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天涯 >  舞文弄墨 >  建造师

建造师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第二百六十章 汪枫
女人的心思总是于无声处的细腻和感性,对于手术前给牟主任塞红包一事,丁靖和齐晶生怕增加周序的思想负担,一致认为没有必要让他知晓。牟主任自然更不会傻呵呵的满大街张扬,结果,蒙在鼓里的周序左思右想,为求保险,决定要给牟主任上点香,进点贡。
心情忐忑的周序在牟主任办公室门口徘徊了许久,总算等到没有人时才偷偷溜进去,他将一千块钱的超市购物卡,毕恭毕敬放到牟主任面前。
真是出乎意料,不是才有人塞过钱了么,为何还要接着送卡呢,这很不合情理啊,这很不科学啊!牟主任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呷着菊花茶,强行忍住想看看购物卡额度的欲望,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三十八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很快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他的目光转向了墙上贴的字幅:道亦有道。
牟主任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他也经常性的不耻于自己接受医疗代表回扣和病人家属红包的行为,为了平衡对金钱的无休止欲望和由此而产生的极度焦虑,他选择了“盗亦有道”作为座右铭并悬于头顶,当然,为掩人耳目,丑恶的“盗”字换成了优雅的“道”字。
现在,就是牟主任实践“盗亦有道”光辉信条的光辉时刻了,他怎么会为了同一件事收两遍好处呢。于是,他狠狠清了清嗓子,挺直胸膛,大义凛然的道:“社会道德水准已堕落到离地三尺三了,难道你还忍心再踩上一脚吗。”说完,他自己都有些难为情的笑了,转而用山东话对周序道:“我老家是曲阜的,孔子故里,知道吧,这就决定了我不可能做任何有辱斯文的事,请你把卡拿走,别让铜臭味薰坏我坚守了几十年的原则,放心吧,你妈的手术我有底,我亲自来做。”
周序心怀愧疚和感动的离开了办公室,差点就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鲁莽行为而以头撞墙!牟主任的高风亮节令他赞叹不已,在他的眼中,牟主任仿佛一位从盛唐穿越而来的纯洁诗人,正光芒四射的吟唱着最动人的诗篇。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初四给楼上的朋友们拜年,问好!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在接下来无比漫长的等待中,周序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独自坐在台阶上,他的小腿肚一个劲在抖动,他机械地看着墙上的时钟,真真切切感受到孤独、恐惧、无助交织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滋味。
等候了四个小时,周序的内心便如同烧开的沸水剧烈翻滚了四个小时,最后,他决定无条件退让,并不惜一切的向命运之神屈膝乞怜:经过您不懈的奇特教诲,在下终于深刻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和您对抗,您的施予,公平也罢,不公平也罢,凡人能做的,只有毫无怨言的接受。十五年了,扶老携幼,独自前行,我不怕寂寞,不怕孤独,也不求闻达于世,只是简简单单希望家人平安无事,过去,现在,将来,我都会无怨无悔的抱以最朴素的愿望卑微地活着,您看,没有太多欲望的我不可能占用社会太多资源,只恳请您慷慨的赐予一个小小角落,能够无风无浪的安放我和我的家人。
或许是周序坦诚的乞怜感动了命运,起到了作用,母亲的手术最终大获成功,牟主任一脸疲倦的告诉周序,老太太再住上一个月医院,就可以回家了。
虎头山建筑集团一个叫汪枫的人给周序打来电话,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那个喜爱动物的经营部主管一个月前以身作则的去蹲铁笼了,现在由他接手集团经营方面的工作。
“罗经理他怎么了?”在烈日下连续跑了五趟生意的周序,被晒得七荤八素,一时没有理解罗聪为什么要亲自去体验动物的铁笼生活,难道罗聪迷上了行为艺术么,真是搞不懂这些年轻暴发户的奇思妙想。
“他瞒着集团另外成立了一家二级建筑公司,法人是他从深州召唤回来的哥哥,但业务上主要还是由他操盘,这家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全吴北就没有他不敢掺合的标,搞得好几个地市的投标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最后终于遭到了天谴。他在慕州围中个一千八百万的标,转手就嚣张的卖给了当地的私人老板,那老板又卖给了另一个同行,层层转包的工程像被卖了一次又一次的无辜少女,被压榨得骨瘦如柴,弱不禁风,最后便真的被风吹垮了。房子倒塌这事谁敢隐瞒,当然是一查到底,这不,他就如愿以偿的进监狱蹲号子笼去了,从此他会有大把时间研究地上的蚂蚊和空中的蚊蝇!”
汪枫这么略显夸张却很形象的一说,周序顿时就明白了,那瞬间的感觉谈不上有什么惊讶,仿佛他早就料到了此人会有这样的悲惨结局。
汪枫本以为周序会讲几句迎合他这位新领导的话,再顺便打几棍子落水狗(他听说罗聪一直在给周序小鞋穿),没想到却等来对方好一阵难以猜测的沉默,汪枫只有以干咳略微表达一下失望和不满,然后有些意兴阑珊的道:“周总,经营部的工作以后还要靠你支持啊!”
“那是自然!”周序心不在焉的回道,眼晴却瞅着刚从556路公汽下来的男男女女,努力寻找着一线商机,上午就剩二十分钟做生意的时间了,他还得赶回家熬个财鱼汤给母亲送去呢。
“周总,现在国家对建造师人证合一要求得比较严,投标时有的地方要上网查验,您看能不能把社保转到公司来。”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那玩意转过去没问题,谁交都一样,可这钱怎么出呢。”周序的声音总算有了热度,因为他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禀承无功不受禄的一贯理念,每每想到是丁靖不求回报的在帮他延续社保,他便如鲠在喉,坐卧不宁。
“社保的钱当然全部由公司出,每月您到手还是两千五,一分不少,出去投标的费用另算。”公司最近被挖走了三个一级建造师,投起标来捉襟见肘,汪枫不得不热心的为周序“平反昭雪”,以便让他能甘心为己所用。
“那就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这真是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啊,周序准备下午就去办转社保的事,有正儿八经的企业接收,丁靖应该会乐见其成。
“以后啊,您出场的机会将会有很多,一个接着一个。”汪枫继续道。
“太好了。”周序漫不经心的答道,他的目光盯向一个拎着包朝他慢吞吞走来的老人,并没把汪枫的话放在心上,毕竟许久都没有出过场了,他已经快忘记了投标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个老人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去坐四个轮子的黑车,周序大失所望,他看了看时间,打算回家做饭。
“后天襄西省童仁市有个标,老规矩,外省是两千元的出场费,不知周总您有没有时间。”
一天一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赚两千块,身陷困境的周序实在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他请了个陪护,每日需支付一百五十块的陪护费,两千块钱足以应付一阵子了。
“有时间,我去!”
