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这种事情，你不该来问我。”
“月七？”
“倘若我这种身份都要被旁人忌惮，那还真的没法洗脱了。”

“你就是元彻？！”
“……”
“你连个灯都不给我！”
“……”
——————————————
楚乔从未这样踏实安稳地睡过。
从灯会回来已不知道是几时了，她和宇文玥从来都没这么晚休息过，再加上心中欣慰不少，所以这一觉睡得愈发沉，一颗心像是都浸在了暖暖的水中。
这三年的凄风苦雨，都过去了。
他还在，他还在。
够了，自己不奢求什么了。

这一觉醒来，天色依旧昏暗。楚乔分明觉得自己睡了好久，脑子还没转过弯，就先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人。虽然天黑看不清脸，但是她可以肯定那是宇文玥。
撑着身子坐起来，对着眼前模糊的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睡了不久吧……现在是什么时辰？”
“确实不太久，你的侍女以为你晕过去了差点要去替你找郎中。”
宇文玥起身将屋内的烛火点着，整个房间立马盈了融融的暖意。楚乔眯了眯眼睛，适应了突然变强的光线，一头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上，她略微收拾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睡了一整天了。”宇文玥坐回来，似是不经意地用自己微凉的手背去试她额上的温度，“我刚来，听说你还未醒，便上来看看。”
他收回手又搭上她的脉，半晌撤回手，替她盖了盖被角。
“没什么事就好。”
楚乔看着他这么照顾自己，喉间突然一哽。她清了清嗓子，揉揉鼻尖，别开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

“你来做什么？”楚乔突然问，其实她想听到什么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只是想听他再说一遍“为了你”之类的话吧。
楚乔的睫毛轻颤。
自己当年究竟是做了些什么？
“我来……还你的衣服。”宇文玥目光示意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披风，“还有，来看看你。”
楚乔正要感动，结果宇文玥慢慢说出下一截，“来看看你是否还好好活着。”
楚乔一呛，缓了半天才善意提醒道：“我觉得你把活着这两个字去掉，这句话会更好听一些。”
宇文玥不答，楚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突然想起要问他此行的目的。

“你便是那位名扬天下的青海王？”
“是。”他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
“那……你来大魏干什么？”楚乔觉得他简直疯了，“魏帝忌惮你如同虫见鸟，你明知道你贸然回来他不会放过你！”
“你这样一个被全城通缉的人，不是也敢在这个地方久居？”宇文玥闭了闭眼睛，“我回来拿破月，结果将青山院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破月……在我这儿啊，你到哪儿去找？”
“所以我来找你了。”宇文玥含笑，“是时候物归原主了罢。”
“物归原主？”
楚乔原本打算还给他来着，结果他非得加上这么一句话，让人就是软不下心。皱眉刚想还嘴回去，却突然愣住，定定地看着他。

“你从前也是如同现在这般，言语冷清地把身边的人全部推走吧。”
宇文玥显然没觉得她会突然提到这个与目前的话题并不相干的事情，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往后别再这样了，”她叹口气，“我笨，我傻，我转不过弯，我理解不了你啊。”
“你就算是要对别人隐瞒，也万万不要对我隐瞒什么了。”她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语调是平日未有过的认真与恐惧，“我欠了你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你莫要让我再欠你什么了。”
宇文玥的侧脸湮没在烛火之中，楚乔一时看不清什么表情，过了很久，才听到他一句似试探的话，语气之中竟透着落寞。
“你如今对我如此，是为了还我人情么？”
“我不需要你还什么，你不用有任何负累。”
楚乔虽说平日里有些大大咧咧，可此时就像一个闺阁之中的小女子一般，竟能通晓宇文玥的意思。
他又在自己折磨他自己了。
“宇文玥，我不是那个意思。”楚乔看着他低垂的眼睫，这个人一向骄傲，大概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这样脆弱吧。

