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真的吗？”兰公子眸子一亮。虽然娄方早就承诺过，但兰公子从来没有意思要他兑现，毕竟，娄方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收留了失忆的自己这个大麻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兰公子不想再给他出难题，多欠他一分人情。
现下，娄方又主动提出来帮助他，令他觉得有了希望。他信得过娄方的医术，娄方这样许诺，应该就会有一定的把握。
只不过……
娄方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神情有点僵硬。是不情愿帮自己的忙么？应该不会啊，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会主动提出来了。不然是什么呢？
话说回来，方才他的举动也很奇怪——紧紧抱住自己，心跳也很快，而且，还欲言又止，搞得自己好像也跟着变得不对劲了……
应该再问问他么？刚想开口，娄方已经放开他，转身原路返回。兰公子也忘了自己到底想问什么，怅然地叹了口气。
苏醒后发现失去了记忆，整个人好像变得糊糊涂涂的，头脑也很迟钝。虽然原本的自己也不一定聪明到哪去，但是，失忆确实令自己对身边很多事情失去了理解和判断力，好像迷失了方向的感觉。
如果恢复了记忆，应该就会清明敏锐得多了吧？那样，或许即使不问，自己也会知道娄方在想什么。
所以，在回复到从前的自己之前，还是维持沉默的好。
“师父曾教导过我几副归神启智的药方，这些天我又拿出来研究改进了一些，兴许会有效。”娄方有条不紊地说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兰公子并不多疑，只是点点头，仔细听着娄方的药方。娄方停顿片刻，抬起头，表情有些复杂地苦笑。
“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马后炮的意思，不过，你真信得过我啊，从认识到现在，我给你的药，你都毫不怀疑地吃下去了。”
兰公子惊奇地看他，好笑地不以为然道，“难道你会用药害我？那你当初又何必救我？”
娄方一愣，“不，我的意思是，或许我……算了，你说得对，我胡言乱语些什么……”
兰公子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浅浅失笑，“我虽然没了记忆，可还没彻底糊涂。娄方，你是个好人，体恤人间疾苦的好大夫，这一点我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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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方眨了眨眼，淡然哂笑，“是你把别人想得太好了吧。”
兰公子默然地摇头，有些不确定地笑道，“不……虽然我不记得自己以前什么样子，但是，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娄方愣了愣，而后轻吁一口气，“如此说来，过去的事在你脑中还留有一点影子，这样一来，你的记忆恢复起来应该不至于太困难。”
“真的吗？”兰公子露出欣喜的神色。
“真的。不过，方子里有几味药要到附近县里去买。明天我去走一趟，把药买回来。”
“不，我去吧，你还要给村民看病呢。”
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一起去。
“外面到处招兵买马，我怕你脑子一迷糊被人抓了去。”娄方笑着打趣。
“你把我当傻子啊？”兰公子嗔怪地道。娄方怔望着他，惘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你若真傻还好……”
“什么？”
“不，没什么。”娄方笑着掩饰，轻轻捋顺对方乌黑的长发，“放心吧，就算你真的犯迷糊，我也不会让人动你的。我会保护你。”

“卖完了？”
第二日清早，娄方和兰公子辗转十几里路来到镇上，找到最大的一家药铺，却被掌柜告知，他们要买的药已经售罄。
“那些没有一样是珍奇药材，按说储备应当很足的，怎么会全都卖光？”
“我说卖完了就卖完了，你们去别处看看吧。”掌柜颇不耐烦。正在这时，又一个人过来，要买再寻常不过的甘草，却同样被一句“卖完了”打发掉。