“周总,这次不是陪标,是咱们襄西分公司自己想中标,实打实硬投的,不掺水份不违规。去童仁的火车票我们帮您订好,到那后自然会有人好好接待您,明天下午您来公司拿了原件再走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周序大声道,身边若是有杯酒,他会一饮而尽。
“谢谢周总,最近有不少标要开,只要符合条件,我会让他们尽量报您的名字。”
回到家,周序先打开电脑,按了几下鼠标,选了汪峰的五首歌循环播放,然后才进入厨房,边做饭边欣赏着音乐,不时还抽空扭着腰跳上几步,动作娴熟而夸张。母亲手术成功,社保有人接盘,投标前景光明,似乎一切都步入了一马平川的坦途,确实值得用歌曲和舞蹈庆祝一小会的。
火车奔驰在一望无垠的绿色田野上,远处群山耸立,白云苍狗,不时可见炊烟袅袅,然而,一向喜爱大自然风光的周序此时却无心欣赏迷人的景色,他的双眼不离手机,既不刷新闻,也不玩游戏,只是反复看着时间,每隔一个小时准时给护工徐阿姨打个电话,询问母亲的最新状况,虽然徐阿姨一次又一次说正常,但周序总是感觉心里发虚,不踏实,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希望自己不在母亲身边的时间流逝得快一点,更快一点。
由于参与投标的企业太多,第二天走完所有流程后已是深夜十点半了,襄西分公司崔经理带着歉意,盛情邀请周序去童仁市最豪华的洗浴中心放松一晚后再走,可归心似箭的周序哪肯领情,坚决要求连夜赶回三江,崔经理无奈之下只好给他订了张凌晨一点的慢车卧铺票。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第二百六十一章 重逢
慢车除了慢以外没有别的毛病,晃晃悠悠的照样会把人送达目的地,周序只买到了上铺,逼仄的空间加上对行进速度的焦虑让他一分钟也没有合过眼,怕影响中铺的人休息,周序不敢过分借助辗转反侧来化解忧愁,大部分时间还是像冻僵的蛇一样干挺着,好不容易捱到清晨六点半,他才给护工徐阿姨拨去电话。
铃响了许久,对方才接。
“徐阿姨,您好,我想知道我妈咋样了。”周序迫不及待的问道。
“周序,我是孙依莲,你还在火车上吧,到了三江后就直接来辅爱医院,我昨天下午给伯母转了院,在住院部四楼。”
毫无疑问,的确是孙依莲的声音,问题是,昨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周序被泼了一头恐慌的雾水,再想问时,孙依莲抢先来了句:“我这正忙着呢,有话见面再说。”随即便把电话挂了。
千里之外的孙依莲怎么会从天而降,徐阿姨不是一直在报平安么,为啥母亲要转去三江最有名的骨科医院,为啥不等自己回来再转院呢?周序反复揣摩着孙依莲话里隐藏的信息,衡量着语气的温度,他越想越感觉大事不妙,越想越心慌意乱,在晃动疾驶的昏暗之中,他看到了命运充满敌意又略带嘲讽的眼睛,他拼尽了生命中所有的力量也无法抵抗和承受这种目光,他匆忙翻身而起,脑袋不出意外的重重撞上了列车顶,凭借剧痛带来的清醒,他从上铺爬下来,胡乱把脚塞进鞋子里,跑到列车门口,将身子靠着车门,盼望着铅灰色的天际中快些出现铅灰色的高楼大厦。
上午十点零九分,周序终于赶到了辅爱医院。
“护士,请问我妈在哪个病房?”
“你妈叫什么名?”
“肖惠兰。”
“噢,她一个小时前被推去做手术了。”
“为什么又要做手术。”周序茫然而笨拙的问道。
“你是他儿子怎么会不知道呢,真是奇怪!手术室在东区二楼,你姐陪老人去的。”白衣天使白了周疗一眼,便推着装满药品的车离开了护士站。
当看到在手术室门口神情严肃的孙依莲走来走去时,他大致什么都明白了。
孙依莲身后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女人,周序和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顿时眼前一黑,仿佛坠入了盘古开天地前的混沌世界,缺少坚强意识控制的本体无法维持原有状态,不可避免的朝前踉跄了两步,幸好被眼疾手快的孙依莲一把扶住。
“周序,你踩着我脚了,很痛的,快站稳了,小心别撞到我肚子里的宝宝!”孙依莲边说边狠狠掐了一下周序的胳膊,希望把他从无底线的意乱情迷中掐回到烟火人间。
自从戴瑶离去后,世上只有一个女人能让周序陷入如此彻底的近于痴傻的境地,没错,只有林娅楠才能办得到。
这一回,林娅楠终于不再逃避周序的目光,相反,她抬起优美高雅的脖子和下巴,饶有兴趣的认真打量着这个男人狼狈、尴尬和局促的模样。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伯母昨天下午昏迷过去了,护工还以为她在睡觉,幸而孙姐来探视,发现了异常,这才赶紧打120把伯母转到这儿,医生说再晚来十分钟,伯母可能就有生命危险,没说的,你必须要肝脑涂地的好好感谢孙姐。”
脑袋像是开了个天窗,清风徐来,吹散了浊气,周序温柔的从混沌中滑落,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十三年来林娅楠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林娅楠说完之后站了起来,坚定的站在周序面前,像个迷人而又谜一样的女神,在周序眼中,她脸上那被秀发遮掩了一多半的伤痕丝毫没有拖累她的美丽,她的眉眼依然是最动人的诗词、她的声音依然是最天籁的音乐、她的身形依然是最惊艳的舞蹈,她尽情为他展露壮观而脱俗的美,他也为她的美折服到五体投地。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俩人就这么望着,一言不发,周序如同当年第一次见到林娅楠时那样忐忑不安,他看到狰狞的命运左手揪着他的左心室右手揪着他的右心室,迫不及待的等候林娅楠对周序的最终宣判,生,或者是死,生则放此心自由,死则一撕两半。
“我到三江办事,当然要来看望伯母和汐汐了,想着要给你们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知,结果刚敲了几下门,对面的热心邻居就出来给了我一个惊吓,他说伯母摔断腿住院了。结果赶到医院去以后……唉,长话短说吧,结果就演化成目前你看到的这个状况了。至于伯母为什么会这样,医生讲得云里雾里的不太懂,大概就是小医院经验不足,手术虽然成功,但后期护理不到位,引起了伯母深静脉血栓,有小血栓脱落进入了脑部引起了栓塞,幸亏送得及时,抢救了过来,但做B超发现伯母双下肢都有大面积的血栓,所以今天要做个什么,什么……”孙依莲拍了半天脑瓜,还是想不起来那手术叫什么名字。
“应该是双下肢滤网置入手术,可以预防血栓脱落导致的肺栓塞,别问我为什么如此博学,因为我叫孟忱。”