“我才没有打算还你人情，我欠了你那么多，我也还不清。我对你如此，是因为我对你的心思就如同你对我的一般，你明白吗？”
楚乔难得这么认真地说着这种话，完全没有看到他惊讶的眼和泛红的耳。
良久，他才直视着她，“星儿所说，皆为真言？”
“句句属实。”
“属实……”他轻轻笑一笑，“属实便好。”
楚乔从前几乎就没见过他的笑，除了在千丈湖，他神志不清时让她心碎的那声满足的低笑之外，她实在是没见过他笑。
“你笑起来真的好看，”楚乔随之绽开唇边的一抹微笑，“往后要多笑笑。”

*
元彻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那位完颜可汗的女儿完颜柔已经来了大魏，明明能够住进皇宫被好好招待一番，却不肯来，自己寻了个地方住下了。
这公主倒是有趣。
元彻笑一笑，跟昨日灯会上碰到的那个姑娘差不多啊。如今的女子实在有个性得很，想来宇文玥家那朵夏花便是个极好的例子。
昨日那姑娘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得抓住这一个摊子上的彩灯不放。元彻本就不善言辞，哪能受得了被一个泼辣的姑娘当街质问，默默等了半天，等到她说够了，才开口：“姑娘若喜欢，在下赠姑娘一个便是。”
这一下那姑娘没话可说了，半晌回过神来，“罢了罢了，本姑娘一不缺钱二又不是不讲理，公子一番美意虽不好辜负却又实在不敢收。我有银子，这灯算我买你的。”
说着扯过身边那个看起来还比她年少几岁的姑娘，“这位公子，今天幸会啊。”
说罢拔腿便走。
他盯着那人看了半天，奇怪又好笑，“大魏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

这可倒好，刚刚在灯会上碰到了一个女子，现如今这完颜柔进宫面圣，他又得再见一个女子。
还是自己的未婚妻。
元彻想想就觉得荒唐。

好在这公主看样子也实在是不想嫁过来。元彻在心里感叹，这就好。这公主既然不想嫁，刚好他也不想娶，倒是个两全其美的事情。
想到此处，元彻突然又觉得这公主很有意思了。

公主进宫的时间定在午时之后。
元彻陪着魏帝一路等下去，那公主却也守时，还未到午时便已经到了宫外等候。魏帝自然早早宣召，元彻在一旁等候，却不料竟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这？？
这不是昨晚那个姑娘？
元彻有些懵，只希望那姑娘暂时别看见他，可是晚了。
完颜柔比他还要早，差一点就要喊出来了，但是大魏的皇帝在眼前，再怎么说自己还要保全东胡的颜面不是？于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整个儿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倒是看得元彻很想笑。
接下来就是各种问题，完颜柔一一做了回答，可以说是毫无纰漏。结果到了最后，魏帝笑着问，你和彻儿的婚事要如何算呢？
元彻和完颜柔各种敷衍，说了半天才算让魏帝暂且作罢。两个人恭送魏帝离开，然后大眼瞪小眼。
“原来你就是元彻！”完颜柔啧啧两声，“你买灯是为了送进宫里啊……”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疏忽了，我看你衣着不凡我应该能猜出你非富即贵的，可是昨天晚上太心急就没注意。”完颜柔继续很诚恳地道歉，元彻听得浑身不自在，“没没没，没事。只是公主殿下能看中大魏的花灯，实乃吾之荣幸。”
两个人客套半晌，都不过是因为昨天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才强忍住走人的冲动陪着对方扯天扯地，至于独处一室培养感情什么的，那就算了吧。

*
月七知道宇文玥在楚乔这里，所以刚端着熬好的汤药送过来，就被在门外的枂凊拦住了。
“别进去，也别说话。”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姑娘和玥公子都在里面。”
月七看看紧闭着的大门，有点心急地说：“可是公子要喝药啊。”
枂凊看着他这么急，突然又对这玥公子充满了疑惑，结果问出来一句，“对了……我怎么称呼你？”
“我叫月七。”月七的声音属实有些不耐烦，一想到他家公子现在喝不了药，他就烦。
“哎……你别生气行不行？”枂凊也能从他紧皱的眉看出来他心情并不好，“你非得现在进去吗？”
“公子现在该喝药，再放一会儿，药凉了就无效了。”
月七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这个小姑娘乱说一通，“他们俩在干什么我都得进去了。”
“……？”枂凊听蒙了，他们俩能……干什么？
不是久别重逢之后互诉衷肠么？
他们俩还能干什么？！
月七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人家听没听懂，总之就是端着药碗推门而入，果然楚乔宇文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月七稍稍放下心，然后愣住。
哎……公子以前是不是跟自己说过自己日日喝药的事情不要透露给星儿来着……？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房间里的灯烛亮的正盛，他避无可避，端着药碗就这么闯进两个人的视线。
楚乔看到是月七，看到他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叹出一口气，“月七……”

