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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小说《伶俐的心灯》连载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第十六章,香油果子的诱惑

老何站在三婶家的屋地上,阳光透过木格子窗棂射进来,斜着往东移动。都过了晌午了,三婶你还不回来做饭,饿呀!饿呀!老何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拼命的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里咕噜响了两下。他眨了眨眼,去到外屋取了个水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肚子里叽哩咣当响。回屋后,他瞅着满屋的狼藉,土坯乱七八糟的堆放着,靠北墙根是那摊让花花受伤的烂泥,铁锨歪倒在一边。
铁锨在烂泥里搅动,麦草和泥一起均匀的搅打成浆状。老何锨把一扔,去屋外取过笤帚,把炕底下清理干净,搬起土坯开始支炕。
土坯垒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方块,中间留着一大溜通道,烟雾就是从这条通道钻进烟囱,新鲜的干土的气息的味道很好,老何想着,这干土要是能吃就好了。饿极了的他看着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是香的。真的,有香味进了鼻孔,随即胃口张开,迫切地等待着。
三婶进屋放下胳膊上的柳条筐,她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庆良,实在对不住,我回来晚了,你饿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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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筐里取出几根油条,老何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三婶子说:“你慢点吃,看把这孩子饿得……”她无奈地捶着自己的肩膀:“哎呀庆良,这东西可真难买,我和你三大大好不容易攒了点肉票,镇上买肉的人排队排出二里路去,我这等啊等啊,等到太阳西斜了才买到这点肉。这香油果子,是我好不容易托人从镇粮站门市部买的,你先吃着,待会儿我把肉炖熟了,你再吃肉”。
什么肉不肉的,现在有什么吃什么,油条也是好东西,先填饱肚子再说。
肚里有了食儿,他来了精神,恍惚间,有什么东西把花花和她柔软的身体赶进自己的脑子。想起花花,他突然心软了,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跑来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他想起花花脚底心那块被碗片戳的大窟窿,也不知道还冒不冒血?她在四婶子家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就是吃饭,四婶家也没有香油果子给她吃……
三婶儿去到院子里准备在临时搭建的大锅旁煮肉。老何伸了伸脖子,手里捏着的两根油条再也咽不下去。仿佛有什么支使着,他往四婶子家跑。他曾想过他永远不想再见到她,他想过不再管她,可一想到花花也许没吃中午饭,一看到这连过年也不一定吃的上的香油果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给花花送香油果子吃。老何一边跑还一边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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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坐在四婶子家炕上,四婶子正拿根针给她挑刺,院子里响起了呼通呼通有人跑步的声音,只见老何手里拿着两根喷香的香油果子进了里屋,也许是跑的太急,脸涨的通红,他把香油果子放到花花手里说:“四婶子,三婶子今日买的这个,给你和花花尝尝。”
说完掉头就往外走。
四婶子一看,还给我和花花尝尝,花花没吃晌午饭吧?应该是给花花吃的,哈哈,我这是沾花花光啦!
四婶子看着老何一阵风似的跑了,她高兴的说:“赶紧吃香油果子,庆良特意给你送来的,快吃吧啊!”
花花把香油果子递给四婶一根:“三姑,你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好个善良实诚的花花呀!四婶有点感动,眼里竟泛起了泪光,这孩子知道我疼她,她也知道回报俺,俺家花儿呀,一点都不傻。
四婶子拿起一根,张嘴咬了一口:“嗯,真香,好了,我吃过了,你快吃吧。”
花花嘿嘿笑着,她抓起香油果子,大口大口吃起来。“这孩子是真饿了呀。”四婶子心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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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吃肉啦……

老何支炕洞有手绝活,他总是让炕尾高,炕头底,并且烟道是从炕头到炕尾摆了个渐进的梯形,只有这样,烟囱里往外走烟时,才比较顺溜,否则,就是新支的炕,也会照样不出烟,平常做饭的人就活受罪。如果再赶上风向不好的天气,屋子里会烟雾弥漫,连人都看不清。所以何家庄的很多人家支炕都找老何,而老何,总是认认真真地给人家把活干好。
老何握紧泥板把手,利索地抹完最后一抹泥。
夕阳那最后一抹光线透过木格子窗棂映在炕上,整个炕面平整光滑的像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了老何模模糊糊的脸庞。
终于完工了。
老何满意地叫着:“三婶子,三婶子?”
浓浓的肉香味儿飘满了院子,这久违的肉香。老何忍不住了,嘴角的口水顺着流到了下巴。有多久没吃肉了?唉!真馋!老何想着自己还真是个馋猫,没出息的样子。
三婶子从院外抱进一大捆木柴,从风箱的缝隙里摸出一盒火柴,“哧啦”一声,火柴被一把麦草引燃着填进灶坑,浓烟和火光向着炕洞里呼呼地钻去。
三婶子往灶坑里添着柴,老何站在天井里,抬着头往屋顶上看去。
夕阳的余辉正好照在烟囱上面,浓烟从烟囱口咕咕冒出,烟柱往上升,与那火红的晚霞融为一体,分不清是烟还是云,烟云都被染上了火红色,连屋顶、烟囱,都变成了火红。可是美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渐渐的,那抹晚霞隐隐退去,天色暗淡下来,而那股炊烟依旧袅袅地升向天空。
老何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干树枝在灶坑里噼里啪啦地燃烧,老何望着屋顶上那滚滚浓烟,心情那个敞亮啊!
