的第十三年。
元宵节过后的杭州回暖很快,吴邪闲着无聊,开始去茶楼帮他三叔打下手,日子就这样不缓不慢的过着,直到在三月里的某一天,吴邪坐在茶案前接起解雨臣的这样一通电话。
“问你个问题,你知道吗?”解雨臣问他:“听说张起灵要走了。”
吴邪被他这句话激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连声音都变了样:“你说什么?”
“听张家和黑瞎子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他要出国了。”解雨臣的声音很疑惑:“你这么激动干嘛?”
吴邪盯着自己的手指,深呼吸了两口气:“没怎么,这不是挺好的。”他顿了顿,还是又问:“他去哪儿啊。”
“德国吧。”解雨臣的声音散漫:“听那消息的意思,应该是要定居了。”他问:“你和张起灵,怎么就这样了呢?”
吴邪倚靠在茶案去前,他也就这样想了很久,窗外阳光明媚,三月和柳,西子湖畔波光粼粼,他就这样看着,看着芳菲岁月匆匆如流水,一去不回头。
“爱够了。”他缓慢的用食指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就老了。”




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21.【结局】
在很多年后吴邪都记着那样的一天。
他坐在茶案后晒着太阳,那天的阳光明媚的绚烂,在白昼至暖的那一刻,有熟悉的风铃声响起。
他抬头,就看到有人推开了茶馆的门。
门外杨柳依依,西湖河畔的风带着初春的几分凉,那个人站在光里,看不清影子。
吴邪看着他,就像是十几年前年少时的惊鸿一面——
他走过窗帘,淡淡的回目一望,吴邪看着他,少年稚气的调侃又惊艳,他对他眨眼睛,大喊,我好像见过你。
他看着这个人的眼睛,脑子中突然划过了一片暗灰色的天空,雾霭弥漫的一帧画面,少年胸前带孝,面色沉静,他跟在长辈身后低垂着头,对这个人道了一句,节哀。
“……小哥。”
吴邪有恍然的坐直了身体,他沉默了好久,才终于开口:“好久不见。”
面前的人从善如流在他身前坐下,沉静而苍白。
“听说你马上要出国了。”吴邪微微笑了一下,斟茶:“怎么突然想起来见我。”
张起灵依旧很平静,吴邪推给他一盏茶:“雨前龙井。”然后才又道:
“你是来同我告别吗。”
张起灵只是看着他。
吴邪垂下眼睛,他看着眼前茶气氤氲,那些曾经顶在胸口汹涌澎湃的疑问,在这一刻就像这茶上的一缕青烟,烟消云散了。
他们就这样两相无话的对坐了很久,在这片温暖而炽热的春日光景中,像是这十几年来相互依偎着的每一刻。
直到张起灵饮尽手中的茶,他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吴邪坐在原地,他目送这个人离他远去,直到在这个人走出门前的一刹那。
张起灵回头。像是这么多年的几千几百次回目望去,他站在炽烈的阳光下,像是要融化进这片光芒里。
“吴邪。”风铃轻响,他声音清淡。但是在那一瞬间,吴邪并不知为何,却泪流满面。
“再见。”







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尾】【吴邪】
胖子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准备关门,他最近半年和我联系的时间都不多,突然这样一通电话打来让我有些迷惑,不知道他找我又想搞什么事情。
“我在北高峰,过来啊!”胖子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刚想问他在干嘛,就听他大喊了一声:“喝酒!”
我简直被他的行为迷惑的无话可说。
听他的声音已经没多清醒,北高峰我记得,是我们大学时经常去的地方,听他跑到山顶去喝酒,我关上门连忙跑过去找他。
大下午跑到北高峰喝酒,也就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他应该是喝多了,一直在催,但就算是我动作在快,打车到山脚又一路小跑爬到山顶的时候,时间也还是不早了。
暮春时节的黄昏还是有些凉,找到胖子的时候他坐在山顶的几块石头上正在对着瓶子喝白酒。我被他吓的不轻,连忙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
“就,溜达溜达呗,放放风,透透气。”胖子从身后的背包翻出来一瓶白酒递给我:“陪胖爷坐坐。”
我从善如流接过他手里的白酒,喝了一口:“怎么来杭州不告诉我一声。”
“那这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嘛?”胖子靠在一块石头上问我:“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我想了想,告诉他:“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行。”他摇摇晃晃的喝了一大口酒,我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但是他不说,我也不方便问,胖子在这方面和小哥很像,是个很少吐露心扉的人。
“小哥去德国了。”我想了想,还是问他:“他过的怎么样?”
胖子的肩膀像是突然顿住了,他沉默了很久,才道:“天高海阔,四处为家,浪迹天涯。怎么样?”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才又道:“我觉得特别适合他,符合他的气质。”
“你怎么说的这么浪漫。”我愣了一下,也释然:“你说的也没错。”
胖子盯着我看了很久,才又将他身后的背包翻出来,他先是递给我一瓶,自己又开一瓶,我诧异的看着他,就见他道:“管他娘的浪漫不浪漫,”他打了一个酒膈,突然将手里的满瓶酒向下倒:“来,起来!”他将这瓶就洒在身前,画了半个圈。
我被他的动作惊的头皮发麻。
这是祭酒。
“你看啥呢,致青春,会不会?致咱们失败的爱情和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小鸟,来!”我看着胖子摇摇晃晃的背影,站起身,竟然也跟着他将酒洒了出去。
他开始大笑,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喝下去的酒精开始蔓延,我也有些飘飘然。
微风拂过,卷起一地尘埃,我站在这些灰白的粉尘中,竟然不觉生出一种熟悉感。
就像是一生挂念的人,此刻,就在我身边。
胖子伸出手在空气中轻拢一把,我又喝下几口酒,模糊的听见他在喊什么……
自由和离开。
我靠在石头上,看着日暮在山峰间留下最后一抹余晖。


——夕阳西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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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time_reluctant  时间:2020-12-09 09:4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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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time_reluctant

字数:36456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20-02-11 03:31:00

更新时间:2020-12-09 09:4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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