月七也不知道自己对于星儿是什么态度，公子为了她伤成那样，他本该恨她，可是不知为何，那日重伤之时在湖畔看到她，第一反应却是向她求救。
公子，倘若这个女人还有些良心，她大概会去救你的吧。
可是他却忘了，楚乔就是一根导火索，她若不去可能燕洵那致命的一箭就不会射出去。
他看到公子的伤，心里硬邦邦的像是灌了铅。
可是公子在青海，极度虚弱之时嘴边溢出的都是星儿两个字，他突然就心软了。
罢了，公子如何，他就如何。

楚乔看着月七待在门边也不说话，他主子坐在一边也不说话，再看看月七手里端着的药碗，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明白的。
她皱眉，“又打算瞒着我？”
“没。”宇文玥起身，接过月七手中的药碗仰面灌下，有些责怪之意地看着他。
不用说也知道，他肯定是把这件事告诉等在外面的那个楚乔的侍女了，就算他本人不进来，楚乔也早晚会知道。
他把药碗放回月七手中的盘子里，低声让他下去。月七哪能搞明白现在是什么发展趋势，只能应诺退下。结果月七下去了，宇文玥还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没动。

“宇文玥，”楚乔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能共苦同甘吗？”
“……不是。”
“你还想瞒着我吧，”她别开眼，去看那烛架上盈盈的烛火，喃喃道，“为什么一定要瞒着我？”
“我只是想，倘若我把真相告诉你，”宇文玥回身，走到烛架前遮住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的光，“你会不会对我更好一点。”
楚乔一时没有明白，他继续道：“星儿，若你只是出于对我的愧疚才这样对待我，那大可不必。我说过，你不欠我什么，也不需要还。”
楚乔在黑暗中哑然。
他竟想得这么多。

“而今你还在怀疑吗？”她下了榻，光脚走在冰凉的地上，宇文玥一怔，看着她低喝，“回去！”
她知道他不想让自己这么走，怕自己受凉，可是现在却顾不得了。她走到他身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还在怀疑？”她重复，他低下目光，明显有些言不由衷地回她，“没有。”
楚乔突然有些心疼。
她终于知道宇文玥是有多小心翼翼，是有多怕。

“也罢，你总会知道的。”
“我如今对你如此，与我此前对你的亏欠没有半分关系。”

楚乔几乎非常明确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是怎样呢，她说不出来，就只能卡在那里。宇文玥把她拉回榻前让她坐好。
“我相信你。”

“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差不多。”宇文玥倒了一杯冷茶，放在手里也不喝，“青海那边还有许多事情。”
“嗯。”
楚乔拢了拢头发。
“我等着你。”

烛火微漾，荡开一室柔光。
与君一诺，现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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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没错
这几章纯粹流水账随便撒撒糖
这个
我也没有什么进步空间了
我也不知道下面玥玥要不要回去
我作为一个亲妈我是不想让他回去的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 玥玥要搞事业啊

*对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写一篇不算番外的
*虐一把自己
*顺便解释一下前文公子“从没笑在冰湖笑”这个梗
——————————

“对不起……”她无措地抱着他，心中是密密麻麻万蚁噬心的痛，眼泪流了满脸，“对不起……”
他轻靠在她单薄的怀里，全身都是钻心的疼。
哦，对，确实他还被穿了心，而今活不了多久了。只靠着自己虚无缥缈的内力勉强吊住一口气，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死去的样子。
他虽痛得神思模糊，痛得甚至连呻吟也发不出来，可却强打着精神，发出虚弱的气声来催她。
“你走啊……”
你走啊！

