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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小说《伶俐的心灯》连载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机器绞死人的例子在有的工厂不是没发生过,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惨不忍睹。很现实的例子,我们村有个女的,曾经被弹棉花的机器揭掉了头皮,多亏抢救及时,她保住了性命,头皮再生后却再也生不出头发,她便每天戴个假发,很是乐观积极向上的生活着。如今已七十多岁,身体一直很健康、很好的活着。
何家工厂的女工没有被抢救,大家伙只顾着看热闹,谁也没想过要跑去拉电闸。她的模样的确很惨,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女工并没有当场死掉,而是在机床上扭动着身子,布满鲜血的球状的脑袋上看不见眉毛眼睛鼻子在哪,连冒血沫子的嘴巴也看不见了,只剩一个血球了。而那血球却还在滚动,身子也在扭动。
乍一看那根本不像个人,而是个怪物。
大家忍着堵在胸口的恐惧、恶心,把还在机床上扭动着的怪物一样的女工抬起来,放到担架上,几个抬着往医院跑。
医院就在工厂的对门,他们几步便到了,但还是没能留住那女工的命。
这下何爱英闯了天大的祸。
厂里那帮扇阴风的工人们可算抓着了何爱英的小辫,她们以资本家剥削压迫残害为由,并且到了极致,事可忍孰不可忍,再加上那女工的丈夫孩子一大家人,闹到了何家,何家的父母托人说好话赔钱,人家又狮子大开口。在赔了一大笔钱后,何爱英还是被人告上了法庭。
因情节恶劣,再加上那时正好是农村土改,城里很多厂子被变为国有,老何家的工厂被充了公,财产没收,何爱英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何爱英就那样被押上了刑场,面对着行刑人员黑洞洞的枪口,何爱英吓的眼泪变成了尿,裤裆里湿漉漉的,顺着脚后跟流出来,她身子软塌塌的。警察们一边一个扶着她,可她还像跟面条一样,被架着还左摇右晃,身子靠在架着她的警察身上。执刑的人员开了一枪,没打着,子弹都不知飞哪去了。那警察吓的喊破喉咙,一个劲儿吆喝:“唉呦俺的亲娘来!你个混蛋!你什么枪法?打我身上怎么办?滚!滚一边去!换人!”不行,换人也不行,万一再换个枪法不准的,俺这小命就玩完,俺可不是给这狠毒的娘们儿陪葬的。
架着她的俩警察手一松,何爱英像跟破麻袋一样扑通一声扑在地下,再拉她是无论如何都拉不起来,没办法,执刑的人员站在她躺着的地方,枪口朝下,朝着她的胸口部位连着开了三四枪,看她瞪着一双大大的、极其丑陋的、惊恐万状的眼睛盯着他,警察又补了几枪,完了把枪一扔,大踏步跑开了,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嘟囔:“她妈的,这小娘们儿浪费了多少子弹……”
何爱英变成了血筛子。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第九章,嘱托

老何很清楚的记得父母把姐姐从刑场弄回来的时候,母亲抚摸着姐姐满是窟窿眼的尸首哭的肝肠寸断,几度晕厥过去,何爱英还是瞪着俩丑陋不堪的大眼珠子,好像很是不甘,好像死的很屈的样子,好像恨极了这个世界。何庆良盯着姐姐的眼睛,大口的喘着气,恍惚间,他看到一个红血球滚了进来,在姐姐的尸体旁边转悠,姐姐的恐怖的眼珠子动了动,何庆良揉揉眼睛,红血球不见了。
姐姐欠着一条人命! 杀人偿命,用那种极度残忍的方式。那女工先她一步下了阴间,估计也没走远,说不定在半路上等着她呢,两个人准备着在阴间再掐一架,掐着掐着就去了阎王爷那,阎王爷看着两个女人叨叨,一个没有五官的血葫芦,一个满身窟窿的血筛子,阎王爷爷勃然大怒,禁不住拍案而起:“让你们去阳间好好讨生活,你们倒好,为那么点破事,就打架,你们还嫌人间血腥气不够吗?还是不差你们两个?掐!掐!掐!从大清到民国到日本鬼子……死了多少人?俺这阎王殿都快盛不下了,如今好不容易,人来的少了,阎王殿好不容易倒出点空来俺喘口气,你俩又在阳间不安分,非的给我戳弄出点事来。过上安稳日子了,你们是不知道自个儿的小命值钱?还是觉的地府比人间好?既然觉的地府比人间好,那就在地府呆着吧,你俩也别托生了,在地府先把自个儿的事解决了,去去找个地儿先打上一架,什么时候打够了再说!”
何庆良好不容易从梦里醒来,他吓的出了一身大汗。
老何的父母在办完女儿的丧事后就躺下起不来了。
厂子没了,财产没了,闺女没了,只剩一个八岁的孩子在跟前转悠,何庆良出来进去的伺候着父母,很希望父母亲再次站起来顶起这个家。
可是,两个老的。却越来越脆弱,油尽灯枯,特别是老父亲,每天就撅撅着山样胡子倒气,那气是一天比一天微弱,直到有一天,老父亲觉把何庆良叫到脸跟前,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嘱咐:“孩子……我跟你娘也没几天活头了,咱家也没有什么留给你的,以后的路是福是祸你自己走,无论遇见多大的难事你都要扛下去……但有一样你必须做到,就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控制住自己的性子……别跟你姐似的,头脑一热,一冲动就惹出事来,到头来害了别人,自己也丢了性命,你姐姐不值!不值啊!就是真叫人骑脖子上拉屎,你就躲……就跑……惹不起咱躲得起……记住了吗?孩子?”