粗瓷大碗里,肥肉片冒着尖,香气在屋子里游荡,老何咽着唾沫,三婶儿递给他一双筷子:“庆良啊,尝尝味道,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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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忍不住馋虫了,有多久没有有吃肉了?他都记不清了,唉!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自己家丰衣足食,隔三差五就吃顿肉菜,如今的何庆良,连填饱肚子都是奢侈,更不用说吃肉了。
热乎乎的肥肉片入口顺滑,浓浓的香味儿顺着鼻子沁入肺腑,舌尖上的味蕾张开着,牙齿刚嚼了一下,那块肉就顺着食道滑入肚中。老何感觉有点噎得慌,他不由得伸了伸脖子。
这顿饭吃的痛快,大块的肥肉在他嘴里是塞的满满的,两只腮帮子鼓起两个圆球,肉还来不及嚼烂就吞下了肚子,筷子上还夹着两块。
真的很奇怪,花花又钻进了自己的脑子,她的脚丫子在自己脸前晃动。真惨,老何想:她扎的不轻,自己今天对她的态度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她在四婶家吃过饭了没有?老何停下了筷子,看着眼前吃剩的半碗油汪汪的肥肉片子发呆。
三婶说:“怎么了庆良?怎么不吃了?”
老何突然涨红了脸,他有点难为情:“三婶,……我可以带回家吃不?”三婶子笑了,她把老何的粗瓷碗添满,老何端起来就往家走。
吃饱了的何庆良有了力气,他敞着怀,小心地把碗揣在自己的怀里,用褂子的半边笼着。他依旧脚步匆匆,仿佛一大步便走进家门。
他回家把肉放下,脸也没顾上洗,就跑到了四婶子家。
“四婶子,花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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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婶儿正在堂屋里做饭,风箱“呼哒呼哒”响,见老何进来,她比老何还急:“庆良啊你可来了,花花在屋里炕上,刺我还没挑完呢,你来了正好,把她背你家去住下,明天再继续给她挑,我眼睛不中用了,看不清,那活我干不了,你快背她走吧,让她上你家吃晚饭去。”
老何进屋看花花躺炕上睡着了,脸也没洗,衣服很脏,唉!四婶子光顾着给她挑刺了,也是,脸脏点就脏点呗,可脚底心那刺,再不挑,它疼啊!
老何背起花花,花花趴他背上,竟然还能睡得着。也许是累了倦了,花花那呼噜打得山
响,老何一听,哎呦我的天,这花花打呼噜怎么比我还响?
天已经黑透,老何进屋把花花放倒在炕上,他划了根火柴,点着了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下,他看她还是张着嘴,嘴角流着哈喇子,睡的那个香啊!老何在想,这朵花呀,你醒来吧,这有喷香的肉啊!他夹了一筷子肉,放到花花鼻子底下,只见她黑花脸上的鼻子就像个狗鼻子一样,耸着嗅了嗅,看样子,她睡梦中闻到了肉香,只见她嘴巴动了动,咽了口唾沫,。
老何用筷子夹着那块肉,轻轻的用筷子尖撬开了花花的嘴,那块肉滑入了她口中,只见她闭着眼睛,肉在她嘴里咀嚼了两下,脖子一伸,她咽了下去。
“睡着觉还能吃肉?”老何感到有趣。
他又夹了一块,试探着送进她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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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梦里再次被追杀

血盆大口越扩越大,越扩越大,像个充足了气的红气球,那红气球把那片雪白倾刻间吞噬,白的墙、白的窗帘、白的男人、白的女人都被阻挡在了红气球外面,红气球里面只有他何庆良一个,那两排尖利的牙齿呲呲着,好像随时要把何庆良扎透,扎上成千上万个血窟窿。何庆良拼了命的逃,两排牙齿紧紧跟在他后面,上面的那排的尖牙眼看着要扎上他的眼睛,不好,要被戳瞎了!何庆良身子一缩,半蹲着滚向一边,他爬起来,四处寻找母亲的旗袍,他记得他一直抓着母亲的旗袍袖子。
血红血红的红气球开始从拱行的壁上滴下鲜红的液体,液体汇流成一道道小溪向着何庆良汹涌着猛扑过来,慢慢地没上他的脚脖子,到小腿到肚脐到胸膛,他开始喘不动气,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进鼻孔,他呼吸困难。突然那个红气球爆裂开来,啪的一声,所有的红的液体像退潮的海水一样向四下里退去。
何庆良抓着母亲的旗袍袖子,身子向后缩去。
他知道母亲本无意让他看这血腥的场面,但还是让他看到了,来之前母亲不让他去,是他偷偷跟在后面,到医院的时候他出现在母亲面前,母亲只得拉着他的手进去,嘱咐他说:“既然来了,看到什么别害怕,如果害怕你就回家。”
何庆良一个劲儿的点头说您放心我不害怕,可真到了那场合他还是被吓到了……
白色的房子里白色的男男女女出来又进去,何庆良照旧躲在母亲后面,从人堆的空隙里,庆良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跟他的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的眼睛,正无比仇恨地盯着何庆良,那眼神,仿佛要杀掉自己!庆良又缩了缩身子,躲开了那个可怕的眼神,可是,无论他怎样躲,他总感觉那眼神无处不在……
终于,那个糊满鲜血的葫芦滚的越来越慢,她停了下来,血葫芦下面的身体也一动不动了,白色衣服的男男女女不再忙碌,而是都退了出去,屋子里传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恸哭,一阵无法言说的悲凉涌上了小小年纪的何庆良的心头……
有个稚嫩的声音回荡在那片白色里:杀人犯……
也许是累坏了,也许是白天见了血腥,今晚的老何在梦里又一次被追杀,梦不停地重复着,那个声音也重复的回响,老何仿佛被粘在了那个梦里,生命一滴滴被吸走,他想逃跑,可自己的脚像被拴住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咯咯咯………”一声公鸡的蹄叫,老何从噩梦里逃脱,他大喘了一口气,费力的睁开眼睛,很快调理了自己的身体,身子不那么重了,呼吸也变得均匀。看自家破窗上映上了一抹浅浅的白光,天快亮了,这春天的夜啊!如此的短……
老何动了动,感觉身旁挤得慌。有团肉紧贴着自己,喘着气,他歪歪脑袋,见花花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家的炕头上,嘴里还含着一块肉,这妮子,含着块肉睡了一晚上。
老何戳了戳她,花花唉唉哼哼的睁开眼睛,脸上还是黑花一块的,她砸吧了一下嘴,咕噜一声,肉便咽下肚去,她懵懵懂懂的问:“何大哥,俺是不是吃肉了?这味道太香啦!”