这里面显然不对劲，兰公子欲上前质问，被娄方制止。
“算了，咱们先去别的药铺看看再说吧。”
两人于是又去了另外两家药铺，情形却与第一家如出一辙。
“这些店铺搞什么鬼？药铺不卖药给人，难道屯起来自己吃？”兰公子啐了一声，狐疑地自言自语。不知不觉，两人又绕回第一间药铺，远远地，看见老板出了铺子，正俯首帖耳地同面前的五个人说话，再一看那几个人，清一色铠甲覆身，俱是官兵。
娄方一看便明白过来，那些所谓“卖完了”的药材，都是预留给当兵的了。正想着，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布衣走上去买药，那老板尚未说话，其中一个士兵却不耐烦了，推搡那人。那人苦苦哀求，说家中老母病得厉害，他东拼西凑了些银钱赶来买药，若是买不到，老母危在旦夕。被他这么一纠缠，其他几个士兵也火了，一把就把人推倒在地，围着他拳打脚踢起来。
“哎呀哎呀，几位军爷，有话好说啊！”药铺掌柜忙不迭地劝，打人的士兵们全不理会。
混账……娄方见了怒从心头起，还没动作，身边的人已如一阵风飞了出去。

“兰！”娄方一惊，也跟着飞跑过去，到底迟了一步，兰公子已经冲到打人者圈中。
“你是谁？想碍事吗？”为首的大个子士兵哼了一声，巨大的拳头砸向兰公子，不想，拳头在半空被架住，士兵愣神的刹那，对方的拳已经重重地抡在了他脸上。
“唔啊！”大个子捂住窜血的口鼻，蹲下身子。耳听得身后风声，兰公子飞起一脚踹中自后偷袭者的心窝，差点没踹得他吐血。
不费吹灰之力制服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兰公子转过头，冷冷地扫视剩下三个面露惶恐的人。
“还要打吗？要打就一起上吧。”
三人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拼命摇头。兰公子冷然一笑，把脸转向缩在角落的掌柜。
“喂，你。”
“啊，在，在！”掌柜宛如受惊的兔子，差点蹦起来，“好汉有什么吩咐？”
兰公子一指被娄方扶起的挨打平民，令道，“给他妥善上药包扎。他还有我们要买的药，你要分毫不差地给我们称量。我们也懂医药，要是发现你耍什么花样，那两个家伙就是榜样，可听明白了？”
“是，是！”掌柜点头如捣蒜，转头喝令柜台内吓呆了的小伙计抓药。
不仅是药铺的人还有被打的士兵，连娄方本人都被方才兰公子的表现震慑了。
这个兰公子，果然非池中之物……娄方猜测他会武功，金忠的话也可以证实他的猜测，但是，直到此刻亲眼所见，娄方才意识到，这个人的武功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救回他时，娄方探他的脉，发觉他内力尚存，不算深厚但却与常人有些迥异，似乎是练过奇门武功。回想起刚才，他那冷冽而不容抗拒的眼神，娄方明白，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威严。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想到此，娄方禁不住开口，“你的武功……并没有忘吗？”
兰公子摇摇头，脸上有一丝迷惘，“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自己会武功，但是……对方向我袭击时，不知怎么，那些招式就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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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说来，应该是多年习武积累而成的自然反应吧，娄方暗忖。看兰的样子大概比自己要年轻不少，他的少年时代是在何种情形中度过的，娄方无从想象。只是……
原本还信誓旦旦要保护对方，如今看来是没有必要了，兰恐怕在心里笑自己吧。这样想着，娄方下意识地偷眼去望兰公子，恰好对方也转脸看他，视线相接，兰公子不解地一笑，“怎么了？”
“……没什么。”心仿佛被蛊惑一般，娄方掩饰地垂下眼帘。不大一会儿，他们的药包好了，掌柜毕恭毕敬地送到二人手上。把钱丢给掌柜，二人离开药铺，刚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朗声道：
“二位请留步。”
转过身，两人看清说话的是一个银甲蓝袍的年轻将领，身后畏畏缩缩地跟着方才滋事的五名士兵。
看上去，这人是那几个刁兵的上司。娄方问，“有什么事？”