何庆良的父亲说完后就咽下最后一口气,老母亲没挺过半年也赴了黄泉。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家里留下何庆良一个,孤零零的。他变卖家里的财产想回老家,一个八岁的孩子,家里出了变故,买主落井下石,有些值钱的东西给了个白菜价,黄花梨的家具当成了烂木头,清朝的瓷瓶也被当做普通的花瓶收购,整个家当他没卖几个钱。何庆良被人狠狠的欺负。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被人欺负,他不懂。其实,钱财有时候是祸端,他不知道被人下黑手他就不知道痛苦,即便何庆良长大成人,他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家产被卖了个白菜价。走的时候,公家来人接受他家的房屋,何庆良收拾了一个包裹,在收拾最后的东西的时候在包袱里抖出一粒珍珠,他知道这粒珍珠还值几个钱,但是他已经对钱财麻木了,家里的变故使小小年纪的他只对活着感兴趣,只要活着,钱不钱的无所谓。但是后来的他还真的为了活着经受过严峻的考验,为了活着,他拼了命。
何庆良把珍珠放在几件衣服里,只背着一个包裹回了老家。
一个半大孩子,何其艰难,但他挺了过来。村子里谁家有活他都去帮着干,他不怕苦不怕累,打炕,撅粪,挖茅厕,那些活都少不了他。村子里谁家有口吃的,就给他口。可那个年代,能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都是极不容易的。后来村子里划成分,他家还被划了个资本家。没办法,他家本来就是。他也不在乎,不就是资本家嘛。可是,他却很难娶个媳妇儿。
成分,就像在他脑门上刻了个钢印。那个年代,不知有多少成分不好的人打了一辈子光棍。
再加他穷啊!
转眼到了六七年,老何已经从半大孩子长成了大高个子的青年,又过了青年时代,三十多的他已是相当的成熟稳重,人又长的粗眉大眼,身强力壮,村子里人都暗地里夸着他,又叹息着他的命运:
“何庆良是个好青年,聪明能干,长得又好,要不是他那个姐姐……唉!”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第十章 初见花花

这天老何坐在炕上,拿根针补着破席片那呲棱着的边。何庆良喜欢裸睡,当然,那个年代有几个不喜欢裸睡的?穿睡衣么?哪有那条件?光着身子睡觉不但舒服,还节省衣服,尤其一入了夏,它只要在家,大白天都光着。但是他需要一领新苇席,不然晚上睡觉被扎得疼。他想着要不要找块布补一补,可上哪去倒腾块布啊。没办法,他只好用针穿上根线把它们连一连,连来连去,那边还是呲棱着,他无奈地咧咧嘴。正连着呢,破大门楼一响,四婶子进了他家门。
老何请她炕上坐,她一屁股坐下又“哎呦”一声大叫,然后捂着腚蹦了个高:“你家这破席片片子扎死我了,你说你也太会过了,连领新席都不舍得买,“哎呦!哎呦!”
“不好意思哈四婶子,你看我这不是一个人过日子嘛,钱不宽裕,能凑合就凑合,您扎的厉害不?要不咱去找老郭拿点药抹抹?”

“算了算了,那个大侄子,俺问你件事,你今年也三十多了吧?该娶媳妇了,俺娘家有个远方侄女,今年也快三十了,一直没找个婆家,闺女长的倒是不孬,就是有点毛病,你如果不嫌弃,咱就相看相看,不管怎么说,你也得成个家呀,得给老何家留个后,是不是?”
老何寻思了寻思:“有点毛病?什么毛病?是年龄大了还是长的丑?唉!就是年龄大点也不要紧,俺不也三十好几了嘛!至于丑俊……只要不少鼻子不少眼,再丑还能丑到哪儿去?再说了,就自己这破条件,还能挑三拣四?人家不嫌弃就不错啦!不用管她,先相看相看再说。”
老何就跟四婶子说:“四婶子您就给安排安排吧,多谢您操心了。”
可见了那闺女,老何就不淡定了,他的心凉了半截。
相亲的地点定在花溪村,四婶子的娘家村子,也就是女方的家里,老何用独轮车推着四婶进了女方家的院子。
进了院子就见院子里的树上还挂着年前收的玉米棒子,旁边的圆形的粮食囤有一扇小门,风一吹掀起了布帘子,老何从掀开的帘子的空隙里看到了,那是半囤黄灿灿的麦粒,老天,这家该是多么富裕啊!老何眼热的想。
四婶子把嘴巴凑到老何的耳旁说:“瞧见没有?这家人家特肥,况且就一个闺女,分的粮食都吃不了……”
老何一听,有点心动了,这要是娶了这家的闺女,自己就吃喝不愁了,可他又转念一想,这他妈的是自己找媳妇还是被招上门女婿?如果当了这家的养老女婿,自己还不得跟个小媳妇一样受气?不行!坚决不能当上门女婿,就是这家闺女貌似天仙,也不能……不能失了气节……
想到这老何不满的悄声跟四婶子说:“那个四婶,咱可说好了哈,这家条件再好,我也不当上门女婿……”
“不当不当,庆良,俺也没说让你当上门女婿呀,俺是说,这家条件好,就一个闺女,人家闺女嫁给你,你吃不饱,人家总不能饿着自己闺女不是?所以呀,你就跟着沾光了。”
“哎?客人都来了,这家怎么连个人都不出来?你倒是出来接接呀?人都进了院子啦!”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何庆良正寻思着呢,就见从敞开的堂屋门里出来一个女人,四十左右岁年纪,五官端正,穿的也是板板正正、干净利索。老何想:还行,就是年纪大点,看样子得比自己大个八九岁……老何再仔细看去,心里又琢磨着,女人显老,大点就大点吧,大了知道疼人,再说了,这女人一看就精神的很,过日子肯定是把好手……
何庆良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就见那女人扎煞着双手一个劲儿的说:“哎呀她三姑,你们来了,你看看,这不是嘛!花儿在屋里还没打扮完,俺也没顾上出来接接,对不住啦!那个……快进屋坐,屋里坐吧……”
四婶子说:“就你娘俩在家?花她爹呢?”
“他爹这不是赶集去了嘛!去割点肉,今晌午你们呀就留下吃饭……”
打住打住,敢情这不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啊?这……这是丈母娘级别的,嗯,何庆良心里一喜:有这样的娘,闺女也差不到哪里去,嘿嘿,今中午这顿饭呀,就在这吃定啦!哈哈,还有肉……
说曹操,曹操到,肉来了,只见从院外进来个四五十岁模样的男人,标准的庄户汉子,高大壮实。他笑眯眯的,手里提着一大块拴在草绳上的肥膘肉,好家伙,得有二斤重,老何哈喇子流出来了。
男人把手里的肉一晃,看着四婶子说:“她三姑来了,你……来了哈……”说着看向自己的婆娘:“还不请客人进屋?”