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周序再次面临理智坍塌的危险,他不得不将情义绵绵的目光从林娅楠那儿收回,换成狐疑和警惕投射到孟忱身上。
孟忱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使劲握住周序的手,用力的摇了摇,俨然周序是他失散了多年的亲兄弟。
“你,我!”孟忱指了指周序的胸口,又重重戳了戳自己的心窝,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一切不言而喻,一切尽在不言,疙瘩解开了,心病治愈了,他们将重归于好。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周序的指尖在颤抖,脚尖在颤抖,心尖也在颤抖,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处在如此复杂而立体的情感漩涡之中:担心着还在手术中的母亲,感激着孙依莲的及时相助,期盼着和林娅楠的再度牵手,感概着与孟忱的久别重逢,当然,还有焦灼于他将如何面对“朋友妻,不可欺”的良心谴责。
但是,当他再次和林娅楠坚毅的目光对视时,便立刻安定了,觉悟了,轻松了,释然了,通透了,经历过那么多的坎坷曲折甚至生生死死,他还有什么理由自虐、痛苦、虚伪的绕过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呢:若是此生不能和林娅楠结为夫妻,这一辈子就算是白活了。现在,既然他能确定林娅楠也持有同样的观点,那么,他向马勇自然而坦诚的摊牌就与邪恶、卑鄙、缺德、堕落没有任何关联。
半个小时后,母亲被推了出来,一个劲和所有她能看到的人轻言细语的说谢谢,正如主刀大夫林医生事先对孙依莲和林娅楠交的底(他是孟忱的好哥们),像这种小手术对辅爱医院来说,成功率就是百分之百。
面色安祥的老人被众星捧月般送回病房,护工徐阿姨讪讪的向周序说了声对不起,周序摆摆手,让她别放在心上。
很快,母亲因为疲倦而昏昏睡去,周序长舒了口气,这时他才发现,林娅楠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离开了病房,这让周序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惊愕、惆怅、懊恼、伤感,各种不好的情绪如潮水般一股脑的涌来,迅速浇灭了好不容易才重新点燃的爱之星火。
“走,我带你去找她!”孟忱善解人意的微笑里颇有几分神秘,周序没有吱声,同样以微笑报之,只不过他的笑容里有一点颓丧,一点尴尬,一点无奈。
“快去呀,好女人只有加紧追才能追得上,别磨磨唧唧了!放心吧,伯母这儿有我呢。还有汐汐,你也别操心,我给她买了个手机,放了晚自习会和我联系,反正就是你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该请人家林美女吃饭就坚决的请。”孙依莲推了周序一把,孟忱顺势拽着他的胳膊出了病房。
“你知道去哪找她吗?三江这么大!”周序挣扎着想甩开孟忱的手,他感觉这俩人有些滑稽和莫名其妙,他不能任由自己像小丑一样被摆布。
但孟忱手上的劲道似乎更猛一些(毕竟经常在大江大河里锻炼),他裹胁着周序连续走过三个病房才停下。
“松手,孟忱,再不松手我就和你翻脸了。”周序离恼羞成怒只有一步之遥,他以前何曾受过这种身不由己的待遇。
“翻吧,在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年代,我已经习惯了。我有个水上救援队,在潞江一桥下面,有时我和我的队友冒死从江里救起轻生的人,有男有女,他们不仅不领情,不珍惜重获的生命,还要怪我多管闲事,自作多情,恨不得跳起来扇我几个耳光。”孟忱耸耸肩道,这个动作他依旧保持着潇洒帅气的水准(当年饶露也是因为这个动作爱上了他)。
周序立刻闭上了嘴,他知道,即使自己再沮丧愤怒,也不应该对一个在惊涛骇浪中救过人命的勇士有任何不敬。
“好你个孟忱,又在背后编排挤兑我,我可从来没想过扇你耳光,我只想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第二百六十二章 自由
那个声音是从身旁病房里飘出来的,一听到这个声音,周序像是被催眠师催了眠,又或是被魔法师施了定身术,立刻停止了对孟忱的反抗,以一种类似于古希腊雕塑的奇怪姿态冻结在走廊中央。
“还有一个是周公子吧,自打同仇敌忾救下晓明的夫人后,咱俩好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不如和孟老弟一起进来叙叙旧吧。”病房里的男人发出了热情洋溢的邀请。
周序仿佛看见命运突然从九霄云外蹦下来,背对着他,撅起滚圆滚圆的屁股,顽皮的扭动了几下,然后一溜烟跑进了病房。
“还在等什么呢,走呀,都是老相识了。”孟忱又拽了拽周序。
周序沉默不语,只晃动了两下,然后执著的继续守在原地,只不过呼吸有些显而易见的急促。
“周序,你进来,马勇想看看你。”
是林娅楠的声音,声音里千方百计表现的镇定藏匿不住颤粟的激动。
孟忱干脆转到周序身后,改生拉为硬推,这回周序没有挣扎,乖乖被孟忱推进了屋,看来,这个声音比那个声音更有魔力。
单人病房面积小,空调效果好,只穿了件短袖的周序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虽然孟忱身着更轻薄的丝质T恤,但经历过冬泳考验的他显然可以从容无视这点人工制造的冷风。
林娅楠低头走到门边,把温度调节开关从18度拧到28度,然后摊开双手,抱歉的说只有一把椅子,不如大家都站着聊天吧。
林娅楠刚才穿着的老气横秋的灰色长袖衬衫和黑色西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绿色及膝修身长裙,圆领,束腰,绿是那种明亮却不张扬的绿,恰到好处的衬托出林娅楠迷人的肌肤,虽然她不再拥有青春时那种甜腻、娇嫩的雪白,但没有什么遗憾的,她现在的肤色经过岁月精心设计的打磨和沉淀,显露出温润丰盈的性感,依然能够轻而易举的在男人的心田奏出金蛇狂舞般狂放的交响乐。
对于这条裙子,周序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当年啃了四个月馒头,用牙缝里省出的钱买下的欧洲大品牌货,然后作为生日礼物隆重献给了林娅楠,所以,这是条很有意义的裙子,而十几年没穿过裙子的林娅楠选择今天穿它无疑有着耐人寻味的意义,也可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无言的宣言。
