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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驿站——一个特殊职业背后的故事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黄泉驿站


传说人死之后会先到鬼门关,再走黄泉路,在望乡台那里拐个弯,就来到了忘川河上的奈何桥,喝下那碗孟婆汤,就到了前往阎罗正殿的路上。人生百年历风雨,阎罗十殿见真章,这辈子是善是恶,下辈子是苦是甜,全凭十殿阎罗一纸发送。

有人觉得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也有人觉得死亡不过是另一段的开始。无论如何,死亡这两个字,是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最重要且无可逃避的经历。是的,这是一个经历,只不过是个经历。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大师,找您看个手相。”我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了这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前的桌子上。

老头压根都没抬头:“身在造化外,只度有缘人。”

我没吭声,又掏出一张一百块推了过去。

“年轻人,我在此处一不图名二不图利……”

没等他说完,我又掏出一百块推了过去。

老头抬眼皮撇了一眼,微微摇头,叹了口气:“有缘无份啊。”

我直接掏出两百块拍在了桌上,不过这次我可没抬手,左手压着这摞钱,冲着老头嘿嘿一笑:“大师,缘分到了吧?”

老头微微抬头,用极小的动作翻了个白眼,然后用下巴点了点我的手:“请伸左手。”

看手相讲的是男左女右,这倒是没毛病,我依言把左手一翻手掌朝上,将掌纹亮了出来。那老头趁着捧起我手掌的功夫,小手指一勾,把那一叠钱勾到了自己怀里。

“先生贵姓?怎么称呼?”老头并未直接看我掌纹,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免贵姓胡,胡周。”

“好名字,胡天胡地,周游列国,好名字。”

“我爸爸姓胡,我妈姓周,胡周,哪好了?还有比这更随意的名字?”我有点哭笑不得,这付费服务也服务的太到位了吧。

“先生生辰八字可还记得?”

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纸条看了看,答道:“甲子年乙亥月乙酉日亥时。”

老头听完之后两眼一瞪:“好年头好月份好时辰啊,三好之命格。”

“这哪里好了?”

“你不懂,甲子年属鼠,你是秋天生人,秋天的老鼠不愁吃喝啊。生辰又是晚上,老鼠喜夜行,你这个秋天的老鼠本就不愁吃喝,又在夜里出行,啧啧,命好命好,甭管是干正行还是捞偏门,都没什么能拦得住你。好命!大吉!”

“大师,您恕我直言,我要是把这钱给别人,马屁拍的比您这个水平高多了。我花钱是找您算命的,看看有啥旦夕祸福,咱光说漂亮话可不行啊。”

老头赧然一笑,终于低头看我掌纹,可就一看之下竟然发出了“咦”的一声。

我问他咦什么,他不说,而是让我再把右手递给他,我刚把右手给他,老头又咦了一声。我有点不耐烦的问道:”我说老爷子,您别老姨啊姨的,有姨夫没?咱得有点下文不是。

老头还是没理我,握着我的手看了好一会之后才抬头对我说:“你让我说,我可就说了,好听难听的都得听着。”

我点点头“没问题,您说就是。”

老头松开我的手,拿起旁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开口说道:“小伙子,你的命格是三吉的命格,但面相却不好,印堂发暗脸带煞气,这是不祥之兆。再看你手,你左手是断纹掌,命里主凶,这要说不好吧,手相太狠,断纹掌出手就是人命,这可不是好事。说好呢,你这人命硬,命太硬,除了死之外没大难,而且你想死都难。说到死,再看你右手,右手纹络倒是没什么,看你双手都是掌长指短,这属于犯相了。相书上说,指为龙掌为虎,宁要龙吞虎,不要虎吞龙,你这就叫虎吞龙的手相,犯相不吉。你左手天罡,右手地煞,脸上无光,这是大凶之兆,可却又是三好之命格。你这命~~~”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好家伙,您这还等着彩呢?”我听他说一半不说了,伸手又去摸钱包,说半截了,不说解,这摆明了是要钱呢。

老头摆摆手:“不是钱的问题,我是在想你这个怎么解。如此命格平平稳稳是做不到了,只能是希望有个人能压的住你,不让你的煞气发作,才能保你平安无事。”

我赶紧问道:“那得找个啥样的人?咱先说好啊,老点小点高点矮点胖点瘦点都没问题,我这人不挑,不过从长远考虑,最好是别超过28岁,离异可以,不能带孩,别太高,一米六五就差不多了,也别太矮,一米四那个我还得到处给她买高跟鞋去。本地不本地的无所谓,但是娘家也别太远咯,逢年过节我要是看个老丈人,还得坐几个钟头火车那可是有点受罪~~”

老头瞪了我一眼:“先生请自重,老头子这里只管看相,不负责征婚!”

“忘了忘了,说秃噜嘴了。”我把自己弄了个大红脸,估计是最近七大姑八大姨的老想着给我介绍对象,一激动把这套词给说出来了。

老头又犯了个白眼:“你要找的这人,得是天地三才的面相,大富大贵的命格,一辈子不愁衣食,心想事成干啥啥行那种。“

”好家伙。“我压低声音问道:”老爷子,按您这个说法,咱国家总理能有这这么好的命相不?“

老头一瞪眼:”不要胡说!“

我苦笑:”我可没胡说,按您说的这套路,这人要是做官,厅长部长那都是起步;要是做生意,千万身家信手拈来。您让我上哪找这人去?而且人家还得心甘情愿护着我?那我这命格得比那人还得好吧?”

老头故作高深的说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人也是如此,此人如果有此命格,做一行通一行,做一事成一事,但也未必一定从商从政。你要是光瞄着那种人去找,怕是一生也不能成事。”

“那是,我要是天天的盯着人家,不到三个月就够关进去的了,人家以为我要绑票呢。”我终于找机会回了一个白眼给那老头。



告别了算命的“大师”,我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师傅打了个电话,确定好他的位置后,我就匆匆赶了过去。

见面之后,我把剩下的钱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师傅,他也没数,就随手塞进了裤兜里,问我:“算完了?”

“嗯。算完了。”我伸手把他嘴里刚点着的烟抢了下来,放进自己嘴里狠嘬了一口

师傅没在意的笑了笑,又重新拿出一点根来点着,这才问道:“算得不错吧?”

我翻了个白眼:“不错个~~”还没等那个屁字说出来,我的脑袋瓜子突然一激灵,这老家伙怎么知道我的命好不好?八成他提前就知道了些什么!想到这里,我立刻摆出一副笑脸,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甜的声音问道:“师傅,您老人家是不是就是那个天地三才的面相,大富大贵的命格,一辈子不愁衣食,心想事成干啥啥行那种?”

“呸!”师傅啐了我一口:“老子要是有那命格,还能干这行?而且一干就是三十年?别废话,干活吧!”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我姓胡,我叫胡周。胡天胡地的胡,周游列国的周。

我住在一个小县城里,但按照习惯叫法,我们这里叫住在镇上。镇子上的人有三大爱好:抽烟、喝酒、既抽烟又喝酒。镇上甭管男女都能整两口,这是因为当初的镇子上有口不知道哪朝哪代挖的古井,据说几百上千年没干过。到了大明朝那会,开始有人用那口古井里的水酿酒,结果发现特别好喝,一传十十传百,这酒的名声竟然就传出去了,曾有地方官员当贡品进贡给过皇帝,皇帝老儿喝完之后连拍大腿喊好,给这个这镇子赐名为酒井镇。(拍大腿这个我是不信的,皇帝怎么能跟老痞子喝酒一个德行?)本来这是一好事,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口古井突然干了,于是事情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镇子名叫酒井镇,井没了,没法子了,没有酒井的镇子还叫啥酒井?但老辈们还是保持了一份自古以来的倔强,改叫酒镇。我觉得挺好,比叫井镇强,井都没了还叫井镇,那不是成了横竖都二了嘛。

井没了,酒也没了,酒厂也就​没了,大批的年轻人开始出门打工,去大城市里开眼界见世面挣大钱。我也想去,可没去成,因为我没学历。这事说来也怪,我爸是镇子上高中物理老师,我妈是镇上初中数学老师,可我偏偏这两门成绩最差,人家都说“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就不行了,我是“学不会数理化,看见爹妈我都怕”。其实我不是不想学,可就是学不进去,语文历史地理体育生物成绩好的嗷嗷叫,就是一摸数理化课本立刻犯困,一共三行的公式我都能看差一行。最后我爹说我这脑子是固体,数理化也是固体,俩固体没法融合。我觉得也是,至少说明我脑子里没有液体。

我基本就是混到初中毕业的,您见过哪个数学老师的儿子数学考试不及格的?我就行,我考了七分,这七分还是从判断题和选择题上拿的分,简称蒙的。发成绩那天回来,我妈揍我揍得那个狠啊,一边揍我一边问我爸:“你确定当初咱在医院里没抱错孩子回来?”这话听的我爸直搓牙花子,他说那天整个医院就你一个生了,想抱错都没机会。

打归打骂归骂,爹妈还是得管我,毕竟就算充话费送的,那也是属于这家的财产不是?俩人一咬牙一跺脚,既然这孩子不是读书的料,那工作去吧。于是我就去了镇子上的一个技校读书,专业名字很洋气,叫“通用电器技术与电脑编程基础”​,一开始的时候,光看这名字就让我有了一种接触到世界本源的亢奋。后来才知道,通用电器技术翻译过来就俩字:电工,还是无证那种。电脑编程更坑了,我课本丢了,合计去书店自己买一本得了,书店员工撅着屁股翻了半个钟头才从一个小仓库里给我翻出一本来,她气喘吁吁的告诉我,要不是我妈教过她,她才不这么费劲给我找这破玩意,另外还问我“人家电脑都VB/VF可视化编程了,你这怎么还买basic语言呢?这差好几代了啊?”虽然我当时故作镇定,但内心已经哇凉哇凉的了。

混了三年,终于赶上了企业招工,一家大型电子设备厂来我们专业选人,人家招的是高级电子工程师,只要本专业前十名​。我很幸运的以全专业第十三名的成绩顶替了主动放弃的排名前三的选手进入了这家公司。结果上班第一天我就傻了,这公司所在地叫大邢,我的高级电子工程师的工作就是焊接电路板,而且还是一个二分五的计件工资。在第一个月领了七十二块钱工资以后,我愤然回家当了一个待业小青年。

可这么大一人了,不能总在家啃老吧?不说别的,还没啃俩月呢,我爹妈就看我不顺眼了,几乎都快拿拖把杆打我出去找工作了。可这事也着实不能怪我,我不是没找过工作,我几乎是每天都在找工作,每个月都在新单位上班,可这事就是奇了怪了,只要我一上班,那必定会出事,不是我生病就是老板生病,后来干脆只要我去上班,这公司必定出问题。总而言之吧,整整三四年的时间,我在这小县城出名了,不管是正经做生意的还是做不正经生意的,都不敢找我去上班了。我其实也挺能理解人家的,谁不想好好活着不是?

可我心慈手软放他们好好活着,那我爹妈就得对我心狠手辣了,哦不对,我妈是嘴狠,不过我还是宁可她手狠点,这精神攻击可比物理攻击难防御多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师父夏老头找上门来了。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雪媚猪 2020-02-28 18:03:29
狗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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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又回来了~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归根结底吧,我去了殡仪馆也上班,成了夏老头的下属和徒弟,也是直到去了这个地方,我才知道了其中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词汇来准确解释我的职业,你可以直白的称呼我是抬尸的、背尸的、运尸的,也可以委婉一点说我是送人的、扛大件的,反正在我生活的这个小县城,这几种称呼都能找到我,或者简单一点,直接叫我小胡师傅。

我的家乡酒镇在中部的某座大山中,山里人的习俗总会跟城里人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比如他们虽然也会走出大山去城市打工,但如果发生不幸把性命丢在了外面,那是一定要回到山里来的,而且一定是要把完整的尸体运回来。老人们认为,我们这里的人从离开山沟沟的那一刻,三魂七魄中就有一魂一魄留在了这大山之中,如果人死之后没能把装着另外二魂六魄的尸体运回来,那死后就不会得到安乐,会永远在黄泉路上寻找自己那失去的一魂一魄,不得超升和轮回。但其实他的魂魄并没有丢,而是安安静静地在这大山之中放着,只是他没有回来取而已。

当尸体回来了,魂就回来了,三魂七魄就合在了一起,而且人活着的时候没能聚在一起,但死了以后的魂魄聚在一起,一家人齐齐整整,这才像个家的样子。

因为有了这种习俗,也就有了我这么一种职业,负责把死在山外的人的尸体找到并运回来的职业。山里的其他事情都会有个名字,比如铁匠刘、木匠李、酒糟黄、养猪赵等等等等。但我们没有,可只要一称呼师傅,那必定是喊的我们。

干这一行没有规矩,也没有门槛,全靠师父带。一个师父最多带三个徒弟,因为据说这行太凶,就算徒弟的命够硬,一开始也是要靠师父帮他们压着的,徒弟多了,师父会压不住。

当自己的师父要金盆洗手的时候,也就到了给自己找徒弟的时候了。原来的徒弟变成了师父,原来的师父变成了师爷,师爷帮着自己的徒弟找到他的第一个徒弟,再给帮着张罗一年,然后就正式金盆洗手,退出这一行当了,留下自己的徒子徒孙继续全国行脚,把尸体背回这山里。

我没见过我师爷,我是我师父自己个找上门来的。我师父姓夏,今年六十多了,具体年龄和名字都不告诉我,我也不敢打听,曾经有一次喝了酒,趁着酒劲我给他开玩笑:“师父,您的名字要是夏胡扯就好了,咱俩一个胡周,一个胡扯,亲师徒,多配啊。”

结果他对我动手了,打的我从此不敢再问他关于名字相关的半个字。

我师父夏老头长得其貌不扬,不丑也不帅,老头爱抽烟,没事还喜欢拿把黑色折扇到处转悠,但也从来没见他打开过。我说他这叫附庸风雅,他说你懂个屁,这叫范儿。然后他用那把折扇敲了我脑袋一家伙,还挺疼。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今天的更新先到这里,明天进入正题~~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张家命案】

赵强是崔家口街道派出所的一个民警,这天该他值夜班,这是个小派出所,平时也没啥事,赵强带着辅警崔大鹏,两个人守着值班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赵强其实不爱跟崔大鹏聊天,主要是俩人聊不到一块去,赵强是正儿八经从部队转业之后来到这个派出所当的民警,刚来所里不到三个月,正是心高气傲想做点事情的时候,可他崔大鹏算个啥?