男人提着肉送进屋,复又出来,招呼着,脸上是开心的笑。
何庆良呢?心里美滋滋的,他的脸在笑,眉在笑,眼在笑,嘴角弯弯的也在笑。可是突然间,他的脸变的古怪起来,笑容僵在了脸上,嘴巴大张着,……比哭还难看。
他看到这家的堂屋门口,出来了一个说不上是人还是鬼的东西,但在阳光下,庆良判断出她是个人,是个黄花大闺女。只见那闺女脸上抹得煞白煞白,两腮却搽了两朵红红的胭脂,头上戴着从野地里掐来的野菊花,都过了清明节了,她身上还穿着个民国时的大红袄,样子像个新娘,又像……说句不好听的,那脸上的厚粉,一眨巴眼睛,就往下掉。如果不是她一直在动,还真像个摆在桌子上的泥做的人儿。
四婶子赶紧跑上前:“唉呀花花,谁给你搽那么厚的粉啊,你看那胭脂呦,抹得跟个猴子腚似的,快去洗洗脸去。”
闺女扭动着身子:“俺不去,二嫂子说俺今日相亲,得打扮打扮,把她那胭脂粉拿过来叫俺用,俺抹多了,好看!嘿嘿!”
老何甩了甩脑袋,好歹定了定神儿,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总算让五官恢复了原位,他皱了皱眉,压低着嗓子说:“四婶子,这就是你说的那毛病?这毛病可不一般啊四婶子!”
那对夫妇看到庆良的表情和窃窃私语,站旁边有点尴尬地笑笑,说道:“她三姑,请客人进屋里坐吧,喝口水……”
何庆良赶紧说:“那个大婶子,俺家里还有事,就不给您添麻烦了,那个四婶子,咱回去吧。”
四婶子站着没挪窝,她偷偷的拉了拉庆良的衣角,把他拉到旁边这家的磨盘根前,悄悄的说道:“他那个……庆良,是这样哈,这闺女是有点毛病,可也能干活,会做饭,就是脑子不大灵光,你担待担待,凑合凑合,成个家也好,总比你打光棍强!是不是?”
老何不情愿的拉着个脸,他也想过,自己都三十多了,行?还是不行?他拿不定主意了。
花花看着老何,扭动着身子,还有点不好意思,她扭到磨盘根前,身子凑到老何身边,两眼直愣愣地瞅着他,然后又嘿嘿笑着,害羞地低下了头。
“老天!”老何拍着自己的脑门子,他受不了了,这花花还会泛酸气儿,看模样吧,不算丑,挺不错的女子,可就是脑子缺根弦儿,唉!
老何跟四婶子说:“四婶子,这事容我回去考虑考虑,给我点时间。”
“那……你回去寻思寻思,你可不小了哈,过了这村没有那店,别到时吃后悔药,别看这闺女,有的是要的,后山村那个光棍子托人来说了好几回了,俺这边哥嫂不松口,就看中你人品了,你看着办吧!”
那花花,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她跑到她父跟前嘀嘀咕咕,她父母就拉过四婶子:“她姑,这孩子看中了你这个侄子,麻烦您你再说合说合吧,帮帮忙!”
“他说回去考虑考虑,你别着急,缘分是你的跑不了,这样吧,俺先回去,你在家等信儿。”
老何把小车推出他家院子,四婶子盘腿刚坐上去,老何就像被狼撵了似的,推着小车就跑,把个四婶子颠的屁股都撅起来了,她慌的两手紧手抓着车帮直叫唤:“庆良,你慢点……唉呦……颠死俺了……”
小推车刚走到村口,就听后边有人大喊:“你等等……”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第十一章 大红喜服的花花

说实话老何对这次相亲十分不满,虽然他也看到了,花溪村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墙头上挂着的玉米棒子,他对这个村子的富庶也是眼馋,但这不能成为他出卖自己的理由。何家庄是穷,但穷没根富没苗,再穷也就是穷一阵子,总不能穷一辈子,他相信何家庄会富起来,出生在大城市长在资本家的大家主的何庆良也算见过些世面,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事他做不来……
唉!也别怨四婶子,她也是好意,话又说回来,四婶还愿意操心他的婚事,换作别人,谁管?躲还来不及呢。
何庆良推着独轮车,小推车的胶轮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蹦跳,把四婶子颠的屁股一次次从车上蹦起来,疼的她一个劲儿叫唤:“哎呦我说庆良啊,你推那么快干嘛!你颠死我啦!”
老何不作声,只是弯腰弓背憋足了劲儿往前拱,额头上渗出涔涔的细汗。
车子刚驶出花溪村的村口,就听后边有人在喊:“等等我三姑!”
何庆良喘着粗气回过头一看,要命了!只见那件民国时的大红绸缎棉袄在春日的阳光下闪着红艳艳的光,那一头乌黑发辫上的野菊花在和煦的春风里微微抖动着,而这身妆扮的主人大喘着气、额头上冒着细汗,脸上的白粉因汗水的冲刷流到腮上,流出一道一道的细沟,两腮的大红胭脂也被抹拉的花里胡哨,她就像个从舞台上唱完戏的女子,唱完戏要卸妆,却只掬了一捧水,妆便卸不干净,就那么带着个残妆出现在人的面前。
残妆的女子,已经赶上了庆良的小推车,手里牵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另一头,却拴着一头可爱的小毛驴驹子,正喷着响鼻“咴儿咴儿”叫。
四婶子坐车上回过头,看到牵着驴的花花赶上来,她对花花说:“花花,不用送了,回去吧,啊,回去等姑给你捎信儿。”
“不是,三姑,俺这头驴要送给俺婆婆家。”
她张大嘴巴喘了一口气,扭扭捏捏,还对着老何眨咕眼,脸上的粉末“扑簌簌”往下掉。
四婶子一看:“这不是前些天你们家那母驴刚下的小驹子嘛?怎么?不要了?”
“不是,三姑,俺跟俺爹要的,俺婆婆家没有毛驴,这是俺陪嫁!”然后又扭动着脖子对着老何“嘿嘿”笑。
老何只感到后背升上来一股凉气,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脸上的汗刷的一下便消失了,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这女子,胳膊肘朝外拐的也太早了吧?还送给婆婆家,她婆婆家在哪?啊?在哪呢?