虽然裙子的的颜色很素雅,但质地和做工非常精湛,经典又时尚的款式穿越了十几年后丝毫不显得落伍,当然,以林娅楠的气质,就算是条普通的裙子,她也能穿出昭君出塞、貂蝉拜月的感觉。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雪白的被子下,平躺着的马勇展现出以前从未有过的独特的笑容,这笑容,真诚自然、坚强有力,慷慨大气。
“我比伯母早一个月住进来的,可惜全身七处埋了钢板和钢钉,目前还动弹不得,刚刚听娅楠说,伯母脱离了危险,我特别高兴,等哪天可以坐轮椅了,我一定前去探望。”
周序的生活圈子小得可怜,社会也进步到了人们寻找赚钱机会的兴趣大过热心传播八卦的拜金时代,因此,他没有听说过潞江一桥下那段“载人飞车怒投大江”的奇闻。
今天遇到的出乎意料的事出乎意料的多,每一桩都足以彻底改变周序此后的生活轨迹,悲伤、喜悦、期冀、害怕、犹豫、怀疑……人生百味在最短时间内熬成了一锅有声有色的浓汤,命运正试图撬开他的嘴,把这锅汤一滴不剩的灌入他的五脏六腑。
原来生命中真的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就像昨天吃的是花菜,今天吃的是芦笋,明天打算吃鲤鱼,后天吃什么,大后天又吃什么,谁知道呢,鸡、鸭、鹅、猪、牛、羊,甚至吃人肉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周序心头一凛,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吃人肉的偏激念头呢,命运虽然三番五次毫不怜悯的戏耍他,侮辱他,摧残他,践踏他,野蛮粗暴的对待他身边的亲情和友谊,但他怎么能为此而自暴自弃、愤世嫉俗呢,他相信,丧失理智的怨天尤人只会在懦弱中加速坠入命运设下的圈套。
“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只需从桥上跳下来。周序,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者说是个荒唐蹩脚的传奇。”
马勇开始讲述,从他见到林娅楠的那一瞬讲起,慢慢的,小心的,坦诚的,勇敢的,为了自己,为了周序,为了林娅楠。
“周一到周日,节日,假日,每个晚上都一样,说完千篇一律的话,娅楠便独自回到她的屋子里呆着,我则只能独自在她的屋子外徘徊,独自品味越来越透彻骨髓的寂寞和恐惧,我像个女人一样长时间在浴镜里观察自己,手里握着刀,不只一次的想把寂寞和恐惧从眼睛里,从脑子里,从心脏里,从肠子里挖出来,然后扔进嘴巴嚼成烂泥,再吐到马桶里冲掉,只不过,对肉体疼痛的强烈记忆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了我。”
“他说的记忆,来自三道伤痕,和我一样,都写在脸上。”林娅楠抬起头,再一次紧盯着周序,这回的目光和刚才在手术室外对视时又多了不少内涵,她掀开马勇的头发,将额头上那三道伤疤展示给周序看,然后又将头发合拢,仔细梳理成整齐利落的发型。
马勇的故事讲完了,病房里鸦雀无声,窗外不远处教堂的钟声恰在此刻敲响,一共十二下,这是分割上午与下午的钟声,也是分割过去与未来的钟声,周序在肃穆、宁静的氛围里假装闭目沉思,其实内心已然翻江倒海,他实在无法想像,也无法理解马勇口中描述的生活,他觉得只要是地球上的人,都不会在这样冰冷、阴暗、虚伪、绝望、无奈的炼狱中呆上一分一秒。
他无比心疼饱受精神折磨的林娅楠,更加痛恨把她推向如此境地的自己,至于马勇,他不仅一点也怨恨不起来,相反,他对马勇充满了实实在在的歉意。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周序不得不睁开眼,嘴却闭得更加严实,爱情、友情、责备、理解、原谅,他的语言能力受到了限制,脑海里只是一个词一个词孤立的往外蹦,却始终组织不起来能表达此刻所思所愿的完整句子。
“周序,我讲了那么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你知道,从我跃下大桥死而复生的那刻起,你与娅楠便都是自由的了,毫无障碍的携手共进的自由,我从此也是自由的了,游刃有余的独自后退的自由,前行是海阔天空,后退也是海阔天空,让我们一起用海阔天空下的自由来打败命运的阴谋诡计吧。”马勇从被窝里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汗津津的抓住周序的右手腕,轻柔而坚定的晃了几下。
周序看见了命运在角落里偷笑,他竟然毫不费力的读懂了笑中的含义:那怎么是阴谋诡计呢,只是个考验而已,就像佛祖对爱徒金禅子设下的九九八十一难,好了,真经就在眼前,二话不说的快点取她吧。
孟忱适时的开怀大笑:“太棒了,在头发由黑变白之前,我们终于都拥有了美丽的自由!”
“实事求是的说,孟忱,你的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发,而且你的发际线很不乐观,所以,你是我们这些人里头最显老的一个。”周序总算出声说话了,虽然开着孟忱的玩笑,眼睛却在深情凝视林娅楠,他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似乎在一瞬间年轻了十岁。
“可是,这不科学呀,周序,请立即出示你的身份证,我发誓,你绝对要比我大一整岁。”孟忱盯着周序,假装困惑不解。
周序非常配合的掏出身份证,双手呈给了孟忱,孟忱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大张旗鼓的嚷道:“假身份证吧,周序你怎么可能三十七岁呢,你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嘛。”
“你可以搜一下他的身,就能弄明白他年轻的秘密,很大的可能是他有个瓶子,装着黑色染料,看啊,他的裤兜那么鼓。”马勇吹了声口哨,快乐的嚷道。
林娅楠拽了拽周序的头发,捂着嘴笑道:“其实,他戴的是假发。”
三个男人一起无所顾忌的哈哈大笑起来,孙依莲在笑声中走进病房。
“你们胆子够大的,竟敢在医院大声喧哗。不过,我听到了自由俩个字,为了自由,一切离经叛道的行为都可以原谅,甚至,值得庆祝!”
说完,孙依莲从袋子里神奇的掏出一瓶法国波尔多葡萄酒和三个玻璃杯,还有卤牛肉、酱猪蹄、鸭脖子、鸡爪子、花生米……林娅楠、孟忱、周序高高端起杯子,孙依莲豪气的往每个杯子里倒满了酒,琥珀色的液体漫过杯沿,温柔的流淌进每个人的手背和掌心。
“无法承受的幸福就让它溢出来好了。”孙依莲喜气洋洋的道。
“为自由干杯!”
“为自由干杯!”