这崔家口原本是个村,就在酒镇的边上。后来镇上扩建,把原来的崔家口改建成了酒镇新区,崔家口的村长摇身一变成了街道主任,村民们也成了所谓的“城里人”。有一些像崔大鹏这样的四十出头,没啥技能的所谓“失地农民”,便被充实到了基层机关,比如赵强所在的派出所。

说实话,赵强看不上崔大鹏,这人嘴里除了各种牢骚话就是荤笑话,他不爱听。可没办法,夜班八个小时又不能倒头睡,这小派出所也不可能安排十个八个人一起值夜,只能和这大哥对着熬,时不时的搭几句话应付一下。



眼瞅着时间到了凌晨两三点钟,赵强实在有点熬不住了,眼皮一直往下耷拉,他不敢回宿舍睡觉,合计趴桌子上迷糊一会得了,就在他趴桌子上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崔大鹏猛的一拍桌子,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在吼:“小赵!你看啊!”

赵强先是被吓的直接坐直了,接下来几乎要气疯了,他猛的抬头冲着崔大鹏吼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大半夜的你让我看什么?!”

这会的崔大鹏根本顾不上赵强对自己的态度,而是伸出手指,哆哩哆嗦的指着赵强的背后。赵强这会也感觉出不对劲了,崔大鹏这人没心没肺,极少有这样的表情动作,他顺着崔大鹏伸出的手指转身向着背后看去。

那里是一排监视器,上面显示着这个小小的派出所内外的监控情况,最中间那个显示的是派出所门口的画面,也是是大家最常看的,就在这个赵强已经看了无数次的监视器屏幕上上,此刻正在显示着一副惊悚的画面:一个人正在地上一点点的向着大门口爬来,他的腿好像受了伤,一条腿拖在身子后面,另一条腿也不怎么灵光,完全就是靠两个胳膊用力在往前拉动自己的身体。虽然因为分辨率的原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可以清楚的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刀,一把菜刀!

这个场景让赵强瞬间想到了之前看过的僵尸电影和玩过的僵尸游戏,他的嘴唇开始不自觉的哆嗦,颤着声问崔大鹏:“崔、崔、崔哥,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崔大鹏嘴一扁,直接说出了让赵强心里更慌了一句话:“这是闹鬼了吧?”

这句话说的赵强汗毛直立,本想下意识的去反驳崔大鹏,可眼前的画面又实在惊悚。他见过半夜来报警的,可没见过这么个造型来报警的,这人手里拿着菜刀,身体僵硬的一步一爬,换谁都得心里哆嗦一下。

可怕归怕,自己怎么也是个人民警察,人家这眼看这又到了派出所门口,无论如何也得去看一眼。赵强硬着头皮抄起了手边的警棍,又让崔大鹏拿起了防暴喷雾,俩人也算是有点武器,然后一步步的往楼下走,向着大门口走去。

他俩人刚从二楼值班室下到一楼,还没来得及往警务大厅走,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按时间算,这应该就是外面那位敲的,可这敲门法却是有点骇人,不是敲,是砸,还不是那种因为着急而急促的砸,而是那种重重的、一下下的砸,极其没有规律不说,每一下仿佛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这几下砸门声把赵强心里那点刚刚积攒起来的勇气砸了干净,他几乎是要靠扶着墙才能一步步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卷帘门跟前,外面又没动静了,整个空荡荡的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强站在卷帘门一侧,左手摁住开门按钮,右手紧紧的攥住警棍,崔大鹏则正面对着卷帘门,他左手拿着一个防爆盾,右手举着防爆喷雾,重重的的向着赵强点了点头。按照他俩的计划,万一对方有恶意,下意识的就会冲向正面的崔大鹏,到时候崔大鹏用防爆盾一挡,赵强就从侧面冲过去,一棍子给他横着砸翻,只要一棍子挨上,崔大鹏就立刻用喷雾喷他,这一套下来,散打冠军也得撂在这里。

赵强用力按动了按钮,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卷帘门缓缓升起,外面街上路灯的灯光一点点的照亮了大厅。赵强和崔大鹏两人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渐渐增大的门缝,因为紧张,赵强攥着警棍的手心里已经冒了汗。

就在卷帘门刚刚升起到半人高的时候,一件出乎赵强和崔大鹏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个人影咣当一下就摔了进来。这一下完全超出了两人的预估,吓了他们俩一跳。

但人毕竟摔进来了,又一动不动,这让紧张的两人略微放松了一些,可等赵强凑上去看的时候,他的心情再次不淡定了,如果一定要让他形容眼前这个人,那只有四个字:面目狰狞。

这人长什么样一时看不出来,但能从他花白的头发上看出来年龄不小了,而且他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两只眼睛圆滚滚的瞪着,嘴巴也张的大大的,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惊恐,整个人都蜷缩着,仿佛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赵强缓缓的蹲下身子,把手指放在了他的鼻子前面,过了一会,他扭头看向崔大鹏,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这人,死了。”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当我和夏老头赶到崔家口派出所的时候,县公安局的法医已经对死者完成了现场勘验,尸体也装进了尸袋,一个刑警直接把运尸单子递给了我,剩下的就是把尸体装上车,拉到殡仪馆就完事了。

虽然我刚到殡仪馆没多久,但这活也着实没什么技术难度,在他们的本子上签个名,我就转身往尸袋方向走去,夏老头这会正蹲在那里,把尸袋拉开了一点看着尸体。

“这人是谁啊?”夏老头问我。

我看了看手里的单子,答道:“姓张,叫张华北,今年六十二了,就住在这附近不远,死因是心脏骤停。”

“心脏骤停?”夏老头抬头看了看我,神情中有些不满:“哪有人随随便便就心脏骤停的?”

我没搭腔,这话让我怎么答?人家法医的单子上就这么写的,我要知道怎么骤停的,那我当法医去多好?

夏老头似乎也没指望我能回答他的问题,摇了摇头后冲我打了个手势,我连忙把单子往屁股兜里一塞,过去和他一起拎起尸袋,小心翼翼的装进了我们的车里。

装好尸袋,刚准备开车,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等我一下。”

我冲着夏老头呲牙一笑:“老爷子,您的克星来了。”

夏老头冲我翻了白眼,哼了一声。

一路小跑过来的是县公安局的实习法医胡丽丽,别看这姑娘比我小两岁,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法医学硕士毕业,自打进了我们县公安局,那就是被当个宝贝捧着的,待遇比我这干啥啥不行的强了太多。

而且不光是学历,但就外形来说,这姑娘也是真不差,将近一米七的个头,大长腿小细腰,披肩长发瓜子脸,不笑不说话,还一笑俩酒窝,就这么说吧,绝对符合我心里对女神的定义。不过这位女神就一点不好:得理不饶人。尤其是对夏老头,说话那是特别的冲。

胡丽丽一上车,夏老头就躲到了车后面,他是宁可跟尸体在一起待着,也不愿跟这美女坐一起。我是无所谓,甚至有点暗喜,毕竟这一老一小凑一起就爱打嘴仗,弄得我都挺没存在感的。

点火挂档起步,我一边开着车往殡仪馆方向走,一边故意找茬跟胡丽丽说话:“胡法医,这个心脏骤停是个啥意思啊?大活人怎么就心脏骤停的呢?”

胡丽丽看了我一眼,反问道:“造成心脏骤停的原因很多,你有什么怕的东西么?比如老鼠?蛇?”

我有点不情愿的答道:“我这人怕虫子。”

胡丽丽点点头:“当你看见虫子的时候,就会觉得头皮发炸,心跳加快之类的,这是正常反应,因为你的肾上腺大量分泌儿茶酚胺激素,加快了你的心跳,血液流动加速,让你的血压也随之增高。不过你是年轻人倒也没什么,死的这个已经六十多了,他的心脏机能弱,经受不住这么个刺激,所以就很容易造成心肌纤维撕裂,从而导致心脏骤停。”

她这一套专业术语听的我头大,理解了好一会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老爷子是吓死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胡丽丽说完这句之后,突然把声音提高了一些,对着车厢后面说道:“这可是有科学研究的哦,绝对不是什么封建迷信。”

我无奈苦笑,这丫头时时刻刻都忘不了跟夏老头拌嘴。我们开的就是辆很普通的依维柯改装的灵车,夏老头听不见才怪,不过他倒是难得没吭声,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车开进了殡仪馆,我和夏老头把尸体抬进停尸间,胡丽丽则去换衣服,县公安局本就不大,所以我们这个殡仪馆的停尸间也就承担起了法医尸检的工作,专门有一间屋子是留给法医用的。

这边刚把尸体放好,胡丽丽就走了进来,这会她身穿一件白大褂,正一边走路一边把及肩的长马尾在脑后挽起来,再加上一副黑框眼镜,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工作状态下的胡丽丽也着实像换了个人,她仔细的检查着台子上的尸体,之前在崔家口派出所门口那最多算是个初检,真正的死亡原因还得仔细检查,尤其是这种属于横死之人,特别要注意。

这尸体的身份不难确定,他衣服完好,兜里塞着一张老年活动中心的出入证,上面的照片能和本人对起来,名字也端端正正的写在上面,就是张华北无疑。实话实说,在我看来,这老头就是死的地点敏感了点,死状惨了点,别的似乎没啥特别。

真要是说特别,那就是他手里拿着的菜刀和一瘸一拐的腿,胡丽丽检查了他的右腿,脚踝部位有骨折的现象,这应该可以解释为什么腿瘸了,估计就是跑的太猛给崴断了,不过手里的菜刀就太难解释了,谁没事大半夜的攥个菜刀出门呢?而且这菜刀攥的还特别紧,我和夏老头俩人都没从他手里抠出来。

检查完毕,胡丽丽验证了自己的结论:这位名叫张华北的死者,死因确定就是因为惊吓引起的心脏骤停。他被惊吓后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出于自保往派出所方向跑,结果又不小心崴断了腿,只能爬到派出所,在这个过程中,张华北没有撑住,最后死在了派出所门口。

不过死因确定了之后,还有一个更难的问题:他是怎么被吓死的?

这就得从他手里那把菜刀开始分析,手握菜刀其实不难解释,人遇到未知的惊吓后,第一反应是恐惧,但当这个恐惧持续下去,就会变成愤怒,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体验,这个菜刀就是他用来自保的一个武器而已。

夏老头这会来了精神,把他的扇子抽出来拿在手里,也不打开,就那么轻轻的敲着自己的手心,一边围着尸体转悠,一边说道:“这人啊,要是被吓那么一下子,血压升高也好,心跳加快也罢,或者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激素分泌过度都行,但就是那一下子,说过去也就过去了。可这老头能摸刀自保,还能在腿都断了的情况下爬到派出所门口求救,怕就不是吓了一跳这么简单了吧?肯定得有个让他惧怕的东西一直在威胁他,这才有了这种反应。”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自己合计,老家伙说的没错,一个人走在路上,旁边突然出现一个车也好人也罢,肯定会被吓一跳,不过过去也就过去了,最多紧走几步躲开,或者骂几句发泄一下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去摸刀,这不合常理。而且既然能摸到菜刀,那说明不是在外面出的这事,保不齐就是家里。可家是个什么概念?一般人的认知,外面再危险,回到家也就安全了,他这倒好,反过来了,从家里拎着菜刀出来了,这确实是疑点。

胡丽丽这会没说话,她也在低头想这个事,片刻之后,她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去问同事有没有在监控里发现什么。对方的回复让她有点失望,他们查了周围七八条街道的监控,都只看到了独自惊慌逃跑的张华北,甚至都找到了他摔断脚的地方,可就是没发现他是被什么东西追。刚说到这里,电话那边又说道,说查到了张华北的亲属,一会就回过去认尸,让胡丽丽准备一下,现在已经拿到的监控资料和其他相关材料会发到她的手机上,让她慢慢看。



所谓“准备”一下,无非就是给胡丽丽提个醒,您要是之前验尸了,那该缝的缝起来,该穿的穿回去,虽然法医对这种意外致死进行验尸无可厚非,可也不是哪个人都能接受自己的亲属身上带着黑色针脚躺在验尸床上的样子,况且这老爷子都六十多了,他家人怕是年纪也不小了,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一下。好在刚才胡丽丽的“动作”不大,我们三个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张华北的尸体恢复了原样,夏老头还亲自动手给整了整遗容,看上去安详了很多。

这边收拾完了,那边的资料也发了过来,胡丽丽也不怎么避讳我们俩,索性把手机往桌上一摆,三个人围一圈一起看。

第一个文件是段视频,这就是张华北生前最后一段影像,他是从一个小巷子里冲出来的,当时腿还是利索的,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来说,跑的不算慢,而且他那时候就已经是手握菜刀满脸惊恐了。这段视频是已经剪辑好的,把几个摄像头采集到的影像按照时间顺序拼在了一起,让我们能完整的看到他这一段逃命的情景,从视频中能看的出来,张华北对这一块并不熟悉,每到一个路口,他几乎都要左右看看才继续接着跑。其实从他最开始出来的那个巷子到崔家口派出所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唯一的一点,就是派出所在一个拐角内侧,站在街上一眼看不见而已。换成熟悉这块环境的人,估计五分钟就到了,可他却多绕了几个圈,足足跑了十二分钟才到,就是这多出来的七分钟,消耗掉了他的生命。如果早一步到达,也许他就不会死。在视频的最后三分钟的时候,张华北似乎终于发现了派出所,开始不顾一切的加速,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他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小坑里,整条腿都显现出一种反常的弯曲,然后整个人就横拍了出去,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那种痛,可这位六十多的老人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要翻身起来接着跑。但无论如何,腿也是断了,根本无法支撑他那么高强度的跑动,刚跑出几步就再次摔倒在地,张华北好像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没法跑了,他开始爬,就那么一点点的爬到了派出所门口,用手里的菜刀重重的砸向那厚重的卷帘门。砸了几下卷帘门,张华北彻底没了力气,看起来如此长时间的跑动让他彻底脱力了,他就那么蜷缩在卷帘门的一角,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腿,脸上充满了惊恐,然后一动不动了。

这段视频看完,让我觉得最诡异的事情,就是从头到尾都是张华北一个人在狂奔,在逃命,无论是哪一个摄像头哪一段视频,都没有记录下来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在追他。

“他到底在躲什么?”胡丽丽自言自语。

夏老头嘿嘿一笑:“看来也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这老家伙,一有机会就得在胡丽丽面前找回一点面子。

我赶紧岔开话题:“得了,看看另一个是啥,一会人家来认尸了,总不能咱啥都不知道吧。”

第二个文件就是这位张华北的背景调查资料,直到打开这个文件,我才知道这位老爷子之前的生活有多么的“丰富多彩”。

张华北“曾经”是本地人,说他曾经是,是因为这老爷子的前三十年几乎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二十一岁那年,他就第一次被抓入狱,因为偷自行车别判了三年。出来之后消停了几年,再次因为盗窃被抓,这次从重判了八年。第二次入狱他没坐满,因为表现良好,在第六年上就被放了出来。本以为已经三十多的人了,总该消停消停了吧,没成想这次出来还不到一年,就犯了个大事:直接去抢劫了,而且抢劫过程中还造成了一死一伤,抢劫加过失杀人,又是累犯,直接给他判了个二十年的顶格。

等张华北出狱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快六十了,想要再犯罪是基本不可能了,而且他也没回来,直接去了距离酒镇上千里的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从记录上来看,这几年过的倒是挺平静的,没再闹出什么事情来。不过又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人离开了平静的生活,再次回到酒镇,并把命扔在这里的呢?