老何哭笑不得地说:“是,你吃的是肉,那不碗里还有,给你留的,你快吃吧!”
花花坐起来,她“哎呦”了一声,何庆良估计是她被炕上的破席片扎了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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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把筷子递给她,说道:“吃肉吧,俺三婶子炖的,不管怎样,你还帮着干活了,吃肉也有你一份,快吃吧。”
花花揉着眼睛。懵懵懂懂的看了看四周:“这不是三姑家呀?何大哥,是你吗?这是你家?”
“对,这是俺家,俺家穷得连领炕席都买不起,你就凑合着坐吧,小心别扎着屁股,那个,你快吃肉,吃完了睡觉,等天亮了俺给你挑刺。”
可花花不吃,她说:“大哥,还是你吃,你干了一天活,累坏了,你吃吧,我不饿。”
她说着话,两眼却紧紧的盯着那碗肉,嘴里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一个人过日子的老何,每天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从来没有被人疼过,这花花知道心疼人,老何感动的眼眶子湿了。
他说:“我昨晚在三婶子家吃饱了,这会儿还撑的慌,这是给你留的,你听话,吃吧。”
花花从昨晚就没吃饭,也是饿了,她拿起筷子大块大块的往嘴里夹,吃到还剩大半碗时她放下了筷子:“大哥,俺吃饱了。”然后她伸了伸脖子打了个饱嗝。吃完后往炕上一躺又打开了呼噜。
老何却没有了睡意,看着炕上这坨肉,胖敦敦甚是可爱,脸蛋上花一块白一块,身子颤颤悠悠,老何咽了口唾沫,这要是搂着睡觉该有多舒服啊!他往花花跟前凑了凑,鼻子里闻到一股异香,女人身体特有的味道从花花的耳朵眼里冒出来。不对,女人的气味怎么还藏在耳朵眼里?老何研究着,百思不解,只觉得好闻极了,忍不住把嘴巴凑到了花花的耳朵根,他闭着眼睛深深的大口的吸气。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花花大声打了个呼噜,砸了咂嘴翻了个身,一咕噜坐起来,大眼睛瞅着老何:“大哥,俺脚疼……”
老何甩甩脑袋冷静了下来,跑到天井里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洗了洗脸。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早晨的阳光爬上了老何家的抖动着破窗纸的木头窗棂,老何借着亮起来的光线给花花挑刺。

两个人的早饭还是那半碗肉,花花几乎没动筷子,老何说快吃花花,花花看着那碗肉摇摇头说:“大哥,俺不饿。”老何是真饿了,他抓起筷子一扫而光,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时,他抓起碗来舔着碗底,放下碗时才看到花花正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还伸伸舌头巴叽着嘴一个劲儿的咽口水,老何心里一惊,这妮子这是没吃饱啊,怎么办?唉!管她呢,俺家就这条件——穷,她如果想吃好的就回她自己家吃,要不就找个条件好的主,这跟着我还得挨饿……
整整一个上午,老何才给她把脚底处理干净,碗片扎的伤口深,老何就从破棉单上撕了块破布给她包了包。
总算完事了,老何长长的吐了口气,打了一盆洗脸水让花花洗了个脸。
花花抓过一个打满了补丁的枕头斜倚在上面,胳膊支棱在肉乎乎的腮帮子上,两眼直直地看着老何,嘴里吃吃笑,阳光做成的黄澄澄的细条爬上了花花的脸,花花粉扑扑的脸像被镀了一条条金,花花在一条条金色里幸福的笑。
老何看到躺在自家炕上的这个女人,身体的诱惑已随着自己的镇静远去,剩下的就是没有感情。即便有感情,也是转瞬即逝,他压根不想跟她过一辈子,不想跟她过哪怕一天,一天都不想过。他看到花花的样子,突然发现她躺在炕上像一头花猪。失去了之前的美感和可爱,现在的花花只是一头猪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女人味。老何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花花的脸长的什么样子。相亲那天花花的脸抹的像唱戏的,今天老何才刚看清楚花花的模样,但是老何没仔细看。老何的眼睛只盯着她的脚丫子,老何看她的脚丫子比看她的脸看的都仔细,老何细细的看遍了花花脚底心的每一点皮肤,老何捏着她的脚底心,胖胖的软软的,很是舒服,老何觉的花花的脚好可爱,但是老何明白,花花的脚再可爱,也不能成为他娶她的理由——他不能跟她的脚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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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想送走这尊“神”

老何的理智、老何的冷静,让老何想快点送走这尊“神”,老何现在正为了送走这尊“神”而努力想办法。
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花花必须在这吃饭,他不能饿着花花,这不是老何的做派,他得想办法让花花吃上饭。
他去掀了掀灶房的锅盖,除了有一汪生了锈的水存在锅底,水里还卧着一只死老鼠,那老鼠可能死了很久了,尸体都泡涨了泡烂了。两只眼球突出在表面,瞪的鼓鼓的大大的,好像很是心有不甘。它住在老何家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且为它的不明智献出了它宝贵的生命。老何提着它的尾巴把它捞出来啪唧一声扔到院子里,就让它跟院子里的死耗子做伴吧。
他这两天不是在二大爷家吃饭,就是三婶子家,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他四处翻动着自家的面缸小米缸,缸里就剩一点棒米面子。他把那棒米面子拿出一半,烧了半锅开水,把棒米面搅和匀了,下到锅里,做了半锅棒米粥。老何水加多了,那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两个人坐在炕上的炕桌边你一碗我一碗地喝着。
花花砸巴了砸巴嘴:“大哥,还有别的没?”