四婶子尴尬的笑了笑,她哄着花花:“孩子,婆婆家,那个,咱不着急,不着急哈,你先把毛驴牵回去,听话啊,你不听话你婆婆家可不要你了。”
花花一听,她不听话她婆婆家就不要她了,便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神扫了老何一眼,撅起了嘴,她默默地扭过头,牵着毛驴,极不情愿的,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老何从后面看她头上戴着的红的黄的蓝的野菊花,那件民国时期的大红喜服,裹着一副粗壮的身子,特扎眼。此女子身段不算苗条,不是那种风摆杨柳、万种风情——她也不会呀。至于五官,她抹拉的花里胡哨的那样,也辩认不出具体的样子,眼睛是大是小他也没仔细看,说实话他也不愿看,长什么样重要吗?他根本就不想跟这女子有任何交集,他不愿意要她,——哪怕她长的貌似天仙。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唉!”他叹了口气。有点同情她了:这女子如果有个男人好好疼她,也许她会幸福快乐的度过一生,如果摊上个混帐男人,可有的苦吃了。老何想着。
老何回家后,就没拿这次相亲当回事,他心想反正自己不喜欢,人家总不能拿根绳子绑着他成亲,这不是旧社会,他有他的自由。所以他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四婶子可沉不住气了。

那天老何给离他家不远的二爷爷家挖茅厕。
那坑里的玩意儿熏得老何拿两个纸团儿堵着鼻孔,拿个铁锨一锨锨地撅着,可二爷爷家的大粪太粘了,二爷爷吃了多少好东西啊,才导致秽物这个粘法?四婶子到处找不着他,转了几圈后才看见站在半截土墙的茅厕里。四婶子走近后捏着鼻孔,用很浓重的鼻音招呼他:
“庆良,你出来,你从茅厕里出来,我找你有事。”
老何不愿见她。
他继续干着活:“四婶子,有事您说就行,我这边得快点儿撅完,后边还得给三大大家打炕,三大大家那炕洞堵了,做饭时烟囱不冒烟,把俺三婶子呛坏了都。”
四婶被熏得受不了:“那等会再找你。”
她捂着鼻子走了。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第十二章,关于大海和星空的梦

老何叭答叭答抽着眼袋锅,想着自家的事,一阵夜露落下来,打湿了他的破棉袄,他冷得一个激灵,记忆被拉了回来。他抬头看看满天星,北斗星已经走到了夜空的边上,仿佛那把大勺子要从地上舀一勺什么?舀什么?地上的万物很多,随便它舀就是了,再不然,它就翘起勺子把帮自己把煤炭推回家。
呵呵,老何也睡着了,也做着美梦想着好事儿。不过他是睁眼做梦,随着盘旋缭绕的烟雾渐渐散去,他的梦醒了。
他轻轻拍了拍伶俐:“伶俐,伶俐?起来吧,起来咱走。”
伶俐正做着星空和珍珠的梦,伶俐还做着关于海边的梦,伶俐梦见了大海,伶俐梦中大海的样子,像今晚灿烂的星空一样,爹说大海是蓝色的,可伶俐看到的大海是黑色,伶俐看到的是夜晚的大海,夜晚的大海就是黑色,就像伶俐看到的夜晚的树,爹说树叶是绿色,伶俐却说是黑色,爹说明明就是绿色呀?伶俐拉着绳子,手指着路两边的树说,爹你看,它现在是绿色还是黑色?老何便哑口无言。伶俐正做着梦,他梦见了他走进一片黑黢黢的森林,森林里的树冠很大很稠密,树干很粗很粗,粗的他转遍何家庄都找不出比那还粗的树,粗的他转遍何家庄才找到跟那棵树干差不多粗的玩意儿,就是庄里碾棚那盘大碾,大石碾就跟那树一般粗,大石碾伶俐一个人推不动,伶俐眼看着碾盘上堆着一层黄灿灿的玉米面,伶俐抓起一把玉米面塞到嘴里,玉米面变成了一把黑乎乎的煤块,黑乎乎的天空,黑乎乎的树。黑乎乎的煤块……“伶俐,起来了,有了煤块就有玉米面,起来,咱们走……”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伶俐费劲地睁开眼,用手揉了揉,看他爹正在鞋底上磕烟袋锅子,微弱的星光下,爹的千层底黑布鞋的前端咧开一张大嘴,大嘴朝着伶俐笑,嘴里塞满的不是牙齿,而是爹的俩脚趾。
老何把小推车袢带搭到脖子上,然后朝手掌心吐了两口唾沫,两只手掌心合起来揉了揉,这才攥紧了车把。
伶俐已经在前面把绳子搭在肩膀上,看爹爹抬起车把,他一用力,车子“吱扭扭”地唱着歌,伶俐拉紧了绳子。
土路上不好走,坑坑洼洼,两个人吃力地往前推着车子。
老何看着懂事的伶俐,就一边推车,一边在路上絮絮叨叨。
老何说,当年你爷爷曾经告诫我,做人千万不要冲动惹事,无论遇见什么,能躲就躲,能忍就忍,记住了伶俐,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遇事千万不能动手打人,伤人也是伤自己呀伶俐,咱家你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你一定要记明白了伶俐。
伶俐在前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爹,俺姑的故事和俺爷爷那话,你数数跟我讲过多少遍了?你数数爹!”
“呵呵呵呵!”
老何无奈地笑笑:“说多少遍你也得记住喽,爹怕你不长记性,将来吃亏。记住伶俐,吃小亏占大便宜,占小便宜吃大亏……”
车轮滚滚,在暗夜里的黄土地上一轮一轮的往前转。有风吹过,黑颜色的树叶沙沙响着,树木一颗一颗往后移动,秋夜的风不算温柔,但是也不算凉,老何依旧湿着褂子,破棉袄披在肩上,看前头的伶俐,弓着腰,小身体单薄瘦弱,却狠狠地使着力气,为了给爹减轻负担,这孩子也拼了命。老何湿了眼眶:这孩子,顺我的心呀!
老何有点心酸,想起当年的自己,曾经的小少爷,八岁之前无忧无虑,家里有任何事都有个母老虎似的姐姐挡着,自己要啥有啥。可是看看现在的儿子,却跟着自己吃苦,唉!他叹了口气:事情都是两方面的,要不是姐姐的霸道和强势,要不是姐姐闹了个倾家荡产,要不是老何家被扣上了一顶资本家的帽子,也许这世上就不会有伶俐这个懂事的孩子,也许冥冥之中,谁跟谁有缘,是早就注定的吧?