还没等我看完材料,腰里的对讲机响了,门口的门卫老海告诉我,张华北的家人来认尸了。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夏老头出门去接人,我和胡丽丽把张华北的尸体推到另外一边的小厅里等着。趁着这个当口,胡丽丽告诉我:“这个张华北在这边有亲人,他哥哥张华南和嫂子董齐美,另外还有个侄子杜仁海。”

“嗯?不是亲生的?”我扭头看了看胡丽丽。

胡丽丽低头看着手机答道:“不是,杜仁海他爸死的早,董齐美改嫁给张华南的时候,这孩子刚三岁,算是张华南养大的,这都二十多年了,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吧。”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事咱没法说啥,到时候看吧。一边想着,我就踱到小厅门口抽烟去了,顺便能还从窗口看见正门方向来人。

殡仪馆嘛,通俗点说就是火葬场,这地方不像其他,有那么七个楼八个楼的,我们这就三个楼,中间一个大的“主体建筑”,接待厅告别厅啥的都在那里,它旁边偏小的就是那个“最重要”的建筑——火化炉。再稍微远点,就是我现在呆的这个楼,这个楼名叫医学楼,除了给法医预留的办公室之外,就是存放一些无名尸体,按照有关规定,这些尸体得留着,不能说烧就烧。我们这个楼往北边没多远,就是殡仪馆的停车场,站在我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停车场来人。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夏老头和他身边的四个人,除了门卫老海之外,就是一个清瘦的老头,一个身材略胖的老太太和一个中年人。

他们越走越近,我看的也就越真着,胖老太太倒是没什么可说,就是普通人面相,虽然人在殡仪馆,但脸上没什么悲伤的表情。那个中年人的年龄应该比我略大,三十多岁四十岁的样子,按照刚才胡丽丽所说,这应该就是杜仁海,他是一脸迷惑,明显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估计如果不是警察找到他们,他都未必知道自己有这么个二叔。
和夏老头并肩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老头一开始一直低着头,后来无意间一个抬头,才终于让我看清了他的脸,当时我真的是震惊不已,这世上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他们越走越近,我是越看越像,我甚至扭头向小厅里看了一眼,如果不是张华北依然躺在那里,我几乎都要以为是不是他诈尸了。

“你看什么呢?”胡丽丽问了一句

我摇摇头没告诉她:“你一会自己看吧。”

等张华南一家三口真正走到面前的时候,胡丽丽都惊了一下,她非常隐蔽的用力捏了我的手一下,才迎上去跟张海南握手,我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强忍着被她捏的酸疼,往后退了一步,给张华南打开了小厅的门。也是趁着这个时候,我又仔细的近距离观察了张华南几眼,这才算看出一点他和张华北的不同。

和张华北比起来,张华南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两人脸型虽然差不多,但张华南的皮肤显然更白净,更细嫩,想想也是,张华北过的是什么日子?监狱里面一呆就是十几二十年,自己又跑到别的城市躲了快十年,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哥哥过的舒服稳定?

胡丽丽陪着张华南进了小厅,我和夏老头就陪着董齐美娘俩留在了外面,本来想出来一肚子安慰的话,结果一看这娘俩,似乎都不用说什么了。董齐美身子胖,又走了这么一段,这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扇扇子呢,她穿的是件很普通的短袖汗衫和黑布短裤。这会坐在那里,又把原本刚刚过膝的肥大短裤往上抻了抻,露出来一节大腿,她是为了能凉快,一点形象都不在意了。杜仁海身材高大魁梧,头发往后梳的一丝不乱,穿的短袖衬衫加西裤,脚上却是一双白色运动鞋,虽然还是一脸茫然,但没耽误他陪着笑给我和夏老头递烟过来。说白了,这娘俩就是你闭上眼睛都能想象的出来的典型的农民的样子。

这不是贬低,就是客观描述,他们可能穿的土,可能抠门,可能跟你装熟,但你绝对不会认为他们是坏人。

一根烟没抽完,小厅的门再次打开,张华南阴着脸走了出来,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做出一个看起来像是笑的表情,冲着我和夏老头点点头,便径直向外走去。这种情况我见了不少,这就意味着认尸成功,基本确认了躺着的那个就是张华北,也就是张华南的亲弟弟。

送走张华南,胡丽丽的眉头依然紧锁,现在死者身份确定了,死因也确定了,可那段视频依然是个谜,到底是什么在追着张华北,直到把他活活吓死呢?这其中和这个张华南到底有没有关系?不过这也只是第一步,既然确定了关系,张华南还得配合刑警做笔录,以后见他的日子还多着呢。

眼瞅着到了中午头,夏老头招呼我们吃饭,从清晨一早忙活到现在,也着实有点饿了。别的不说,夏老头炒菜水平绝对一流,他要不是干白事这一摊,出门开个饭馆也能火。

胡丽丽随手拿了一瓶白酒,啪的一下打开盖子就往杯子倒,倒了满满一杯之后才停手,拿着瓶子向我示意,我看看她,又看看夏老头,摆摆手表示不要。

本地人多少都能喝点酒,甭管男女老少,酒量都还能过得去,我虽然自认酒量一般,但怎么也是吃过见过的,可看着胡丽丽喝酒,我害怕。胡丽丽不是本地人,她的酒量却能吓到我这本地人。按理说中午头不应该喝酒,可她们法医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验完尸体之后要用白酒漱口,也不知道是这规矩让她练出来的酒量,还是她本身就天赋异禀特别能喝,反正在我知道的人里面,能喝过这姑娘的人不多。一顿饭半瓶白酒的量,对她来说也真的只是漱漱口的量而已,更何况这只是一杯而已。

我是肯定喝不过她,夏老头就更别提了,这老家伙外号闻一多,不是那个文学家闻一多,而是“啤酒一杯就倒,白酒闻一下就多”的意思,他的酒量属于不喝正好那种。

胡丽丽一个人喝着酒,我和夏老头低头夹菜吃饭,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聊着刚才的张华南一家人。

“刚才那个张华南,他说张华北从外地过不下去了,回来找他要钱,他没给,张华北就发了疯。按照他的说法,张华北是魔怔了,自己发神经病死的。”胡丽丽有点恨恨的说道:“这个当哥哥的,还真是够冷血的。”

“自己发病把自己吓死?他还真敢说。”夏老头冷笑一声:“不过丫头,你也别想太好,谁家摊上这种兄弟,就算是双胞胎又怎么样,亲情都不会太好,冷漠一点也正常。”

夏老头这话说的在理,死去的张华北就不说了,但说那张华南,他这弟弟从二十岁以后基本就都在监狱里过了,一个正在服刑的犯人对家里的影响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可以说这个人不但帮不了家里任何的忙,还要给家人带来额外的负面影响。

而且根据张华北坐牢的时间来看,没准他们父母过世这些大事,也都是张华南一个人料理的,再加上张华南之前也没有婚史,娶得第一个老婆就是带儿改嫁的董齐美,可想而知他对这个弟弟的爱能有多少,恨能有多少。

“有没有可能是张华南下的手?”我停下筷子,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胡丽丽斜了我一眼:“有证据吗?”

我嘿嘿一笑,把目光投向了夏老头:“有证据咱还从这猜啊?找呗,是吧老爷子?”

“师父!叫师父!”夏老头白了我一眼,转头看向胡丽丽:“丫头啊,你呢查你的,我们爷俩查我们的,保不齐有啥结果呢,是不是?”

胡丽丽有点犹豫,她其实挺看不上夏老头这一套的,总说他是封建迷信,哪来这么多鬼啊神啊的,可也确实有些事没法解释,比如躺在那里的张华北。如果这案子就卡到这里截住,那是可以说得过去的,毕竟他是病死的,不是别人一刀捅死的,而引发这种病的诱因很多,到底是他自己发神经,还是别人故意为之,确实很难说得清。如果贪图省事就这么结案,说是能说得过去的,但说不定就放跑了坏人,可要真的认真查,没有证据也很难有个往下查的借口,如果夏老头跟我私底下去查这事,说不定还有些转机。

我看她犹豫,索性在旁边帮她做了决定:“就这么滴吧,反正这边还有些事得找他办呢,敲打几句话都是没问题的。”

胡丽丽知道我们是真心想帮她,自己又没主意,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其实我没骗她,尸体到了我们这虽然就算最后一站了,可也不是说烧就烧了的,尤其是这种有家属在的,该签的文件还是要签,总而言之,还得跟张华南过几个回合,只不过他现在还得配合刑警那边,我们不好添乱就是了。

吃完饭后,我开车拉着夏老头和胡丽丽出了门,先把小法医送回刑警队,我和夏老头径自来到了崔家口派出所,不过没进去,把车停在了路边,顺着视频里张华北“逃命”的路线往回找,看看有没有夏老头所谓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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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不远,首先看见的就是那条让张华北崴断了脚踝的小土沟,沟不深,也就是十来公分,一扎来宽,从路边排水沟延伸到一户住家,这会土沟旁边有人在忙活,俩工人正在往里埋管子,一看就是住家户自己弄的排水管。这在我们这里不算少见,老房子下水不好,自己挖个沟埋个管子的事情经常有,只能说这张华北真的是运气不好,好巧不巧的踩到了这里,把自己的腿崴断了。

夏老头看了一会,也没说话,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他走的很快,一直到了一个岔路口才停了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走到了一处墙角蹲了下来。

我跟着凑过去看,就在墙角一块破砖旁边,有一小堆纸灰,这纸灰烧的透极了,旁边人走的快一点估计都能掀飞了。也就是今天没什么风,否则绝对轮不到我们师徒二人发现它。

“这灰有问题?”我陪着笑问道。我到这地方工作俩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跟着夏老头干这种活

夏老头还是没说话,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点纸灰捻了捻,随后起身继续往前走。他在专找岔路口寻摸,尤其是张华北明明可以一拐弯就看见派出所却没有拐弯的路口,每到一处,他必定会仔细检查路边的残砖碎瓦,这事也是蹊跷了,每一处都发现了或多或少的一撮纸灰,所有纸灰留存的位置都跟派出所位置是反着的。这么说吧,我虽然至今还不知道这纸灰是什么,但我敢确定这纸灰一定和张华北之死有关系。

等夏老头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眼前正是张华北第一次出现在视频中的那条小巷。直到此时,夏老头也点上一根烟长长的吸了一口,对我说道:“这是有人要对付他啊。”说完这话,也没等我搭腔,他就抬腿迈进了小巷路口。

这巷子是真的小,勉强并排走开俩人,地面都不平,坑坑洼洼,这会天干物燥的还算好,要是赶上下雨天,那估计得满地的水洼。顺着小巷往里走不远,是一个小旅馆,这旅馆是真的小,又小又旧,绿色木框门上镶着玻璃,打眼一看能让人有一种回到八十年代的感觉,门旁边立着牌子,上面写着价格:五十元/晚,包周优惠。

我撇了撇嘴,对夏老头说道:“我都没想过还有五十块住一晚的地方。”

夏老头一咧嘴,嘿嘿一笑:“小子,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我们俩正在门口说话,小旅馆的门一开,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女人开门走了出来,她径直走到夏老头跟前,压低声音问道:“他大哥,你是为了昨天死的那人来的吧?”

夏老头在这小镇也算个名人,他往那里一站,基本都知道是啥事,而且这小旅馆既然有住客出了命案,警察少不了会来看看,老板娘知道这事也不奇怪。

夏老头点点头:“嗯,人已经送过去了,我们爷俩过来看看有啥东西要一起给人带上。”

“上面房间给锁了,不让进人。”老板娘连连摆手,但脸上又带着一丝八卦猎奇的神情,压低声音问道:“那人,咋死的啊?不是横死的吧?我听说这人跟张华南还是兄弟?”

夏老头笑的像个老狐狸:“不能不能,就是生病,哪来这么多横死。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警察啊。”

“要是警察肯说,我还来问你们啊。”老板娘翻了个白眼:“你不过那人平时看起来挺正常的啊,怎么就突然病死了呢。”

“嗯?咋正常了?”夏老头不动声色的开始打听消息。

老板娘似乎也很乐于这种八卦,左右看看没人这才说道:“那人是头三四天住进来的,那时候看的还挺精神,没事就出去,一早出去,晚上才回来。前两天还行,后来一回来就唉声叹气的,咱不知道啥事,就是看着那人就一脸愁相。你说,咱这外人也不好多问不是,不过现在想想,要是当初问问他,多聊几句,没准就想开了,不会出这事了。”

夏老头接着问道:“你当时没觉得他跟谁有点像吗?”

