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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记一段母系氏族社会的历史

楼主:桔子与柚子  时间:2020-09-16 14:47:22
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早,季在一阵鞭响中迟迟醒了过来。他浑身酸痛,躺着不想起身。茅屋内昏昏乱乱,所有人听着鞭声飞快卷起铺盖堆在了墙角,然后拥挤着走了出去,季虽然不想动,却也不得不起身,艰难地将身下所垫之物卷起放好,走出了门。

门外,一个茅房一个队伍。人都列队站着,除了鞭声,静悄悄一片。季这一屋中他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负责他们这一对的黑袍人斥道:“早晨鞭响即起床,鞭声停,人出门。凡有违反者,一鞭责罚。你,出来。”他指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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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站在队伍最末,没有反应。他当然听到了,可他如何肯出去?黑袍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季。很安静,非常安静。在这让人心悸的安静中,季旁边一人偷偷推了推他,意思让他出去领罚。季心中怒火膨生,脑中却还有一丝清明,到底僵硬地走了出去。

那黑袍之人见他出来,嘴角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轻蔑和厌烦之意来,他对季道:“刚刚我让你出来,你故意拖延。所谓令行禁止,方有秩序。你违反了我的命令,加罚二鞭!”说罢,他不等季反应,手里的鞭子已扬上了半空,狠狠朝季抽了过来。

这鞭子以麻制成,日日沾水于手中左挥右打,坚韧异常。一鞭子抽在身上,季身上的衣服即裂开一条深口子,那块皮肉顿时如火烤般疼痛,三鞭下来,季身上便多了三条血痕。这黑袍抽人抽出了经验,非常轻松地取得了既让季感到疼痛,实际伤口又不大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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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人抽完了三鞭子,转过眼继续训话,看都没看季一眼,仿佛他刚刚所鞭打的不过是脚边一块石头。季含着屈辱转回到队列中。队列中没有人朝看他一眼,他们都在等候黑袍人的指令。季的右边,一屋又一屋的人被带到石地之上列队。季感觉到目光,抬头,原来是易叔。易叔眼含担忧,却无法开口问季一句。易叔跟随着队伍向石场而去。下一队便是季他们。

季忍着疼痛站在山谷中的石地上。昨晚那两个白衣之人又出现了,于是石地之上所有人又全部跪了下来。那个白冠开始歌颂天神所赐予的今日的初阳以及这晴朗的天气,又训诫他们今日要勉力劳作,不得存有懒散之心。说完之后,所有人又以额头触地,听到鞭响之后才起身。

早饭也是两块饼子,只是大鼎里由汤变成了温水。所有人吃过饭,便由黑袍人带领,一队队带离。上山的上山,不上山的敲击石头,在沉默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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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日日早出晚归,除了每天中午有一段时间的自由活动时间,其余时间不是劳作就是睡觉。这山谷里的所有人,不,也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不如称之为会直立行走的牲畜更为合适。他们不说话,甚至连眼珠似乎都不会转动。他们满身疲累,脑子里除了鞭子响声再无其他。没有人可以交谈,唯有一日又一日不断重复的体力劳动。

身体的疲累倒在其次,更让季觉得无法忍受的,是如今这种什么也弄不清楚的状态:他虽然有眼睛,却看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他虽然有嘴巴,可是一天里从未得到过回应;他虽然有耳朵,可是所听到的唯有敲击石块的单调之声和时时扬起的鞭子尖利啸叫声。

他们到底在哪里?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他们还有没有机会走出这山谷……无数的问题旋转在他的心间,而他从未得到过任何可能的回答。他身边明明都是人,可他仍感觉自己身处四壁之中。这让季感到无助,他一日比一日沉默,也一日比一日觉得无力,加之之前的伤口依然疼痛不能好,终于,这一日在结束一天劳作回到茅草屋时,季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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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里空间真的狭小,季连倒都没地方倒下来。他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伸手将他往旁边一推,季软绵绵地靠了过去,第二个人倒没有再推他,而是把他扶正,道:“你生病了吗?千万不要生病。在这里,生了病就等于丢了命。”

这是季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话。他低声道了声谢谢,可他仍然连坐直的力气也没有。对他说话之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季浑身滚烫。“你在发烧。”这人道。季无力说话。那人拿来铺垫铺开,让季躺在上面,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床稍微完整些的布筒,里面不知有几年没有换过草芯,都结成了一团一团的坚硬之物,盖在了季的身上。

季迷迷糊糊地躺着。旁边有人道:“相里,这小子只怕要不成,你管了也没用。”名叫相里的人嗐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他恐怕要不成,可是既然咱们看到了,自然得当管一管。”旁人又有人笑道:“哎呦,那两个白皮小子一天三顿天神长天神短的,我看你相里倒真可以做得那天神。”茅屋里的人都低低笑起来。屋外有黑袍之人在值守,这种话是千万不能让他们听去的。

季躺在地上,耳朵里断断续续听着这些玩笑话,后来终于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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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屋外响起了鞭子声。茅屋内的人纷纷起身,直到所有人走出屋外,黑袍之人点了点数,喝问道:“还有一个人呢?!”