“方才我的部下寻衅，惊扰了二位。在下督下不严，还请二位海涵。”
“免了。反正我也已经出气了。”兰公子摆手，刚要走，就听那人又冲自己道，“阁下身手骄人，可愿在更广阔的地方一展抱负呢？”
“什么？”
那蓝袍将一拱手道，“不瞒阁下，在下乃苏浙地方军统领麾下副将徐子云。正值换防，又逢边关战火，在下即将带兵启程赶赴边境增援。今日有缘相逢阁下，在下希望，阁下能够随同在下一起破敌，为国尽忠。”
换句话说是要征兰入伍么？娄方心里嘀咕。忽听身边的兰公子淡然问道，“若是我不答应，你就要强迫我答应吗？”
徐子云笑着摇头，“其实在下一直非常反感强征这种征兵方式。虽然百姓摄于淫威入伍，但却良莠不齐，而且容易造成将兵离心，削弱部队战力。所以，在下募兵，不求数量，但求能够以一当十的人才，对于人才，威服是无效的，必须心服方可。”
兰公子冷眼睥睨徐子云，浅浅一笑，“你这个人倒有些意思。”
徐子云也回望兰公子。方才他痛打自己的属下时，徐子云就在不远的暗处冷眼旁观，一方面有意让那几个人受点教训，另一方面，他着实被这个俊美却冷冽的白衣青年吸引住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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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质，使他迥然不同于寻常百姓，却也和一般的绿林豪客拉开了距离，反倒让徐子云感到一种怪异的熟悉。徐子云生长于钟鸣鼎食之家，所结识的都是豪门公卿，他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江湖莽客感到惺惺相惜，这多少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在遇到兰公子的那一刻，徐子云就有预感，这个人如果到了战场上，一定是大将之材，但是，要说服拉拢此人，却是不易，总之，他要试一试。
“请阁下相信在下的爱才之心。我们中原王朝一向自负人杰地灵，如今却被偏居一方的西戎蛮子欺侮，若是再不还以颜色，以后中原人将何恃而立足？阁下既有武艺在身，又有侠义之心，相信这点民族气节应当也是有的。”
兰公子一听冷笑，“好大的帽子压在我头上啊，我若是不答应你，就是没有民族气节。不好意思，我素来脑子空空，装不进那些繁文缛节。我不知道什么民族气节，凡事我都是想做就做，没什么人命令得了我。”
徐子云听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毕竟身为军中将领，对一个平民低声下气，已经算做到极限了，结果对方居然毫不领情，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眼见对方转身要走，他怒意更盛，暗暗发誓今天非要把这人留下不可！
“慢着！”他吼了一声，方才周全的礼数给抛到了九霄云外。飞身行跳到兰公子面前截住他，“你这个人为何如此冥顽不灵？我费了这半天口舌，你就连考虑一下也不肯吗？”
兰公子毫不示弱地回瞪他，“我说了我最讨厌别人命令，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考虑？你刚刚才说不会勉强我，这么快就食言而肥了？”
“我是不打算勉强你，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侠客，有些道理你一定明白，没想到你如此目中无人，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徐子云喝道，“我徐子云好歹是员领兵打仗的将领，让你如此奚落，以后我还怎么在将士们面前抬起头来？”
“锵”的一声，他从背后抽出大刀，刀柄上有银龙虬曲。把刀向兰公子一指，徐子云道，“无论如何，我今天必须要你一个说法。要么你随我到军中，要么就胜过我手里这把刀！”

这次更新给教主正名！我们教主是大雁，不是桃花哈哈哈(ಡωಡ)hia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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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公子斜睨怒气冲冲的徐子云，眯起眼轻笑一声。
“想跟我干仗？有意思，我奉陪！刚刚想起怎么打架，我还想多温习温习呢。”
