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完
在刚才与师兄对决，度日如年的时间里，肖长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楚于溢。自己终究是女子，如果按拼体力，最后一定会是自己输的。
而赵印瞳提出的这个方案，倒又让自己多了一分获胜的可能。
可是不对呀，赵印瞳若是想要交朋友，年长的大师兄显然是更好的人选。他这样做又是为何呢？
龙延杵在一旁焦急地给她和齐江端茶倒水擦汗扇扇子。
“师兄师妹你们累不累呀？我刚刚看的都给你们俩捏了一把汗。师出同门，干嘛搞得这么僵，师尊也真是的。”
坐在木椅上休息的齐江和肖长泽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说也是夏天，我看你们俩就要中暑了。”
“好啦！”齐江把还在扇扇子的龙延拉过去，“小鬼，你别忘了，你刚刚才把一位同门打败。你已经赢了，一会儿就等着领奖。我和你师妹总也要赢出一个人和你一块儿去领奖是不是？”
龙延的眉头没有松开，但他点点头说，“师兄师妹，你们一会儿要加油。”
一刻钟很快过去，肖长泽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她大约恢复了些体力，但自己逐渐酸痛的身体明显告诉她，自己早已失去最佳状态。
习剑四年，从未有一天从早上一直打架打到中午的。
以后自己要加强练剑的强度了，肖长泽心想。
在划定的界限内对决，要比刚刚难度要大上许多。这个界限说小不小，可是却不能随意地跳跃躲闪，稍不留神就可能会出线。倒是有利于自己保存体力，可是，溱风已经至少三次机会要戳瞎自己的眼了。而每当这时，齐江都会比自己还要紧张。
看来大师兄还是有所保留的。肖长泽想，他一个已经驻颜的成人，如果不控制好，在这么小的空间内很可能真的把自己打伤，这样，就更收不住场了。
时间流逝，肖长泽的脸庞又一次变得苍白，衣袍早已浸透。一旁的门弟子兴致盎然，自己却已经支撑不住了。
怎么能快速结束这没完没了的对决呢？
又一次躲开大师兄的剑法，她瞥到一遍站着的赵印瞳。
忽然之间，赵印瞳之前要攻击自己的招式，又浮现在眼前。
她猛抄起剑向大师兄的面庞劈去。镇渊是长剑，长过二尺，这一下，齐江必须要大幅度地躲闪，而他此时，不能后退。
因为圈子很小。
肖长泽忽然明白赵印瞳说要缩小比试范围的用意了。
“向左。”耳畔终于又响起了熟悉的女声。
马上就要冲向齐江脸上的镇渊忽然向左一扫，而几乎就在同时，齐江也在向左躲避。他无可奈何，只能略略往后退。
肖长泽脸上止不住露出了笑意。
成了。
一旁围观的外门弟子们发出了惊呼。
可是，齐江仅仅退了一下，腰身往后一弯，躲过了镇渊。肖长泽看他稳了一稳，便几乎要站直身子。
肖长泽心里一团乱麻。若是这一下齐江不能退出界去，那自己就几乎没有胜算了，体力已经支撑不住哪怕半个时辰了。
而这时，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破风。”
几乎就要站稳脚跟的齐江，忽然重心不稳，往后使劲退了一步，彻底的退出了范围。
他的脸上满是惊异，肖长泽也是。
沉寂。然后，门外弟子们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很快，齐江调整好了表情，脸上全然是如释重负的样子。
“师妹如今可算是一战成名了。小小年纪就击败了颜的师兄我。全门派弟子的都是你实力的见证人。”
“师兄，你只是失利了。”肖长泽因体力过多消耗而有些发抖，但她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虚弱。其实若没有楚于溢的帮助，自己绝对赢不了的，肖长泽暗想，心中莫名涌上不甘的情绪。
“这次更改规则有利于我。师兄，你应该能看出来的，我的体力马上就要耗完了，如果还是像刚刚那样比剑，我一定会输掉的。”
齐江摇摇头，对着肖长泽露出微笑，“师妹的实力在这里，不要妄自菲薄了。”
师尊向他们走来，拍拍肖长泽的肩膀，“本来担心今天你会体力消耗过多，搞坏了身体，没想到…”他瞥了一眼一旁的齐江，后者脸上全然是愧疚的神色。
然后，师尊便要带着她与龙延去领所谓的宝物了。
离开庭院之前，肖长泽又看了一眼正作鸟兽散的门外弟子们，他们中许多人也都在盯着自己，脸上或是羡慕或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和赵印瞳的目光相碰。两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赵印瞳便转身离去了。
环视了几圈，都没有找到楚于溢的身影。也是，现在门派内的人大多聚集于此，她怕也是不便直接出现在这里吧。肖长泽心里默默地想，今天晚上过些时候再去找她吧。
齐江没有跟来。他说，要去沐浴，然后继续练剑。师尊默许了。肖长泽实在无法想象在今天上午的对决后，师兄还有力气练剑。
这大约，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吧。
肖长泽和龙延随着齐山踏入他平时的寝室。
这是她和龙延第一次进入师尊的住处。古雅的房间里堆积着成山的古籍，而他的卧榻后，有一间小室。
师尊引着二人走向小室内。
小室面积不大，却铺陈了许多的法器与书籍，两侧都垒了一人多高，有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齐山沉思了一会儿，从一个架子上取出一件披风递给龙延。
“看你