“吱扭扭……吱扭扭”车轴摩擦的声音滚出去老远……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第十三章 打炕
老何刚给二爷爷家挖完茅厕回到家,身上还留着股浓烈的臭味儿,四婶子摇晃着身子进了他家大门。
“挖完茅厕了?唉呦你身上这个臭啊!”
她捂紧了鼻子,鼻音又来了。
“庆良啊,花花父母托我问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得给人个答复啊,这样挂着不个是事啊,不过我可跟你说啊,那花花看上你了,她家人说成的话,就陪送头毛驴子,你看怎么样?”
老何想既然自己不同意直指接跟人把话说开:“四婶子,你回去跟人说一声,我不同意,让她该找找,该相亲相亲,别因为我而耽误了她!”
“庆良,你就不再考虑考虑了?花花可能干活啊,她又不是傻的厉害,也有把子力气。”
“可我娶的不是力气啊四婶子。”老何无奈地说。
四婶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真是个犟种,不听劝哪这孩子,唉!”
第二天,老何就去三大大(三叔)家,三婶子正做早饭,老何看他家堂屋浓烟滚滚,灶坑里填进柴火去也不着火,只是一个劲儿地冒着浓烟。三婶眼珠通红,泪流满面,吃力的咳嗽着。老何来到院子里,看他家屋顶的烟囱连一丝烟都不冒。
吃罢早饭,他帮三婶子把炕前的的家巴什都倒腾到外面,柜子箱子椅子统统站摆在了院子里,炕席揭下来竖在了院墙根下,屋里就剩那盘光溜溜的大炕了。
老何举起大铁锤,照着那盘炕一顿猛砸!一阵烟尘腾空而起。砸碎后的土坯碎块都装到小推车里推出去,倒在那堆大粪旁边,这东西捣碎了也是庄稼地里上好的肥料。屋子里那盘炕被砸开后,老何看中间那烟道,被草木烟灰堵的满满的,怪不得不出烟,不通气能往外出吗?老何热火朝天地干着。
屋子里飞扬着,弥漫着,灰尘,烟灰,一股很重的霉味儿混合着土味儿还有草木灰的味儿冲入鼻孔,呛的老何咳嗽了一声,虽然刺鼻,但是这味道,却是老何喜欢闻的,他忍不住放下大锤,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但觉鼻孔里痒的很,伸指头抠了口鼻孔,指尖便被染成了黑色,他在衣服上抹了抹手指,然后举起铁锤,继续砸下去。
老何正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干着活呢,浓浓的烟尘中,就见外面模模糊糊进来一团影子,那团影子被烟尘包裹着,飘飘荡荡,老何以为是是三大大,就赶紧说:“三大大你别进来,这里太呛人了,您快出去吧!”
没有回音,那团影子继续向前飘移,老何抬起头,那团影子越扩越大,快到近前了,一阵喘息声飘进老何的耳朵。
奇怪得很,这喘气声仿佛有着什么魔力,让老何心神荡漾,仿佛被什么迷住。身体的某个地方开始不安分了。
“这谁呀?进来干什么?我说这可不是个好地方,呛人,你还是快出去吧!”老何稳了稳心神说。
那团影子不但不出去,却离老何越来越近,终于走到近前了,老何才看清进来的是一位女子身形的人。
烟雾弥漫中,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只模模糊糊看到她剪着齐耳的短发,身上穿件月白色的大襟夹袄。老何想,这是碰见鬼了还是妖精?听老辈人说,很多男人在一些特殊的场合会遇见鬼或者妖精,后来做了那人的媳妇儿,但却被那鬼或者妖吸干精血,最后精尽人亡,不好,不管她是人是鬼还是妖,必须得让她出去。
老何站起来,开始驱逐着她:“我不管你是谁,总之这不是女人来的地方,快出去吧啊!”
那女人有点不知所措的,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哪儿,先是在大襟褂子下摆搓了两下,然后就交叉在一起,僵持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了:“俺想来看看你,你没在家,三姑说你在这,俺就来了,那个,大哥,俺帮你干活吧?”
老何一听,有点吃惊,这女子是谁?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耳熟?“你是谁?”老何问。
“俺是花花,嘿嘿,俺是花溪村的花花,大哥,你不记得俺了?”
“老天爷!”老何吃惊的想:“怎么会是她?怪不得有点耳熟,不行,”老何转了转眼珠:“是她就更得让她走了。”
“你还是回去吧,这活你干不了,你看你打扮的那么漂亮,别弄脏你衣裳,听话啊!”
花花扭动着身子:“俺不怕,跟何大哥干活,俺啥都不怕。”
老何停止了工作,烟雾渐渐变的稀薄,屋里的能见度提高了些,花花四下里瞅,她看见了老何已装满土坯的的车子,她朝着两只手心啐了两口唾沫,两只手掌心对着一搓,抓牢车把,然后弯腰弓背,一使劲儿,车把抬起,她一用力,摞的高高的一车土坯被她推着往屋外走。
老何站在原地,花花推着车子出去了他才反应过来:“老天,可真是傻人有傻劲儿,不过可不能让她这么干,这要是闪了腰,那可是一辈子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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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你把车子放下,你不能干这活,听见没?”老何在屋里头吆喝:“怕祸害了你的腰啊!”
花花已经推到院子里了,她听见老何吆喝,也跟着大声喊着:“没事何大哥,俺能干,放心好了。”
话刚说完,人就推着车出了院门,然后熟练地把车把往前一抬,两只车把朝天竖起,“哗”地一声,土坯倒下来大半,随着扬起一阵尘灰。
花花又转到车子前面,两手抓着车把摁下去,小推车就整个底朝天了,车轮子向着天空“吱扭扭”转动。整个车上的土坯被卸了个一干二净。花花又把车把抬起,把车翻过来,推着空车,“叽哩咕噜”往院子里走。
老何看她那壮实的模样,干起活来很是挺脱,觉得她也能干得了这么粗重的活儿,可她终归是个姑娘身子,万一累出毛病就麻烦了。所以老何在她推着小车回来时,就想不能让她干了。得赶紧让她走。
老何跑到四婶子家。
“四婶子,四婶子?你在家没?” 老何大叫!