大家一饮而尽。
马勇兴奋的挥舞唯一能动的左手:“漂亮的自由,精彩的自由,无敌的自由,天啊,这个时候不给我一口酒喝才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林娅楠脸上泛着美丽的红晕,她环顾了病房一圈,最后从饭盒里取出一个勺子,孙依莲立即心领神会,往勺子里滴了几滴酒,林娅楠小心翼翼的端着勺子,把酒喂进了马勇口中。
马勇夸张而贪婪的咂巴好半天嘴,信誓旦旦的说这是他有生以来
喝过的最好的红酒。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第二百六十三章 涅槃
当第二瓶八二年波尔多红酒一滴也倒不出来时,病房里愉悦而疯狂的酒会也终于到了尾声,孙依莲拍了拍周序的肩膀道:“有娅楠照顾伯母,我总算可以放心大胆地撤退了,不撤回去不行啊,手机快被打爆了,店里面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更重要的是,我肚子里这孩子得来实在不易,和长生去了京城大医院十几趟才中的彩,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尽量在家歇着保胎。”
“什么,孙姐你要当母亲了,天哪,凭咱俩比老铁还要铁的关系,我怎么也应该享受比他们提前知晓的贵宾级待遇啊,孙姐你不够朋友,必须得接受道义和良心的强烈谴责。”周序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是欣喜若狂的“责备”。
“唉呀,周序,你怎么好意思腆着脸造谣说和姐是老铁呢,上午刚见到娅楠时,姐就提醒你别撞着姐的肚子,你是如何回应的,只知道死死盯着人家大美女娅楠看,瞅都不瞅姐一眼,简直把姐当作了祸害地球的二氧化碳。”
孙依莲说完,先把自己逗得乐弯了腰,周序和林娅楠则有些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娅楠还是留下来照料马勇吧,老妈那儿有我和护工就足够了。”这倒不是周序虚伪和冲动的客套话,他是真心觉得由内到外都是遍体鳞伤的马勇此时更加需要林娅楠的抚慰。
“此言差矣!”马勇和孟忱竟异口同声的反对。
“娅楠是女生,于情于理都该去侍候你的母亲,马勇是男生,自然要划到我老孟的名下来管理。”孟忱举起右手抢先发言。
马勇对此立刻表示赞赏:“遥想孟忱当年,踢球摔断了腿,吃喝拉撒外加考试递纸条,我可没少给他送温暖,现在正是到了他以身相报的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出手就是忘恩负义。医生说大概还有十来天吧,我绝对可以坐在轮椅上四处撒欢,孟忱承诺会第一时间带着我开启寻根之旅,这事想想都激动,美丽的百格乡啊,魂牵梦萦的百格乡,它就是专属我马勇的香格里拉。”
十八天后,医生没有说错,马勇果然能够坐在轮椅上活动了,孟忱也没有食言,他豪气的买了一辆房车,载上马勇,说走就走,准备开始奔向诗和远方。
临行之前,马勇做了一件事:在离婚协议上首先签字。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待林娅楠也签完字后,周序朝孟忱使了个眼色,孟忱心领神会的邀请周序去参观他精心布置的房车,周序立即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于是,林娅楠和马勇拥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和空间。
林娅楠将两张银行卡郑重的交给马勇:“你十几年来的收入都在里面,我从来没查过有多少钱,按你说的工资和奖金推算,估计三四百万是有的。”
马勇只肯拿其中那张工行卡,另一张建行卡他坚决拒收:“这么些年的水电煤气、柴米油盐,包括给汶川的捐款,全都是你在开支,当然,钱是有形的,更重要的是那些无形的,比如你本该大放异彩的最好年华,却一直在陪着我这个无趣、无聊之人毫无意义的荒度,娅楠,我必须要为我的自私、愚蠢和残忍补偿你,否则我的灵魂永远不会得到原谅和安宁。”
林娅楠的目光在马勇脸上扫来扫去,马勇知道她在找什么,他表情滑稽的拨开额前垂至眼角的长发,点着那三道疤痕摇头晃脑的道:“千万别再讨论这个了,人一辈子那么长,就把这段直接掐掉好了。”
这样的马勇很让林娅楠喜欢和感动,但像他所说要从人生中截去这一段,林娅楠坚决不同意:“你陪着我在脸上划下三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证明了对我的所有情义,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说,配得上自私、愚蠢和残忍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这一段长达十几年的刻骨铭心的经历,如果真的全部抹去,就等于把我的骨头抽走了三分之一,我会变成一个永远站不起来的瘫子、傻子。至于那张卡,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相互了解得很透彻了,你知道的,我一向很讨厌处于被动的难堪的境地。”
马勇正要把卡强行塞还给林娅楠,但在听了她的话之后,他只有改变主意,无可奈何的把卡收下。
“我一直在想你要去百格乡的事,正因为了解,所以我不认为你回去只是单纯的故地重游,你肯定还有别的打算,比如重建福利院,收留那些无亲无故的老人和被无情遗弃的孤儿,若真如此,那将需要很大一笔钱,我希望到时能够帮得上忙,需要的话请吱一声。”
“娅楠,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善良,现在到了用幸福来奖励你的善良的时刻,我认为适时忘掉我和有关我的一切可以给你的幸福锦上添花。”
不容林娅楠再多说什么,马勇冲着房车大喊起来:“屋里的男子汉们快点出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回百格乡看看盛开的雪莲花了。”
地处西南大山深处的百格乡里会有雪莲花么,这是不是马勇的幻觉,他的思想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周序忧虑的望了孟忱一眼,这些年他被命运捉弄得够呛,养成了遇事从坏处着想的习惯。
“周序,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自打从江里救起马勇,我一直陪着他,观察他,我既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爱情失败者孤寂的痛苦,更看到一个涅槃重生者轻松的喜悦,雪莲花在百格乡是存在的,它可以是一座山,一池水,一棵树,一条鱼,一只羊,甚至是一个人。”
“谢谢你,孟忱。”先前因着于曼娣害死小孟博的事,周序的记忆里总是存着愧疚而不敢与孟忱对视(无论如何于曼娣终归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但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和刚才孟忱的那番肺腑之言,他从心里真正放下了所有的芥蒂,他终于可以坦然的看着孟忱的眼睛了。
“说谢谢就太见外了,马勇是我的同乡、室友、同事、哥们,更何况,我当初也是这么艰难走过来的,去百格乡寻找最美的雪莲花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唠点别的吧,或者说是一些对娅楠有益处的碎碎念。”马勇右手依然使不上劲,还是只能用左手别扭的抓住周序的右手。
“好的,你说,我听。”周序用两只手将马勇的左手裹住,紧紧的裹着。
”周序,一定要用心照顾娅楠啊,不能再允许她像昨天那样的豪饮了,因为她的胃不好,总在吃药。她喜欢早上喝点稀粥,晚上喝点清淡的汤。她不怎么吃地上跑的,爱吃水里游的,尤其是大闸蟹,但你要管着她,每次不要让她超过两只,吃的时候,温一点黄酒暖暖她的胃,一小杯就好。鱼、贝壳和小龙虾最好吃清蒸的,要蒸透。平时喝水要温的,半杯凉半杯热掺和在一起。天再热,也不能允许她贪凉吃冰淇淋。冬天多准备几个质量好的暖宝宝和热水袋,她胃不舒服的时候可以随时敷敷……”
“马勇,我好想好想抱抱你。”林娅楠坚决打断了马勇的话,如果再任由他说下去,恐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大声哭出来。
送别孟忱和马勇,回到医院,母亲和林娅楠亲密无间的欢声笑语让周序激动而沉醉,他的心中再没有一丝忧愁和障碍,看看时间,该吃晚饭了,他拿起饭盒,轻盈的走出了住院大楼。
从医院后门出去,是条像松西湖石街那样的老街,逼仄的道路两旁,是清一色灰不溜秋低矮的店面,店铺里,天南海北的人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买或卖着天南海北的各色小吃,附近还有个医学院和音乐学院,所以这条街的生意好得出奇,尤其是到了饭点的时候,完全可以用摩肩接踵、水泄不通来形容。
周序在一家清粥小铺门口停下脚步,他打算买几份鸡丝粥和一些清爽小菜回去,昏暗的路灯下,拥挤的人潮中,被突如其来的幸福薰得有些魂不守舍的周序与别人差点撞个满怀。
“哈哈,是你呀,周序,简直太巧了!”