今天比剑时，一直都在躲闪。”师尊有些责备似的说道，“这件披风送给你。”说罢，他抽出墨川向披风轻轻一扫，披风上密集的丝线竟毫无所动。
“这是之前启岳师祖留下来的。可能你穿着有些小，不过我还是希望，既有了如此宝物，以后就要放心大胆去进攻，不要再一直躲闪了。”
龙延惊喜地结果宝物，惊讶到忘记向师尊道谢。
齐山将目光转向肖长泽，他思索一阵后，取出一只小匣子。
这匣子上隐隐约约能看到飞龙的图案，世尊示意她打开。
里面是一只黑色的小瓶，上面用赤色墨迹写着“天元丹”。
“这是？”
“驻颜不仅要求剑法的精湛，而且也需要天元的能量。”师尊解释道，“我们门派专攻剑术，所以你们大多误认为只要剑法得到提升便能成功驻颜。
“其实非也。是否驻颜在于仙人的天元之力是否得到突破。
“你年纪尚小，而剑法如今整个门派已经领略过了。你的剑法已经超出了你目前天元的水平。我给你这瓶灵药，能助你天元迅速生长，驻颜，也许就更快一些。”
肖长泽双眸因惊讶而张大，她从没想过师尊会送给自己这样的宝物，原以为会是书籍一类的东西。她急忙向师尊道谢。
师尊摆了摆手说，“好了，今日便不再要求你们习课，快点回到住处休息吧。”
肖长泽和龙延向师尊行礼后退出了他的居所，龙延说要去找找齐江，肖长泽则要回到自己的卧房，两人就此别过了。
肖长泽迅速地冲凉换衣，倒在榻上。太阳从云后出来，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
身体的疲倦与午后的阳光，让倒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的女孩儿逐渐眯起双眼，意识迷糊不清起来。
未进中食，肖长泽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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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下
她这才发觉，自己栽进了一个充满清新草香的柔软怀抱。
肖长泽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没有力气动弹，“北山晚上太可怕了，我该听你和师父的。
楚于溢架着她要往前走，肖长泽慌忙提醒，“那些妖……”
年长的女子笑了笑，“没关系的，他们打不过我。”
楚于溢发现怀里的小人儿现在虚弱到连山路都不能好好走。想了想，蹲下身子把她背了起来。
“哇！”肖长泽惊叫道，“不行不行，于溢你快把我放下。”
可是楚于溢已经大步流星地出发了。
“我很重。”肖长泽小声地补充，然后，肚子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楚于溢“噗嗤”笑了，加快了步子，“你先忍一忍啊，我马上送你回我那里给你找吃的。”
肖长泽想着，反正自己也没有力气继续行路了，于是乖乖地在楚于溢身上趴好。
北山繁密的枝叶遮挡了月光，而楚于溢居然能在几乎纯粹的黑夜里，快速地前进着。
肖长泽在她背上惊叹道，“师父，我发现你很厉害呀！”
楚于溢带着轻笑和略微气喘的声音回答，“怎么说？”
“你看，今天白天，你出现在我们门派，那么多弟子都在那里，却发现不了你。”肖长泽絮絮叨叨起来，
“另外，你是怎么拿到传音灯的？还有你用的破风那一招……”
肖长泽自顾自地往下说，最后总结道，“师尊他们总说，北山这里的妖物都不够厉害。可是，明明这里还藏着这样一位天资卓绝的仙人。”
前面，出现了一处模糊的亮光。待她们二人靠近，肖长泽才发现那是楚于溢的住处，木桌上点着一盏灯。
“你也很厉害，”楚于溢轻轻地把她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嘴角是全忍不住的笑意，“刚刚那一声喊叫，把我从这么远的睡梦里吵醒。我还害怕白天打斗那么激烈，你没有力气了呢，听你刚刚的声音，我是多虑了。”
肖长泽被她说的不好意思，“我应该早点来找你的，可是我一回到自己的卧房就马上睡着了，刚刚才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这儿。”
然而，面前的楚于溢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双眉拧在一起，“那你醒了之后是看不到天黑了吗？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过了不到两天就忘了，我让你晚上不要来，尤其是我没有跟着。”
肖长泽被她说的委屈，“我还不是要急着来谢谢你。再说，”她的肚子又适时的叫了一声，“我连饭都没有吃……”
楚于溢看着眼前满脸委屈的小丫头，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拿一些吃的。”
她起身，回来时，手中托着一盘像是用糯米做的雪白糕点，香气扑鼻。
肖长泽两眼放光，毫不客气地挑起一个丢进嘴里。一连吞下两个后，她才找出功夫赞叹道，“好香！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楚于溢摇摇头，“这是今日下午，我去镇上买的。”
肖长泽点点头，她知道楚于溢指的是哪里。
“我想着打斗一天，你可能想吃些甜食补补力气。”
肖长泽很快吞完了四只糕点，她指着剩下的一个说，“你也尝尝。”
楚于溢微笑着把那个糕点拿起来，而对面的小女孩叹息道，“刚刚吃的太快，都没有品出什么味道。但是，屋里还都是这样香甜的气味。
我觉得，如果不做仙人，做个凡人的话，能做出一手好点心，让别人品尝，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刚刚咬下一小口糕点的，楚于溢一愣。她举起还剩的半只糕点，“咬过一口了还要不要？你不是没有尝出味道吗？”
肖长泽接过糕点。这次，她闭着眼仔细地品了品最后一块糕点。而在睁开眼时，眼前的楚于溢脸上，居然全是惊恐的表情。
“怎么了？”她愣愣地问。
“你流了好多鼻血。”楚于溢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掏出一个帕子，俯身拭去肖长泽的鼻血。她微微有些冰凉的手将肖长泽的头抬了起来。
肖长泽有些慌神，“怎么了？是我今天比剑过了头还是？”
胸部传来一阵闷痛，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楚于溢纤细修长的手从她的脸庞滑下，抓起了她的手腕。双目微垂，感受着肖长泽的脉搏。
“你天元不稳。这是怎么回事？”片刻之后，她抬起眼睛问肖长泽，“打斗时可是受了什么伤，可是我一直在那边看着，不该有什么差池啊。”
“是这样，”肖长泽迟疑了一会儿，把师尊给她天元丹的事情告诉了楚于溢，后者神色凝重地听着。
半晌，她开口道，“……如果是你师尊给的东西，那不该有什么不妥之处，应该是你的身子问题。经过一天的对决，可能一下子吃如此猛的灵药。有些承受不住。”
肖长泽的头一阵发晕，她半躺在楚于溢的榻上，楚于溢把木凳拉过来，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
“没关系的，等到明天早晨我和子丘会给你开一个药，你拿去。”
胸部的闷痛又一次出现，这次，比刚刚还要剧烈。肖长泽使劲地咳嗽了几声，鼻血也又一次流了出来。
楚于溢慌忙地拿起帕子为她擦拭。她看着眼前迅速憔悴下去的小人儿，心里满是心疼。
然后，她的手就覆在了肖长泽的额头上。
清凉的感觉。肖长泽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还夹在自己课本中的还灵草，特别是，这屋里有着浓郁的草香。清凉从额头一直到身体，胸前

胸前燥热的疼痛逐渐被这股清凉冲淡。
“陪我聊聊天，”楚于溢说，“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
肖长泽的思绪有些混乱，“嗯，你是怎么得到我们门派内的传音灯的？”她说出了自己脑子里忽然闪过问题。
楚于溢用一只手扶着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轻声回复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记不记得？你居然粗心到把传音灯搁在竹筐里。”
肖长泽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可是，这东西又不好随身携带，就只好先放在被筐里了。”
楚于溢拿放在肖长泽额头上的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所以呢，北山的某些小妖就把它们抢了出来。那天晚上我回来时，看见有一只兔妖在玩弄一只传音灯。我在上面感知到了你的气息，想着可能就是你的东西了。我去质问那只兔妖。她就老老实实的把东西还给了我，并告诉我是怎么得来的。
不过，一直忘了给你。我做了点手脚，把它缩小，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啊，”肖长泽喃喃道，“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门派要比剑呢？”
“你们那群外门弟子，”楚于溢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可能是今天你们师尊没有布置功课吧，他们好多人都跑到北山那边的镇子闲逛。
我和子丘正在那边给居民送草药，听到他们说起今天不习早课的事情。我觉得有些奇怪，便过去看了看，刚巧看到你和你师尊的对峙了。”
渐渐的，肖长泽胸前的疼痛已经有所好转，加上刚刚吃了些食物填饱了肚子，现在睡意居然又涌了上来。她迷迷糊糊地说，“你不是不喜欢剑术吗？”
楚于溢把附在她额头上的手拿开，掐了她的脸一把，“我的徒儿在那里被人欺负，我怎么能不帮一把呢？”
肖长泽没有听完这句话，就有又一次睡着了。
简陋的居室外，传来了第一声鸡鸣。