“你吆喝什么吆喝?我还活着呢。”
四婶子从屋里出来,老何已转过她家影壁墙:“四婶子,你去三大大家把那个花花弄出来,她在那不走,我打炕,她还推上车子了,那活不是女人干的,万一累出毛病,我担不起。”
四婶子一听:“唉呦这傻花花,怎么连打炕的活都干哪?好好好,庆良,我去把她叫出来。”
四婶子嘠悠着小脚,急三火四地跟在老何后边,肥胖的身子一甩一甩,脑后的小攥一撅一撅的。等到了三大大家一看,花花正热火朝天地砸着土坯,一边砸还一边装车,都装了满满一车了。
四婶子看花花,可真是花了,她满脸黑灰,那件曾经月白色的大襟夹袄也变成了黑不溜秋,花里胡哨。
“花花,花花,”四婶子叫着。
“什么事呀三姑。”花花抬起头。
四婶子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疼:
“别干了你这傻孩子,这种活不是女人干的,听见了没?别干了,跟姑回去。”
花花倔犟地噘着嘴:“不,姑,俺不回去,俺要跟何大哥一起干活,何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俺帮帮他,你回去吧姑,俺没事儿,累不着。”她还一边说话,一边手里搬块土坯往车上装。
老何看了看,他明白他跟四婶子谁都赶不走花花,这闺女死犟死犟的,老何想了想,有了主意。
他说:“花花,你很想在这是不是?”
”嗯”!花花高兴地答应着。
“那好,你在这可以,但必须听我的话,否则我就赶你走!”
“好啊好啊,何大哥,您说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都听您的!”
花花布满黑灰的脸上只有眼仁是白的,黑眼仁一轮一轮地转动,她听了老何的话,整个脸开出黑色的牡丹花来,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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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以为老何会吩咐她干什么活呢,结果老何只跟她说:“你在这可以,但不能干活,你就站那看着就行,听见了没?”
花花可怜巴巴地说:“俺想帮你……”
“你再多说一句,马上走人!”老何只得拉着脸,装出凶巴巴的样子说。
花花有点畏惧了。
她不再说话,就直着身子站在屋地下,嘴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
四婶子看了看,嘴角荡漾开一抹微笑:“嗯,有那么点意思了,这庆良啊,就是知道心疼人,这亲事看样子能成。”
她转回身,连声招呼都没打,自顾走了。
老何把屋里的碎土坯块都收拾干净,一车车推出去,然后开始往里推新的土坯。他在屋地炕前的位置,也就是北墙根儿,推进来两车黄土,他又去挎了一大筐麦草,他把麦草倒进黄土里,搅拌均匀,把土堆中间用铁锨挖了个坑,然后去天井里井台边提了桶水进来。
他把水倒进土坑,然后开始搅拌。
麦草均匀的拌进黄泥,他反来复去地搅拌,在一旁站着看的花花忍不住了。
只见她弯下腰,把裤腿高高地卷起来,露出了两条雪白的小腿,她把脚上的千层底黑布鞋用力一甩,鞋子被甩到墙角旮旯里,然后她又开始脱袜子。本来白色的棉线袜子,从底下破了个窟窿眼,她娘又给她补了个袜底,又厚实还穿着舒服。她低着头,上着袜底的袜子不好脱,她就“闷哧闷哧”地喘着气,两手使劲儿往下扒,好不容易扒下来,她一腚坐地下,袜子随手就扔出去了。
老何正全神贯注和着泥呢,猛然间他见一个物件飞过来,正好烀在他脸上,他鼻孔里立刻钻进一股浓浓的脚臭味儿。他赶忙伸出手一抓,看是双纳着底的臭袜子,他皱着眉头,见花花正赤着脚蹲在地下,老何彻底被打败了:“哎呦花花呀,我可真服了你了,你能不能给我老实点儿?”
花花站起身来,赤着脚踩进那摊泥里,然后就在里面踩来踩去,还说着话:“俺爹和泥,俺帮着踩,俺爹说用脚踩出来的泥匀和。”
老何也知道用脚踩的均匀呀!可这麦草里面掺杂着很多蒺藜,我都不敢上去踩,老何大叫:“花花,你出来,里面有蒺藜,会扎你脚,你出来。”
花花兴高采烈地踩着,黄泥浆没过她雪白的脚脖子,溅的她满裤腿都是。
老何叫她出来她就跟没听见似的,她好像忘了周围的一切,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两只脚自顾踩,前边,后边,左边右边,宛如两条黑不溜秋的粘鱼在泥里钻来钻去。
滑溜溜……滑溜溜……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感觉哪里不对劲儿,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变的扭曲,眉眼鼻子挤在一块儿,她停下来,抬起一只脚,金鸡独立的样子。
她把抬起的那只脚用两只手搬高了,脚底心翻过来,她才看到扎进脚底的,不只是蒺藜还有更残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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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那感觉又来了

庄户地里三大低:打炕撅粪挖茅厕。那个年代的农村人都知道,这三样活计最不受人待见,很低下,很苦累。家镜稍微好些的人不愿干。除非自家炕洞堵了,或者茅坑满了,再就是猪圈里也满了,该起肥料了,就堵着鼻孔忍着臭气把活干完,当然也有请别人帮忙的,就像三大大,年纪大了干不了了,非得找别人不可。
老何在何家庄每年都接几个类似这样的活,有些孤寡的老年人他给人家白干,条件好的管他顿饭。他总说,不就是使子把力气嘛!又不少块肉,力气这东西很仗义,只要吃顿饭它便回来了。但是可是那个年代,一顿饭何其珍贵。
老何在三大大家干到晌午了,活还没干到一半,早上吃的饭到现在消化了个一干二净。他肚子饿了,三婶子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老何饿的有点心焦,再加屋里多了个说是帮忙却只会添乱的主,这家伙,赶都赶不走,属粘糕的,就粘上了,而这块粘糕,此刻正像只单脚站立的母鸡,她搬着自己的脚丫子,歪着脑袋,才看清脚底心扎进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个蒺藜张开着满身的尖利的刺,密密麻麻地扎满脚底,而中间,赫然扎进去一块三角形的碎碗片,血顺着伤口往外“咕咕”直冒。
老何心想:坏了,这妮子终于给我捣鼔出事来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把花花从泥里拉出来,然后横抱着跑到院子里,放到三婶子家磨盘上。
他看了看花花的脚底心,一只脚是蒺藜加碎碗片,碗片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棘针。大棵的蒺藜狞笑着,碗片的大口子朝着庆良龇牙咧嘴。看起来触目惊心,老何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生气,语气不自觉的加重:
“叫你出来你不出来,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你?你扎这个样子,也没觉得疼的慌?”
