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4）
白庙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往歪了发展的。
但他清楚的是，他和魏申谁也不会想把师生关系变得畸形。

自己可能有很大责任呢……白庙冬重重地叹了口气，正如魏申所说，知道他喜欢的是男生还和他盖一个被子。
但是之前看到魏申和隔壁班漂亮女生走那么近，还以为魏申又喜欢异性了。
而且他对同性关系也不了解，自然把握不好距离。
他思来想去，又觉得并没有必要把魏申的话当真，青春期的孩子对肌肤相亲都满怀好奇和憧憬，而情感认知不清晰很容易导致错误的判断。

魏申看着陷入沉思的白庙冬，他的老师蜷着腿坐在椅子上，前襟敞开，脖子细长，喉结随着呼吸微动，单薄的身子似乎一推就倒，一折就断。
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首先，我跟你说清楚，”白庙冬站起来，来回踱步，“我是你班主任，你不可以对年长那么多的老师做过界举动，这是有违纲常的。”
他看了眼魏申，对方面无波澜，继续道：“其次，你老师我，一直是个不称职的老师。所以很多时候想不到你的感受，言行也考虑得不周全，可能给了你错误的信息，比如和你睡一起，可能让你以为我故意……勾引你之类的。”
最后一句话有点难以启齿，说出口后他不自在地咳了几声。
魏申意外地笑了，“老师承认自己在勾引我了？”
“……没有承认！咳咳咳……”他这下是真的咳了，被自己口水呛住。“第三，你要知道，就算喜欢过同性，也不代表同性你都会喜欢，重要的是喜欢这个人，而未必关乎性别。所以你大可不必对同性避而远之，把自己孤立起来。你平时有意不和其他男生走得近，然后和某一个你不用防备的男性稍微亲近些，就以为自己动了感情。”
“综上。你之前对老师我做的事说的话我都当没发生过，你自己好好想想！”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未成年人不要整天想着淫秽色情的事！”
这句是专门针对上面那句想把他那啥的。

白庙冬觉着可以说的都说了，打算留魏申一个人在卧室好好想想。刚转身，就听见魏申轻声说：“老师好像对我有误解。”
白庙冬狐疑地看向他。
魏申眼神无辜：“我记得老师之前对我说过，感情是平等的，而且老师也说，师生两情相悦就行。所以我才敢冒犯老师。”
白庙冬：“……”他说过吗？
“还有老师的那些推测虽然很有道理，但……算了，这个先放着。”魏申怯怯地走到他面前，“我可以问老师一个问题吗？”
“……”怎么突然就一幅受伤的小狗模样了？白庙冬后退一步，“什么问题？”

“刚才我抚摸老师的时候，老师为什么不让我停下？”
“……”能不能不要提了。
“老师？”
“……没经验。没想起来。”白庙冬打笑道。
然而内心：堂堂七尺男儿在力量上被自己学生压制就算了还喊着雅蠛蝶求饶，那是何等齐天大辱？！
不想面对就逃避，几乎成了他的人生信条。

魏申嘴角扯开一个难看僵硬的笑，似乎在忍耐内心的痛苦：“老师还是不要对我太宽容了，我的控制力是很差劲的。”
“……”他真的看不得魏申这幅模样。

第十章 （1）
魏申说完后，视线在地面和白庙冬之间来来回回。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白庙冬说。
魏申浅浅地叹气，垂眸低头，颓然道：“老师，我喜欢的人都不喜爱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白庙冬看着眼前人微微颤动的睫毛。很快就有泪珠自那密而翘的睫毛下流出。
美人落泪。
白庙冬脑袋里冒出这几个字。
不过魏申还是用俊俏来形容比较恰当，已经逐渐成长为大男孩了。
不过心境还很脆弱……大人可很少想活着的意义，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这个问题是琢磨不明白的。但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不是吗？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星期，也许下个月，你就会遇上深爱你的人。”
“但是我不喜欢这个人呢？”
“……”
“如果这个人是个坏人呢？”
“……”
“如果这个人很快就死了呢？”
“……打住，别说了。”白庙冬感到窒息。
“老师，意外每天都在发生，我不想留着遗憾。”魏申凑得更近，双手撑着墙，把白庙冬围在臂弯间。