老何一边转着碗边吸溜着,一边说:“现在只有这个,你凑合着喝两口,等下晌咱烀饼子吃。”
花花只得继续喝粥,喝了一碗又一碗,到最后她肚皮撑得像个圆球,老何也听见自己肚子里那“叽哩咣当”水的撞击声。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队里去年秋上按人头分的粮食,老何吃到现在,就还剩下不多的几十个玉米棒子,地瓜早就吃完了,他从开春就得省着点吃,不然就挨不到收麦子,也多亏老何东家帮人撅粪,西家帮人打炕,人家管他顿饭,不然就老何那饭量,连这几十个玉米棒子都留不住。
队了分的那点粮票肉票布票买的东西都不够塞牙缝,有的人家就拿肉票和布票换粮食,可还是填不饱一家人的肚子,布票都吃了,衣裳便没的穿。大冬天赤脚在何家庄来说不算稀奇,有些条件好一点的,还能穿条裤子出门,有的干脆整个冬天就窝在家里的炕上的破烂被褥里,为什么?因为没裤子。有的人家两口子穿一条,男人出来办事女人就窝在炕上,女人需要做饭了,男人便脱裤子上炕,女人再穿上下炕出门抱柴火做饭。有些半大孩子在家呆不住,便穿着一条破烂的单裤出门,裤腿早已烂到膝盖,下面露出两条小腿,赤着脚,小腿和脚都冻的红肿酱紫,像秋天里拔出来的紫色的胡萝卜,胡萝卜上裂开着一道道的血口子。半大小子两胳膊夹着满身碎棉花的棉袄,整个上身棉花朵朵,半大小子跳着紫色的脚,嘴里哈着热气,在何家庄村前的小河的冰面上跟伙伴们玩,打一个滑,滚在地下,再爬起来,再打滑,哧溜哧溜滑出去老远。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怎么办呢?
花花不能走路,她脚上的伤还得几天才好,蒺藜好说,扎的不深,只要把刺挑出来就完事,可她左脚那被碗片扎的口子太深了,就是能下地,走路也得拄拐。
吃完晌饭后,老何嘱咐着说道:“花花呀,你好好在家呆着,不能乱动,我出去给咱俩弄吃的,你听话啊!”
花花却突然咧着嘴,带着哭腔:“大哥,俺腚疼。”
“怎么还?腚又疼上了?你可真是不省心呀!”老何抱怨着。
“是您家这炕席扎着俺了!”花花委屈哭了。
老何一听,他知道自家炕席,自己经常被扎着腚,屁股上隔三差五就会有个血窟窿,可自己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扎就扎呗,血窟窿过两天就好了。可今日扎到花花了,花花刚刚扎到脚,再扎到腚,老何受不了了,一个黄花大闺女在自家吃苦,他于心不忍了。
老何“蹭”地窜出了大门三两步跑到四婶子家:
“四婶儿,花花又扎着腚了,您帮个忙,再上俺家去看看,我出去找点吃的,四婶子,麻烦您了!”
老何说完,也不管四婶子同意还是不同意,他逃也似的跑了。
老何又急了。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第一批的桃花落了之后,何家庄的春天便不像春天了。清明前人们吃光了白杨树上的花。柳树不能吃,白杨叶子有毒。村子里大部分的几个树种就是柳树和白杨以及槐树,再就是不多的几棵梧桐和榆树。梧桐除了暮春时开的满树的紫色的桐花还比较好看之外,可是谁还管它好不好看?中看又不中吃是不?所以它没有一点造福人类的地方。榆树全身是宝,可以说榆树皮都能吃,黏糊糊甜滋滋的。很多人说,早知道榆树能帮人度过饥荒,早年间真该多种榆树。唉!一切都太迟了,现在就是买来榆树苗子,等不及栽到地里,苗子就被饿疯了的人们连皮带骨塞进肚子,吃的连渣都不剩。现在的何家庄,凡是是能吃的都被村子里人撸了个精光,槐花还刚刚冒出黄豆粒大的小骨朵,便被迫不及待的半大孩子哧溜哧溜爬到树上,撕一把塞到嘴里,再撕一把,临走还撅段槐树枝子,连枝带叶拉回家去,可以说吃槐树也要讲究速度,去晚了的根本连树叶的边都沾不上,只看到光光的树枝子在春风中颤抖。其实,槐树叶也吃多了是要中毒的,很多人吃了脸都肿了,肿的像个发面大馒头,有种想让人咬上一口的冲动,有人说如果我们的日子能像肿了的脸那样又肥又大该多好……
还有人说没办法呀,脸肿点就肿点吧,总比送了命要强。
这个无奈的世界,人们还是舍不得离开。
何家庄仅存的几棵榆树的树冠早已光秃秃,只要能嚼的动能咽下肚子的都被啃光了,人们练就了一副尖牙利齿。有人把干硬皱裂的老榆树皮,用锤子敲下细末子来填到嘴里,也能果腹。何家庄不能吃的是杨柳树,杨树还可以吃杨花,清明节前,杨花也是刚冒头,就被饿极了的人们爬到树上采摘下来,所以杨树枝也是被人折的七零八落。何家庄到处是缺胳膊少腿的树木,整个村子就像不是在过春天,而是一直在冬天里,是光秃秃,凄惨惨,孤零零一片。
老何站在老孙家门口,围着那棵榆树转圈,他转了一圈又一圈,老榆树早就被人扒光了皮,露着白惨惨的骨架,树上只剩咬不动的干枝条,在温暖的日光下可怜巴巴的扎煞着,老何望着那些枝条,活像一个人被打折了腿打断了胳膊。也许是苍天开了眼,终于让他发现树顶很高的枝头上还挑着几串叶子。他兴奋极了,顾不上自己已饿的头晕目眩。他蹭蹭蹭三两下就爬到了树上,然后眼前一阵发黑,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定了定神,感觉好些后,他却傻了眼。那叶子太高了,他够不着啊!怎么办?