【车彦】（一）
清晨，肖长泽睁开眼，北山的丛林已经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她看向外面的树林，思索着，自己应该又睡了两个多时辰。
扭头，她惊讶地发现，楚于溢居然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昨天夜里，自己不仅把正在熟睡的楚于溢吵醒，又占了人家的床榻。她应该是坐在木凳上睡了一晚上吧。
楚于溢柔软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覆在她的脸上，肖长泽伸手把她的头发拨到一边，触碰到了她的面颊。
指尖细腻柔软的触感让肖长泽一愣。她忍不住探身凑过去，仔细盯着楚于溢的面庞。
自己好像有些奇怪，她暗想到。可是，这也太好看了。肖长泽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哪个人的面庞。门派里，师尊和大师兄都很好看，可是这不一样。楚于溢的面庞更柔和，她丹目轻闭，睫毛细长，随着呼吸微微颤抖。而她的皮肤，就像夜里自己吞下肚的糯米糕点，雪白无暇，松松软软。
比起一般的美丽女子，楚于溢的容貌，声音，总能让人觉得心情舒朗，加上她身上特有的草香，让肖长泽觉得接近她，自己便能精神一振。
楚于溢的眼睑微微动了动，醒了过来。眼前，是一位少女被放大了的面庞。
她略微慌忙地往后一退，双颊不知何时染了一层明丽的霞色，双眼流光，灿若星斗。
“噗通。”肖长泽的胸口莫名悸动了一下。
楚于溢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就有一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楚于溢，今天你难得赖床，被我抓到啦。”
身着一身布衣，抱着一筐草药的陆子丘闯进了屋子。她看着床榻边的两人，脸唰地红了。
“楚……楚于溢？肖姑娘这、这是？”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人家昨天在门派比剑，身体不大舒适，昨天夜里我在这里为她治疗来着。”楚于溢起身招呼她，拍了她一下肩膀，“你好好说话。”
“楚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陆子丘笑着打趣道，她把草药筐放在木桌上，转头问道，“小丫头，你怎么了？”
肖长泽此时正要从床榻上坐起，但是又“嘶”地一声，倒了回去。
“啊……昨天运动过度了，对不对？”陆子丘问道，她没发现话中的不妥，也没看到身旁站着女子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深。
拉过木凳，陆子丘坐在肖长泽身旁，“来，我帮你按按，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法。”
正如楚于溢之前所言，陆子丘的医术十分高绝。不过一会儿，刚刚还被她按得生疼，拼命忍住不叫嚷的肖长泽，居然可以下床正常走路了。
“你不必急着回去，”陆子丘见小女孩正收拾着准备出门，说道，“今天，我在镇子里又碰见你们门派的弟子了。听说，是昨天比剑过于激烈劳累，你们师尊特地放了你们一天假，好好歇一歇吧。”
肖长泽的小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太好了……本来今天就睡过头了，想着就逃了课算了……”
“既然不急，你跟她说说你天元的事情。”楚于溢掺进来说到。
“小姑娘家，天元能有什么事情？”陆子丘问到，但还是重新坐了回去，拉过肖长泽给她把脉。
“真的很奇怪，”她自言自语道，“小小年纪，天元却乱的不像话。”
楚于溢也坐在榻上，给陆子丘简单讲了讲肖长泽昨日获得天元丹的事情。
“肖姑娘可否把那瓶天元丹让我瞧瞧？”陆子丘问道。看着对面的少女没面露难色，她才忽然觉得自己话中的不妥。
“是我唐突了。姑娘门派的宝物，确实随意拿出来不方便，也不会有什么差错。我一会儿给你开些草药，回去慢慢喝，不管那瓶灵药还是你的身体问题。应该喝了之后便有所好转。”
她朝肖长泽点点头，起身悄悄示意了一下楚于溢，二人朝外走去。
找了一个肖长泽难以发现的位置，旁边，是哗哗流淌的温泉。
腾腾的热气里，陆子丘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很严重？”楚于溢问道。
“很奇怪。”陆子丘恶狠狠地说，“本来应该会更严重的。”她说着，抬眼瞪着对面的女子，压低声音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你…该不会……”
“一点点天元而已。”楚于溢快速地回答，“我们又不是只有天元。”
陆子丘气得脸色发白，“我以为你比那个小姑娘成熟一点，好，那你来告诉我，是天元可以再生还是我们的……”
陆子丘止住了话头，刚刚她一气之下没能控制好音量，肖长泽已经从屋内走出来，发现了她们二人的踪影。
楚于溢跑了过去，陆子丘待在原地看着身着青衣的女子的背影，叹了口气。
相识这么多年，可能，还是不大了解你。
陆子丘整理好表情，也跟了过去，那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正在兴致勃勃地问楚于溢，“今天既然没有功课，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楚于溢转头看向陆子丘，眨眨眼，“今天还没有去镇子上，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吗？”
陆子丘笑了，“你今天贪睡的功夫，草药我都已经打理好，但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她顿了顿，说道：
“安叔从九昌回来了，这次是一匹赤马，听说模样上乘，性子倒烈。我只是出来这一会儿，应该还没有人给牵走。”
看肖长泽有些不解，楚于溢解释道：“安叔每月都会出门去相马，他老人家眼光独到，镇子里的良马大多是经他那里购来的。

购来的。”
她看着矮自己半头的一脸迷惑的小女孩，笑了，“你们门派的人好闷，又不抚琴也不骑马射箭。今天陪我去看一看吧？”
“我……不会骑马。”肖长泽迟疑着说。其实，她甚少见到马匹，门派内很少有人出远门，马概也远离门内弟子的住处。自己说不上来，对马的态度是喜是厌。
目光撞上楚于溢的眸子，里面全是期待，“嗯……”肖长泽改口道，“其实，去看看也好。”

【车彦】（二）
三人说说笑笑向镇子走去，林间的清凉消去，走到镇子里，日头就有些烈了。
楚于溢拿手给自己和肖长泽扇着风，陆子丘则跑去问一位路过的妇人，“请问，安叔还在那儿吗？”
“在呢在呢。”那名妇人回答，“我家那位刚回来，说是——”她做了个鬼脸，“马是不错，性子太不好，我们小户人家不敢收了。”
陆子丘和妇人道别，领着肖，楚二人去找安叔。
安叔卖马的地方。是在自家后的农田旁边。良田数亩，旁边还有一大块儿没有来得及种上作物的田地。方便让人相马的时候牵着马走一走。
看见来人，模样甚是敦厚老实的安叔满脸堆笑的迎过来。“是小楚和小陆啊！”他说道。
“这位是……”他的目光停留在肖长泽身上。
“安叔，这是北山那边的启岳门派中，门内弟子肖长泽。”陆子丘介绍道。
安叔一脸惊异，“居然是肖姑娘！久仰久仰。”
肖长泽一脸雾水。
“老夫平日里也算总是出去奔走。”他解释道，“听到的消息也多，关于启岳派门内的事情也算略知一二。我与陈景兄是旧相识，他们家一双儿女都在启岳门派内修行。关于你们派，”安叔转向肖长泽说，“老夫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你了。”
“关于我？”肖长泽有些惊异地问道。
“姑娘可不能妄自菲薄，”安叔乐呵呵地说，“姑娘的名声可真的是很大。十岁习剑，不说你们门派，哪怕是整个仙界找不出更多的人了。”
一旁的陆子丘和楚于溢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都笑了。
“门派内就有另一个。”陆子丘用口型悄悄对楚于溢说道。
肖长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没想到这些传言会传门外，居然也能传出门派。
楚于溢看出了她的小窘迫，岔开话题道：“安叔，今天我们，是来看你牵回的良马。听说，品相甚佳。”
安叔一听，忙引着三位姑娘去一旁的马概。
粗糙的麻绳拴着一匹赤色的骏马，匀称高大，赤色的毛色闪闪发光，身披垂地黑鬃，颈上有圈炭火一样的毛发。
“你看这马的胫骨稍短些，膝盖贴近地面，天生的能跑山路。”安叔啧啧赞美道，旋即叹了口气，“不过是匹公马，不是骟马（太监小马），性情又烈。我是看着它体态毛色实在上乘，才一冲动把它给牵回来的。上午也来了几波人了，最后都……”他又叹了口气。
出于好奇，肖长泽走近了些许看，盯着那对大得出奇的眼睛。深蓝色的瞳仁里映照出来了自己小小的影子。
“嘶——”安叔惊奇地说，“这马一般不让人靠近的，我给拉回来的时候都闹了一路脾气。”