“他发烧了,起不来。”有人回答道。

黑袍之人闻言进屋,用脚尖踢了季两脚,见季毫无反应,又伸手探了探季的额头,果然滚烫如火。黑袍之人低头站着看了看季,然后走出屋外,如往常一样带领人员入石地早餐。很快所有人都离开了,茅屋内仅仅剩下季一人无知无觉的躺着。茅屋门没有关,光亮从门口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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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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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吃完,所有人被带领着开始了劳作。当石场上“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又响起时,茅屋内进来了两个黑袍人。这两人将季抬出了门,来到后一排茅屋的最里一间。二人将季抬到屋内后就走了出去。过了一时,那个白冠白袍人进来了。他探了探季额头的温度,又检查了季身上的伤口,然后走了出去。又过了一时,抬着季过来的两个黑袍走了进来,两人人手中各端着一个陶碗,一个碗中是黑色汁水,另一个碗中则是一团褐绿色东西。两人分工合作,一人扶起季的头,一人掰开季的口齿,将碗中汁水灌了进去。

灌药的黑袍灌得极为粗鲁,汁水几乎有泰半流出口中,淋漓在季的胸前,这人也不管,只顾喂完。药汁喂完后,两人又将那团褐绿色东西抹在季的伤口上。那灌药的黑袍边弄边抱怨,直说不如丢到后面山谷算了。这两人心中不愿,下手自然不轻,好在季此时高烧昏迷,浑然不知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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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完了药,二人端着药碗离开,留下季一人躺在地上。日头转移,外面又响起鞭子声,集合吃饭了。石场上所有人吃过饭后不久,黑袍又进来给季灌了一碗,到了晚间又灌了一碗并换了药。如此一连两天。到了第三天早间,那白冠之人又进来看了看,季仍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看了一时,这白冠走到屋外对两个守卫的黑袍之人道:“今天再喂一日药,如果到了晚间还不醒,就丢出去吧。罪恶太深,天神难救啊。”说罢他摇摇头,面带惋惜的走了。

外间的一切季都不清楚,他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屋外黑袍之人面无表情,等待着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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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随着几声鞭响,劳作一日的人开始集合吃饭。易叔,序,苍他们悄悄在人群中搜寻,仍然没有看到季的身影。从季发烧起不了身的那天早上起,易叔三人就发觉了。他们惊诧不安,不知季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几日下来,三人已然清楚这里管控极严,就连中午午休的那一小段时间,所有人的动静也逃不过高台上黑袍人的双眼。他们由于初到,也由于这山谷管控的森严,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可是季失踪三天了。这日中午午休时间,易叔大着胆子看准了季屋中一人,趁这人去如厕,也跟着一起过去,小声地询问他季的去向。谁知那人竟然似没有听见易叔的询问,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易叔无法上去揪住他追问,只得作罢。

到了中午上工时,序在队伍中目视询问,易叔只是摇头。序满心疑惑,不明白这个摇头到底是何意。人群开始移动,序不得不跟着移动,他焦急地看着易叔,却仍然得不到更明确地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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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心中惊疑不定,预想各种最坏的结果:这几日里,他们目之所见,那些黑袍之人手中的鞭子无一日不挥起。从那些扬起落下都不见犹豫地动作里,尼能三人毫不怀疑这些黑袍人的冷酷和残忍。季的突然失踪,是触怒了这些黑袍人还是有其他原因?三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了日暮,鞭声响起,山上的人和山下坐着敲石头的人沉默地等候着,等候黑袍人的指令。序两颊瘦削,头发衣服凌乱,于夜色的掩护中,再次不着痕迹地这个山谷的地形和黑袍人的分布看了过去。他已经观察了很多天,现在闭着眼睛都可以将地形和黑衣人的分布情况画出来。可看得越清楚仔细,他越知道仅凭他们几个根本无法逃脱。更让他焦心的,是季的突然失踪。中午易叔摇头,他心中大致明白是什么意思:易叔没有问到。是季同屋人也不清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看来唯一的办法只有换到季他们那一队,可是他要如何做才能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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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脑中设想着各种可行办法。吃饭时候,他嘴里嚼着饼子,心事重重。又是鞭响,他们将被带回茅屋,这一日又要这样过去了吗?

序心中的不甘心和焦躁达到了顶点,忽然他感受了一股目光。是易叔,易叔用目光告诉他,不要妄动!序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在易叔焦虑地目光中随着队伍回到了茅屋。躺下后他心中已定下了主意:无论如何,明日一定要弄出些动静,一定要脱离现在这种循环往复的生活。只有脱离了他才可能有机会弄清楚季的去向。

心中主意已定,序反而放松下来。自被抓的那日起,他就一直小心谨慎,如今反正要豁出去,便开口低声骂道:“他娘的,这一天天的,我们被当做猪狗了。这鬼日子什么时候到得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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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里满是呼噜声和重重地喘气声,唯一就是没有人说话,仿佛屋内之人根本就没有听到序的话。序冷笑了声,又道:“我说各位,你们除了能喘气,还能发出些别的动静吗?”他原本只是故意,但是现在他发现如此一番不管不顾,自己反倒痛快很多,接着道:“你们还真当自己是畜生?这么逆来顺受!”