花花的脸蛋扭曲变了形,她带着哭腔说:“疼啊!何大哥。”
老何四周看了看,三大大去了队里,三婶子出去买点东西,说是中午管老何顿饭。
老何在井台边找到了个铜洗脸盆子,从井里打了盆水,给花花轻轻用水冲干净,然后他开始慢慢的给花花往外拔刺,他先把那碗片拔出来,花花“嗷”地一声嚎叫!血也跟着“呲”地飞溅出来。
老何看到那片鲜红划过一道耀眼的光,感到一阵晕眩,眼前出现了一片雪白,墙壁是白,窗帘是白,门是白,床单是白,女人是白,男人也是白,整个一片白茫茫,像雪。老何看到那一片白茫茫的中间,却躺着一片鲜红,刺目的鲜红。那片鲜红是在一片长长的薄薄的板子上面,一个圆圆的像个足球一样的东西,正在那片鲜红的中间扭动,球的下面,却是一个人的身体,有胳膊有腿的身体。身体上穿着被一片鲜红染了的衣服。怎么人的身子上面还顶着一个球?老何攥紧了母亲的旗袍袖子……
他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着那片红红白白,白的男人白的女人的影子晃动着,他们摊开着手,然后就用那白的手去触摸那个红的球,那球还是继续扭来扭去,扭来扭去,突然间,躲在人堆里的老何看到了那个红球张开了一道冒着血沫子的大口子……
血盆大口越长越大,里面排满了尖尖的锋利的牙齿,正准备着把老何吞噬,一阵惨叫声在耳边响起,老何一个激灵,脑门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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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遇见了血腥,噩梦在大白天造访,老何在瞬间经历了一场追杀,他大喘了一口气,慢慢的调匀呼吸。
明媚的阳光下面,花花抱着自己的脚,鬼哭狼嚎的大叫着:“唉呦呦呦呦呦呦呦呦疼死我了啊!……啊……啊!”花花尖利地嚎叫抓破这个中午,院里的老母鸡扑楞着翅膀咕咕叫着迅速逃离。
老何看花花脚上血流不止,就去西屋找点破布啥的,他看见三婶子炕上的棉被,破棉絮露在外面,老何撕了一块下来,拿到院子里给花花塞到那个血窟窿眼里。
血窟窿堵住了,老何一面给他拔蒺藜一面叨叨:“让你走你不走,非得在这添乱,你说你这不是自讨苦吃?”
蒺藜张开着尖尖的刺,向着老何张牙舞爪,他拔一下,花花疼得就一咧嘴。老何看见那大颗的蒺藜扎在花花的脚底心里,他都替花花疼。他才怨恨自己,撕麦草时为什么不躲着点那堆荆棘,那还是去年秋上三大大割的,那些个大成熟的蒺藜堆在麦草旁边,三婶子嫌扎的慌,一直不愿意拿它当柴火烧,就那么一直放着,也没人敢去动它。而三大大,手上都长满老茧,他是感觉不到疼了。老何粗糙的大手跟本不在乎被扎到,没想到这东西扎到的却是花花。
可那块碗片呢?可能是自己推土的时候不小心装进去的,谁家砸了碗随便一扔都很正常。唉!倒霉的花花!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老何一个个把蒺藜拔出来,又用水清洗着花花的脚丫子。花花的胳膊下意识的搂着老何的脖子,嘴里哼哼唧唧。老何身子一僵:那感觉又来了。
他第一次离女人这么近,女人的身体像一团棉花,软软的,真舒服。花花的哼哼声勾起了老何身体里最隐秘的部分流动的一股火焰,在身体里开始流窜。
喔喔喔……三婶养的大公鸡在院子里啼叫,老何的火焰消失了。
磨盘上的花花痛苦的嚎叫:“还是疼啊何大哥……”
老何再仔细看,才发现很多蒺藜的细刺已经深深地扎进肉里,得用缝衣服的细针一点一点挑出来。
怎么办?三婶子家的炕必须得今天支完,不然他家人今晚睡哪儿?花花呀花花,你个祖宗,你说你来捣什么乱呀这是,愁死人了,唉!三婶子还没回来,他又抬脚去了四婶子家。
没办法,先让花花住在四婶子家,等他把炕支完,再去给他她挑刺。
四婶子听说花花扎伤了,又是急三火四跟老何跑去三大大家,她看到坐在磨盘上的花花正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脚丫子,用手指甲盖往外刮刺呢。
她越刮刺越往里扎得深。
四婶子看了看,说道:“花花,你那样刮不行啊,这么着吧,今晚你去我家住下,我给你慢慢挑着,等庆良给三婶子把炕支好了,再让他过来给你挑,好不好啊?”
花花撅着个嘴,她斜着眼瞅着老何,说道:“三姑,我走不过去怎么办?你又背不动我!”