他又“哧溜”从树上滑下来,一溜小跑回到家,一进屋便看见四婶子正在炕上给花花脱了裤子,花花露出了雪白的屁股,裤子被扎破了好几个洞,屁股上有几个红红的血点。
老何不知怎么,血突然间涌上脑门子,脸红的像过年时门上新贴的大红对联纸,心儿咚咚狂跳,他的克制和冷静烟消云散,身体的那个部位不自觉地昂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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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俺不想回去

三十多岁之前的老何,从来没碰过女人啊!他也想啊!甚至晚上睡不着觉,他都在想着,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去队里干活,那女社员跟他们男社员一起,他看到的女人的样子,就是头发长,有的扎着麻花辫,有的剪着齐耳的短发,衣裳吧,就是穿着大襟褂子,裤子跟男人的颜色差不多,都是黑不溜湫的,鞋子都是纳的千层底。再往深里看,就是脸,大部分跟男人一样,被太阳晒得乌七抹黑,村子里倒也有几个细皮嫩肉的,可她们大多都不下地,大部分都在大队里干会计啥的。老何几乎没什么机会见到。
村子里很多男人,他们说起女人来,两眼放光,说女人胸前有俩大馒头,可老何没看到那些黄花闺女胸脯上有俩高高鼓起的大馒头啊?反倒是那些有了孩子的妇女,胸前颤颤悠悠的,有种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的冲动。那可不敢,人家有男人的,被发现了可得挨顿暴揍。
可村子里那些大闺女怎么就没有那颤巍巍的胸呢?老何想不通。
老何思想游离了出去,两眼直愣愣地瞅着花花那两瓣迷人的屁股。
“庆良!庆良!”四婶子给花花屁股上抹了草木灰,把花花的裤子提上去,老何回过神来。
他冷静了下来。
而此时此刻,花花趴炕上扭着头对着老何嘿嘿笑,肉乎乎的脸颊上染上了两抹红红的云朵。
“你不是出去弄吃的了吗?怎么?弄到吃的了?”
“他那个……我想弄点榆树叶吃,太高了,够不着,我想着回来拿那根带铁勾的杆子。”
老何红着脸尴尬的解释。
四婶子又说:“那棵榆树不是都被人撸光了嘛?难不成树上还有?”
“在最顶上有点,家里这不是没有吃的了嘛,我就还剩半瓢棒子面了,今中午我得给花花做顿饱饭,她今早上就没吃饱,今晌午也没喝饱,总不能今晚上也让她饿肚子吧。”
四婶子“唉!”地叹了口气。
老何实在没办法管花花顿饱饭。

说起何家庄贫穷的原因,何家庄本来是有很多土地可以耕种,结果这两年,来了好多外地的移民,都是家园被洪水毁了的,然后县上就把那被水淹的地方,划为一片水库,那些村庄的人都安排到何家庄附近。他们成立了好几个行政村。然后在公社支持下,开始瓜分何家庄的土地。何家庄的土地从七八千亩土地一下子减到两千多亩。地少人多呀,何家庄的那些地的边边角角都被开垦了出来种上了庄稼,两千多口人的村庄,本来那时粮食产量低,队里分的粮食都不够吃的,大部分是秋天分的粮食,再加过了个年,到了春天,很多人家就没了存粮,在麦收前这段时间,属于青黄不接,是最难挨的日子,很多人没办法,就拖根要饭棍子,去别的村要饭。
更不用说,春天地里刚发芽的苦菜,马齿苋,但凡能吃的野菜,都被挖个精光。还有能吃的树叶子,也在劫难逃。所以,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已经是六八年了,别的地方都有所改善,起码饿不死人。而何家庄比起五八年,没有好多少。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多年,直到八三年大包干后,村里人才算真正的解决温饱。那是后话,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花花家的村子花溪村,是慢坡的山岭,算不上山区,有一大部份还是平原,还有一条长年流水不断的大河从附近的水库泄出,所以这些村子地肥水美,再加她所在的那个乡镇没有移民,相对来说地多人少,队里头分的粮食足够一家人温饱。有些人家还自己养牲口,光队里分的玉米秸,麦秸,烧火做饭都用不完,人家就挑好的铡碎了喂牲口。在夏天时,那些山岭的漫坡上长满了肥美的青草,那些牛啊羊啊鹅呀鸭呀就在草地上慢悠悠的啃食青草,有的还牵着头猪……更有很多放了署假的小学生,背上背着一大篓青草赶回家,家里养着兔子没法子放牧,便去山上拔草喂兔子。
那些村子对何家庄来说,就是富村,何家庄的很多姑娘,大部分都嫁到了那些村子,也算是逃了条活路。有时候也理解她们,谁都不想眼睁睁饿死。所以那些村子,不管是狗头蛤蟆眼,赖痢头,麻子脸,瞎子,哑巴,聋子,缺胳膊断腿,都能娶上媳妇儿。有些姑娘嫁那边,谈不上幸福,但起码不再饿肚子。挨饿的滋味儿,谁尝过谁知道,实在是不好受啊!