白庙冬反射性地推开他，因为了解过他的力气，这次几乎用尽了全力。
但不想，魏申毫无防备地摔倒地上，后脑勺重重地磕到床沿：“额啊！……”
白庙冬心跳漏了一拍，急忙去看，偏偏碰到了魏申的脚，就那么往前扑去。

本来定是要用脸硬撞床沿了，但是魏申电光火石间往他这边挪了半步，就撞进了魏申怀里，下巴狠狠地磕在魏申脑门上。
白庙冬哼哧着从魏申身上爬下来，两个人都疼的不行。

“老师，人生真是处处是意外。”魏申说。
“是啊……”白庙冬满嘴血腥味，张嘴时有血染上了嘴唇，不自觉伸舌头舔唇，但这样反而被染得更红。
魏申眼底一沉，却很快换上了可怜兮兮的眼神，只是声音沙哑：“老师，我头好疼。”
“抱歉，我的错……”白庙冬愧疚地伸手轻柔魏申的额头，然后想起他后脑袋也被撞了，另一只手环过半个身子范围覆上他的后脑勺。
和魏申以极近的距离对视上的瞬间，白庙冬才反应过来姿势过于亲密了。
准备松手后退的时候，魏申突然捏住他额前一缕碎发，“这么软的头发，真想每次都能帮你把它擦干。”
白庙冬眼神复杂起来，想起昨天睡觉的时候还有人在轻柔地帮他擦头发。
竟然不是梦。
准备松开的手又微微用力。
视线瞥到眼前的伤痕，白庙冬瞳孔瞬间震动。

睡衣的袖子褪到臂弯，露出没有遮掩的手臂。
毛孔都可以看见的距离下，这些伤痕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这些伤痕，几乎触目惊心。

旧痕上覆盖着新的。

不仅仅有被笔扎出来的，似乎还有被刀刃划开的。

白庙冬艰涩地移开目光，“你……”
“没什么的，现在不疼了。”魏申笑得纯粹干净。
白庙冬好像没有看过他这么笑过。
在白庙冬眼里，这笑容是深渊里的一丝光，可能很快就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结果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曾给一个自杀的人一把匕首。
这让他再也不想面对死亡。

补：第九章（3）

第十章 （2）
“对不起……”白庙冬内心装满了无法言说的愧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着魏申道歉，但好像说出来会让自己好受一点。
他握住眼前的手，情不自禁地想亲吻手臂上的痕迹。
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在魏申的注视下，白庙冬不断亲吻着那些伤痕，眼睛里是魏申看不懂也不明白的痛苦和挣扎。


“小冬，爸也不想这样啊，可我有什么办法！”
那是白庙冬不愿回想的回忆。
“钱都被骗了……辛苦那么多年白费了……”
“钱不重要？小孩子懂什么！他们都看不起你爸啊！都快能买房了，在城里有房谁还能看不起我！”
“我不喝酒还能干什么？我喝酒你们都要来管吗？！你们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你妈也瞧不上我，天天跟狗一样看我！现在倒是可怜我，我不需要她可怜！”
“怎么振作？挣了钱还是被骗，这社会就是容不下穷人啊，容不下我们穷人啊……”
“闭嘴！你敢出去借钱我打死你！……让你跑，跑什么？我是你爸，你跑什么？！……让你出去借钱！给我丢脸！我打死你把你们都打死这样就没人敢拿那种眼神看我了！……”