“……”看着兴致勃勃的兰公子，娄方无话可说。没想到这看上去如白木兰般幽静的人居然这般燥热好斗，娄方无奈规劝，“兰，算了吧，别生事了。”
“人家都下战书了，不应战不行啊。”兰公子不以为然地轻笑，对娄方道，“你先回村吧，我认得路，等我把这里解决了，马上就回去。”
“喂……”
娄方还没说完，徐子云那边又发话了，“这里人多，我们找个空点的地方去比试。”
说完，他转身在前面领路，兰公子二话不说跟上。娄方不放心他一个人，只好跟在他们后边。
两人跟着徐子云辗转了约有一里路，来到若江边。若江是方圆百里集镇的水源，也是重要的交通航道。若江边上驻扎着一片大营，是苏浙军先头部队的驻营地。
来到营房外操练用的空场，徐子云停下脚步。兰公子左右环视，哼笑一声道，“怎么，觉得自己没胜算，所以到这种地方来，方便有人给你助阵么？”
“你……”徐子云气不过，抽出大刀拉开架势，“这里可以了。你去那边兵器架上挑一件称手的兵刃，我可不要欺负手无寸铁的人！”
兰公子接受了他好心的建议。兵器架上刀枪剑戟应有尽有，兰公子扫视一圈所有的武器，从中取下一把长剑。
“只有这把剑差强人意。”兰公子轻轻触摸隐隐发出淡蓝幽光的剑刃，脸上的笑意却暗示，他对这把剑的实际评价和嘴上说的并不一致。
“选好了？那就请出招吧！”
兰公子自用不着徐子云谦让，两人一来二去就交上了手。
娄方站在圈外看得真切——多年来，他专注于行医，没怎么动过手，因而武技生疏，但是毕竟得到过高人点化，眼力还在。徐子云与方才那几个士兵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一柄银龙刀舞得如行云流水，虎虎生风。看得出，他定然师承名门，而且一直以来都习武不辍，刀法才如此得心应手。
反观兰公子这边，娄方却一时难以评断。

他的确是说过，他不记得学过武功，而且，相处近半年，娄方也没有看他动过武，除了方才。可是，他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忘了武功、忘了一切的人。他的一招一式，使起来没有半点犹疑和滞涩，简直就好像……这些动作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同吃饭、走路一样，纵使他没了记忆，本能却不会消退。
娄方不由自主握了握拳，手心微微汗湿，如果这样看来，那么……毫无疑问，兰公子是个生就的武学天才！
两人你来我往战了几十个回合，徐子云额上也见了汗。方才他在药铺前只露了一小手，现在正面交锋，徐子云才真正见识到此人的实力。每次刀锋眼看就要扫到他身上，似乎根本无从躲避，却还是在即将得手的一刹被他避过。他的身形敏捷到几乎捕捉不清的程度。
这个人，果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心中如是想着，徐子云有一瞬间失神。便是在这极短的空隙，余光瞥到兰公子的剑挟着冷风杀到了眼前。徐子云急忙抬刀抵挡，不想，剑的来势太猛，竟然生生将刀头劈下了一块。
他二人的比试引来一大群好奇的士兵，都围在操练场边上观战。被劈下的碎片借着冲力，直直地向着观战的人们飞去！
兰公子眼疾手快，立刻回剑，瞬间腾空而起，将碎片打落在地上。对面的徐子云一时反应不及，来不及撤刀，残刀无意地削掉了兰公子的一缕发梢。
兰公子吐了口气，垂下剑。看到自己被削掉的乌发，没有怨怒，反而淡淡失笑。
“够了吗？到此为止吧。”
徐子云扔掉残刀，丧气地低下头，“……我输了，你走吧。”
“你哪里输了？我们算平手吧。”
“你别再嘲弄我了，我削掉你头发是碰巧而已……”
“我并非嘲弄你。”兰公子笑笑地摇头，“胜利不总是靠实力取得的，有时候也要靠运气……”
说到这里，他的头忽然痛了一下，继而便莫名其妙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就好像他是什么身经百战的人一样。
“说得好。”忽然，人墙外有人拊掌而笑。紧接着，围观的人闪开一条道，将一个人让进圈内。
这人一身金甲，身上的红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原先沮丧不已的徐子云一见到这人，立刻破颜而笑，惊喜地奔到他身前。
“大哥，你来了？一路可还顺利？”
那红袍将军见了徐子云，收起笑容佯嗔道，“军中禁止私斗，你忘了吗？难道想要我对你军法处置？”
徐子云垮下脸，唯唯喏喏地回答，“这个是有原因的，再说对方是老百姓，也不算私斗……”
“还敢狡辩！对方是平民的话这样做就更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