肖长泽伸出手准备抚一下这匹马的鬃毛。楚于溢立马上前拦住她，“你身子还没有好，万一这马冲撞了你，我就又要给你敷药治疗了。”
那匹赤马抬起头，注视着过来的女子。
“可是，”肖长泽说，“我觉得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小女孩儿思索再三，终于还是抬起了小手，轻轻抚了一下马的脖颈。而对面这匹比自己还要高上许多的骏马，低垂着眼睛，一副温顺的样子。
“奇了嘿！”安叔赞叹道。“老夫早就知道马会认人。可是哪次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奇怪。”
“这马怕不是喜欢小美人。”站在一旁的陆子丘笑着说。
“那美人，你也试试。”肖长泽对着身旁的楚于溢说。
楚于溢笑了，“我经常骑马的，其实并不怕，我只是怕它伤着你。”说罢，她也伸出手附在马的颈部，那匹马微晃了晃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这马性子烈，但架不住聪明。”安叔在一旁说道，“无用的奴马在伯乐孙杨面前会变成另一副样子。而这匹烈马，在肖姑娘你面前就变得温顺起来了。”
肖长泽和楚于溢退回来。楚于溢看着小女孩满脸兴奋的神情笑着说，“看你喜欢，我替你买下它。”
肖长泽慌忙地回绝道，“不了不了，多麻烦。而且，买马要好贵的吧？”
陆子丘在一旁打趣道，“长泽，你可不必担心楚于溢的钱包。她可是富家小姐。”
安叔牵过那匹赤马的麻绳，“姑娘要不去后面空地上。试一试再决定买不买下吧。”
楚于溢点头，“既然是公马，性子又烈，陆姑娘马术又不及我精湛——”
陆子丘故意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楚于溢翻身上马，抓好缰绳，骑着马在空地上缓慢地兜了几圈。
“陆姑娘，”肖长泽小声地说，“楚于溢还会骑马呀！”
“很难相信是不是？”陆子丘盯着那个在马上从容的身影说。
“楚于溢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很清新温雅的，我确实没有想到。”肖长泽摇摇头，“实在是不太像了。”
陆子丘转头，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有时候，你不要太低估她，”她压低了声响说，“楚于溢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子，她也是我在世间最敬佩的人。我只是在医术方面有所成就，而她，无论是天资还是品貌，都难以让人说一个不字。”
陆子丘满意地看见肖长泽的小脸上出现了敬畏。
在他们二人咬耳朵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直着身子骑马的楚于溢忽然俯身到马颈侧面，又很快坐直了回来。
楚于溢骑着马过来，看着两人，“在背后说我什么好话呢？”
她从马上下来，拍了拍赤马的颈部，而那匹马也许在一个时辰前

前还被镇子里的人嫌恶地说性子不好，如今，倒像是被驯化的服服帖帖。
“安叔，这匹马我要了。等明日我打点好钱给你送过来。”
“好嘞好嘞，”安叔乐不可支地回答道。“不急，楚姑娘我可再信任不过了。你们二位姑娘今天要不要也试一试？”
眼看肖长泽要点头，楚于溢伸出手敲了她的额头，“小丫头想什么呢？说了是公马。公马一般只有骑术较为精湛的人才敢贸然前去尝试，你和他熟吗？”
闻言，肖长泽笑了，“熟不熟，我也完全不会骑马，刚刚是莽撞了。”
然而那匹马像是听懂了二人所说的话，缓缓走到肖长泽，低下头颅。
“这……”肖长泽有些奇怪的说。
“不然我就试一试吧。”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怎么说也是仙人，还是有些功夫的，万一马匹失控，我好歹也能让自己不受什么伤。”
让肖长泽挺惊讶的是，楚于溢居然笑了笑，点头同意了。
“好，一会儿我也帮你看着。”她又拍了拍马颈。

【车彦】（三）
这马高大，肖长泽绕到左侧，抓着缰绳纵了两下还没有上去，安叔走过来了推了她一把，楚于溢和陆子丘在两侧护着她，直到她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
紧紧抓住缰绳，忽然离地面三尺多高，肖长泽有些不大适应。
“你放心，不要怕。”楚于溢下面抬头看着马背上满脸写满紧张的小姑娘，“我先带着你在这边走走。”
一圈之后，肖长泽逐渐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楚于溢，你不要护着我了，去和子丘他们说说话，我自己试一试。”
“好。”
楚于溢退回到一边，站在陆子丘身侧。
马背上的那个小女孩先是缓缓地兜了几圈，居然便开始策着马小跑起来了，小脸上原本紧张的神情一扫而空。
陆子丘不免有些惊讶：“这肖姑娘真是好胆量。你不担心她吗？”她转过头，看着身旁的楚于溢说。
“……有些复杂，回头再给你解释。”
陆子丘看着一旁不远处正在处理杂活的安叔，了然地点头。
肖长泽骑着马过来了，她身上黑赤色的衣服，与深赤色的骏马的十分相配。少女的脸上写满了自豪，阳光照射下，她的额角浸出了许多汗水。
楚于溢抱着她下来，用帕子给他擦汗。
安叔在一旁赞叹道，“百闻不如一见，肖姑娘聪颖，学什么都快。”
肖长泽被夸的微微红了脸，第一次骑马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褪去，“我觉得是因为这马比较的……”她想了半天，最后蹦出一个词，“嗯……温顺。”
安叔哈哈大笑，“好，那姑娘，你们是今天把马牵走还是？”
“今天就领走吧。”楚于溢看着一边儿仍围着马匹看来看去的肖长泽，笑着说。
她接过缰绳，三人告辞离开。
“真是奇了……”安叔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喃喃地说。
太阳已经高悬，路过镇子上的一家糕点店，楚于溢又打了一包回来。给二人分了一些。她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肖长泽，摸摸她的头，“昨天晚上让你吃的就是这家的，今天再买一些，给你尝尝不同口味的。”
三人说说笑笑，然后，陆子丘便先行离开了。“她下午还要去镇上给别人施药。”楚于溢解释说，“外面太热了，我们回北山吧。”
“我们骑马回去可以吗？”肖长泽看着一旁跟着的骏马，眨眨眼问道。
“你今天真是是来了兴致，”楚于溢笑了，不过还是点点头，抱着她把她扶上马背，自己牵着缰绳继续走。
然而，马背上的少女声音又传了过来：“楚于溢，我看这马高大，我们要不一起吧？”她说完，看楚于溢要拒绝，又补了一句，“走了一上午你也该累了，我自己骑着马挺不好意思的。”
“我怕累着这匹马。”楚于溢笑着说，眼前的赤马微不可查的对她点了点头。
“那好吧。”楚于溢也翻身上马，自己牵着缰绳，将小女孩揽在自己怀里。肖长泽的心跳又有些奇怪地加快，身后年长女子的头发扫在自己的面颊上，痒痒的。
“这样热不热？”她们走出镇子，正往北山前去，楚于溢有些担心的问道，“今天太阳好毒。”
“不热。”怀里的小女孩儿半侧回头回答，“我已经奇怪好久了，为什么你身上总是有淡淡的草香，让人觉得很清爽。”
楚于溢笑而不言。
北山山路复杂蜿蜒，藤蔓遍地，而这匹马居然走得很稳。一路上，肖长泽骑在马上视野开阔，竟发现了许多平时没有见过的小妖。
“这些小妖不过来找麻烦吗？”肖长泽疑惑地问。
“可能是因为打不过我们吧。”楚于溢轻笑着回答。
即将到达楚于溢的住处，她从马背上轻巧地跳下来，转身将小女孩儿也抱下马，然后用缰绳把马拴在了一棵树旁。
“你去用泉水洗一洗，走了半天路。”走回床榻边的楚于溢在卧枕旁取出一身素净的白衣服，递给了肖长泽，“一会儿先换上这身，我把你身上那件洗一洗。”
“不要说麻烦，不麻烦。”见肖长泽要张口，楚于溢用手指点住了她的嘴巴。
二人分别泡了泡澡，楚于溢将洗好的一身黑衣晾在了一边。
“我一会儿要把你送回门派。”收拾好后，楚于溢一边拿着木梳梳自己的头发，一边对坐在一旁的女孩子说，“不能总是在晚上在北山乱跑，你是很喜欢撞见那些妖物吗？”
“我觉得有些奇怪，”小女孩回答，“好像一到下午或晚上妖物就会较多，而清晨则不会怎么见着。”
“他们是在睡觉吗？”
楚于溢笑了，“他们是在修炼。”
“北山的灵力在寅时最盛，从辰时期渐渐减弱。因此，在北山居住的小妖们通常会在早晨修行，而不去打扰旁人。到了下午和晚上便不太适合修行，一些小妖就出来捣乱了。这就是为什么你来时会经常找不着路，我想应该是山中的妖物在作祟。”
“是这样，”肖长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连北山的小妖都要比我要努力。”她叹了口气，“可是，我在这里的这几天没有见着你修炼呀？”
肖长泽止住话头，有些惊恐地问：“于溢……我是不是经常来这里会打扰你？”
看着对面女子的笑脸越来越深，肖长泽脸红了。“是怪我不好。这些天总是跑出来玩。”
“该收心啦！”年长的女子拍拍她的脑袋说，“我送你回去好吗？”
她收下晾到半干的黑衣，叠好抱起领着身