老板娘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一开始没觉得,其实也没仔细看,这人大热天的也要戴帽子戴墨镜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搞这个。后来听说他是张华南的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我才觉得他俩身量上有点像。”

眼看着老板娘实在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夏老头便摆了摆手:“行了,我们去看看,就随便看看,回头找警察说说,早点给你开门,免得耽误你生意。”


跟着夏老头进了小旅馆,穿过所谓大厅之后,就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是一座三层小楼,打眼看过去,颇有一种重回八九十年代的感觉,像极了那时候的招待所的感觉,就连房间门都是一扇扇刷成绿色的木质房门。

张华北的房间在三楼,这也是最便宜的一种。一路上楼,距离楼梯口最近的一间屋子被改成了厨房,老板娘告诉我们,这算是“自助式服务”,客人可以自己买菜带回来做饭,这小厨房用一次五块钱,用完打扫干净就行。要是这么看起来,张华北手里的那把菜刀的来历就搞清楚了,他八成是从这里拿到的菜刀。

跟厨房隔着有两个门的房间就是张华北的,现在门上已经挂上了一把新锁,估计就是刑警给锁上的。我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看,里面其实真没啥,就是一张床、一个脸盆架和一张小桌,床上有点乱,桌上摆着几桶方便面,手机充电线还扔在那里,能看出来走的很匆忙。

我冲着夏老头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啥大发现,夏老头似乎也有点心理准备,低着头在房门口寻摸,有那么一小会,他弯腰从门边捏起一撮灰烬,用手指搓了搓,然后转身问老板娘:“昨天晚上他出去的时候,你知道么?”

老板娘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们家老头子知道,他说没啥异常的。就是挺匆忙的就出去了,也没注意他手里是不是拎着刀,直到上午警察来调查情况,我才知道刀被他拿走了。”

“那之前有人来找过他么?”夏老头又问

老板娘又摇头:“那谁知道啊,这里多多少少住这十来号人呢,他挨着厨房又近,人来人往的。”

夏老头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冲我做了个手势,便向老板娘告辞离开了。

回到车上之后,我才开口问夏老头:“我说,您是不是真怀疑这有问题啊?那些纸灰是咋回事?”

夏老头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停了一会才说:“先开车,回去之后我告诉你。”

一路回到殡仪馆,但是没进去,夏老头让我把车开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所谓办公室,其实就是个殡葬用品店,作为酒镇最大的殡葬业巨头,夏老头要是没个办公室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穿过那一堆纸人纸马,夏老头把我带到了后院,随手拉了把竹条椅让我坐下,他从旁边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抽出了一张黄表纸拿出打火机点着,这种纸做工粗糙非常易燃,转眼间的功夫,这两个巴掌大小的纸就变成了纸灰落在地上。夏老头指着纸灰让我看:“你看看,眼熟不。”

我凑过去仔细一看,还真的是,地上灰白色的灰烬特别细,就像一小撮灰粉堆在那里一样,跟之前在街角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是啥意思?真的有人害这个张华北?”我有点兴奋了:“要不要给胡丽丽打电话,让她过来查查?”

“查什么?从纸灰上查指纹?”夏老头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那个~~查谁去过那个小旅馆啊,张华南嫌疑很大啊。”我迅速开动脑筋回答道。

夏老头点上一根烟抽着,缓缓地说道:“这事估计够呛,你看那小招待所破的,就算进去个人,老板也未必能发现。更何况这玩意有啥成本?他都来了好几天了,张华南要是想搞他的话,安排个人进去住一晚,走过他门口的时候就能把这符给扔下。”

“这是个符?”我更吃惊了,这可是只听说没见过的东西。

夏老头盯着我看了一会,看得我快发毛了,这才嘿嘿一笑:“小子,教给你点正经玩意吧。”说完,他又拿出一张黄表纸,裁成二指宽四指长的一截小条,然后拿起毛笔沾了点朱砂,在纸上画了一个说不出来怎么形容的符号。画好之后,他拿着这纸条往院里走了几步,又拿出打火机来点着,片刻之后纸条烧光。我刚想嘲笑几句夏老头,可还没等我张嘴,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阴风突然吹了过来,这风极凉,还透着一丝腥臭的气味,即便是这夏天,也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笑眯眯的夏老头,有些吃惊的问道。

夏老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想,如果是你自己睡在一间很简陋的房间里,突然来了这么一阵阴风,你会是什么感觉?”

“害怕,再严重点就跑。”我老老实实的答道。

“没错,恐惧的顶点就是愤怒,如果张华北遭受了这种恐惧,他又知道旁边厨房有菜刀,那他去拿菜刀自卫,是个很正常的反应。然后对方早已经计划好了他的线路,沿途在路口用符咒逼迫他绕圈。如果不是那个土沟崴断了脚踝,让张华北回复了清醒,那还不知道他会绕到哪里去了。”夏老头给出他自己的结论

我想了想,觉有点漏洞,有问道:“可还有个问题啊,张华北明明是住在小旅馆里,旁边有住客,外面有店老板,他怎么不求救呢?”

夏老头眼睛一眯,声音沉了下来:“那也许说明他知道是谁干的,暂时还不想声张,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下了死手。”

听到这里,我猛地一惊,下意识的问道:“他在这里认识的应该只有张华南,难不成~~”

还没等我说完,兜里电话突然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直接摁了免提后放在了桌上,胡丽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还得麻烦你们俩走一趟,又出事了了。”

“难让我们俩走一趟的可是没小事,说吧,哪里啊?”夏老头问道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张家后山,张华南死了。”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今天先更到这里,四年一遇的2.29,不发多点都显得对不起自己了~~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张华南是吊死的,我和夏老头赶到的时候,他还在树上挂着。他上吊的地方就在崔家口不远的一座小山上,离他家直线距离也不过两三公里,上吊用的东西是他自己的腰带,有点旧的腰带一头挂在树上,一头拴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脚尖离地面也就一两寸。我离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尸体旁边还摆着几个空酒瓶,从现场来看,显然这人是喝多了之后上吊自杀的。

不过等我把他的尸体放下来之后,胡丽丽马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张华南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这显然是不对的,一般来说,上吊自杀的人只会在绳子勒的地方有勒痕,其他地方不会有,但张华南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这明显是被人勒死之后又挂到这里来的。那么既然如此,凶手是谁?

我刚开车把尸体拉回殡仪馆,这个问题就已经解决了。刑警们刚到张华南家里坐了没五分钟,杜仁海就全交代了,是他杀了张华南。

杀人的过程很简单,就是认尸回来之后有去了刑警队,直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一家三口才正儿八经坐下来一起吃顿饭。都是本地人,吃饭的时候难免要喝上几口,因为出了这事,爷俩喝的还都不少,老太太都回屋休息了,他爷俩还在这里喝。结果不知道为了点啥事,爷俩一来二去的吵吵了起来,喝的醉醺醺的张华南首先向儿子动了手,杜仁海也没客气,抄起一个凳子,反手就把他爹砸翻在地。也不知道是他下手重了还是酒喝多了,张华南这一下就没爬起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正好就在这个当口,老太太董齐美在屋里问怎么了,杜仁海怕老头醒过来还手加告状,于是就先过去就把老头的嘴捂住了,这才大声答道没事。董齐美兴许也是真的累了,听儿子答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没再多问,叨叨了一句别喝太多,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等老太太睡着了,杜仁海再看被自己捂住口鼻的张华南,老头这会是真没动静了,就算刚才那一下子没砸死,这会也让他给憋死了。此时的杜仁海已经被酒精顶的有点魔怔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将老头扛在肩上,塞进了自己的三蹦子,一路开到了后山。到了后山,杜仁海那点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他心里怕的厉害,不停的在哆嗦。可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张华南已经死了,如果扔在这里,早晚都会找到自己头上,那还不如就把这出戏演到底得了。

想明白这事,杜仁海找了棵差不多的树,就准备把张华南挂上去,造成自杀的假象,临往上挂之前,他用老头的裤腰带又用力勒了他好一会,倒不是怕他不死,而是要掩饰他脖子上的指印,可没成想,就是这么欲盖弥彰的一下,彻底把他自己暴露了。

面对来家的警察,杜仁海没绷住,他毕竟只是个农民,没有那么多面对警察的经验,更何况刚杀的又是养了他三十多年的养父,心理成熟能力还是有限,一下就都交代了,过程顺利的连去了解情况的警察都没想到。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23点,距离张华北的死亡还不到24小时,这个案子基本就算是告破了。张家哥俩前后脚的走上了黄泉路,他俩算是做到了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事。表面上看起来,该死的也死了,该抓的也抓了,这案子就算破了。可仔细想想,这其中又有很多未解的地方,比如张华北逃跑路线上那些神秘的纸灰,到底是谁想要杀死他?老实到窝囊的杜仁海又是怎么因为一场酒就打死了他的养父?这些看起来可能跟人命相比无关紧要的事情,有时候却往往隐藏着可怕的真相。

眼瞅着时间不早了,我问夏老头:“还有事么?没事我先回去歇着?”

夏老头把手里的半截烟头往地上一摁,站起身来冲我一笑:“先别着急回家,跟你师父我出去遛个弯。”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夏老头说的遛弯,多半不是真遛弯,这老家伙经常啥事都不跟我说,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吐实情。我其实特烦这个做法,可想想自己一个月的饭钱都在人家手里攥着,也只能忍了。

这会天都已经黑透了,而且这镇上不和城里那样到处都是锃明瓦亮的路灯,就是几条主干道上有灯,其余的也就是在街角路口有那么一点亮。今天一天的时间,我弄了两具尸体,虽然不怕这个,但是心里肯定犯膈应。而且这活累啊,都说死沉死沉,这事是真的,别说是死人了,就是大家一起出去喝酒,把其中一个喝的烂醉的扛回家都绝对是个力气活。我这干了这么多力气活,又差不多二十四小时没休息,实在有点顶不住,但又不好跟夏老头硬刚,只能老老实实跟在他屁股后面,靠着抽烟硬给自己提神。

我正没精打采的跟着夏老头溜达,突然听见他说了一句:“到了。”

下意识的一抬头,眼前的景象吓了我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一处街角,整条小巷都黑乎乎的,只有路口那里有点亮光,可这亮光还不是路灯发出的,而是有人在那里烧纸。火光照亮了街角,也照亮了那个人的脸,她正是董齐美。

董齐美是个胖女人,她抬头看见我和夏老头之后似乎并不吃惊,把手里最后一叠纸钱扔进火堆之后,才费力的站起身子,撩了一下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淡淡的说道:“你抓不了我。”

夏老头点了点头:“我知道,抓人是警察的事,没有证据他们也抓不了你。”

董齐美看着夏老头笑了笑,这一个笑容把我吓得不轻,很难相信一个女人会在丈夫刚死,自己儿子也马上面临死刑的时候露出这种笑容,可笑是不犯罪的,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许人笑。

夏老头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的吐出,盯着懂齐美看了好一会,才说道:“不是你干的,但是有人在指点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就放你一马。”

董齐美的笑容骤然消失,脸上的肥肉不由抽搐了一下,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夏老头,都知道你能耐大,但有些事你管不了。”

夏老头也笑了,他冲着董齐美摆摆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报仇雪恨也是人之常情,这些我都管不了。但我觉得这个事做的不对,有本事自己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一场,干嘛要把孩子牵扯进来呢,毕竟孩子没有做错什么。”

听到这话,董齐美彻底炸了,她几步走到夏老头跟前,短粗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了他的脸上,声音虽然不高,但能听得出其中咬牙切齿的恨意:“姓夏的,你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背负了这么多年仇恨的不是你,看了那么多年恶心面孔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才能说得出这种话!你想抓我,那就让警察带着证据来,否则别跟老娘在这里装样!”说完这话,董齐美转身就走,再没回头。

夏老头脸上不动声色,我在一旁听傻了,等董齐美走远,我才凑过去问道:“这到底是咋了?”

夏老头苦笑着摇了摇头,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刚才的话不是对她说的,不过她也是真的一笔孽债啊。”


回到殡仪馆,我实在又累又困的不行了,回到自己宿舍倒头就睡。沉睡中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两个虚幻的背影,他们身形虚幻,如烟如雾,我拼命想看清楚他们到底是谁,却总也追不上。


我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当时已经中午头了,其实我还想接着睡,可屏幕上“女神”两个字表明了来电者的身份,实在是不接不行,可当电话接通之后,传出来的高音喇叭一样声音却又有点对不起“女神”这个称谓

“你快点过来!我有重大发现!!”胡丽丽在电话的那一头吼。

等我穿好衣服赶到验尸房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我瞬间有点提神:胡丽丽头发挽起,身上穿着白大褂,虽然带着护目镜和口罩,但依然能透过她那双大眼睛看出掩饰不住的笑意,这幅画面最硬核的部分在于:她正站在两具尸体中间向我招手。

“好家伙,您这是碰见好吃的了?”我睡意未消,实在提不起兴致。

“别胡说八道的,赶紧过来啦。”胡丽丽把手伸到我胳膊弯里拉我过去,这一下类似于“挽”的动作,让我心旌荡漾了好一会。

“你看,你看,你快看!”胡丽丽几乎要把我摁在尸体上了。

我这会才反应过来,问道:“大小姐,您倒是说看啥啊?”

“这里,这里~~”胡丽丽伸手指着尸体腹部偏左的一个位置,我凝神仔细看去,那里有一条淡淡的痕迹,就像一条愈合很久的疤痕。我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什么?”

胡丽丽没回答,又把我拉到了另一具尸体旁边,同样指着腹部偏左位置问我:“你看这个,是不是就没有?”

我认真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那里确实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我又抬头看了看两具尸体,胸口以上和腹部一下都盖着白布,就露出来这么一截,实在看不出这两位是谁,只能根据昨天发生的事情推断这是张华南和张华北哥俩的尸体。

胡丽丽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文件夹,直接甩了过来,我接住夹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张华北的档案资料,我冲着胡丽丽撇撇嘴:“这不早就看过了?”