只是,苦了何家庄的男同志。
很多帅小伙眼睁睁看着过了三十,步入大龄行列,甚至被称呼为光棍子,媳妇儿连个影都没有。那些成分不好的,娶个媳妇儿,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何家庄是出了名的“光棍村。”
所以,有些人觉得,像老何这种情况的,能娶个花花那样的还算福气。尤其是花花家,还养着两头驴。这财产,够吸引人的了。花花家还答应把那驴驹子做陪嫁,实在是丰厚至极。
因为那个时代,一筐地瓜的彩礼就能把媳妇儿娶回家。
养闺女多的人家,就被嫌弃浪费粮食,恨不得赶快把她嫁出去,去她婆婆家吃粮食去。
所以那时,虽然很容易就能娶个媳妇儿,但贫困的地方还是光棍窝。就是这么矛盾。

老何思来想去,还是把花花送回家吧。再说了,花花来这一趟,又不是他叫她来的,虽然受了伤,也不是老何叫她干的。虽然老何很想看看花花的胸,也很想捏捏她的软软白白的屁股,可是,比起饿肚子,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毕竟,老何不想饿死,也不想花花跟着挨饿。
他想了想,不去够榆树叶子了,今天就送花花回去吧,到了给人父母解释清楚,他想她父母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会理解和原谅的。实在不行,还有四婶子做证。
老何把心里的想法跟四婶子说了。
四婶子叹了口气:
“那,先这样吧,把花花送回家去,让她爹娘做点好吃的给她,在这要啥啥没有,也是委屈了她。”
他推出他的坐驾,那辆中间有大梁的小推车,四婶子和花花一边一个,坐好了。
花花坐在小推车上还撅着个嘴:“俺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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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四婶儿您一定长命百岁
独轮车的轱辘一轮轮转动,就像滚动着年轮,车后被胶轮压出一道深深浅浅的清晰的车辙印,也许会刮过一阵狂风,掀起一片黄土,也许会来一场骤雨,冲刷着土路,这车辙的印迹会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过。
人不就是这个样子么?辛辛苦苦来世上一遭,也许会留下一点印迹,可这印迹会随着岁月的流淌渐渐煙没,当你的人生划上句号的时候,你留给世界的,只是一杯黄土,而那杯黄土,在世上愈久,愈是被人遗忘,遗忘到这个世界,你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有时候你会拍死一只蚊蝇,有时候你会踩死一只蚂蚁,你会觉得,它们的生命何其脆弱,脆弱到如此地不堪一击。
可人类呢?又能比它们强到哪里去?
春天的小草还能一岁一枯荣,人枯了还能再荣吗?
我们无法挽留春天匆匆的脚步,就像人,无法留住匆匆而过的时光。
独轮小推车丈量着它脚下的土地,谁会想到多年后丈量土地的,是那一辆辆的小汽车呢?
现在想来,那个年代,人真的是吃苦耐劳啊!

老何推了三十几里地,把车上的两个女人推进了她们的村庄。
富庶的花溪村。四周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麦浪被从西南方刮过来的和煦的暖风吹佛着,像大海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油绿的麦田里,套种着金黄金黄的芥菜。黄土的垅沟里,已栽上了黄烟,烟叶还只有巴掌大,在温暖的阳光下,老何听到烟叶舒展的声音。成片成片的桃园,苹果园,山楂园笼着轻烟般的绿。仲春的花溪村,绿还是不够瓷实,不像夏天那样累累的,但也够壮观了。
独轮车走到村头,老何估摸了一下,这村子差不多方圆二十里路看不到别的村庄,花溪村四周都是肥的流油的土地。比起何家庄,这儿就是天堂。
“布谷——布谷”
一只布谷鸟儿掠过麦田,翅尖在刚刚谢了花的麦穗上轻轻点了一点,然后欢快地腾空而起,扑扇着翅膀飞上蓝天。
今年的布谷鸟儿来得早啊!老何心里想着。
独轮车进了村子,往左边胡同里拐去。这是先到的花花家。
花花的情况得跟人家父母说明白呀,她是怎么受的伤?要不然老何把人闺女从车上抱下来,去时好好一个人,现在还不能走了,这事怎么交代?
四婶子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明白,花花的父母大睁着眼睛,大张着嘴,像听一个传奇故事,自己的女儿去了何家庄没两天竟然经历了一波三折。两口子看了看花花脚上的伤已无大碍,花花乐不可支。老两口明白了,闺女虽然受伤,但她很高兴,好,她高兴就好。
老两口便也乐呵呵的笑,一点怪罪老何的意思都没有。
老何看没什么事了,就起身准备回去。
他站起来,跟花花父母鞠了个躬:“叔,如果没什么事我今天下午先回去,四婶子,你是跟我回去呢?还是在这住下?”