“老师……”
近在咫尺的呢喃把他的思绪唤回。
白庙冬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眼泪，泪水沾湿了魏申的手臂，但他还是不停地亲吻。
唇上有血，混合了泪水在手臂上肆虐。
魏申捧起白庙冬的脸，缓缓地凑近，“已经不疼了。”
不疼了……白庙冬怔愣着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脸。
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魏申停下，看着白庙冬，似乎在征求许可。
白庙冬睫毛抖动，没有躲开。
魏申眼神闪烁，毫不犹豫地覆盖上对方的唇。
两人的嘴唇相碰，碾压。
他们像是嗜血的恶魔，在舔舐伤口。
血腥在他们唇齿间漫开。魏申喉咙里发出低吼，动作粗暴起来，搂住自己的老师，按着他的后脑勺在唇上撕咬，挤开牙关。
白庙冬混沌间觉得自己舌头被什么温软湿热的东西碰到，继而口腔里的空气都被吸走。
他意识到这是在接吻。
和自己的学生。
但是……他好像不讨厌。

魏申本打算浅尝辄止。但老师没有抗拒，这几乎让他陷入失控边缘。
这个吻更加深入而缠绵，也更粗暴。
白庙冬从战栗到顺从，身体也不再僵硬。魏申睁开一条缝看他，他甚至有种饥饿般的欲望，想把眼前这个人就这么吞到肚子里。
不着急。他告诉自己。
不要把可口的猎物吓跑了。

第十章 （4）
数学老师自那之后就对卢得水他们视而不见，他们也乐得自在。
随后就到了期末考，高三前的最后一次考试。
考试前照例在班会上说了一堆语重心长的大话，把考场分布和各科考试时间大致说了下，然后留了些时间让他们整理书桌，就放学了。

晚上九点多的街道人声鼎沸，路边停留许许多多的学生，店铺里拥挤不堪，到处都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活力。
白庙冬本来还想在学校门口买些烧烤当宵夜，但也不好意思和那么多学生挤在一块，就骑着自行车到小区附近的烧烤店。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白庙冬拿了几串已经烤好的肉串先坐下吃着。
坐下没多久，就看到卢得水从路口往他的方向走来，旁边还有一个人。
卢得水住的离学校不远，没道理路过这儿。
白庙冬挪了个座儿，背对着他们。
结果还是被那个傻小子看到了。

“小白！”
拍在肩上的手非常用力。
白庙冬差点被嘴里的竹签戳死。
“……你可以喊我白哥。”
“又不在学校，喊什么哥啊。”卢得水直接坐下，招呼老板点餐，然后跟旁边的人说：“你也坐，别跟小白客气。”
魏申摇头，“我回去等你。老师我先走了。”
白庙冬用后脑勺看也知道魏申没正眼看他。
卢得水也没强留魏申，“那我给你带点回去。”
魏申越过他们桌子往前走。
白庙冬看着魏申背影，用力咬下一口肉。
“小白，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魏申啊？”卢得水问。
“？”白庙冬不明所以，“你哪只眼看出来我讨厌他了？再说哪有老师讨厌学生的？”
“刚才你都没理他，”卢得水理直气也壮，“上课的时候还一直点他名，不讨厌你干嘛找他麻烦啊？”
“……”白庙冬无言以对，事实上他有时候的确想找魏申麻烦，“管好你自己吧，都很麻花走那么近了还跟初恋晚上约会。”
卢得水狗急跳墙：“什么约会啊！我跟魏申很清白的，你别给我家麻花乱扣绿帽子！”
“……”心里倒是真装着那个官二代了。
白庙冬提醒他：“你们的事要是被他家里知道了，肯定要被棒打鸳鸯。”
卢得水：“他们家又不是他一个，没时间管他。”
“……”皇上不急太监急。
他是真担心卢得水落不着好结果。
卢得水倒是更关心魏申：“魏申很可怜的，从小就没人关心他，衣服自己洗，所以总是脏兮兮的经常被人欺负，吃也吃不好，经常生病，还特别怕黑，经常整晚整晚不敢睡觉。老师你不要觉得他上课睡觉就是坏学生，他其实很用功学习的，虽然他不写作业……”