“你看仔细点,看这里。”胡丽丽凑过来,用手点着其中一段让我看,我这才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卷宗上。

“我问你,张华北第一次入狱是什么时候?”胡丽丽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看着卷宗答道:“四十一年前了,那年他21岁。因为偷自行车被判了三年。”

“第二次呢?”胡丽丽又问

我皱着眉头答道:“二十七岁,出来消停了两年,就又因为盗窃被抓了,这次判了八年,因为表现良好,六年多就给放出来了。结果不到一年就又进去了,这第三次来了个狠的,直接判了二十年。我说这些都在卷宗上写着,你到底要知道啥?”

“别急嘛,你看这个。”胡丽丽冲我一笑,伸手在卷宗上往下掀了几页,让我看她点出来的那一段。

这是张华北第二次入狱时候的一个审讯记录,上面被胡丽丽重点划出了一段。审讯人员问张华北为什么前段时间表现良好,结果现在又犯案子了,张华北回答说是因为和那人有仇,之前俩人打了一架,但没打过他,还被他划了一刀。张华北怀恨在心但又打不过人家,所以偷人家东西报复。

“划了一刀?”我如有所悟的抬头看向胡丽丽:“你的意思是,肚子上有疤的那个是张华北。”

“没错。”胡丽丽欣然点头。

“可这有什么奇怪的么?”我还是有点没明白。

胡丽丽几步走到两具尸体头部位置,伸手掀开了上面的白布,看着暴露出面部的两具尸体,我有点说不出话来了。那肚子上有疤的尸体,是保养得当皮肤细嫩的张华南,那肚子上没疤的,是一脸苦相的张华北。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华南有疤,张华北没疤?当年,当年是哥哥替弟弟去坐牢了?当时抓人的时候分不出来么?”我吃惊的问道。

胡丽丽无奈的摊手:“大哥,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七八十年代,技术远没有现在先进,你要知道,就连DNA检测也是到了2000年以后才慢慢开始推广应用的。更何况,谁能知道还真有人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出头顶罪啊。”

听完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无语了。确实,平时没少听我爸说过这些事,我刚出生那几年,整个县城就四辆汽车,消防队一辆,派出所一辆,县政府一辆,医院一辆。而且我们这里还是山里的小县城,比城里还要落后一些,至今没有公交车,所谓出租车也是满街跑的三蹦子。说句不好听的,那时候能把人抓住就不错了,更想不到能有替人坐牢这种事发生,更何况这哥俩还是少见的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兄弟。

“可就算你发现这俩人身份互换了,那又和这案件有什么关系呢?人都死了,总不能把尸体拖进去再关二十年吧?”我把卷宗放回桌上,对着胡丽丽问道。她这发现确实挺惊人,但似乎对破解死因没什么帮助,而且这老哥俩都已经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胡丽丽被我问住了,嘴巴一撅,声音中明显透着不高兴:“你啊,就会给人泼冷水。”

我无奈苦笑:“大小姐,我说的是真事,你这是跟我说了,你要是跟你们领导说这事,他反问你这么一句,你咋回答?”

胡丽丽不吭声了,冲我翻了个白眼,伸手把尸体上的白布盖好,然后悻悻的摘下手套、护目镜和口罩这一大堆东西,重重的的砸在桌子上,显然是对我的反应有些不满意。

我刚想没话找话的安慰她几句,夏老头推门进来了,见我们俩都在,先是一愣,随即开口说道:“正好你们都在,省了我再去单独一个个找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胡丽丽忙不迭的插话道:“夏老爷子,您知道么,这张华南和张华北哥俩其实是互换身份的。第三次坐牢的那个是张华南,他是替他弟弟去坐牢了。”

听到这里,夏老头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这个发现好,太好了!丫头啊,你发现的这事,算是把我之前没弄明白的地方给圆上了了!好!好!太好了!”

“哼!”胡丽丽伸手冲我比了个V,这才转头问夏老头:“您这是干嘛去了?我一早过来想找你们俩呢,结果发现您不在,这才单独找的胡周。”

夏老头一笑:“年纪大了觉少,早起了一会,出去溜达了溜达。”

胡丽丽一脸的不相信:“我六点多就来了,这都快一点了,您这去哪遛弯能遛一上午啊。”

夏老头神秘一笑,说了一句话:“找董齐美的娘家人聊了一会。”

他这话吓了我一跳,好家伙,这董齐美是七十里外铁固庄的人,来回一趟一百四五十里,先不说夏老头是不是开车去的,也不说这山区公路能开多快,单说这董齐美已经六十的人了,她还能有几个娘家人都不好说,结果我这位师父就愣是找到了她的娘家人,然后又跟人聊了好一会?

面对我怀疑的目光,夏老头把我和胡丽丽喊到了另一间办公室,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上茶水,又点上一根烟,美美的抽了几口之后,才在我们俩人共同的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 把自己的黑折扇往桌上一拍,悠悠的说了一句更激火的话:“让我老人家歇歇,晚上吧,晚上带你们去看一场好戏。”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今日更新完成~~

存稿都发完了,明天进入裸更阶段。

汗~~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晚上九点半,我来到了夏老头的白事店,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这座小房里还亮着灯,远远看去,说不出这殡仪馆外的一点灯光到底象征着希望还是恐惧。

夏老头正在屋里忙活,他坐在一个马扎上,脚边放着一堆竹篾,老爷子嘴里歪叼着烟,手里忙乎着用竹篾弯着各种造型,一个个纸人纸马的形状已经有了雏形。

我来他这里已经三四个月了,对于殡仪馆和尸体已经不再陌生和害怕,但对于他亲自动手扎这些东西还是第一次见。虽然山里人还是讲究这个,但这些纸人纸马扎出来也的确是个功夫活,造价也不低,很多人也就是买几个现成的花圈烧了也就得了,夏老头店里摆着的那些纸人纸马,一个个都放了好些日子了,伸手一摸都是一层灰。

我随手拿了个马扎坐在他身边,拿起一柄小刀来帮他把竹篾上的倒刺刮掉,刮着竹篾,我随口问道:“这是给哪个大户人家预备的?”

夏老头斜眼瞟了我一下,含混不清的说道:“我送人的。”

我差点被他气笑了,随手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开口道:“好家伙,您老人家这不愧是干白事的,送人都送这纸人纸马啊?要是人家拿块砖头把您老拍出来,您可别怪我这当徒弟的不帮忙。”

“还有人敢拿砖头拍我?想当年~~算了,不说这个了。”夏老头摇了摇头,先把烟屁股掐灭,然后拿过一段细绳把手里的两根竹篾缠好,这才说道:“不是给活人送的,这是给死人送的。”

“哪位大佬过世了?值得您都不清库存了,亲自动手干这个?”我嘿嘿笑着,他的退让并没耽误我的继续吐槽。

夏老头白了我一眼,悠悠的说道:“还没死呢,我先提前预备好。也不是啥大佬,就是个苦命人罢了。”

听到这话,我不吭声了,这老爷子说话够玄乎的,不过他这会的语气和心情也是能感觉得到有那么一丝凄凉和悲怆,这显然不是能装出来的,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决定选择闭嘴。

师徒二人相对无言,都专心低头干自己的活,有这么一个来小时的功夫,一对纸人一对纸马的架子就都起来了,我帮着夏老头把纸糊好,坐在一边看他端着颜料认认真真的上色。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胡丽丽到了。实习小法医这会身穿一身运动装,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跟我看惯了她穿警服或者白大褂的样子完全不同,显得那么的青春靓丽。进门见夏老头正在专心干活,胡丽丽也不吭声了,收起了她的大嗓门,有样学样的拿过一个小马扎来,坐在我旁边一起看。

夏老头这会也不抽烟了,左手端着颜料盘,右手拿着狼毫笔,双腿半扎马步,仔仔细细的在纸上画着,他落笔尽快,很少有停顿,笔锋又细,这就让他画出来的纸人和在别处见到的不太一样,加上此时还没上色,所以看起来他更像是在画一幅立体的工笔仕女图。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看夏老头给尸体化妆习惯了,我看他画的一笔一画之间,纸人的眉眼显现,总觉得心里面毛毛的,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别人画人物是栩栩如生,夏老头画纸人就是栩栩如死~~总感觉他画出来的人物就不应该属于这个世间一样。也许胡丽丽有和我一样的感觉,我能察觉到她的身子在不由自主的向我身上靠过来,不是暧昧的靠,而是真的是因为觉得害怕。

夏老头画,我和胡丽丽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给纸人勾上了最后一笔,就在他把画笔和颜料盘放在桌上的下一刻,屋里老旧的座钟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半夜十二点了。

夏老头看了一眼座钟,用力伸了伸背,用手点了点我和胡丽丽:“俩年轻的干点活,把这些东西给搬到后院去。”

这四样东西虽然个头不小,但都轻,我和胡丽丽来回三趟就搞定了,夏老头自己也没闲着,从屋里翻出一叠黄纸和一把香,跟在我们身后来到了后院。他指挥我们把纸人纸马堆到一个空角落里,然后从兜里拿出火柴划着,先把早已经叼在嘴里的烟点上,紧接着手腕一扬,火柴划过一条弧线掉在了纸马上,一瞬间的功夫,刚刚费了半天力气扎好的纸人纸马火焰冲天,噼里啪啦的烧了起来。

夏老头盯着火头看了一会,蹲下了身子,把放在地上的香拆散,黄纸也打开了,一点点的往火堆里扔。我和胡丽丽对视一眼,也一左一右的蹲在他身边帮忙。

这么烧了十来分钟,竹篾基本都烧断了,纸人纸马都没了形,化作了一个火堆。我下意识的低头一看表,眼看着时间到了十二点半,就在我低头看表的这一瞬间,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了变化。火苗先是由红转黄,接着又由黄转绿,片刻间的功夫,整个院子都被这诡异的火苗染成了一片绿油油的颜色。

这情形吓得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了胡丽丽的脚上,她有点嫌弃的把我推开,虽然也有些害怕,但还是颇有些硬气的说道:“化学试验里的焰色反应而已,只要含有铜、磷、钡等物质,都会让火焰变成绿~~~”

她这话没说完就不说了,我下意识的一抬头,发现她两眼直勾勾的往火焰方向看去,我也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回头,好家伙,这次什么名词都解释不了了,真的吓人。

绿油油的火焰中猛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虚幻的人影,虽然火焰升腾看不太清楚,但从体型轮廓来看,这分明就是董齐美!

我回头看胡丽丽,这会她也不吭声了,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人影,等我再扭回头去看的时候,那个人影正在向夏老头行礼,微微一躬之后,那人影就消失不见了。片刻功夫,火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并且小了很多,如果不是刚才的那一幕太过震撼,我几乎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眼看着火头都快灭了,夏老头才又重新蹲下身来,从最后一叠黄纸里抽出几张扔了过去,火苗把黄纸吞噬之后,重新燃了起来。

也是这个动作,才算是让我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我蹲在夏老头身边,轻声问道:“那个,那个是董齐美?”

夏老头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也是个苦命的人啊。”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句话也无异于肯定了那个人影的身份。

我接着又问道:“那刚才是什么意思?她死了?”

夏老头还是没回答,他把手里最后一叠黄纸都扔进了火堆,这才指了指屋子:“进屋说去吧,我给你们讲讲这事的来龙去脉。”

回了屋子,夏老头一屁股坐在了他那把扶手椅上,我赶紧给老爷子冲上茶,又把烟灰缸放在他手边,这才坐在胡丽丽身边,俩人跟小学生等着老师讲故事一样,规规矩矩的看着夏老头,等他开口。

夏老头喝了口茶,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开口说道:“这事啊,得从杜仁海的生父说起~~”

之前我们知道,杜仁海是随娘改嫁的,他妈董齐美带着当时只有三岁的他,嫁给了张华南。那一年董齐美三十岁,张华南三十三岁——当然了,董齐美嫁的这人其实是张华北,真正的张华南替他弟弟坐牢去了,但当时除了这哥俩和他们父母之外没人知道这么回事。

董齐美嫁给了冒充张华南的张华北,两口子日子过的也还可以,张华北虽然之前坐过两次牢,但好歹逃过了第三次,格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日子,对自己媳妇和这便宜儿子也还不错。后来新区改造、父母双亡等等这些事情一折腾,张家虽然不能说陡然而富,但也算上了手头有点闲钱的富裕日子,至少不用像之前那种土里刨食看天吃饭的过日子了。

但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中埋藏着两个隐患,第一个就是替弟弟坐牢的张华南。

和弟弟张华北比起来,虽然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而且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张华南老实,他是那种傻老实。据说当初区分这哥俩有个很简单的办法:上去直接踹一脚。当场坐地上哇哇哭的那个是哥哥张华南,从地上摸起一块砖头拍回来的那个是弟弟张华北。虽然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却不难看出来哥俩的性格差异。

知道了这些之后,再去猜测张华南为什么会去替弟弟张华北坐牢就不难了。张家哥俩当时都已经三十出头了,家里穷,也都没娶上媳妇。之前已经在牢里过了将近十年了,如果再去坐牢的话,张华北这辈子就算是废了,作为父母,肯定是更喜欢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儿子,即便是他坐过两次牢,也相信他能改好。看着大儿子憨厚蠢笨,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小儿子头脑活泛,说不定还能闯出点什么,所以与其让小儿子就这么废了,还不如大儿子去顶替一番。等张华北出来了,张华南也混出了一点样子,还能养着这个哥哥,这是多好的事情呢?