着一身素衣的肖长泽，向启岳走去。
仍旧是在老地方，楚于溢止住脚步与肖长泽告别。她看着少女一步三回头的向自己门派走去，直到她小小的身影看不见了，楚于溢便转身，快步往回走。
太阳已经西下。林间的妖物们冒出头，盯着在丛林里快速穿梭的青衣女子。
楚于溢来到那棵她栓了赤马的大树旁，微微休息了一下，便伸出手掌，对着那匹骏马。
白光一闪。
满地的落叶上出现了一位古铜肤色，满头赤发的男子，赤裸着上半身。模样狼狈地趴在地上，脖颈处还拴着那条麻绳，缰绳胡乱缠在胸前，跪倒在地不断地咳嗽着。
良久，他抬起面庞，露出了一副有着深邃五官的面孔。
他开口，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姑娘。”

【月夜】
太阳还未落山，想到今天师尊让弟子们休息，肖长泽难得的大摇大摆地走进山门。
她没有想到的是，门口值守的弟子居然是一副熟悉面孔。
“师妹今日又跑出去玩了。”他修长的双目眯得更紧，脸上是不明意味的笑。
肖长泽毫不心虚地回应：“既然师尊让休息一天，我便就去北山外的镇子上买了些小玩意儿。”
对面的男子点点头，“这次便好。至少，没有把我击晕在门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肖长泽话未说完，自己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似乎有些久远的模糊画面，但却没法清楚地记起。
“至少要有两三年前了吧？”赵印瞳露出回忆的神色“噢，对，还是上元节那天晚上。那天，我正在守夜，一位女——”
肖长泽的脸腾地红了，她慌忙止住赵印瞳的话头，“赵师兄，我要回去整理一些东西了。”她匆匆告辞，逃跑一样地离开。
男子扭头看着肖长泽的背影，那是一个略显单薄，穿着一身并不是门派内部修习所用的白衣的背影，他又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小师妹，何苦与那个妖走得如此近？
是夜。
启岳门外，一间不起眼的内室里，传来了一声压抑的惊叫。然后，便平息了下去。
赵印瞳面色惨白，额发浸满了汗水。他起身点亮了一盏灯，盯着苍白的墙壁，缓了许久。
“又做到这样的梦了。”他自嘲地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反正也不可能再睡着，他干脆起身拿起书卷，盘腿坐在床上翻看起来。
其实，自己也无心翻看课本。
这个场景他不知道是多少次梦到过了。
一名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身着一身启岳门内弟子修行的白衣，手中提着一只长剑，坐在一摊血水中。
那是年轻的齐山。其实，他与现在别无二致，因为那时的他已经剑法足够高绝，是启岳内闻名的弟子。除了当时门内的几位仙人，天资平常或是习剑较少的弟子，通常挡不过他三招。
他才二十八岁，却早已驻颜。
他少年一样白皙的面庞上，甚至懒得带上一丝表情。乌黑的鬓发被同门弟子溅起的血水所模糊。
他安静而近乎完美的容颜，衬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男人的难看。
柱子后面，一个垂髫小儿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他的嘴被自家侍女紧紧捂住，发不得一点声音。尽管，身后的侍女也在拼尽全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和呜咽。
每次梦到自己目睹这一幕的场景，他的情绪就又回到了将近二十年前，那种恐惧、绝望的感觉，怎么也甩不掉。也许现在，更多的是仇恨。
赵印瞳闭上自己细长的双目，开始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良久，他终于一拳捶在了白花花的墙壁上。
“齐山，”他压低了声音，从嗓子中发出一声沙哑的，像是诅咒样的低语，“我发誓，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高悬的月亮洒下清冷的光，映照着整个启岳和北山。
北山，一位在林间枝叶遮盖的床榻上熟睡的女子缓缓起身，轻敛衣衫，踏上北山的丛林。
月光在丛林里细细碎碎地洒下，照着一身青衣，容貌清朗的女人。
夜晚的北山，是妖物的天堂，无数的小妖在黑夜里睁开眼睛，或是好奇或是敬畏地看着这名女子的身影。
她轻盈地来到邻近的一片空地，这里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一小片苍翠欲滴的小芽。她站在中间，将头仰起，对着月光。
那名站在草间的美丽女子消失了，地上多了一株娇艳欲滴的还灵草。
北山的小妖们一个接一个地苏醒，趁着一日中北山灵力最充沛的几个时辰加紧修炼。
寅时过三刻，天空显露出了最开始的白色，启岳门派的内外门弟子大多都熟睡着。
门内住着的唯一的女孩儿，正在榻上睡得香甜，怀中抱着一身素衣。
一个少年猫着腰在黑夜中向西侧溜去，一进庭院，便撞见了一个执剑的身影。未亮的天色映在那人的身上，也许是少年的错觉，他觉得齐江身上有强大的灵力在涌动。
“……师兄！”他有些惊讶地叫道。
那个高大挺拔，较为年长的少年转头对他微笑。
“来，师弟，陪我一起练剑。”

