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方跟在兰公子后面进屋，边走边抓抓脑袋。自己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头？该不会是被冷风吹傻了吧？
很快便到了年关。大年夜，娄方、兰公子和金家兄妹围坐在茅屋中，外面风声呼啸，不过屋内的火盆烧得挺旺，因而不觉得冷。
娄方拿过盛米酒的瓦坛，问兰公子，“要喝点么？”
“嗯。”兰公子笑着应声。

看着娄方给自己的碗里斟上酒，兰公子轻抿一口，异了一声，“甜的。”
“你没喝过么？”娄方问。
兰公子一怔，略略垂下眼光，“我不记得了。”

到后来开始单句蹦了，我真。。。我到底说错了什么度受要这样折磨我？

咀嚼着甜甜糯糯的米糕，兰公子听娄方闲谈，声音里带了些许怀念。
“十年前我来到扬州这一带，好像也正赶上过年。没想到这里过年也吃年糕，不过做法和北方不太一样，味道也不同。”
“是啊，”金铃兴致勃勃地接话，“我们在洛阳只吃过一次年糕，跟这里的不一样。”
年糕的话题吸引了兰公子。“娄先生是北方人吗？”他问娄方。
“对。”娄方笑着点点头，“当年我和授业恩师住在贺兰山南的草场，那里是党项人聚居之地，每天都能看到牧人骑着骏马飞奔。”
“原来如此……”兰公子点点头，眸子里闪现一丝羡慕的光。

忽然，远远地传来鞭炮的声音。绿谷村多是贫穷人家，买不起集市上的鞭炮，许多家都自制那种相对粗糙但非常响的土炮仗。
一响、两响……放鞭炮的人家渐渐多起来。兰公子一时间缄默了，目光失神地转向窗外，下意识追随着映亮黑夜的火光。
“怎么了？你也想放鞭炮吗？”娄方问。
兰公子回过神，对娄方的关切报以一笑。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有了这种声音，不知为何更寂寞了。”
下半夜，两个孩子耐不住困倦，先去睡了。鞭炮声渐渐歇了，山野复归静谧。
“要一起守岁么？”娄方笑问。
“嗯，好啊。”

两人将方桌搬到窗边。已是大年初一，天上无月，星斗格外明亮。
“绿谷村跟许多山谷中的村子不同，一面的山比较低，相对开阔，所以视野不错。”
“是呀……”兰公子随口附和了一句，忽然怔愣。这是什么感觉？难道，有其他哪个山谷中的村子是我很熟悉的吗？
他知道，这是他的记忆，潮水一般涌上来，仿佛呼之欲出。可是，当他迎上前时，潮水又骤然退却，窒息般的空白包围了周身，紧接着，便是似要凿穿头颅的剧痛。
下意识地扶住头，兰公子紧咬齿关，不让呻吟发出来。然而，他突然颤抖起来的身体还是引起了娄方的注意。
“怎么了？头又痛吗？”娄方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肩膀，“你放轻松，什么也别想，我去给你拿药……”
兰公子感到痛得不光是头，好像整个身体都要被肢解了。他没有照娄方说的停止回忆，反而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摇了摇头。
“别管我……”

娄方呆怔了一刹，随后就见兰公子的身体骤然软了下来，向地面倒去。娄方心头一颤，急忙伸手接住他。
微茫的星光映照下，怀中的人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娄方禁不住唏嘘，胸口传来一丝抽痛。
他曾经答应过兰公子要帮助他寻回记忆，可是这两个月，他始终都在不着痕迹地回避，而兰公子也并没主动提起，他以为，兰公子已经完全融入了现下的生活，不怎么想要回到过去了——一直到方才，他都这么暗自认为。
现在他才明白，兰公子虽然没有流露，内心却是如斯地渴望找回过去的记忆。
也许那记忆中的人或事，或者说，那记忆本身对他而言，意义非比寻常。
可是……
抱着那人的双臂情不自禁地收紧。娄方不清楚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抑或什么都没想，他只是不想放开这个人，这一刻，他的心沉闷得透不过气。
迟滞片刻，他把兰公子抱到榻上，给他盖好棉被，而后一个人回到桌旁，默然地斟饮剩下的米酒，直到东方发白。
这一夜，兰公子则在纷乱的梦中挣扎，待他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135
新的一年刚刚开始便颇不太平。经过去年的屡次试探，西戎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开春便在西北边塞同中原戍军频频交火。漠北天寒，粮草和取暖物资欠缺，中原军困苦，给了西戎可乘之机。前日，西戎偷袭了中原军驻地，烧毁营房仓储，重挫了中原军，甚至一举突破了玉门关，随时准备挥师南下。
西戎已经俨然是一支搭在满弦上的箭，正瞄准中原的心脏。中原朝廷震怒，听说在接到边关战报之后就立即调重兵赶往玉门关迎敌，誓要将外敌赶出关外，再踏平西戎。
战火的消息长了翅膀般，一夜便飞至江南，水乡的平静被打破了，到处人心惶惶。令人恐惧的并非仅仅是战争的阴云，因为战事加剧，兵力吃紧，全国四方都在加紧征兵，江南也不例外，男子都被当作壮丁抓走，其中甚至包括一些老叟。农忙时节，水田里无人耕作，荒成了烂泥草塘，比比皆是。
平静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吗……？将切好的药材用笸箩盛好，拿到屋外的空地上晾晒，娄方浅浅地叹了口气。
绿谷村因为地势隐蔽，住家又不太多，所以至今未怎么引起抓丁官兵的注意。不过，这是迟早的事吧，为了未雨绸缪，村里不少人家已经开始把男人送进深山藏匿，家中只留妇女和孩童，以期避过风浪。
娄方想到眼前实际的问题，万一抓丁的人来了，他们怎么办？自己、兰公子和金忠自不必说，若是那些人急红了眼，说不准连金铃都不会放过。
难不成，要逃走或是藏起来么？虽然这样做显得很没骨气，不过，对于现在的娄方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骨气，而是……
抬眼，娄方望望前方。那里长着几株白木兰，初春时节，木兰吐露出雪白的花朵，素净可爱，香气沁人。
那个被村民称赞与白木兰相仿的人着一袭白布衣，站在树下，静静仰望枝上的白花，不知在想什么。
金铃做完手头的针线，走出屋来，看到兰公子呆立在木兰树下看花，向他跑过去。
“公子，你也喜欢白木兰吗？我每次看到，都觉得好美。”她看看花，又望望兰公子，笑道，“无怪村里人说，白木兰和公子真的很相称呢，既优雅又安静。”
“是吗？我没有铃儿说得那么好吧。”兰公子眨眨眼，淡淡一笑，视线移回木兰花，“我不记得从前有没有见过这种花，但是不知为何，有一种亲切感，该说是……一见如故？”
“是嘛，一定是因为公子和这花很相像的缘故，花也把你当作朋友了，嘻嘻。”