想必是基于这种考虑,张华南便冒充弟弟去坐了牢。而弟弟张华北则顶着自己哥哥张华南的名义娶妻成家,给父母养老送终。

其实从张家父母角度来考虑,这个决定虽然有失偏颇,但也未必不是一个办法,毕竟聪明伶俐胆子大的张华北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比他那个傻哥哥成功几率更大一些。而如果张华北从此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按照事情的发展来看,当初的决定也未尝不会有个好结果。

但事情就坏在这个张华北的聪明上,他是小聪明,而且小聪明过头了。

之前胡丽丽曾经调出来过张华南出狱后的经历,他出狱后就直接走了,去了一个和酒镇相隔千里的城市生活。在最初的几年,他曾经每月都会收到一笔钱,这是张华北按照约定给他的钱。这钱算不上多,但是够活着了,他自己随便干点什么的话,还能多少存下一点。因为当时谁都不知道他们哥俩身份互换的事情,所以这个钱成了他们维持兄弟关系、保守秘密的一个渠道,但当我们现在知道他们身份有问题之后,这笔钱就瞬间反转成了足以让张华南千里迢迢跑回来的铁证:经胡丽丽查询,那笔钱只维持了五年,五年之后,张华南再没有收到过一分钱!

知道了这些,那谁都可以理解张华南的心情了,当初自己替弟弟坐牢,为的就是能希望弟弟更有出息,所以才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押在了这个弟弟的身上,谁能想到,这二十年的大牢出来,父母早已经过世,弟弟也不管自己了。他都已经六十多的人了,这让他怎么活下去?这不就是要他的命么?

所以张华南回来了,他回来就是想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钱。不管是父母遗产还是后来改造给的补偿金,都应该有他张华南一份!

后来的事情就不难猜测了,张华南还是老实,算不过他弟弟张华北,所以才一天天早出晚归,他是没招了,只能熬着这个弟弟,希望弟弟能发一发慈悲,让自己平平安安的度过人生的最后几年。可万没想到,他这一来,引出了张家的第二个隐患:他弟弟张华北的老婆,也是他的弟妹:董齐美。

说到这里,夏老头指了指茶杯,我赶紧起身给他斟茶倒水,这当口可不能让他停下,这又不是评书,怎么还带留扣子的啊。

趁着我烧水的时候,夏老头问胡丽丽:“丫头,你还记得张华北第三次入狱的情况么?”

胡丽丽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记得,根据卷宗上说,他是和一个同伙入室盗窃,结果被房主人发现了,双方打了起来,打斗过程中,房主流血过多死了,他那个同伙重伤。但他那个同伙也没扛多久,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多,最后器官衰竭死了。他当时也是因为这个死无对证,所以才判的过失杀人罪。”

夏老头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他那个同伙,之前犯过什么案子么?”

这个难不住胡丽丽,她马上接口答道:“那也不是个好东西,他和张华北是牢里认识的狱友,十几岁的时候就进去过,罪名除了盗窃之外,还多了个强奸妇女。张华北第三次犯案的时候,他也刚刚出来不久,所以在当初判案的时候,有些主观认定他是主犯,怂恿张华北一起犯案。”

“你还记得当时遇害的房主的名字么?不用全名,知道姓什么就行。”夏老头没接这个茬,而是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房主,好像姓董。”刚说完这句话,胡丽丽的脸上一脸震惊的反问道:“难道这董齐美?”

夏老头点了点头,端过我刚刚沏好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轻声说道:“我还得多告诉你一句,董齐美的娘家妈姓杜,那个遇害的房主是董齐美的堂哥。”

“这个~~这个太凑巧,太不可思议了吧?”胡丽丽依然不敢相信。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生活中的事情啊,往往比你在书里看到的更残酷,更不可思议。”夏老头轻叹一声:“我昨晚通过一些办法查到了董齐美的娘家人,今天上午又去验证了一下,虽然我说的都是推论,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说完,他轻轻放下茶杯,开始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讲。

按照夏老头的推论,虽然没有被抓,但张华北应该也曾经犯过强奸的罪行,甚至是和他那个同伙一起犯的案。但受害者隐忍不报案的居多,毕竟是在那个年代,又是在闭塞的山里,一旦这事传开了,还让人家姑娘怎么活?

而按照夏老头的话来说,这个董齐美就是两人的受害者之一,只不过她好巧不巧的怀上了其中一人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当时张华北蒙了脸,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当时并没有看见张华北的脸,只记住张华北的同伙和张华北肚子上的那道疤。

自家闺女被坏小子搞大了肚子,家里大人肯定要找,于是那位堂哥就出面去找了张华北的同伙,具体是要他赔钱还是要他娶了自己堂妹,那就不得而知了。但结果是明显的,双方谈崩了,同伙带着张华北去了那位堂哥家,他们根本就不是去偷东西的,就是摆明是要去打击报复的,结果那位堂哥也不是善茬,双方打了个头破血流,最后堂哥当场死亡,同伙重伤昏迷。这下事情盖不住了,但不管为了什么,张华北都不能说出实话,他只能说是入室盗窃被发现,绝不能再给自己再加罪名了,于是这个事情就被这么稀里糊涂的掩盖过去了。

受害者死了,两个坏人一死一坐牢,在外人看来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可对于董齐美来说,这苦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她一个未嫁的闺女家,突然大了肚子,又生了孩子,这日子还怎么过?无奈之下,家里只能在其他村找人把她给嫁了,可这事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她还带着一个孩子,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受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的。

而事情赶巧,董齐美家请的媒婆偏偏就找到了张华北他们家。这会张华南已经进去坐牢了,张华北的父母急于让他成家立业,对于隐瞒了董齐美遭遇的媒婆,他们也隐瞒了张华南坐牢的事情,加上张华北此时是顶的张华南的名头,张华南又是出了名的老实,在两边都隐瞒了一些情况的前提下,董齐美和冒充张华南的张华北结了婚。

可两口子过日子,每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董齐美发现了张华北肚子上的那条疤,也慢慢的了解到了张家之前刻意隐瞒的那些事情,但从那段时间看来,她是选择了隐忍的。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而已,她得活着,如果把一切事情揭开,激怒了张华北,一切后果是很难说的,不管是为了父母、孩子还是自己,她只能选择隐忍。

董齐美这一忍就是三十多年,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张家的两个隐患碰到了一起,真正的张华南出现了,他的出现激起了董齐美心里的怒火。

此时的董齐美心里是认命的,她已经认命了,可当看见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隐忍了三十年的恨意突然爆发了。但她此时恨的不是真正的凶手张华北,而是那个顶替坐牢的张华南。在她的心里,如果张华南当初不去顶替坐牢,凶手就会得到应有的惩处,自己就不用跟凶手过一辈子。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这个太奇怪了,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

胡丽丽替夏老头回答了我:“这个不罕见,医学上有个词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简单点来说,就是受害者和犯罪者相处时间长了,会对犯罪者产生一定的情感和依赖心理。董齐美之前受害后选择隐忍,再到后来明知张华北就是罪犯还在隐忍,这种心态很容易转变成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她会迁怒于他人,从而帮助犯罪者推卸责任。”

听完她的解释,我多少明白了一些,向着夏老头表示歉意,让他接着往下说。

夏老头趁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接着往下讲,不过他再将讲,就是董齐美的杀人手法了。在他看来,董齐美是利用了一种符咒给张华南制造了一种幻觉,正是这种幻觉让张华南受到了惊吓,最终惊吓过度引发心脏疾病而亡。具体的犯罪手法应该不难,董齐美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对于各条道路都是比较熟悉的,想要设计张华南,太容易了。而至于杜仁海杀死张华北,也许是张华北在吃饭的时候感慨了几句,引发了董齐美的不满,在她的挑唆下,杜仁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然后一怒之下杀死了养父张华北,也有可能是董齐美同样用了某种手段,让杜仁海发了狂,杀死了张华北。这件事情发生在一家三口之间,应该是没法搞清楚真相了。

听到这里,胡丽丽撇了撇嘴:“前面的还挺好,后面怎么又扯到符咒上了?我才不信一张纸条点着了就能呼风唤雨的。”

夏老头出奇的没有争辩什么,挠了挠下巴,换了个说法:“那你这么理解吧,董齐美往纸上涂了一些化学药品,烧着了之后这些化学药品产生了烟雾气味之类的什么东西,这些东西让张华南有了幻觉,这么说可以了吧?”

胡丽丽似乎很满意夏老头的让步,自己的语气也放松了一些:“这还算说得过去。不过您刚才说了这都是自己的推理,中间还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那咱等到天亮去找董齐美问问不就行了?”

夏老头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丫头啊,你以为我之前那些纸人纸马是白弄的?我闲的没事发送人啊?”

“您的意思是,董齐美死了?”胡丽丽这才反应过来。

夏老头看了她一眼,悠悠的说道:“归根结底,董齐美只是个农村的老太太,她要是真能有这害人的本事,怕是早就用出来报仇了,何苦要忍这三十多年?我相信她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只不过她不肯说而已。再说现在事情都料理完了,她还有什么可挂念的呢?”

“不行!我得去看看!”胡丽丽坐不住了,也不管现在是几点,起身就要往外走。

“来不及了。”我在一边劝她,夏老头这一个故事讲了俩钟头,估计这会人都凉了。

胡丽丽一把把我的手甩开:“说不定还能抢救回来!”

夏老头突然幽幽的问了一句:“就算把她救回来,你让她怎么继续活下去呢?”

听到这话,胡丽丽身体猛地一僵,但片刻之后她还是迈步出了门。夏老头冲我使了个颜色,让我追上去,看看能帮胡丽丽做点什么。

临出门之前,我问夏老头:“她就真这么死了?”

夏老头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不管你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谁的命比谁的高贵,也没有谁的命比谁的下贱,要想要别人的命,最公平的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换。”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身迈步出去追胡丽丽了。


事情的过程我没法判断真假,但事情的结果却和夏老头说的一模一样:董齐美自杀了,她在自己的家里用一根红色布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屋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像她三十多年以来一直做的那样,临走的时候,她也没忘了把这个家收拾妥当。

董齐美尸体旁边的茶几上,摆着一套很旧但是保存很好的小孩衣服,衣服是普通棉布自己缝的,一针一脚都非常细密,想来那就是当初杜仁海出生时候穿过的,说不准就是董齐美自己做的。

经过胡丽丽的判定,董齐美在我们赶到之前大约三四个小时结束生命的,倒推一下,差不多就是夏老头点燃纸人纸马的时候。如果不是当时我们都在他身边,就算此刻胡丽丽怀疑夏老头是杀人凶手我都不会奇怪。

办完了各种手续,从刑警队大门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胡丽丽迎着初升的太阳伸了个舒服的懒腰,然后突然扭头问了我一句:“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么?”

我歪着头想了好一会,然后告诉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世界很大,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不能因为我没见过,我就能说没有。”

胡丽丽似乎对我的回答有点失望,沉默了一会才又说道:“那你怎么看你师父?”

我苦笑了一下:“我才跟他刚三个月,那老家伙平时说话神神叨叨的,我哪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个老家伙身上啊,还有很多秘密呢。”

胡丽丽这会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冲她嘿嘿一笑:“别那么垂头丧气的,以后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情多了,你想要的答案也许就自然而然的找到了。就算没有答案,那这个探求的过程也一定很有意思。你说对不对?”

胡丽丽抬头盯了我好一会,悠悠的说道:“我发现你这个人虽然大部分时间不靠谱,但有时候说的话也挺有道理的,有点么哲理的意思。”

我呲牙一笑:“我的优点还多的是呢,慢慢发现吧,没准越往后越有惊喜。”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今天更的有点晚,但好歹把这个故事写完了。

这是第一个故事,也是许久没写这类型故事的一个热手。

明天开第二个,讲一个不敢回家的大老板的故事~~

感谢大家支持~~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近乡情怯

我到殡仪馆工作已经四个来月了,感觉这就是转眼之间的事情。平心而论,我这几个月的工资拿的自己都有点亏心,因为每天实在太闲了。

头开始的时候,我还想着一心一意的跟着夏老头学点东西,甭管别人咋想,这也是个正经工作不是?拿人一天工资就得对得起人家这工作。可这时间长了之后,发现这实在没啥好学的。其中最主要一个事,就是太闲了。

酒镇殡仪馆员工压根就没几个人,门卫老海带着另外五个人早晚班轮值,这就是殡仪馆员工人数最多的部门了,大厅里连引导员兼会计带司仪就三个,后面烧尸工就一个,再加上一个水电工兼出纳和我们师徒俩,这基本就是目前全部的人员配置。这除了夏老头啥都会之外,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们酒镇人口太少了。

一般的县城,常住人口有二十万三十万的很正常,大点的县城四五十万也不奇怪。可我们这里登记人口二十二万,常住人口不到十二万,说地广人稀可能夸张,但确实是人少。人口少,医学又挺发达,那死亡率和死亡人口就少,我们这殡仪馆也就没的忙,用他们私底下开玩笑的话说,之前张家哥俩带董齐美三口送到这里,就算是个“大买卖”了。

而这么惨淡的情况还能维持这些人的开支,靠的就是夏老头。这老家伙身上,我看不明白看不透的地方太多了,可他又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教我,动不动就是拿“时机未到”当借口来敷衍我。敷衍就敷衍吧,反正我白拿工资,跟着混就得了,唯一的坏处是白天上班认真工作,晚上当徒弟伺候师父,不能天天回家,一礼拜才能回一次。


说到回家,我这一礼拜回一次的就算相当不错了的,除了少数跟我一样留在县城里的年轻人之外,大部分就是一家人里就留老人在家,年轻的出去打工了,一年回不来一两次。有的混的稍微有点出息,连家里老人也一并接走了,就留下套空房子。还有的老人过世了,年轻人回来给张罗张罗忙活忙活,等把老人发送走了,这年轻人也就不会回来了,他这辈子除了户籍地址写着酒镇之外,基本上跟酒镇再无瓜葛了。当然,酒镇的传统还在,老人们还是坚持要叶落归根,否则魂魄不全,入土不安。年轻人差不多也信这个,但到了他们的下一代,那些不是在酒镇出生的孩子是不是还信这个,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不过现在其实很多人也都想开了,不是每个人都是自然死亡,也有横死在外不为人知的,那就没办法了,所以大多数人的想法就是顺其自然,能回来就尽量回来。毕竟谁都不知道死后是啥样,没必要硬倔这种事,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虽说大多数人都是这个心态,但也有一些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回来的,碰见这种人,有时候也挺头疼。

前几天我回家吃饭,老爹老妈给弄了一桌子菜,我洗澡换衣服出来,跟着二老吃吃喝喝聊个闲天,每个礼拜都是这么过来的。可这天我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多的这个也不是外人,我爸一个学生的二叔,县城不大人口又少,十有八九都相互认识,所以我也喊他二叔,只不过在前面加个姓氏,喊他崔二叔。

我跟这位崔二叔虽然不算特别熟,但也不是很见外,人家拎着东西来看我爸妈,我也不能给赶出去不是?既然来了,那就坐下一起吃呗,可吃着喝着,我发现了一个事,这位崔二叔压根就是奔着我来的。

半瓶白酒下肚,多多少少的都有了一些微醺,崔二叔站起身来,正儿八经的拿起酒瓶子给我倒酒,一边倒酒一边说:“大侄子啊,二叔想请你帮个忙。”

我赶紧起身把酒瓶接过来:“您这话说的见外了,您是长辈直接说就是了,做到做不到的您别见怪就行。”

崔二叔有点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其实也不是我的事,是我一个同学的事。他也是酒镇人,只是早年间就出去做生意了,长期不在山里住。最近突然联系我,说想回来。”

我下意识的问道:“人还在吗?”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说的太不吉利了,不过倒也有个好处,让崔二叔不墨迹了。他连忙说道:“人还在,人还在,就是想在咱酒镇买套房,所以找你帮忙。”

这话听得我都愣了:“二叔,买房这事我可不熟啊。您是不是误会我的工作单位了?”