【醉梦】（一）
清晨，肖长泽被一阵杂声惊醒。她抬眼，看见窗前的木质桌案上，正扑腾着一只胖胖的白鸽。
是师姐他们写信过来了。
她快速穿好衣服，匆匆拿起小药罐子煮之前陆子丘给自己开的草药，便来到桌前，取下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纸。
陈音陈宇二人已经在潭安待了四年有余，期间也不见他们往门派回来。
门派内外，总是传播着不利于师姐的谣言，但是他们二人却经常写信给自己。在师姐给她写信的字里行间，全是她对自己这个师妹的关切。
她心里，从不觉得师姐变得陌生了。
陈音又在大讲特讲自己除妖的事情。
“师姐大大咧咧的直率性子还真是一点没有变。”肖长泽暗自想着，一个微笑出现在脸庞上。
然而，在她读到下面几段长长的句子时，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对了，师妹。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讲这个事情，因为觉得丢人。但是后来，陈宇告诉我，这也算是一个老来谈资。既然现在我在潭安已经站住了脚，最近又没有什么更大的事情好给你炫耀，便给你讲讲我刚来时的事情吧。
其实，我和我弟初到潭安，便被妖物袭击。这个地方邪乎得很，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过来。这儿遍地是妖，但不像北山，这里的妖物全无心性。当然，也有例外。不过，说来那个帮了我的妖，还是从北山来的。
那时我的背部被一只蛇妖所伤，虽然那妖物已经被我一剑劈了——当然，我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莽撞了，降妖也没有一味地赶尽杀绝。
比如，前一阵子，我抓住了一只马妖，长得还挺俊。但我看见他窥探着我常去的一家药店的郎中，不像什么好妖，身上邪气大的很。
但是呢，既然他没有做什么错事，我便留了他一命，把他打回原形，封了他的浑元。虽然他道行颇深，但是我在潭安四年来，几乎是天天魔鬼训练。普通妖物已经奈何不了我了。
你师姐我是不是很厉害？
虽然之后的伤（你师姐我不经常受伤的，之前你写的那封信我不认！我哪那么脆弱，那是陈宇！）都是我自己在这里觅了一个郎中医好的。可是，让我比较过意不去的是，第一次为我疗伤的居然是一只妖，就是那个来自北山的妖。
她叫陆子丘，是一只鹿妖。你说奇不奇怪？起的名字一点不像女子，长得倒还算温婉端正。
我还拿剑威胁她呢。”
后面师姐和师兄写的问候，肖长泽没有什么心情读下去。她的脸有些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屋里，还响着陆子丘开的草药在罐子里咕噜噜煮着的声音。
北山另有一位也叫陆子丘的妖，而且也精通医术，这可能性不大。
所以，肖长泽渐渐浸出了冷汗。陆子丘是一位鹿妖，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发觉。
可是不对呀，陆子丘和楚于溢是多年的好友，而楚于溢比自己年长许多。阅历也该更丰富。多年相处，楚于溢不该没有发现陆子丘的身份。
所以，她心中不免有些生气，她们两个在瞒着自己。
自己为什么感受不到呢？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从没有刻意地去感受二人的元灵。只有一次，是在听楚于溢抚琴时，感受到她天元的不对。
可是妖物，别说她自己一半的天元，就是十分之一，也不可能有。
陆子丘姑娘也算是一个真性情的人，肖长泽一直把她当作一位友善的前辈。未曾去感受她是妖是仙。而且，陆子丘姑娘身上并无半分师姐在信中提到的“邪气”。
是自己平日里太大意了。
可是，楚于溢瞒着她做什么呢？
被不知是愤怒震惊还是其他什么复杂的情绪裹挟着，肖长泽一整天都浑浑噩噩。陪龙延师兄他们练剑时，竟两次被大师兄齐江打掉了镇渊。
她不去看二位师兄震惊的神情。好在，师尊的表情并未有大的起伏，也许他老人家今天心情不错，居然特许肖长泽先回去休息。
走出习剑的庭院，肖长泽心中想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楚于溢问个明白。
若是山门外值守的弟子仍是赵印瞳，那自己也不必去翻墙了。此时还是白天，溜去西侧，恐被门外的一些弟子撞见。
然而，就在自己将要走近山门时，肖长泽又停住了脚步。自己现在去问什么呢？去质问楚于溢为什么要包庇陆子丘是妖的事情吗？
楚于溢会怎么回答她？
肖长泽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成见这样大。其实，如师姐所说，并不是所有的妖物都全无人性。
既然陆子丘是楚于溢的好友，那自己这样做也未免……
肖长泽攥紧了拳头。
“这不是肖师妹吗？又要溜出去了。”一个熟悉的腔调响起，肖长泽回头看见赵印瞳带着笑朝自己走来。
若是平时，她大概会取笑赵师兄莫名其妙挂着的两只熊猫眼。但现在，自己实在是没有心情。
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赵印瞳问道，“怎么了？”
肖长泽斟酌了一下字句，压低声音说，“你觉得，如果你发现，你最好的朋友的朋友是一只妖，而你最好的朋友却没有告诉你，你会怎么想？
“嗯……你说的朋友，是那位来门派找过你的穿着青衣的女子吧？那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什么？”肖长泽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楚于溢？她不是妖。我指的是另一位……”
让肖长泽更迷惑的是，自己的话音未

落，眼前的赵印瞳吃惊地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师兄，你怎么了？”肖长泽站在一侧给赵印瞳顺着气问道。
“不会吧……”他的声音也压的很低，里面全是不可置信，“……你居然不知道……”