谁能给我解释，薛丁山为什么不要樊梨花为什么。。。当年他说军法不准临阵收妻，后来他自己都收了俩了还是不要樊梨花。。。钢铁直渣眼瞎男
大西唐里最完美的男人就是薛礼啦，虽然年纪大了点~~

兰公子不由失笑。忽然，清脆的叮当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细一看，原是金铃颈上戴着的一个小铃铛被风吹动，发出轻响。
禁不住呆滞一瞬，忽然，眼中闪过一线光芒，兰公子奔到娄方面前，急急地问：
“娄先生，你在山中发现我的时候，可曾记得我颈上戴了什么东西？”
娄方茫然地看看兰公子，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我没看到你戴了什么。”
“那么……一定是落在山里了！”兰公子下意识地喃喃，转身就跑。
“公子，你去哪儿？”金铃愕道。娄方急忙擒住兰公子的手腕。
“你干什么去？”
“东西掉在山里了，我去找回来！”
“慢着，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娄方一头雾水。
兰公子停下脚步，眼神微茫，“我……我记不清是什么，但是，感觉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非找到不可！”
娄方哑然。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这要怎么找？愣神的工夫，兰公子已经甩开他跑远了。娄方急急忙忙去追，在村口把他截住。
“你冷静点！”他紧紧抓住兰公子的肩膀，“我和金忠发现你的时候，真的没看到你附近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况且……况且你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就算你真的戴了什么东西，可能也已经在中途脱落了，现在要到哪儿去找呢？”
兰公子呆愣地望着娄方，片刻，缓缓摇头。脑子里某个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痛苦地双手抱头，滑坐在地。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忽然，一股恶气冲上心口，他握起拳，狠狠捶打自己的头，“我为什么要忘记？如果……如果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我会忘了？……”
娄方怔怔地注视着兰公子，这样狂躁的他，娄方第一次见到，好半天，才想起应该阻止。
他俯下身，把痛苦不堪的人紧紧抱住。
“……对你而言，重要的就只有过去么？”

136
娄方包含了戚切的轻语仿若一把小槌，不轻不重地敲在兰公子心头。
“娄方……？”
“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为你创造记忆，我也可以成为你的记忆，只要你愿意……！”
兰公子不觉怔愣，一动不动地任由娄方抱着。这是他第一次与娄方如此贴近，近到对方的心跳也清晰地传到身上。
娄方的心跳，很快……朦胧地想着，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跳也变快了。这种感觉，这种由内而外，身体一点点变热的感觉，奇妙地熟悉。
难道，我曾经……跟什么人这样亲近过，这样感受过对方的体温吗……？
心脏比方才更加急促地鼓噪起来，脑内胀痛。这种感觉，是遗失的记忆回潮的前兆，但是似乎更加特别，急切地期待着，同时，因为可能落空而紧张不已……
是谁？那记不起的体温，究竟是谁？
沉甸甸的闷痛变成了尖锐的疼痛，头颅仿佛快要裂开，咬住嘴唇拼命想要抗过头痛，仍是无法忍受地呻吟出声。
“唔……啊……”
陡然，身体被包裹进温暖的胸怀中，因疼痛而冰冷的身体猛地颤栗了一下，渐渐安定下来。
“不要再想了，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责备的口吻竟也有着安慰的功效，头痛稍稍缓和。兰公子呆滞了一刹，下意识地喃喃。
“我要想起来……那个人究竟是谁，我一定要想起来……”
“人？”娄方一滞。
头痛终于平复。兰公子直起身子，长长地吐了口气。
“……我脑子里很乱，但是，总有一种感觉，我好像有一个很重视的人……我必须想起他，否则，我就不再是我了……”
娄方呆呆地直视兰公子，相处三个月余，他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这种孤注一掷的坚决。
他毅然的神情，还有他说着那个连影子都记不起的人时透出的那分依恋，都让娄方的胸口隐隐有种刺刺的感觉。
果然，我是在……妒忌么？娄方几乎忍不住失笑。十八年学艺，十余载闯荡江湖，如今才算情窦初开，却为一个男子害相思，这还不算，还要吃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的醋，实在太可笑了……然而，就是那个莫虚有的人，让他下定了决心。
“……我明白了。”
“哎？”兰公子一愣，不知道娄方这话从何说起。“什么？”
娄方握住兰公子的双肩，定视着他的双眼，“我会尽力帮助你恢复记忆，让你想起‘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