第五章 （1）
白庙冬听着，突然问道：“你们怎么没考同一个高中？”
“唉……”卢得水放下手里的肉串，似乎没了食欲，“这事吧……简单来说就是他爸要他滚远点，然后魏申就来一中了。那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就去了家附近的高中。”
“魏申其实特别爱憋着，什么都自己憋着，我也不怪他不跟我说，就是替他难受。”卢得水端起饮料，仰头喝了个干净，破有种打算酒后吐真言的劲儿。
“他们家一直挺有钱的，魏申也不缺钱，但之前有段时间他不想花家里钱，宁愿天天去饭馆刷碗，一小时才八块钱。要不是我老劝他，他估计早累死了。”
“我和他一年半没见了，他变化挺大的，都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魏申了。”
“所以跟他告白那事儿，说实话，其实我心里还挺希望他拒绝的。只不过这是我的执念，所以还是缠了他好段时间。但我们两个都知道我们不可能。”
“有时候我还挺怕现在的他的，生气的时候眼神特别狠，特别像电视剧里的杀人魔。”说着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白庙冬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人都会长大的，也就你还跟小孩子似的。”
“我要走了，魏申让我快点。”卢得水看了眼手机，让老板把烤好的串打包，匆忙走开。
白庙冬拎着烧烤和啤酒，骑着自行车回家。

第二天休息，然后才是考试的日子，但是老师们要去学校布置考场准备试卷，白庙冬前一天晚上又吃又喝，第二天几乎净忙着跑厕所了。
到下午回家的时候，双腿已经软到没力气蹬车。
从公交下车后，打算先去最近的药店买点止泻药。刚到门口，帘子就被掀起来。
“老师？”魏申惊疑。
白庙冬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脸色难看到什么程度了。
要不是医务室没开门，他也不用拖着虚弱的躯壳走这么远。
本来还没这么难受。
“腹泻，没啥大事。”白庙冬一开口说话就感觉嘴唇撕裂了。
“卢得水今天也拉肚子，去诊所让买了这些，”说着举起手里的袋子，“老师肯定也是吃这些药，走吧，先回去吃一次的份量。”
白庙冬正好也不想乱吃药，被他掺着跟着走。

第五章 （2）
那家烧烤也不是头一回吃，也不知道是吃坏了还是喝坏了。
白庙冬和卢得水吃了药整整齐齐地躺在魏申床上，时不时被喂几口盐水喝。
“诊所不能输液，要是晚上还没转好，只能带你们去医院了。”魏申说，“我去煮粥，有事喊我，别拉床上了。”
白庙冬：“……”
卢得水：“……”

好在晚上明显好了些，喝了粥后也有了力气，能坐床上玩手机了。
他们仨就坐床上玩游戏，筹码是暑假作业。
也就是不能赢，要想尽办法输。
白庙冬显然嘀咕了两个高中生少写作业的渴望，不一会儿就赢了好多把游戏。
其中有好多次纯粹就是不自觉地想赢。赢了之后开心几秒，就陷入沉思。然后卢得水和魏申开心得不行。
白庙冬还没忘记第二天考试，到七点多就不玩了催他们复习。
“考完时间多的是，不急在这一会儿。”白庙冬说。
“那考完继续！老师你说的！”卢得水激动道。
魏申写了个字据让他签字画押。
白庙冬：“……”

两个学生挤在书桌前复习第二天考试科目，白庙冬不客气地拿了点药回家去了。
考试的日子老师还挺多事的，考完还要批卷子开会写报告，然后才清闲地放暑假。
卢得水喊他去玩的时候，张北也正好喊他回家。
白庙冬母亲要不行了。

他跟卢得水说了声，匆匆收拾东西准备赶车回家。
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卢得水开着车过来，还不停地向他招手。
“上车。”卢得水潇洒地说。
“你要开车送我？”白庙冬不太相信。
“对啊，这车都没机会开，正好去溜溜轮子。”
“有驾照吗你？”
“刚到手，但之前我老开我爸的车，放心吧。”
“我去等公交了。”
“别啊小白，我正好也去看望张叔他们一家，这多顺路啊。”
“……”张北明明和他一样大，为什么喊张北叔喊他小白？
白庙冬开车门，看到后座还有一个人。
魏申看着他不说话。
“小申子闲着没事，跟我们出来玩玩。”卢得水回答了白庙冬的疑惑。
白庙冬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坐上车。
这段时间他和魏申的交流基本靠卢得水这个枢纽，卢得水一不在，他和魏申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就算说，内容也离不开卢得水。
白庙冬真是不知道他们俩这别扭的关系是怎么形成的。