“没有没有。”崔二叔连连摆手,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他想买凶宅,越凶越好。”

这话一说我就明白了,确实,镇上新建的小区不多,但是二手房不难买,闲置的那么多,只要价格合适就行。但他非要买凶宅的话就不好办,毕竟没有哪个卖房的会说自己卖的是凶宅,只要这俩字说出口,这房子能掉一半的价,卖家亏钱不说,买家心里也不舒服不是?而且话说回来,现在都住楼房了,一户出了事,上上下下一整楼的活人镇着呢,哪来的那么凶?

他想买凶宅,托人来找我,我再去找夏老头,这倒是个正路子。可问题是,他买凶宅干啥?

我把问题问了出来,崔二叔摇了摇头:“大侄子,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托我问,我就找到了你,我是合计你要是能给帮上忙,我就安排你们见一次,具体的你们聊。”说完这些,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那家伙有钱,中介费少不了的。”

我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买凶宅的人肯定有他不可言说的事,趁机帮夏老头“创收”一下,也能让我心里不至于那么不舒服,要不老有一种自己在吃夏老头白食的感觉。

吃完饭后,我给夏老头打了个电话确认可以接这事,又和崔二叔互相留了电话号码,这就算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等人家给我打电话了。

其实说实话,我最近心里也烦,要不是觉得能帮夏老头挣点钱,我还真不想搭理这事。那位老板烦心是为了买不到凶宅,我烦心是因为胡丽丽。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胡丽丽现在算是我们这镇上的小名人了,人家有点本事的都往大城市跑,她这堂堂正正高学历的却往我们这山里钻,再说人家姑娘身材好长得靓,工作也是正儿八经的人民警察——说到这里,我发誓这些人不知道法医的职责范围和胡丽丽最爱干的是验尸这事——这么好的条件要是能娶回来给自己当个儿媳妇,也不用自己儿子跑外面去辛苦打工了,那得是多美的事啊?

所以从这丫头刚到县公安局报道不久,各色人等就开始围着她转了,保媒拉纤的、自告奋勇的,那是络绎不绝啊,如果她肯点头,估计能一个月不在他们单位食堂吃饭。这就跟我的情况完全不同,我现在算是门可罗雀,虽然大家都知道我是跟着师父夏老头的,可毕竟我们爷俩的“职业特点”在这里摆着,可真没几个人敢把姑娘介绍给我,更别提人家姑娘一听我的职业撒腿就跑的了。不过倒也还好,我是挺享受这份肃静的,可那群人没事老缠着胡丽丽就让我有点不爽,这太影响我和小法医的单独相处了。尤其是最近,一个叫崔天明的人让我特别不爽。

崔天明今年24岁,比胡丽丽还小着几岁,但这家伙不地道,用我们这的话说,这家伙是个“狗少”,就是小痞子小混混的意思。从小开始他就不正干,上小学的时候,他欺负上幼儿园的;上初中的时候,他欺负上小学的;上高中的时候,他欺负上初中的;等人家高中毕业出门打工了,他还留在镇上,天天逮着谁欺负谁,天天就是拉着一群小毛孩子混迹于网吧、游戏厅、长途汽车站之类的地方,专门欺负小孩和敲外地人竹杠。

警察不是没管过他,但这事是真不好管,小偷小摸不是大罪过,偶尔的打架斗殴也罪不致死,最多就是拘留几天就得放出来,而且现在警察队伍管得严,不能打不能骂,所以警察也是有点拿他没辙,最多就是拎回来教育一顿,关上三五天也就拉倒了,可一出这个门,这小子该怎么作还是怎么作。

头几年的时候,县城菜市场改造扩建,他家有套房子刚好在扩建范围内,这小子当了几天钉子户以后开出了条件:得在市场里给他安排个工作,孬好不计。负责市场改造的人一听,这事不难办啊,你不是孬好不计么,给你个保安看大门去吧。谁能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算是成全了崔天明。

自从新市场建起来以后,崔天明就再也不打架了,至少不是亲自动手打架了。他每天就往菜市场门口一蹲,专门欺负那群卖菜的贩子,秤准不准啊、菜干不干净啊,那就是他一句话的事,罚款多少看心情,其他什么卫生费、管理费也是如此。有人敢不服?崔大少爷一摆手,七八个混小子立刻围了上来,也不打也不骂,就是围着摊子不让你卖货。这市场里都是小摊贩,没几个人能扛得住啊,大部分人都是给点小钱就过去了,虽说是小钱,可也架不住人多,给出去之后也是肉疼,少不了背后骂几句,于是崔天明从此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出了名,虽然是臭名。

渐渐的,崔天明的本事又涨了,他自己都不出头了,指使几个小兄弟蹲着收钱,他自己每天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打瞌睡。市场里的工作人员也是不敢招惹他,谁都怕那群小混混啊,县城就这么大点,自己真要得罪了这批人,就算他们进去坐几年牢,出来之后怎么办?长此以往,崔天明算是成了我们县城里的一个毒瘤。

就在前几天,这个毒瘤看上了胡丽丽。他是不敢对胡丽丽来硬的,人家那是正儿八经警校出身,真要咔咔动手,三个崔天明也不够人家打的。但坏小子就是坏小子,他会黏人,有事没事就缠着胡丽丽。早晨起来上班,一出门就看见了那个小子;办公室想透透气,一拉窗帘,那家伙在马路对面招手呢;晚上下班出去吃个饭吧,发现那小子坐的位置就在自己旁边。而且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胡丽丽手机号码的,一天天的短信还不断,各种各样的尬聊和土味情话,时不时的还让花店送花、饮品店送奶茶。总而言之吧,搞得胡丽丽是烦不胜烦。

这让胡丽丽很难办,忍他吧,天天这么个黏糊法怎么忍?打他骂他?自己不穿警服他都不来搭话,一穿警服就立马跳出来,穿着警服怎么打?被人家说警察打老百姓?这违反纪律啊。这么折腾了半个来月之后,胡丽丽发现了一个事,她来找我的时候,崔天明不跟着。这倒也是合情合理,那小子不是怕我,是怕来殡仪馆,普通人谁乐意到这种地方来啊。

我一开始还挺高兴,每天跟胡丽丽一起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不挺好么?可听她说了事情原委,我也火了,好家伙,本来就不是个好玩意,现在把人家姑娘都逼到殡仪馆了,这是想干嘛?

我跟胡丽丽商量:“要不咱打他一顿吧?”

胡丽丽一撇嘴:“我穿便服他就跑,我穿警服他就黏,怎么打?”

“我来,我故意惹他,惹火了他我就跑,你找个地方蹲着,那小子一过来,咱就动手。套上麻袋打他丫的!”我接着给胡丽丽出主意。

胡丽丽看看我,有点犹豫的说道:“这个,合适么?”

我一撇嘴:“没啥不合适的,他只能看见我。我跑到地方之后就停下来转身抱他,然后你就套麻袋,套上麻袋了你就随便打,记得打得时候也别出声,打就完了,打完咱就跑。最多他就能记住我,不过料他也不敢来火葬场找我麻烦。”说到这里,我故意用悲壮的语气说:“万一我要是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了,你记得给我送个饭就行。”

胡丽丽听的很感动,于是就按照我说的计划执行了。当天晚上,她身穿运动装,脸上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一条麻袋躲在了一个小胡同的拐角,我则大大咧咧的去找崔天明碰瓷。崔天明当时刚和几个小混混吃完饭,一排人蹲在门口地上抽烟呢,估计也没想到还有人敢找他的事,我随手弹了个烟头在他身上就惹得他火冒三丈,站起身就向着我冲了过来,我见他过来了,按照计划转身就跑。可等正儿八经跑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忽略了最关键的一个事:我到底能不能跑赢人家?

崔天明带着三四个小混混在背后狂追,我在前面猛跑,可这群小子跑的太快了,刚跑出去一百米,我就觉得自己跑不了了。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在距离胡丽丽藏身之处还有两百米的时候,我被几个人逼进了另外一条胡同。看着凑过来的四五个人,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心里合计今天是要倒霉了,白挨一顿打。

崔天明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 他认识我,点了点头:“行,哥们,我知道你是为啥来的。”

我也豁出去了,盯着他回道:“知道就行,今天你敢动我,小心从此以后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崔天明斜眼看着我,嘿嘿一笑:“算了,我也得信这个啊。今天就是你了,今天把你给开了,所有人就都知道我对丽丽的意思了,也算是个表态。”说到这里,他两手一伸,冲着身边的几个混混吼道:“哥几个,动手吧!”

我一看这架势,知道今天是跑不了了,宁死阵前不死阵后,索性和他们拼了!我把上衣一脱,双手握拳就准备应战。

“麻烦借过。”正在这时候,一个有点稚嫩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我回头一看,一个人站在我左手边不远,他个头不高,也就是到我胸口,身上穿着一件长袖防晒衣,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剃着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圆头,背后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双手抓着背包的带子,怎么看都是个学生样。

“滚!这里忙着呢!”崔天明很不耐烦的吼道,镇上的学生被他打了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个,他根本不在意这么个学生娃。

没想到那孩子不吃这套,伸手推了推眼镜,慢悠悠的说道:“滚是个很没有礼貌的词,如果你觉得我耽误了你们的事情,你应该说请你离开或者请你回避一下。但因为我是先进来这个巷子的,而且距离巷口只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所以我应该先出去,这样你们打架就不会影响我的事情,同时还能少了我这么一个目击证人。”

这一大堆话听的我想笑,好家伙,这是个书呆子啊。崔天明气的鼻子都快歪,他几步走到那学生跟前,居高临下的往下看他,咬着牙发着狠说道:“哥哥今天就是没礼貌了怎么样?赶紧跟我滚,否则连你一起打!”这话刚说完,他一伸手就推在了那学生的额头上,这一下力气不小,那学生也没防备,连退出去三四步才算站住。

几个小混混笑的嘻嘻哈哈,我心里一沉,冲着那学生吼道:“赶紧走吧,你打不过他们,别多一个挨揍的了。”

那学生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又走回了刚才的位置,抬头看着崔天明问道:“刚才你是故意推的我吧?”

崔天明点了一根烟,把烟雾吹到了学生的脸上,这才笑嘻嘻的答道:“是啊,怎么样吧?”

“没事,我就问问,知道你是故意的就好。”

学生的回答激起了小混混们的又一次哄笑,连我都无奈摇头,我今天要是挨了打,那算是技术性失误,但你这孩子那就有点没事找事了,面对这群混混,你一个学生赶紧跑不行么?哪怕跑出去打个110报警呢,也能让我一会少挨几拳不是?

可还没等我感慨完,那几个混混也还在笑的时候,情况变了。

那学生走到墙边,把自己背上的书包摘了下来,规规矩矩的立在墙边,然后又动手脱防晒衣。这一脱防晒衣,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傻了:这小子太壮了。别看人家个子矮说话柔,可是一身的腱子肉!什么二头肌、三头肌线条分明,胸肌撑的汗衫紧绷在身上,背后的斜方肌都快跟后脑勺连上了,显得脖子那么的粗壮。

实话实说,除了健美比赛之外,我没见过这么壮的人!

崔天明都看傻了,但他毕竟“久经沙场”,立刻反应过来,一拳就冲着那学生打了过去。可惜晚了,学生不光肌肉壮,反应还特别快,右手挡住打来的拳头,左手接着就捏住了崔天明的手腕。他捏的力气之大,让崔天明瞬间就嚎了起来,学生根本没给他继续反抗的机会,左手用力往自己侧身一带,脚下使了个绊子,一下就把崔天明摁翻在地,接着他一跨步把他的右手给翻了过来,随后屁股一沉,把崔天明坐在了屁股底下。

这几下兔起鹘落,真的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别说是我了,就连那几个把我围住的小混混都没想到,一群人傻站着看崔天明趴在地上连嚎带叫。

唯一冷静的就是那个学生,他还是用那种慢悠悠的口气说着话:“你看,我都说这事不好了,你还是要做,现在知道不对了吧?以后还说不说滚这个字了?”

我在旁边听的都不知道该哭该笑了,这位学生大哥这么没重点的么?

小混混们可没我这个心情,一反应过来,接着就都冲上去了,跟在崔天明身边的这几个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大块头,几个人同时一冲真的是颇有气势。可那学生根本没在乎,从崔天明身上站起来,左拳右腿的跟那群小混混打在了一起。也就是三两分钟的功夫,这一仗打完了。

小混混们躺了一地,一个个哀嚎不止,那位学生大哥却一点事没有。我在旁边都看傻了,他很是随意的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一边捡起自己的防晒衣穿,一边对我说:“是他们先动手的啊,你看到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总是抓不住重点的家伙,一边点头一边问他:“小兄弟,你是练过吧?”