四婶子一听,好办。
他叫着:“庆良,你过来,把花花背上,背俺家去。”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七十老汉 2020-02-26 17:54:16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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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鼓励和共鸣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第十五章,藏不住的春心

何家庄的旮旮旯旯里藏不住春的味道,热烘烘的花香。小胡同两旁的桃树和庄户人家的院墙里探出桃枝,院里的和院外的交叉纠缠在一起,在小胡同上搭了一座天然的画廊。花瓣都裂开了,颜色是渐变的粉。杨柳吐着初生的嫩绿,各种的新鲜的颜色在村子里铺开,老何灰扑扑沉闷的形象被对比的活泼起来。
有花瓣落在老何头上身上,很轻很轻,仿佛在告诉老何,慢点走,不要慌,不要急,世上有许多的好东西,你停下奔跑的脚步,仔细看看这三月的好春光,没有荒烟,有年轻的和年老的树,你闻闻,所有的树长出来的新芽的味道,清新鲜灵,像你背上的女人,充满活力。
老何闻到了新芽的味道,好香,但是不能吃,只会增加饿感,他肚子越来越扁,间或咕噜一声,吱啦一声,像葱花爆锅的声音。一想到葱花爆锅,老何更是饿的发晕,背上的花花越来越沉重。
这妮子像头猪。
何家庄的男人们总说胖些的或者不算苗条的女子像猪,好像除了猪没有别的东西可用来比喻,但是其中又不含着贬义,有着调侃和戏谑的味道,庄户人家的男人们,也是有趣的很。但是老何从来没有开过这种玩笑,他总觉得那样不好,但是今天,他不由自主的把花花比作了猪,自己倒自嘲地笑了。肚子也不那么饿了。
花花趴在老何背上咧着大嘴嘿嘿笑。一种单纯的、发自心底的喜欢,她不会掩饰,高兴便高兴,花溪村有人还说过,花花活的无忧无虑,不知道什么是愁,倒也算个好事。有时候,人想得太多了,各方面又达不到,烦恼自然也就来了。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第十五章,藏不住的春心

何家庄的旮旮旯旯里藏不住春的味道,热烘烘的花香。小胡同两旁的桃树和庄户人家的院墙里探出桃枝,院里的和院外的交叉纠缠在一起,在小胡同上搭了一座天然的画廊。花瓣都裂开了,颜色是渐变的粉。杨柳吐着初生的嫩绿,各种的新鲜的颜色在村子里铺开,老何灰扑扑沉闷的形象被对比的活泼起来。
有花瓣落在老何头上身上,很轻很轻,仿佛在告诉老何,慢点走,不要慌,不要急,世上有许多的好东西,你停下奔跑的脚步,仔细看看这三月的好春光,没有荒烟,有年轻的和年老的树,你闻闻,所有的树长出来的新芽的味道,清新鲜灵,像你背上的女人,充满活力。
老何闻到了新芽的味道,好香,但是不能吃,只会增加饿感,他肚子越来越扁,间或咕噜一声,吱啦一声,像葱花爆锅的声音。一想到葱花爆锅,老何更是饿的发晕,背上的花花越来越沉重。
这妮子像头猪。
何家庄的男人们总说胖些的或者不算苗条的女子像猪,好像除了猪没有别的东西可用来比喻,但是其中又不含着贬义,有着调侃和戏谑的味道,庄户人家的男人们,也是有趣的很。但是老何从来没有开过这种玩笑,他总觉得那样不好,但是今天,他不由自主的把花花比作了猪,自己倒自嘲地笑了。肚子也不那么饿了。
花花趴在老何背上咧着大嘴嘿嘿笑。一种单纯的、发自心底的喜欢,她不会掩饰,高兴便高兴,花溪村有人还说过,花花活的无忧无虑,不知道什么是愁,倒也算个好事。有时候,人想得太多了,各方面又达不到,烦恼自然也就来了。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春天本就是个萌动的季节,各种的生物苏醒着,激情荡漾。花花勾着老何的脖子。其实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有心眼子去勾引男人。她只是无意识的,怕自己从老何背上掉下来,她拼命的勾着老何的脖子。嘴巴在老何的耳边摩擦着,咻咻气喘,唉唉哼哼的呻吟。老何只感觉背上的女人的声音让自己的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背上还有两个软软的大肉团紧紧贴着,他浑身冒汗,燥热难耐,他苏醒了的生物种不安分的跳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大帐蓬,脸红到脖子根:“怎么这么没出息?”
但是他的红脸被黑灰掩盖,帐篷却还是不听话的撑着。对面二嫂子肩上抗个铁锨走过来,庆良低头想躲过去,可是小胡同太窄,没办法他打了声招呼:“二嫂子吃饭了?”
二嫂子一愣怔,上下打量着他,眼睛瞅了一眼老何的裤裆,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老何背上的女人,她调侃的说:“谁呀这是?从哪跑出个小叔子来?哎呦,是庆良啊!怎么弄的这是?哎,你这背的是谁呀?像个女的,哎,是你媳妇儿吗庆良?”
花花在背上开了口:“俺是他媳妇儿。”脸皮可真够厚的,可是她本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脸皮……不知道什么叫羞臊……唉!
“什么?”二嫂子听了一愣一愣的:“难不成是四婶子给你介绍的那个媳妇儿?”
老何恨不得现在就把花花扔了,他赶紧澄清:“二嫂子别听她瞎说,这不是俺媳妇儿。”
“谁信?裤裆都撑破了。“二嫂子撇撇嘴:“都三十多的光棍子,有媳妇了还不要,那事晚上能忍得住?”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时间:2021-04-04 21:58:47
老何顾不上许多,侧着身子过去,他忍着肚饿,夹着两条腿,背着花花一溜小跑,生怕再碰见人。他跑到四婶子家,两脚把门踹开,然后转过影壁墙,又跑过天井,穿过灶间堂屋,进了里屋,把花花往炕上一扔,花花一屁股蹲在炕上。
老何眼冒金星,他站立不住,也随着一头扎在花花身上。
花花唉哼一声四仰八叉倒在炕上,老何趴在她身上,造种子的物件紧顶着花花柔软的身体,老何晕晕乎乎的,这肉垫子可真舒服啊!他紧搂着花花,竟然不舍得起来。
他也是没力气了。
花花“唉呦唉呦”呻吟着,老何搂得更紧了。
有声音进了院子,老何一个激灵从花花身上爬起来,他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恼恨地说:“自己这是干啥呀这是?真他娘的不是玩意儿……”
四婶子在院子里吆喝:“庆良,俺家大门招你还是惹你了?我可跟你说啊,踢坏了你得陪!”
花花两眼直直的瞅着他。
老何也管不了许多,只说:“你,你,你在这等着,四婶子会给你拔刺,我先走了。”
他转回身就往外跑。
花花在屋里可怜巴巴地说道:“何大哥,你就真的不管我了吗?”
老何有点心软,说实话他是真不想管了,他都不愿再见到她,永远不再见他,可他却口是心非的说:“管,但你得等我把三婶子家炕支完啊,你先在这住着,晚上我肯定过来看你,你乖乖的听话啊,不乖我就不来了。”
“嗯!”花花撅着嘴应着。
四婶子气喘吁吁的进了屋。
老何管不了那么多,他急急地跟四婶子说:“人交给你了哈,我得赶紧去支炕,不然今晚三婶子和三大大没地儿睡觉。”他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字数:59476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2-13 02:47:59

更新时间:2021-04-04 21:58:47

评论数:336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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