四婶子说:“庆良,你先等等,等我去他舅家拿点东西,今下午我也回去,你再把我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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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嘱咐花花父母:“大哥,花花就先在家养好伤,等她能下地走路了,再上俺那去玩,你说是不庆良?”
“啊,他那个……是是是……是去你家,可不要再来俺家了。”老何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像蚊子哼哼。
他转头看见花花满脸的不舍、满脸的期盼、满脸的渴望……何庆良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大叔,我先走了!”他推上小车,胶轮蹦跳着越过花花家的大门的门槛,他逃也似的窜出了花花家。
出了院门他长出了口气:“可算甩开了,这个院门俺这辈子也不来了,那个花花也别去俺家了,千万不要再去了,老天爷!就让花花伤口好的慢点吧!”
他在前边走,四婶扭着小脚跟后边:“等等我呀庆良!”
唉!只顾着逃跑了,把您老人家给差点落下了,老何放慢了脚步,他推着四婶儿回了娘家。
可爱的四婶儿,伟大的四婶儿,把娘家兄弟家搜刮了一通。走的时候,独轮车的大梁两边分别坐着四婶儿和一袋子吃食,两边重量相仿,老何推着很轻松。
回家后,四婶儿把从娘家搜刮来的粮食给老何拿了点,还嘱咐老何:“庆良啊,我拿这点东西你可谁也不能告诉,就只有你知道,明白不?”
“明白明白!”老何频频点头,四婶儿您就是俺的亲娘啊!不,您比俺亲娘还亲,俺亲娘……俺亲娘不给俺口吃的,俺亲娘不亲俺了,俺亲娘在坟墓里怎么亲俺?俺亲娘还隔三差五托个梦给俺,要俺给她送钱,还有俺姐,俺姐也隔三差五问俺要钱,俺哪有钱给俩老的买钱?俺自己肚子都填不满,活人都顾不过来,娘啊姐呀,您俩还是先忍忍吧,让俺先顾着肚子……
何庆良百感交集,这四婶儿,这是在救命啊,这是在行好啊!四婶儿你这是在积德啊!四婶儿你也很无奈,四婶儿你不是自私,就这点东西如果让村里人一分,都不够塞牙缝……四婶儿你净照顾俺何庆良了,也不枉俺给您家干那么多活……
也不枉俺给您家打炕撅粪挖茅厕外带着用小车推着您赶集上店说媒拉纤,四婶儿您说媒,净把咱庄的漂亮的花骨朵一样的黄花大闺女往外庄说,您就不会照顾照顾咱何家庄的光棍子?也不对哈,您老也照顾了,譬如照顾我……
四婶儿呀您一定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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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回去后,打开四婶子给的小布袋,看了看,还不错,有一小布袋小米,还有十好几个大玉米棒槌,唉!四婶子还真算疼我呀,老何想着。这下子他能匀和着吃半个月没问题。
他把玉米剥出粒,第二天拿到村子里磨坊磨成面,他想着,再去撸点树叶掺合着蒸点菜团子,或者熬锅菜汤玉米粥喝。他想着,就回家拿根带铁勾的杆子,去了村前老孙家门口的不远的榆树下。
他把杆子伸长了挂在就近的树枝上,然后爬上榆树,从树枝上拿起杆子,胳膊费力地拉长,去勾那几条还有树叶的榆树枝,他把勾子勾到树枝上反手一扭,那树枝就断了。随着就落了地。
老何仰脸看着树顶,耳听着树枝“啪啪”落了地,他折了一根又一根。
这仅有的几条树枝太高,他站的几根树杈仅有手腕粗,他两脚踩的树杈颤巍巍的晃动,老何感觉自己像踩在一朵云上面,这朵云托着老何,悠悠荡荡,他又感觉自己像在大海上飘,自己的身子像一片树叶,在海面上被大浪推的起起伏伏……唉!哪有这么大的树叶,如果这树上有,说什么老何也得够下来……
突然树枝一阵晃动,老何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从树上掉下去,亏他胆大心细,硬生生让自己重新稳当的站立起来,他小心的保持着身体的平衡,颤抖着身子,朝着树顶上看去,没了,彻底干净了,树上啥都没有了,只剩光秃秃的被折的残缺不堪的枝条。
他把杆子从树上扔下去。这才满足地从树上“哧溜哧溜”往下滑。
这棵可怜的老榆树的树干光溜溜,老何的肚皮趴树干上,滑滑的,很舒服,他顺着树干滑下来,就去找那堆榆树枝。
可是树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老何晕了,他开始在附近转悠了半天,榆树枝呢?找不到了,神奇地消失了。
一股怒火升上了老何的脑门子,他娘的俺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够的榆树枝,叫哪个混帐王八蛋偷走了?这么短的时间,小偷不可能走远。他又迅速爬上树,站在树干上手搭着凉棚四下里看。
可让他逮着了。

就在前面不远,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拖着那几条树枝,在小胡同里趔趔趄趄跑着,那小小的瘦弱的身体的背影让老何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自己小时候那当少爷的日子,那足够温饱的日子。
他知道这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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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金富和金贵

他是村子里姓董的人家的孩子,董金富的弟弟董金贵。董金富那时十三岁,金贵八岁。
哥俩父母双亡,家里就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
村里人都知道,这家人没有壮劳力,就这俩孩子去队里挣的工分都不够塞牙缝,所以他俩的奶奶才出去要饭,要的饭拿回来就给这哥俩吃。可哥哥金富总是抢弟弟的饭,金贵总是吃不饱,身子又瘦又小,却长着个大头,大眼瘦的凹进去,整个样子就像随时都会倒下。