他话音刚落,不妨他旁边一个男人突然一个横肘,直接打在了序的脖子上,将序压到了地上。一股浓重的气息扑面而来。男人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所有本事都长在这张嘴里了吧!”

序咳嗽着,他有些喘不上来气。旁边有人拉了拉男人,男人轻蔑地松开了手。序喘了口气,嘶声道:“不错!这屋里还算有个活人!”闻言,男人刚有些松开的手又用力压了下去:“小子,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就你一个人有种。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你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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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闻言,故意诧异地睁大眼睛,毫不退让地盯着男人。屋里其实很暗,但是就在这黑暗里,仍然能看到人的眼睛。黑白分明的,满含情绪的眼睛。男人被这眼神激怒,不断用力,仿佛要将序的脖颈压断。序用力想要推开男人,可是根本用不上力。这时房屋角落里响起一个疲惫且略带老态的声音:“狄卢,小心些,不要弄出人命。”

狄卢将这个话听了进去,他慢慢松开手,嘲笑道:“小子,要是在外面碰到你,你这条小命早就不保了!”序连喘了几大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良久才抚摸着喉咙道:“那我倒很希望能在外面碰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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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卢握着手腕,冷冷笑了一声。那角落里的疲惫声音又道:“小子,你刚来的那几天一句话都不说,怎么今天要这么故意惹人动怒?”

序睥睨看着角落,混不吝道:“这日子我过够了,明天打算闹一场。反正也是活不了,那还怕什么?其实,你刚刚要是干脆把我弄死,我倒要谢谢你。”他对狄卢道。

“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寻死?”角落里那人道。

序嗤笑一声,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角落里的人也没有说话,过了一时才道:“小子,不论你有什么想法,我劝你一句,把命好好留着。留着命,日后才有转机的时候。”

序没有说话,良久才问道:“你们这么安慰自己,安慰了多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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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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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刚一出口,角落里那人赫赫笑了起来。他嗓音嘶哑,喘着气道:“年轻气盛,真好!”

狄卢对角落里那人道:“老于,你早点睡,不必再和这小子多费口舌。”

那个叫老于的喘了口气,对狄卢道:“你放心,我知道。”又对序道:“小子,这里所有人刚来这里的时候都像你现在一般。没有人不想着逃跑,可但凡逃跑的,没有一人不命丧于那些黑袍人手里。所以我劝你一句,保持冷静,把命留住。留住命,才有可能真的逃出去。” 他喉咙不知是受损还是太过干燥,这一番话说得很有些吃力。
楼主:桔子与柚子  时间:2020-09-16 14:47:22
序听后沉默一时,最后才道:“老于,我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明日我不得不闹一场。”

他这么说,茅屋内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听老于问他为什么。

“我们一共四个人被抓了进来,可是这几日我发现少了一人。他忽然就消失了,生死不知。我知道只有那些黑袍人知道他的下落,所以明日我明日要找他们要闹一场,闹到他们面前,问清楚我那同伴的下落。”序道。

听他说完,老于还没说话,那狄卢已笑道:“小子,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在这里,凡是消失不见的,都是丢去后山喂了野兽的。”序抬头死死盯着狄卢,一点都不相信:“原因呢?为何要丢去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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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外乎三种,”老于解释道。“一种,是你那朋友生了病,治不好,给他们扔到后山了。另一种,是触怒了黑袍人或白袍人,被打死了。再有,第三种,就是你那朋友在山上运石受了重伤不治。不过受了重伤的,那白袍人总要当众给他做个祷告。这几日没有做祷告,想来只有前两种可能。”

见序没有说话,老于又道:“小子,我看你为了朋友愿意连性命也不要才告诉你这些。你明天闹也没有用,只会把自己赔进去。踏踏实实的待着,还是那句话:只要命留着,就有机会。”

序再没有说话。他呆呆坐着,听着屋内呼噜声渐起。今夜或许是个明月天,月亮光从高窗上投了几丝光影下来,照亮了一点小小空间。

明月天。明月常在,而人何处寻?序抱着头,泪水汹涌而出。
楼主:桔子与柚子  时间:2020-09-16 14:47:22
此刻,他开始真正知道什么叫后悔:伏牛山脚下他不该撺掇,他该和易叔一起死拉也要把季拉回家去;他们被逮到的那个晚上他不该提议举着火把去看什么光,他们之前在山中走了数日都无事,却偏偏在那个晚上出了事……

这后悔如此深重,尽管极力压抑,但是仍有呜咽声从他捂紧的双掌间漏了出来。他如此无力又软弱。他恨自己的无力和软弱,可他此刻如此软弱又无力。

茅屋里一片寂静。月亮升上了中天,几丝光影移动,仿佛幻影。月明人亡,活着的人该以什么,才能赎回自己那滔天的悔意?

楼主:桔子与柚子

字数:437942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4-10 05:42:04

更新时间:2020-09-16 14:47:22

评论数:187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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