周序抬头一看,也忍不住乐了,原来他碰见了老熟人郎教授。
只见郎教授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袖子卷得老高,脚上趿拉着红色人字拖,一只手拿着两串烤鱿鱼,另一只手举着七八串羊肉串,嘴巴油光锃亮,显然刚才经历了一番愉悦的大快朵颐,只不过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形象和以往一丝不苟的庄严宝相存在着巨大的落差。
“好久不见,你老人家怎么换了这身打扮,把羊肉串换成破蒲扇简直就是济公重现人间,兄台这是咋的了?”自打罗聪给周序穿上小鞋,郎教授在电话里为他鸣过一次不平后,俩人很长时间没有过联系过了。
“唉,一言难尽的风云变幻、世态炎凉啊,就像无情剑客李寻欢的飞刀,那一刀痛楚准确的穿越了我的心房,兄弟我差点就嗝儿屁朝梁了。”
郎教授的声调有些软弱无力的激动,蕴藏着一吐为快的强烈渴望。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第二百六十四章 癌症
“找个地方坐一坐吧,有些话不说出来会把人憋疯,可惜我上个星期才做了手术,虽然偷偷吃点烧烤无伤大雅,这酒却打死也不敢陪你喝,因为我家娘子的鼻子和她的脾气一样霸道。”郎教授可怜兮兮、万分期待的看着周序,大有你不理我我就去卧轨的架势,好心肠的周序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林娅楠发短信:遇见千年未见的老朋友了,可能得聊一阵子。
林娅楠很快回复:只管尽情在友谊的小船上浪,但是不准饮酒助兴,酒后容易翻船,老妈的状态很好,我让徐阿姨照看一会,晚饭我下楼去买。
郎教授分了一半烤串给周序,俩人边吃边来到街尽头的咖啡店,装修很文艺的咖啡馆在这条粗旷的小吃街是唯一的另类,而两个打扮都不怎么精致的油腻大叔在一堆抱着吉他谈情说爱的文艺青年中间也是不折不扣的另类。
“美女!咖啡!”郎教授对在此兼职做服务员的女大学生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先生,我们这有玛奇朵、布列夫、卡布奇诺……”
“别说了,只管捡最贵的来两杯,再切几盘现做的上好糕点,奶油要浇得厚实、漂亮。”郎教授缺乏教养的沙哑男高音引来周遭文艺青年的怒目,周序有点啼笑皆非的挠挠头,再看郎教授时,突然很想问这家伙是不是才从梁山进修回来。
“我和许莉的事你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提到许莉,郎教授的声调又变得虚弱起来。
郎教授的坦诚差点没让周序感动得把中午饭吐出来,他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心里却在想:教授和许莉的私情肯定公之于众了,郎夫人的“辣手摧夫”名震投标界,教授的手术估计和家庭暴力脱不了干系,他很有可能是被郎夫人的花拳绣腿打断了肋骨。
“我得了甲状腺癌,不仅把甲状腺全切了,还扫了两颗淋巴结。”
听见癌字,周序大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郎教授脖子上有道细细的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留意的话确实很容易忽视。
“镇定,别听癌色变,甲状腺癌不算个鸟事,医生说那种癌又笨又懒,三百年都转移不了一厘米。”郎教授今天要倾诉的愿望特别强烈,周序和他的关系不远不近,而且他很钦佩周序的为人,所以便毫不犹豫的把周序当作了最佳倾诉对象。
“那就好,不,不,我是说,得这种不算癌的癌是幸运,啊,不,唉,瞧我这张破嘴!”人就是这样,越着急越错得离谱,周序的确很着急,他急着回到林娅楠身边,他满脑子就想和林娅楠呆在一起,从现在到未来,牵着她的手,凝视她的眼睛,感受她的气息,在深夜相互拥抱着安静入眠,然后在阳光灿烂中自然醒来。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郎教授潇洒的摆摆手,表达了他对周序的严重口误不以为意的大度,实际上,甲状腺癌要不要命根本并不是他想陈述的重点,那玩意不过是个引子,作用是引出下面关于女人的话题。
“入院这段时间,我的眼前总是像重放电影一样重现和她热恋时的场景,火红的玫瑰,白色的裙子,羞涩的微笑,银铃般的笑声,记忆真是无法描述的神奇东西,它让我依然能体会到那种奇迹般销魂的喜悦,在那些日子里,我每一天都在甜蜜的希望中睡去,又在甜蜜的希望中醒来。”
“她,许莉?”周序下意识的问道,随后做好了迎接郎教授痛心疾首诉说永失所爱的浪潮冲击。
郎教授没有表现出周序想象中的狂躁,他平静而失望的盯着周序道:“兄弟,我说的她是我爱人,熊迎春同志!”
“啊,哦,呀!”周序胀红了脸,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不过这也实在不能怪他,谁又能料到,郎教授那又是玫瑰又是白裙子的一连串诗意描绘怎么会和传说中野蛮的郎夫人联系到一块呢,短短几分钟内,周序就犯了两次不可原谅的低级错误,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愧和尴尬,他以最慢的慢动作拿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小口,目光尽量回避郎教授的扫视。
“有一种男人,为了得到心目中的女神,总是在死缠烂打中尽情表现得热烈和卑微,而当野性的欲望在女神身上得到充分满足之后,便会毫不留情的将她踹下凡间,然后无比刻薄的指责这个女人平庸、啰嗦、粗鲁、无趣。没错,我就是这种无耻男人中的一员!”
郎教授的激情自责令周序困惑不已,感觉更加接不上话,好在郎教授本来要找的就是倾听者,而非说教者。
“其实你刚才点评得相当有水平,我迎来这么个要不了人命的滑稽癌症的确十分幸运,好处是从此看清楚了沉入婚姻中爱情的真谛,以及浪漫艳遇中激情的本质。”
“是啊,婚姻和艳遇真是对有趣而复杂的潜在对手,不是婚姻杀死艳遇,就是艳遇杀死婚姻,你能选择站在婚姻一边实在是非常正确和明智。”郎教授的长篇大论终于引起了周序的兴趣,他渴望了解郎教授是如何在甲状腺癌这棵菩提树下醍醐灌顶的。
“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高尚和玄乎,所有过往的艳遇仅仅简单的结束于短短的一句话:亲爱的,我得了肺癌。是的,我话到嘴边却突发奇想的把甲状腺癌升级为肺癌。”
“结果呢?”
