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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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垂落日隐去了最后一丝光亮，连绵的亭台殿宇和高耸的斗拱飞檐都笼罩在沉沉夜幕里。
玉宸宫正殿燃起了璀璨宫灯，在愈来愈浓重的夜色映衬之下如同一片光的海洋。丝竹管弦之声从那巍峨前庭里传来，清澈明净。悠扬婉转，诗情画意，悲欢离合，百转千回。
一个幼小的身影窜出正殿侧门，像一只小老鼠一样悄悄溜出来，穿过曲折的回廊，一口气跑到荷塘边蹲下身，拾起一只小木棍在泥地里随意画着圈圈。瘦小孤伶的背影和正殿里欢歌笑语的气氛差了几重天日。
今晚的宴席是为皇帝庆贺华诞而设。向来对父皇只余恨惧之心的源尚沂在席上只觉如骨鲠在喉，食难下咽。随意扒拉了几口菜饭，源尚沂就趁机溜了出来。
盛夏时节，天气燠热，夜风越过水面而来，携了微微凉意，吹散了一丝他心底的烦躁。
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栀子花的香味，源尚沂吸吸鼻子，那香味似乎越来越浓，可是荷塘附近并没有栀子花。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涌出，划过稚嫩的脸颊滴落在塘边的泥土里，再无踪影。
“好孩子，不要哭了。” 温柔的语声像是轻叹。
“谁？谁在说话？” 源尚沂悚然抬头望向湖面，原本茂密的荷叶荷花倾向两旁，从荷塘中间辟出来一条小径，正对着他蹲着的地方。
源尚沂瞪大双眼从泥地里站起身，直愣愣地望向那个立在水面上朝他微笑的人，或者说是一个仙子。
他着一身轻软白袍，青丝随意散在身后，脚尖点在湖面上竟连一丝涟漪也无，就仿佛是凭空飘在荷塘上一样。
栀子花的芳香愈发浓烈，那位仙子略过平静的水面缓缓向他走来。待得他走到眼前，源尚沂借着月光看清那绝美的面孔，不禁惊叫道：“殿下？”
他那张和姜皇后如出一辙的脸上笑意丝毫未减：“我不是他，我是我，我是你爹爹。”他走到源尚沂身前蹲下，温柔地注视着他犹带泪痕的小脸蛋，“沂儿，我是你爹爹。”
源尚沂呆望着眼前的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张脸和姜皇后有八九分相似，虽不如姜后美得那样夺目，但却是源尚沂见过的最温润柔和的人，令他心安。
这就是他无数次哭得撕心裂肺想要见一面却不能的那个生下他的爹爹吗？
颤抖着伸出两只小手捧住眼前人的脸，源尚沂拼命忍住呜咽之声瘪着嘴叫了声“爹爹” 。
“沂儿最乖了。”他展臂将源尚沂幼小的身体揽进怀里：“爹爹来向你道别。”
刚刚感受到爹爹怀抱的温暖，源尚沂不可置信地仰起头，收不住的眼泪漱漱落下：“为什么？爹爹又要抛下沂儿么？”
冰凉的手指拭去儿子脸上的金豆豆，他依旧笑意温和：“爹爹一直在你身边守护着你，你已经八岁了，爹爹今日来和你道别，往后你要更加坚强，爹爹会在天上看着你长大。”
“爹爹，当年你是因为生下我才离开我的吗？是我害死了爹爹吗？”
“沂儿，没有任何人害死爹爹，一切都是爹爹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命里的注定。”
“爹爹，原谅我，原谅我……呜呜……”
“沂儿别哭了，往后的日子也不要哭泣。爹爹不恨任何人。爹爹也不知道要去原谅什么，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他站起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抚摸儿子的脑袋：“爹爹要走了，以后你想爹爹了，就抬起头看看天空，爹爹在天上望着你。沂儿，记住，不要恨任何人，要好好的。”
爹爹的笑，像是大海拥抱海岛的笑，他笑着，使无边黑夜奔逃。
源尚沂已经忘却了言语，只呆呆地凝望着眼前人的身影化为一片细碎的星子，如夏日流萤随风而逝。他哭喊着伸出手想去抓住点什么，却只挽住了一丝夜风，无影也无踪。
“诚觉世事皆可原谅……爹爹，你放心吧，沂儿听你的话，会好好的，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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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