【醉梦】（二）
“不知道什么？”肖长泽疑惑地回到。
日头已经西下，门外来往的弟子都在注视着她俩人。
他们二位仙人处在一起，未免有些惹人注目。赵印瞳道：“师妹不妨就进去我的内室一坐，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他边说，边警惕地看着周遭有没有人能够听到。
肖长泽第一反应是不妥，即便是师兄妹，自己一个女子贸然去男子寝房是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不过，这大白天的，在启岳门派内部，弟子的寝室更多的是个人书房的性质，这样的话题又实在不便在外谈起。她仅仅迟疑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赵印瞳的内室不同于自己的，更加萧瑟冷清。屋内没有任何装饰，四面是白花花的墙壁，只有一张方正的木桌，上面摆着一些古籍，一旁摆着他的短剑。
“外门弟子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内室吗？”肖长泽问道。在她的印象里，似乎门外弟子要二三人共用一间居室，启岳规模不大，门外却也有近百名弟子，若都一人一间居室，那怕是要有人去北山住了。
“习了剑之后便可以。”赵印瞳回答道。
“所以，”肖长泽接着刚刚的话题追问道，“关于……楚于溢他们，你知道些什么？”
赵印瞳的神色有些凝重。“她是妖，而你又与她走的如此亲密，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
他对面的少女瞪大了眼睛。
“实际上，自从发现你们二人交往如此密切，我便一直在好奇为何你们二人会有这样亲厚的关系。”
肖长泽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不对。”她坚决地摇摇头，“不过，你为何认为楚于溢是妖？”
他无奈地一笑，“你口中所说的那位楚姑娘，打过我。”
看着对面少女脸上愈加迷惑的神情，赵印瞳提醒道。“大概四年前，她上元节那天晚上来找你，门口守夜的是我。她发现我在盯着她之后便对我用了一招。她使的力道不大，没有伤着我的身子。
虽然力道不大，里面的浑元之力，我是能感知到的。你若是也和她过过招，你就应该能知道，被妖物袭击和被仙人所伤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她没有伤过我。肖长泽在内心回到。
“…我头有些发蒙，便索性假装晕了过去，然后，悄悄地看着她的行踪。
让我更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去了内门。
肖长泽此时想要问赵印瞳，既然他在值守，为什么会放一个他明知道是妖的人去启岳门派内部，而不通知门派中的其他人。
但是，她还是压住了疑问，而赵印瞳仍在回忆。
“我继续跟着，但是为了不让她发现，我还是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我发现她前往了东面。而那里，应该是师尊和你的住处。我不好跟过去，便原地等待。
大概一个刻钟之后，我便看到……师妹你和她走了出来，而我，这时才慌忙地跑去山门处，继续假装昏倒的样子。”
他看着眼前愣的有一些说不出话的师妹，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妹？”
“我在想一些事情。”过了好久，肖长泽缓缓的回复到。“但是，我还是要和师兄你确认一下。
妖物会不会有天元？”
“这……”赵印瞳迟疑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被抛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也是因妖而异吧，也许会有一些微弱的天元，正常来说应该是感受不到的。”
“可是，”肖长泽接过话头，她的看起来愈加坚定，“楚于溢的天元几乎是我的一半。师兄，你会不会弄错了？”
“不可能。”赵印瞳快速地回答道，“她攻击我的时候虽然力道不大，但我明显能感受出她不是仙人。可是，”他顿了一会儿，“是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天元呢？”
赵印瞳扭头看着窗子外。夕阳打在山门上，的对面是一座庄严的山林。外行人通常不知北山的独特之处，此中玄妙，唯有修仙之人才懂得。
一时间，二人无话。肖长泽低头盯着桌面
“天元。”对面沉默了好久的男子忽然开口，“师妹，你知道我们门派为什么每次都要派出弟子去北山采还灵草回来吗？”
“因为这是好东西。”肖长泽不假思索地接话道，“它可以滋养仙人的元灵，不是吗？”
“对，就是这样。”赵印瞳同点头道。“虽然我从没见过咱们门派，把还灵草分给哪个弟子，而师尊他又不像是需要还灵草去提升灵力的人。不过，这个问题今天我们可以放一放。”
他停下来，盯着肖长泽。后者脸上的不解慢慢消失了。
“所以……你认为，楚于溢是还灵草化成的妖物？”
赵印瞳点点头。“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觉得，大概如此。”
肖长泽没有说话。她把脸转向启岳山门的那方。赵印瞳的内室，窗子刚好对着山门。外面是那座山，那便是楚于溢的家。
良久，肖长泽将连转了过来。赵印瞳看着少女脸上的道道泪痕，轻声说：“其实，她骗你，却并不一定有心要害你。妖物也分善恶。”
“最后一个问题，”肖长泽闭上了眼睛。“妖物能够在多少年内有大约与齐江抗衡的实力呢？”
赵印瞳皱紧了眉头，“我不太清楚，说实话，我并没有接触过什么妖物。齐江已经驻颜，实力不差。我想一般妖物大概要花上个……数十年吧。”
“知道了，今天叨扰师兄了。”肖长泽起身，恭敬地对赵印瞳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出了赵印瞳

的居室，泪又控制不住地哗啦留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被许些门外弟子撞见，还怪难堪的。不过，她打定主意，短时间内不再去往北山，她要自己想一想，理一理。
北山的树丛中飞出几只巨鸟。她又一次往那个方向看去。
不知道，楚于溢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

【醉梦】（三）
难得的一个阴天，北山里清凉得让人心情舒朗。
陆子丘采得了满满一筐的草药，心情正好，哼着小曲儿在北山里闲逛。
转过一个弯道，在几棵藤蔓间，她看见了一个半赤裸着上身的古铜肤色的男子。
“啊，是车前辈。”
她们那天去相马之后，楚于溢便找了个时间跟陆子丘解释了车彦这件事情。
“要去找楚于溢？”
“是的。”陆子丘回答到，“前辈若是无事，今天天气如此清凉。我们不如聚一聚。”
车彦环抱着双臂，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些天也没有去拜访楚姑娘。也好，我们走吧。”
楚于溢正斜靠在床上，有些无聊地在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香囊。看见来人，她连忙坐起，把香囊收好，起身迎了过来。
“真是难得。”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你们二人都来看我。”
“今天天气好嘛。”陆子丘回到。她看了看四周，“怎么，今天那小丫头没来烦你？”
车彦盯着楚于溢微微发红的脸笑了。
“许是门派里有些事情耽搁了。再说，整天来烦我的，到底是谁呀？”
楚于溢和陆子丘说笑了一阵，车彦也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陆子丘便起身要离开了。
“我再去一趟镇子，顺便把今天的草药给分了。”她晃晃挎着的竹篮说，“最近镇子里的事情你别管了，我来就成，你不是快要渡劫了吗？最近好生修炼。”
陆子丘走后，倒忽然有些安静。楚于溢回头看着坐在木椅上的男子问道，“前辈这些天恢复的还好吗？”
车彦点头，“北山实在是好地方。若不是我向来不爱交友，我肯定要跟与我关系甚密的朋友分享这个修行的宝地。”
“不过，”他接着说，“北山的灵力如此强大，其中大都是楚姑娘的功劳。楚姑娘这次渡劫，便要进入金元期了吗？”
楚于溢笑了笑，“此次如若渡劫成功，便是金元期大圆满了。”
眼前的男子神色一滞，旋即带着崇敬的语气说道，“实在是失敬，楚姑娘的实力如此强大，是在下低估您了。不过，大圆满期的渡劫一般较为凶险，姑娘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楚于溢点点头，眉目并未完全舒展开。
似乎看出了楚于溢的心事，车彦缓缓开口道，“今日下午我正好无事，我去启岳看一看如何？”
楚于溢惊讶地将头抬起，盯着车彦，“前辈为何……”
车彦摆摆手，“替你看看肖姑娘是有什么事啊。”
楚于溢顿时有些窘迫，“不必前辈麻烦，她之前也并不是天天都来。前些日子我看她有些松懈功课，估计，最近闷在门派里补习吧。”
“好了，好了。”车彦一向话不多，他站起身向楚于溢告辞。
楚于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丛林中，去的似乎正是启岳的方向。
车彦近日在北山修行，一天中有几个时辰不适宜修炼，于是他也就前往附近的启岳查看过几次。
坦白来讲，启岳并没有设置重重关卡，接近倒是不难的。
他翻身跨坐在一面墙上，旁边正好有一棵大树的枝丫伸了过来，他藏在秘密的枝叶中，低头盯着门派内来来往往的弟子们。
许久都没有见到肖长泽的身影。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然而，睁眼再观察时，他惊地差点掉下墙去。
两位看起来是内门弟子的仙人，走了过来。一个个子稍微高些，脸上都是无奈的笑，另一个矮些，正在对着高一点的弟子悄悄说些什么。
关键在于……车彦眯起了眼睛，又观察了二人一会儿。
不会错的。
满天星斗，楚于溢心不在焉地在北山中晃荡，心中想着不知车彦会不会真的要带消息过来。
不过，她叹了口气。自己在想什么呢？她自言自语道，摇摇头笑了。
“我可知道你在想什么。”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楚于溢惊慌地回头。
“刚刚有些走神，没有发现前辈过来。”她抱歉地说。
“理解理解。我在启岳附近看了许久，没见着肖姑娘出来，现在已经亥时，怕再晚些你便要休息，我就先回来了。”
“辛苦前辈了，不过，这算是正常。”楚于溢点点头说，“她一向会习课到很晚。”
“不过，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车彦的脸上出现了神秘的笑，“你可知，启岳门派内部，有弟子是只妖啊！”
楚于溢惊讶地抬头，看着车彦，对方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不像是在开玩笑。
车彦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小妖之后，接着说：
“千真万确。那男子像是内门弟子，长得高高瘦瘦的，眉目清秀。他的浑元强大得我一眼便能看出。仙人怎么会有浑元？还如此强大？”
“可是，”楚于溢疑惑地回到，“这样强大的浑元，朝夕相处，启岳门派的师尊怎会不知道？”
“那看来，这个启岳门派倒很能兼容并包吗？”车彦有些嘲讽地说，“门内弟子居然也收妖物。那你是不是也可以去启岳修炼一下了？倒也能顺便离肖姑娘近些。”
楚于溢现在显然没有心情跟车彦打趣。
“他们们那在搞什么？”她生气地回到，“身边一个师兄居然是妖物？若是长泽不知道，我要尽早提醒她。”
车彦叹了口气，他总是很想提醒楚于溢，她本人也是只妖。