为这,奶奶没少揍金富,可没用,他照样抢。
后来,干脆连奶奶的饭也抢。奶奶有时要一天都要不多点,自己不舍得吃都拿回去,有时偷偷给金贵藏起来,金富就大吵大闹,非逼得奶奶拿出来才算完。
奶奶年纪大了,她实在管不了金富这个叛逆的孩子。连气带饿,她病倒起不来了。金富看家里没吃的了,就一天到晚不着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家里只留下金贵跟奶奶。

奶奶躺炕上起不来。
金贵昨天一天没吃东西,饿的肚子使劲往后心瘪着,两边的肋骨像两排鱼刺,他舀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水在肚子里咣荡咣咣咣地响,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回头看炕上躺着的用褶皱和白发组装的奶奶,除了嘴里发出的呻吟声和脖子在轻微的动弹,让人觉得她还活着,其余地方好像都僵住了,看不出一点生命的迹象。
金贵看了两眼奶奶,两只鸡爪般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他走出堂屋,来到天井里。
他支起细脖颈,把脑袋挺起来,仰望着天空,突然间,他笑了。
就在离家不远的老孙家的那棵榆树,最顶端的那片树枝,正一根根往下掉,金贵早就看好那片榆树叶,只是苦于够不着啊。
他立刻两眼焕发出光彩来,感觉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饥饿催促着他,奶奶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催促着他,他顾不了许多,猛抬脚就往那棵榆树下跑去。
到了树下,他只看到地上一堆榆树枝,枝头上那嫩嫩的叶子馋的他哈喇子顺着嘴角淌到细脖颈上,他顾不上先采几把自己填到嘴里,而是抓起那几根树枝拖拉着就往家跑。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心里想着,奶奶你别再哼哼了,我给你榆树叶子吃。
他踉踉跄跄地在胡同里拖着树枝,边跑边撸了几个树叶填到嘴里。吃了几口后,他好像有了力气。他还是饿。但他想着不能再吃了,得给奶奶留着,他忍着饿,把树枝拖进门槛。
老何跟在后边迈步也跨过他家门槛儿。
这孩子猛回头看见老何,吓得把手里的树枝从手里滑脱:
“哥,俺不是故意偷你的,俺饿,俺嫲嫲(方言,奶奶的称呼)也快饿死了。”
金贵的眼里闪过哀怜,闪过乞求,他本是菜色的脸此刻涨的通红:
“哥,俺知道俺错了,求您让俺嫲嫲吃几口吧,她吃上几口后,剩下的都还给您,俺一点也不要,行不?庆良哥哥啊!”
他瞪着俩深陷进眼窝里的大眼珠子,慢慢的,眼框里开始涌出大颗的泪珠。
老何见他那样,没进屋,站他家大门口,看了看金贵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呆愣了一会儿。
他于心不忍了。
老何没拉走榆树枝,而是一扭身子,迈步出了金贵家院子。
他跑回家,翻出了那袋珍贵的小米,此时此刻,这金灿灿的小米就是有人拿多少钱他都不换。
金不换的小米。
救命的小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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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老何没把榆树枝拉走,金贵赶紧撸了一把树叶子,拿进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奶奶嘴里塞。奶奶没牙了,光秃秃的牙花子根本就嚼不烂,金贵塞的有点着急了。
奶奶嘴里口齿不清的咕噜着一串话:
“咬不动,咬不动啊,咽不下去。”榆树叶卡在喉咙里,卡的奶奶拼了老命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嘴里的榆树叶尽数吐了出来。
金贵流着满脸的泪水看着奶奶哽咽着说:“嫲嫲你倒是咽啊!你咽下去就不饿了,你咳出来干嘛!赶紧吃啊!再不吃,一会儿咱就捞不着吃了!”
奶奶还是一个劲儿地咳!榆树皮一样的老脸上涕泪横流,好像把这辈子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咳嗽上面。
老何提着小米,刚进他家院门,就听金贵的奶奶在屋里猛劲儿的咳嗽。
“坏了,这孩子,是不是给老人吃了榆树叶子了?这还不得把老太太给噎死啊!”
他三两步跨进房门,把仰躺在炕上不停的咳嗽的老太太抱起来,然后翻过她身子,头朝下耷拉在炕沿上。老何给她锤着后背。再用手掌推了两下,老人停止了咳嗽,喘着粗气,如柴火棍般的身子一起一伏。
老何这才把她翻转过来,重新安置到炕头上躺好。
她已经抬不起头,瘦骨嶙峋的样子让老何想起了夏日河边被太阳晒干了的青蛙——不敢动,一动就碎了。
老何看她喘气匀和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问金贵:“是不是给你嫲嫲吃树叶子了?告诉你,不能给她吃囫囵个儿的树叶,她饿的嗓子细,吞不下去,会卡死她的,听见了没?以后记着点啊!”
“可是……可是……不给她吃她会饿死的……”金贵眼泪汪汪地说。
老何吩咐金贵:
“去,去抱柴火,哥给你们做小米粥喝!”
刚刚手足无措的金贵,一下子兴奋起来。
他高兴地挎起院里的大柳条筐跑到院外,从草垛上撕了一筐干白杨树叶子,这还是去年秋后奶奶身体好的时候,带着小金贵一大早起来去拿耙子搂的,每天都去搂,慢慢的,积攒了一个小垛。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字数:59476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2-13 02:47:59

更新时间:2021-04-04 21:58:47

评论数:336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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