卢得水开车技术还算稳。近一个小时后到了张北说的医院。
张北带他们去病房，白母静静地躺在床上，戴着呼吸机，胸膛的起伏近乎没有。
白庙冬站在原地半响，才有些不确定地问张北：“这是我妈？”
张北点头，“在养老院不怎么吃喝……”
白庙冬挪步到床头，想笑，脸上却做不了任何表情，似乎被凝固住了。
“妈……你不是说不想死得太难看吗？”
“你现在跟个老太婆似的，起来吃点好吃的吧，妈？”
白庙冬嗓子似乎被堵住了沙子，说一个字，连带着全身都疼。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有人在埋怨，有人低声啜泣，走廊不停地响起脚步声，窗户外蝉鸣尖锐，此起彼伏。
今年夏天怎么一点也不炎热。
空调的风干燥地像沙尘暴。
空调的风一点也不凉。白庙冬走出病房的时候想。
世界好像颠倒了。

第五章 （3）
最后一句话也没说上，白母就那么停下了呼吸。
护士和医生还做了最后的抢救，但每个人都知道结果，这样的抢救似乎突然变得可笑可怜。
没有葬礼，没有墓地。火化之后把骨灰盒放在了她自己的房间，在她丈夫的旁边。
这一切和当初的情景是那么相似。
不同的是，那时候抱着骨灰盒的是他母亲，现在是他自己。

房间很乱，到处都是被摔的痕迹。
这个房间白庙冬很多年没有踏进过。曾经父亲一个人住在这儿，父亲走后，母亲搬到这个房间。现在母亲也走了。
他把房门关上，大门锁住。
普普通通的砖瓦平房。乡下随处可见的建筑。

白庙冬在门口站得腿酸了，就蹲下来，蹲得累了，就坐在地上。他就只是看着这栋寒酸的房屋，也不知道想看到什么。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随着时间埋葬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但是什么都没有变好。
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蝉鸣响彻天空，树影婆娑，水面吹来的风还带着一丝清凉，拂去皮肤上的燥热。
张北的家建在湖边，宽敞的二层楼房，住得下他们一行人。
张母热情好客，做了许多菜招待客人，卢得水一张巧嘴哄得张母开心得不行，在饭桌上经常逗得大家捧腹不止。
白庙冬也跟着笑。

白庙冬总在有人试图劝自己时反过来劝对方，没什么好伤心的，他和母亲关系一直很恶劣，她走了对谁都是解脱。
这是实话。他被母亲憎恨，因为血缘，憎恨他似乎就是憎恨自己，她一直不停地折磨自己。
父亲去世后的几年里，他很怕母亲也离开。那段时间也是母亲最恨他的时候。
他用自己的方式请求母亲的宽恕，但那样反而令母亲陷入更深的痛苦。
他总是跪在地上，用眼泪祈求母亲不要离开他。
而他的母亲，在一次自杀未遂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刀刃冲向了他。
在那之后，他们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母慈子孝，谁也不提不开心的事。
平静的水面下，其实都是腐烂恶臭的泔水。

张北带每天早上都会带卢得水和魏申去镇上玩，白庙冬留在屋里，饿了去厨房热点菜，没人打扰他。然后一起吃晚饭。
白庙冬早就想回自己的出租屋了，他不想麻烦张北。
但是在别人看来，他的状态似乎很不好，不好到他们不放心让他出门。

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每次都让他以为要到秋天了。
秋天早点来吧，他想，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吧。
“老师，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响起自己学生问他的话。
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