“结果就是:许莉连问三遍,得到我带着哭腔的肯定后马上挂掉了电话,然后一分钟也没有耽搁的把我从QQ、微信和电话薄里全部踢出去,似乎我在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是,你俩号称三江投标界的最佳拍档、神雕侠侣啊,山不转水转,三江说大不大,到头来总会转到一起,再见面时那该有多别扭。”
“周老弟,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已经不存在投标这两个字了,现在人证合一查得那么紧,工程质量又是终生责任制,我可不敢丢了西瓜去捡芝麻,所以三个月前就把建造师证要了回来,我如今就是个躲在象牙塔里憨厚纯粹的老学究。”
“唉,许莉呀许莉,可真是个市侩到了登封造极的女人。”周序猜到许莉会逃之夭夭,却没想到她会做得如此不拖泥带水的绝情,周序立刻为郎教授难过起来,低沉无力的声音和愤怒的眼神显示他遭遇了多么沉重的打击。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周序叉起一块奶油水果蛋糕递给郎教授,劝解道:“吃些甜食吧,多少会让人心情好一点。”
郎教授三两口干掉了蛋糕,又咽了半杯咖啡,脸上竟神奇的显露出只有沉浸在幸福中的男人才会拥有的动人光彩,周序吓了一跳,心想:不是郎教授疯了,就是蛋糕疯了。
“当我把同样的话说给熊迎春听时,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她立即哭了,嚎啕大哭,跺着脚哭,瘫在沙发上哭,倒地上打着滚的哭,在我战战兢兢的想着如果告诉她真相将会承受何种皮肉之苦时,她猛地站起来抱着我,亲着我,哭着哀求我不要放弃,不要绝望,还说她也不会放弃,更不会逃离,哪怕倾家荡产,借高利贷也要从死神那里抢人,她说这个家不能没有男人,女儿不能没有父亲,她的余生更不能没有我,我要死了,她能欺负谁去呢。”
郎教授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哽咽,最后情绪崩溃失声痛哭起来。周序被深深的打动了,他一下一下重重拍打郎教授的背,拍着拍着,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泪流满面。
那个美丽的女大学生服务员端着刚做出来的点心,不知所措的站在俩哭得像孩子的奇异老男人身后,因为害怕而心里不停的冒出赶紧找老板辞职的念头。
弹吉他的文艺青年安静了,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安静了,整个咖啡馆以前未有的凝固静静的凝视着男人珍贵的泪水。
这时,一阵《老婆老婆我爱你》的刺耳铃声突然在周序身边响起,郎教授闪电般的掏出了手机。
“是我老婆!”郎教授抹干眼泪和鼻涕,用粘稠湿漉的食指指着手机屏自豪的道。
“全咖啡馆的人都知道。”周序也破涕而笑,顺手从呆若木鸡的女大学生手里接过糕点。
“喂,老婆,你回医院来了,家里的卫生收拾好了没?丫头还好吧?”郎教授无所顾忌的大声道。
“医院怎么能用回这个字呢,你当医院是家么!开刀开苕了是不是!家里的地你从没拖过,桌子也从来没抹过,都是老子一个人辛辛苦苦在打理,姑娘送姥爷家去了,你人躺医院里操心有用吗!对了,你现在在哪,隔壁床的说你跑出去个溜达把钟头了,你个狗东西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还不快点滚回来喝排骨汤!凉了咋喝,倒了喂猪吗。”
郎教授好像并不介意让周序听见汪迎春女士气吞万里如虎的牢骚,他特地把手机拿得离耳朵有些距离,周序终于领略到了郎夫人“河东狮吼”的华丽风采。
“我得回去了。”郎教授让女大学生把没动过的蛋糕打包,显然是要带回去孝敬妻子,女大学生忙不迭的答应,随后脚下生风的跑去拿打包盒。
“嘴巴最好擦一擦,教授,油光宝气中的孜然粉和辣椒面会泄露你吃了违禁品的天机。”周序赶忙递上几张餐巾纸。
“大错保证不犯,比如喝喝酒、偷愉情,小错却应该保持不断,所以我特意留下罪证让老婆数落,上班、做家务、带小孩、侍候我和老人,她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还不让人家啰嗦几句啊,啰嗦有助于她的身心健康,做为她的老公,创造啰嗦的机会并心悦诚服的接受啰嗦乃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俩人正要出门,周序的手机也响了。
“你怎么还不回来,我买了鸡丝粥和小菜,真希望你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林娅楠的声音真好听,周序怎么也听不腻。
“我正走在去拥抱你的光明大道上,你很快就能见到我。”周序边说边加快了脚步,穿人字拖的郎教授有点跟不上。
“谁啊,老婆?还是情人?值得跑这么猴急!”
“老婆,我老婆!”周序夸张的喊道。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第二百六十五章 艺术
三天后,周序的母亲终于可以出院了,在林娅楠的坚持下,老人被接到她那儿调养,徐阿姨也没有被辞退,跟着过来继续照顾老人,林娅楠悄悄对周序说,徐阿姨人很本份,做事蛮清爽,老妈也挺喜欢她,如果菜做得合口,就长期留下她吧。
周序点点头,说这事你定,只是房子小了些,两居室住五口人,估计会有点挤。
林娅楠从身后一把抱住周序,柔声道:“重要的是我们能够拥有彼此,这就足够了。”
周序的个子比林娅楠高许多,她的脸正好贴着周序的背,周序因为抱母亲上楼出了一身汗,刚刚脱去短袖,露出自律的生活和锻炼造就的结实肌肉,林娅楠的长发撩拨得周房心痒难耐,但他克制着没有动,只能平静享受这种情丝缠绕的幸福,如果不是母亲和徐阿姨在对面卧室里,他早就把林娅楠压倒在床上了。
“不过呢,事情是在向前发展的,如果我也有了宝贝,这八十几平米的空间住起来确实像沙丁鱼罐头。还有,老妈年纪越来越大,原本就有支气管炎,现在又雪上加霜的摔坏了腿,而且还有血栓,我估计这楼她无论如何也爬不动,所以,买个电梯房的事必须提到日程上来了,我看啊,街对面正在建的馨华青苑就不错,预售的时候咱俩去看看。”林娅楠使劲嗅着周序后背的汗味,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沉醉,她甚至由此产生了短暂的困惑:自己是先爱上周序身上的男人气息呢,还是先爱上他本人的。
“老婆,是先要小宝贝呢,还是先买大宅子,如果先要小宝贝,我可以挥汗如雨不惜体力的日夜耕耘,但如果先买大宅子,我就算卖掉松西湖的住处也凑不够首付啊。”周序转过身来,他把林娅楠的长发缠绕在手指上,然后放在鼻尖闻,放在口里尝,他是多么喜爱林娅楠的长发啊!