他看看我,点了点头答道:“算是吧,我拿过市里散打比赛的冠军,这几个都没练过,收拾他们不在话下。”

“厉害厉害!没想到还是个武林高手!”我连忙伸出大拇指,这个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按照他的说法和刚才的表现,我估计七八个我加起来也打不过人家。

那学生倒是挺吃这一套,一脸傲气的说道:“高手不敢说,这种成色的,再来三四个也没问题!”

这话估计是说大了,还没等我鼓掌呢,一块砖头就拍在了这位学生大哥的后脑勺上,一下就把他拍翻在地。我一回头,那几个小混混这会都已经站起来了,在他们拳头打在我身上之前,我能做的就只有蹲在地上然后死死护住脑袋了……

我约莫着得在地上躺了半个多小时之后,胡丽丽才赶了过来,估计她也是等急了之后出来找的我。

胡丽丽一边把我扶起来,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被打的这么狠?”

我靠着墙站好,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指着还趴着的学生说道:“还不是因为他,要不是他老人家,估计我不会被打的这么狠。”

胡丽丽这才发现对面墙角还趴着一个人,又过去把他扶起来,等我们俩都缓了一会,她才半掺半扶的把我们弄到路口,又把自己的车开来把我们送到了医院包扎。

其实我们俩被打的都不是太重,都是皮外伤而已,毕竟崔天明那伙人也不敢闹太大的事。不过从医院处理完包扎好之后,胡丽丽还是看着我哈哈大笑,我倒是挺能理解她的,平时好好一个人,这会一只眼青了,半边脸肿了,说话都说不利索,包的跟个卡通人偶一样,想要憋住不笑出来真的挺难的。

不过最让我们俩感兴趣的,还是那个学生大哥,在登记患者姓名的时候,他说自己叫曲非直。

虽然曲非直这三个字听起来就是一句废话,可这人却真心不是个废物。我们这里很多人在镇上上完高中之后就进城打工了,前前后后就没出过几个大学生,但只要说到大学生,那必定会提到曲非直这三个字,因为他是有史以来酒镇学历最高的人!人家从上小学开始就开始跳级,三年级学完了小学课程,六年级学完了初中课程,初二就开始模拟参加高考,高一被知名高校破格录取,直到最后一口气拿了两个博士学位!据说还曾经参加过市级运动会,打破了市运动会短跑记录并一口气维持了三年之久。这可是个名人,宝贝一样的存在。可想来想去,按年龄来算,这家伙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啊,就算小也不会小几岁,可怎么就长得跟个高中生一样的呢?

可这话不好当面问,显得没礼貌,而且胡丽丽也不认识他,解释起来太麻烦。等包扎好了之后,她问曲非直:“你家在哪里?我开车送你。”

曲非直揉了揉脸,拎起自己的双肩背,对着胡丽丽说道:“小姐姐,要是不麻烦的话,你能送我去火葬场么?”


胡丽丽看看我,我抬头看看表,这会可是晚上十一点多了,除了我们这种“职业相关”人士以外,正常人估计不会这个时间去火葬场,不过如果这小子真的是传说中那个曲非直的话,应该也不是一般人。

去就去呗,人家去哪人家说了算,虽然我是因为他挨了顿狠的,但至少这家伙当初露面的时候还是蛮仗义的,我凑到他跟前,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肩膀:“这么巧?我也去火葬场!”

于是乎,深更半夜的,一个实习法医开车拉着俩鼻青脸肿的家伙开奔殡仪馆。胡丽丽到不会干出直接把我们俩扔门口的举动,她提前给夏老头打了个电话,把车停在了夏老头的“办公室”门口,然后把我们俩送到了夏老头这里。

看见我这个德行,夏老头笑的都不行了,可等他回头看见曲非直,老爷子不笑了,跟看个艺术品一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着这个高中生,看了好一会,他才说道:“好孩子,你到底是回来了?”

曲非直倒是没含糊,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冲着夏老头就磕了三个头,这才抬起头来大声说道:“徒儿曲非直拜见师父!”

这一幕把我和胡丽丽都看傻了,好家伙,这是拍电视剧还是综艺真人秀呢?我都有点想找找屋里有没有藏摄像头了。

夏老头倒是一脸坦然的受了曲非直三拜,然后把他扶起来,对着我说道:“小曲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你这个做师兄的,要多关照关照他。”

我还在这发愣呢,曲非直冲我一个90度的鞠躬:“大师兄你好!”

刚才看归看,这会轮到我了,实在是有点懵,胡丽丽躲一边看着我笑,我又不好不回应,赶紧伸手去扶曲非直,嘴里不自觉的就说道:“别,别客气,八戒。”

这一下胡丽丽彻底绷不住了,跑到一边扶着门框哈哈大笑,夏老头则是狠狠的瞪着我,搞得我骚眉搭眼的怪不好意思。

曲非直倒是没觉的什么,非常认真的对我说:“师兄,我要给你提点建议。”

“哦哦,师弟你说。”看见有台阶,我就赶紧下。

曲非直说道:“师兄你身手太差了,打架的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我想就算你现在年龄大了没法再练散打搏击之类的,也应该平时多锻炼锻炼身体,至少跑的时候能跑快点,不用被人追上。”

胡丽丽笑的啊,我估计这会要是地方够大,这丫头能在地上打滚。我又不好说啥,只能跟曲非直应付:“是,师弟说的是,我以后注意,一定注意。”

曲非直似乎看出了我的敷衍,但也没怎么在意,反而走近了一步,用下巴点了点胡丽丽,压低声音说道:“师兄,这位小姐姐,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点头的冲动,很是费劲的摇了摇头,咬着牙否认道:“不是,至少目前不是。”

曲非直脸上绽开了一个很是灿烂的笑容:“那就好。”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越听越不是味了,这小子这话说的,有问题啊。

这会夏老头过来了,冲我们俩说道:“行了,这会也不早了,都歇着吧,你哥俩有话明天再聊。”

既然老头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时间也确实不早了,于是帮着胡丽丽收拾出一间屋子来让她休息,又把自己的屋子让给了曲非直,我自己则抱着东西睡在了一楼客厅,反正这时节也不冷,怎么都能凑合一晚。

也许是体力消耗太大,我是躺下就着了,也不知道睡到几点,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了。我迷迷糊糊的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请问是胡兄弟么?”

从来还没有人这么称呼过我,我强打精神回问道:“你是哪位啊?”

对面的人答道:“你好,我姓刘,想找你买套凶宅。”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今天先更这些~~终于把师弟弄出来了~~

感谢大家支持~~
楼主:李狗嗨sean  时间:2020-03-19 22:19:46
深夜,连续不断的咔嚓声突然传来,惊醒了刘文凯。躺在床上不动,听着咔嚓声不断传来,刘文凯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这下是真的睡不着了,无奈之下掀开被子起身,想要打开床头灯。

伸手摁了几下开关,灯没反应,刘文凯又被那不断传来的咔嚓声搅的心神不宁,索性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找到了手电功能,然后推门出去。

咔嚓声是挂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一个挂钟上的指针发出来的,说来也奇怪,这个挂钟虽然是刘文凯淘来的古物,但一直没发出过什么声音,而且刘文凯买它回来就是当个装饰,并没指望靠它看时间,所以后来连弦都不上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半个月之前,这挂钟突然开始响了,而且就是每天晚上十二点准时响,一响就是好半天,也不那种当当的响,就是表针走动的那种咔嚓声。

一开始的时候,是睡在一楼的保姆或者保洁上来关,倒也没什么难度,最早就是拍一巴掌,一巴掌就不响了,后来拍了也不管用,她们就找了个小木条,斜着顶在表针上,也就不响了,唯一的坏处是这小木条没事老掉,需要每天睡前检查一下。可当有一次,睡的迷迷糊糊的保姆被咔嚓声惊醒,上来准备重新弄小木条,却发现那小木条好好的卡在那里,但咔嚓声还在持续响起的时候,她彻底被吓坏了。

次日,保姆和保洁一起向刘文凯提出了辞职,理由是这房子闹鬼。虽然觉得这理由很扯淡,但刘文凯也点头答应了。从昨天开始,这座上下两层四百多平米的大房子里就只有刘文凯一个人住了。其实原本司机小丁也可以过来住,但刘文凯看了看他那有些苍白的脸色,摆了摆手让他回家了。

在刘文凯看来,闹鬼什么的纯属扯淡,这无非就是个机械故障,外加因为安静的夜晚无形间让这种声音变大了而已。虽然他是这么想, 但还是在临睡前用一截红绳把挂钟的三根指针绑在了一起。可没想到,这挂钟还是准时准点的响了。

刘文凯擎着手机走下楼,来到挂钟跟前,刚一打开那玻璃钟盖他就愣了,表盘上三根指针被红绳捆在了一起,但它们却像有生命一般在表盘上挣扎着,那红绳被不断的撕扯,仿佛随时都要断裂开。就在刘文凯发愣的时候,又是一声咔嚓声传来,这次是实打实的近距离响起,吓得刘文凯一哆嗦,手机砰的一下从手里滑落,直接摔在了地板上。

这一下把刘文凯拉回了现实,他连忙俯身去捡手机,然后重新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可就是这一低头一直腰的功夫,等他再回到表盘跟前的时候,突然发现表盘上多了一张人脸!

这挂钟的表盘是选上好云母精心打磨的,在周围一圈黑色锆石做成的数字对比之下,更是显得锃明瓦亮,可这个时候,这就成了要人命的东西。手机照射下,白晃晃的表盘上清清楚楚的出现了一张人脸,一张女人的脸!

不算长的碎发刚好遮住了这女人的额头和眼睛,虽然看太不清楚,但足以让刘文凯清楚的看见这女人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瞳仁,完全就是一片白!这还不算完,这女人的嘴巴突然动了,开开合合的那么几下,但就这么几下,一股污血从她嘴里流了出来,把整个下巴都染成了红色。

刘文凯已经吓坏了,他根本不敢多看一眼,转头就往二楼跑,跑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猛地一抬头,一个女人就站在最后一层楼梯上,看面貌长相,和刚才那个钟面上的女人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是个全身,上身穿着蓝布碎花袄,下身穿着一条黑布棉裤,脑袋耷拉着,头上的碎发遮住了额头和眼睛。就在刘文凯又惊又怕发愣的时候,这女人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对没有瞳仁只有眼白的眼睛。刘文凯一步踩空,咕噜噜的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脑袋磕在了楼梯扶手上,一下昏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刘文凯从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他有点不确定昨晚的经历到底是梦还是真见了鬼。他试了试床头灯,一切如常,又起身下床,一下把落地窗的窗帘打开,让阳光照满了房间,心里这才有了一点安全感。

手机铃声响起,是司机小丁打来的,两人商量好见面时间后,刘文凯挂了电话,走进洗手间洗漱。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敢看镜子,虽然明知道现在是白天,也不敢抬头看镜子,生怕镜子里面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

洗刷完毕换好衣服,司机小丁也到了别墅门口,刘文凯匆匆下楼,在路过那台挂钟的时候,他没敢抬头看。

一天的工作忙完,眼看着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刘文凯想了半天,让司机小丁帮忙从隔壁酒店订了一个套房,他有点不敢回家了。

进了酒店房间,刘文凯终于算是放松下来了,他躺进浴缸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昨晚不管是做梦还是真的见鬼,他都没有睡好,他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完整的高质量睡眠。

泡完澡,找客房服务要了一瓶红酒,刘文凯把身体窝在沙发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喝着红酒,他已经忘了上次这么看电视是什么时候,也许那时候妻子还活着,自己也才四十几岁,正当人生壮年。可现在自己都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妻子也已经过世五六年了,公司的重担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哪有什么看电视的心气?想到这里,刘文凯又有点伤感,伤感自己至今没有一儿半女可以继承家业,等再过几年,这公司怎么办呢?

刚想到这里,电视机里的声音突然停了,刘文凯抬头一看,电视画面突然变成了一团雪花,而就在下一刻,就在这雪花中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张人脸,还是一张女人脸,还是那头碎发,还是那对只有眼白的眼睛!随之而来的,还有从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咔嚓声!

刘文凯几乎是从沙发上蹦回到卧室的,他一下窜到了墙角,把被子拉下来紧紧的裹住自己,他不敢去关电视,甚至不敢离开这个角落,他死死的盯着被电视机画面照亮的卧室门,生怕那里会再次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咔嚓声停止了,电视里重新传出刚才刘文凯看的电视剧的人物对话,似乎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但刘文凯却站不起来了,他刚才清楚的数了那古怪到可怕的咔嚓声,一共二十九声,一个勾起他无尽回忆的数字。

他睡不着了,也无心睡了,在地上坐了好一会之后,他颤巍巍的站起身,从床上拿起自己的电话,拨打了一个几乎从来没有用过的号码。对面的人似乎并不介意他这么晚打电话来,在耐心的听完他讲述了这几天的遭遇之后,那人告诉他,这是煞, 凶神恶煞的煞。要化此煞,要靠他自己,回到当初起煞地方去化煞。

刘文凯问他起煞的地方怎么找,找到之后怎么化。那人沉吟了一下之后告诉他,简单点说,就去找凶宅吧,越凶越好,凶神镇恶煞,就算没找到起煞的地方,凶宅也能帮他把身上的煞化掉,换句话说,就是让它们自杀残杀两败俱伤,换刘文凯一个活路。

听完这些,刘文凯问道,自己会不会有危险。那人笑了,说你要怕危险,那就继续这样好了。

刘文凯又问,自己该去哪里找凶宅?那人回了一句: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还有,你一定要记住一个事:和当初一样,在没有找到凶宅之前,不要回去!说完这话,那人就挂了电话。

把电话放回床上,刘文凯自己呆坐了许久,直到天色微明,他才重新拿起电话,给自己的老同学拨了过去。

“老崔,我想麻烦你个事,我想在酒镇找个凶宅。“刘文凯的声音满是疲惫。

楼主:李狗嗨sean

字数:100499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20-02-29 01:58:48

更新时间:2020-03-19 22:19:46

评论数:33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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