【醉梦】（四）
内门还真是清净。踏过百木阁的赵印瞳想着，外门的修行环境实在是过于嘈杂。
他循声来到那日自己与其他弟子比剑的后院，看见肖长泽和另外两名门内弟子正在练剑。
他们三人练得格外认真，赵印瞳有些惊讶地发现，师尊竟然不在这里。
门内弟子平日修行都是这样的吗？
终于，其中一位年龄稍小的男子发现了站在门边的他。大约有些眼熟，他叫了一声，另外两人也停下手中动作，循着目光看见了他。
赵印瞳起身前去行礼。
“啊，是赵师弟。”齐江显然对他还有印象，点点头。
赵印瞳看见肖长泽疑惑的眼神瞥了过来。
“师弟是有什么话要对师妹讲吗？”齐江问道。一旁稍小的少年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
“没有没有。”赵印瞳摇摇头。外门弟子闯入这里本就不对，不过，眼前这位齐江师兄倒也不恼。“打扰你们习剑了，我只是刚巧路过。”他说完，转身对肖长泽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地点头。
直到临近子时，门前才传起了轻轻的叩门声。肖长泽又穿着一身黑衣出现在门口。
“烦请师妹跑一趟。”
“无妨无妨。”肖长泽说闪进赵印瞳的内室。经过前些日子的那次谈话，二人的关系变增进了不少，肖长泽此时并没有觉得进师兄的居室有何不妥。其实，自从再次遇见了楚于溢，她已经把门内的规律都坏了个遍了。“你去内门不大方便，我往外跑倒是容易。”
“师兄找我有什么事情呢？”她坐在木椅上，盯着赵印瞳。
“我想，”赵印瞳斟酌了一下字句，“师妹可否带我去一趟北山？”
肖长泽本来从容的神色霎时变得十分古怪。
“师兄要做什么？”
“想去采一些还灵草。”他实话实说，“我们门内成功采得还灵草回来的，并无几人。我所熟悉的也只有师妹你了。”
肖长泽如今听见还灵草一词，便浑身一抖，目光略微暗淡了下来。赵印瞳悄无声息地盯着师妹的反应。
片刻，她又追问道，“师兄拿还灵草做什么呢？”
“来研究一些东西。”赵印瞳狭长的双目眯了起来，“不过师妹，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非让我去不可？”肖长泽回到。其实，以一己之力找到还灵草，自己是毫无把握的。之前每次去北山或是到对面的镇子，总是有楚于溢领着。
“还请师妹帮个忙。”
自从那天自己被告知楚于溢极有可能的真实身份，肖长泽已经有个把月没有踏入北山了。陆子丘开的药，她已经悄悄地对比过草药课本，没有什么问题。自己一直在喝着这个鹿妖给自己开的草药，这个月的天元丹下肚，也并无以前的不适。
可是总觉得，她与楚于溢，陆子丘之间，像是隔了什么东西。
此时肖长泽的脑海里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辈子就不要再踏进北山去了。而另一个声音，却又鬼使神差的想要让自己立刻去那片熟悉的林子
“真的很希望师妹帮我这个忙。”赵印瞳看肖长泽许久没有回话，诚恳地讲道。
“好吧。”终于，肖长泽回复到。
今日启岳职守山门的弟子并不是赵印瞳，所以肖长泽带着他去门派最西面的墙那里，前往北山。
“看师妹的样子，倒是轻车熟路。”赵印瞳玩笑道。
肖长泽侧过头，对他笑了笑。二人在漆黑的夜色里往北山赶去。
这次，二人都佩戴了配剑。两位习剑五年上下的仙人，即便是在北山夜行，心中也不会有什么好怕的。
让肖长泽的心脏在月夜中怦怦乱跳的，是其他的事情。
踏入北山熟悉的林子，二人在黑夜中摸索前行。两人都把剑拔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来到这里过许多次，肖长泽大约凭借着记忆在北山毫无规律的丛林中摸索着。
忽然，身旁有一个熟悉的气息出现，是那阵草香。她的心狂跳起来，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一双略略有些发凉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然后，就是她温柔但是又带着些许怒气的声音。
“来找我也不挑时候，现在都子时三刻了，你真的是不要命了吗？”
然而，楚于溢的话音一响，赵印瞳已经快速地将自己的剑抵住了楚于溢的脖子。
云雾散开，月光洒下。三人的视线变得清晰。赵印瞳看到被剑抵住的来人，有些惊讶，但是他仍旧没有把剑放下。
楚于溢方才没有注意赵印瞳的存在，只顾着同肖长泽讲话。现在，看见眼前这名男子，她将秀目眯起，忽然抽出手抓起赵印瞳的配剑，同时脚下飞快一动，男子被重重绊倒在地，剑被楚于溢握在手中。
“等等！”肖长泽快速拦住了楚于溢。她正举着剑，目光冰冷地睥睨着地上的男子。肖长泽不敢想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这是我的师兄。”
“我知道。”楚于溢回复到，她也有些惊愕于自己反应。但是，在黑夜里看见肖长泽出现在北山，身旁又跟着一位他们门派的弟子——难保不是妖物，她便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摔倒在地的赵印瞳站起，楚于溢默默地把配剑还给了他。
“你们二人夜间前来，要做什么？”三人之间，方才有长长的沉默。良久，楚于溢开口问道。
“我们……”肖长泽有些艰难的开口。
一边的赵印瞳答道，“姑娘，我们此次前来是

我们此次前来是想拜托你，带我们去采一些还灵草。”
楚于溢的双眸依旧眯着，盯着面前的二人。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充满敌意。然而，月色又被云雾遮到，黑暗之中，三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不行。”许久，她冷冷地开口。
“那我便自己去找。”赵印瞳松耸肩说道，他转身离开。楚于溢抓住正欲离开的肖长泽。
“长泽，我要跟你说句话。”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小女孩居然甩开了自己的手。
肖长泽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行动。她自从知道了楚于溢身份后，再见到楚于溢，总觉得她变了一个人，她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眼里，都变了味儿。
她方才那张充满敌意和警惕的面庞如此陌生。
甚至现在，肖长泽觉得，她不过是一个有着美丽容貌，而难测心性的妖物。
“你们二人晚上在这里不安全。北山晚上……”
“妖物众多。”肖长泽接道。像是鬼迷心窍，她觉得有无端怒火充斥着胸膛，她继续说着，声音变得冰冷，“可你，不也是一只妖物吗？”
即使在这样的黑暗里，她还是能看到楚于溢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否认。
自己的身体不像是被自己支配着，肖长泽接着开口，“告辞了，我要去找我师兄。”
她扔下一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
楚于溢没有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