“如果再加上我的两套房子呢,三换一怎么样?”林娅楠问道。
“万万使不得,买房应该是男人的事,动用你的这套房产我就已经很惶恐和惭愧了,更别说再搭上你爸妈的养老房了。”周序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手上本来有积蓄的,只是上个月才租了万海广场的半层楼开加盟超市,还要留点钱做装修和周转。至于我爸妈,他们将来肯定是跟着我弟在上海养老的,随着年纪增大,回三江来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发挥发挥余热。”
小区周边的副食店越开越多,稀释了林娅楠超市的生意,她看准了位于城市副中心的万海广场这棵大树,毫不犹豫的掏出了全部家底准备在那儿另开新店。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感恩朋友们支持,在这儿一并谢过!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一想到要面对气势汹汹的岳父大人,我便因心中有愧而寝食难安,毕竟是我的原因让他的宝贝女儿受了这么些年苦,我觉得他不把我劈成两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周序的担忧发自肺腑,他一想起林石匠能力扛百斤大米的壮举便愁眉不展。
“他敢动你根手指头试试,我可绝不答应。舒红在电话里跟我说,林耀军同志自打知道咱俩破镜重圆的消息,就像是服了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这腰也不疼了,背也不酸了,眼也不花了,腿脚麻利得跟猴似的,上房揭瓦完全没有问题,而且从此一改沉默是金的信条,华丽转身为人见人怕的话痨,成天吹嘘自己业已功德圆满,人生已无憾事,要不是我哥把他的身份证藏起来,他早就一个人跑回三江来找你喝酒划拳了。”
“你这么一讲,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地,老丈人身体肯定不如以前,老婆你放心,过些天和他划拳的时候,我每把都出三个指头喊哥俩好,保证让他喝不着一滴酒。”周序笑嘻嘻的道。
“明天去领证吧,我想让这老公老婆喊得名正言顺。”
“好!”
“我还想在白沙洲放烟火。”
“好,白天领证,晚上放烟火。”
十多年过去了,民政局依然没有挪窝,楼还是那个楼,办证的还是那个阿姨,不过今天是她上的最后一天班,明天她就要正式退休,离开心爱的岗位。
“你怎么又来了,一回,两回,三回……数不清了,你真要做赵子龙在民政局杀个七进七出啊!”
一是阿姨的记性很好,二是又黑又高的周序极有辨识度,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结了又离、离了又结的“浪子”,却对林娅楠没有半分印象。
“大姐,俺这么黑怎么能是小白脸赵子龙呢,俺是直肠子好人张飞,俺向您保证,这回绝对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不是,让俺喝不断当阳桥!”
阿姨皱了皱眉,愈发觉得这个油腔滑调的男人可恶之极,她没搭理周序,只是拿同情和忧虑的眼神看向林娅楠,似乎是在提醒这个脸上虽然有残缺却依然美丽的女子千万别上了渣男的当。
办证阿姨对周序的误解令林娅楠啼笑皆非,她深情脉脉的牵起周序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以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对这个男人矢志不渝的态度。
阿姨神色冷峻的告诉林娅楠办结婚证要走的流程,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劲,极像是善良的女法官在对少年犯宣读判决书。林娅楠偷偷朝周序扮了好几个鬼脸,全程都不得不强行憋着假装严肃。
刚踏出民政局的大门,林娅楠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周序却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同样阳光灿烂的下午:戴瑶高举结婚证,张开双臂,仰面朝天,大声喊着我终于有老公了。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自己最爱的男人!走,老公,买烟火去,用我们轰轰烈烈的爱点燃今晚的三江花月夜!”
林娅楠喜不自胜的感概将周序拉回到现实,但戴瑶并没有立刻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她就站在不远也近的地方朝着他和林娅楠微笑,蓝蓝的天空,金色的阳光,大红的旗袍,乌黑的秀发,她的嘴唇优雅的一张一合,分明在说着什么,周序紧紧盯着她,心中充满没有旁念的圣洁,他看懂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那可是世上最美的祝愿:周序,就这样顺着幸福的河流走下去,一路都会是温暖的光明!
楼主:楼已  时间:2021-04-08 20:09:22
周序大步走向光明的时候,齑盐苦守的秦冬梅依然没有等来欧阳镇的召唤,她只有每天依靠酒精和幻想勉强度日,蓬头垢面的从来也不化妆,为了减少洗头次数,甚至把头发剪得比男人只长一点点,她基本不再与外界接触,每日只吃一顿正经饭,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生活了,准确的说不过是仅剩喘息的活着而已。
秦冬梅如果稍稍正常一点,不是如此浑浑噩噩,或许在下楼去吃一天中唯一的正餐时,能够发现有个男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转悠好些天了。
当然,在这个叫欢哥的人的眼里,他的行为可以艺术的称之为观察、跟踪、踩点。
“欢哥,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要等她逃到瑞典去,你再去激情表演这个杀手不太冷。”季晨终于忍耐不住当面发起牢骚,他认定欢哥因为即将要成为父亲而软弱了、犹豫了、畏惧了。
“季老板,请我做事就要按我的路子来,计划,我们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杀人分为野蛮和艺术两种流派,秦冬梅应该艺术的死于意外,就像上次我们让她流产的那种意外。”欢哥不高兴了,他讨厌被外行质疑,但是看在两百万的份上,他决定还是耐心的答疑解惑。
“那个叫苏克的蠢蛋,被关进疯人院有些日子了,警察已经降低了对那件事的关注度,我认为可以开始行动。”
季晨怎么能不焦虑呢,欧阳镇只有三年刑期,听妻子讲,老家伙在高墙里面状态很差,随时有可能保外就医,或者直接挂掉,无论出现哪种意外,季晨坚信,秦冬梅都是最终的唯一的胜利者,而他,绝对不会允许那种情形出现,在他的心目中,欧阳镇的钱就应该属于他这个近于倒插门的女婿,所以,秦冬梅从欧阳镇那里获得的每一笔馈赠,都等于是从他的心头剜下一块肉去。
“是的,我也认为可以开始行动了,其实我比你着急,我还想赶回去陪着媳妇养胎呢。”欢哥冷冷的道。
“那就好,你有计划了么,艺术的杀死一个坏女人的计划,艺术得像钢琴家在弹奏今晚感觉到爱了吗,或是像画家在临摹清明上河图。”季晨跟不满意欢哥故弄玄虚的态度,这个没文化的江湖混混,竟敢在他这个名校毕业的一级建造师面前装腔作势的讨论艺术。
“自打姓苏的野蛮刺杀行动失败以后,秦冬梅再也没去接过她的小侄子,她似乎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络,从此闭门修炼,只是每天会在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出去吃一顿饭,有时在小区门口的酒馆,有时开车去附近的小吃街。”
“我知道了,你准备给她的车子动动手脚,制造一场很有艺术表现力的动人车祸。”季晨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
“这个做法一点也不艺术,自从秦冬梅被撞流产后,小区里增设了许多监控,尤其是停车场。再说了,警察没有那么笨,会查不出车子被动过微创手术。”欢哥摇摇头,认为季晨这人除了心狠胆大,一无是处。
“那你说怎么弄?”季晨怒气冲冲的问道。
“我会在她刚迈出单元门时下手,找个监控死角。”
“用枪,还是用刀?”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想吃肉只能去打鸟,开始用弹弓,后来用手也能百发百中,而且这门艺术的手艺幸运的保持到了现在。”

楼主:楼已

字数:772845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2-17 04:25:30

更新时间:2021-04-08 20:09:22

评论数:3318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