你若不走，燕洵会放过你吗？
我就快断气了，你若不走，若是看到我死在这里，怕是也不会让燕洵好过。
罢了罢了，哪怕你如今这般抱着我只是所谓的仁义道德，我也认了。
因为，起码是为了我。
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没想到自己一直想让你主动来抱一下我，临了竟然就这么实现了。
你是燕王妃，该为了自己，为了燕洵好好地活，莫要为了我与他纠缠不休了……

他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讲，可最后却是蓦地呕出一口鲜血，浑身发颤，无力地垂下了头。
她惊恐地撑住他，轻轻抱住他，却在手触到他背后那个小却致命的伤口处停了下来。
伤口还在向外汩汩地冒着温热的血，与周遭冰天雪地的冷和他身体死人一般的冰凉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界。

别睡！别睡！
你不准死！
傻子！我怎么可能会嫁给燕洵？燕洵如今变成这般模样，我怎可能屈就于他？
你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么？你怎么会被燕洵这个拙劣的骗局骗到，你怎么会来，你又为什么要来？！
而今你来了，却又要我走。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从前我到青山院去取释奴文书，你费尽心思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儿，而如今我来了，你怎的又要让我走？
而今我与燕洵的关系已经如此破败不可修补了，我也无甚人可嫁，那你娶了我可好？
你大抵是会嫌弃罢。
嫌弃也好乐意也罢，我们回家再说。
我曾经带着万余人回了燕北，现在只带你一个回家，我肯定能做到。
可是你这一副样子却着实让我怕了，慌了。
你不是总能在我遇险之时突然出来保护我么？你不是孤傲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吗？你如今却又为何这般？
你等着，宇文玥，等着我。
我带你回家。

轻轻抬起他的头，吻住他的薄唇。嘴里的血腥气就这么传过来，她除了流泪，除了心痛，别无他法。
而他，则像个得到糖又意外得到了心仪玩物的孩子一样，偷着想，居然……还有属于他的意外之喜。
她轻轻松口，他努力抬眼看她，眼前的景物全部一片模糊，他心知是自己被寒气所逼快盲了眼，却只是自顾自地一声低笑。
满足地。
她却因为这笑，几乎崩溃。

后来发生什么，他不记得。
只是被冰冷的湖水触着身子的时候，他蓦然惊醒，眼睛莫名恢复如初，看到她奋力向自己游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她抓住自己，表情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那一瞬突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也没有之前那般难受了，便一把拉过她的手，笔画破碎，几乎毫无章法地在她掌心写，活下去。
她摇头。
他眸中划过一丝警告的意味，可是如今对她自然是没有用的。
他无奈，揽过她的身子，轻轻吻住她。
而后，在她神情松动之时，毫不留情地击出一掌，将她顺着湖水的波纹推远。
他觉得那些刺骨的痛全数回了身上，缓缓合了眼，任由自己沉进不知多深的湖底。


————

楚乔想起他们最后那个吻，凄然一笑。
他竟是这种人，即便要死了，还是要占足自己的便宜。
自己居然从未赢过他。

tbc/

因为心情不好
所以文笔极渣
不要问为什么
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好了解一下
正文安排上了

第十三章 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抱负和追求，这一点我相信你更是如此。”
“你当年离开燕北，离开大魏，自己到青海去安身立命之时，我便看出来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也终有一别。”
“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宇文玥，我说过我会等你。”

今日在此别过，愿君安好。
明朝望遇卿面，叶落有声。

——————————————
不久前刚下了一场雨，推开窗都能嗅到铺面而来的泥土清香，垂柳枯黄的枝条也隐隐有了要复苏的迹象。深夜时，夜空中星子寥落，却颗颗都环住那弯明月，不曾离开。
一个时辰的流沙快要漏完，楚乔看看窗外，耳尖微动，竟隐隐听到了声响。她皱眉，披上青色的斗篷，手里拿着一盏小灯便独自出了门。
她一路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愈发清晰的箫声萦绕于耳边，她走到后院的凉亭处，忽然驻足，静默地听箫。玉箫本该吹得低沉哀婉，可是从这声音里却找不到半点阴霾，就像是田间的放牛郎用牧笛吹的极普通的乡谣曲调，有着不染尘世凡俗的空灵与轻快。
箫音已止，楚乔却还提着灯站在原处，看着背倚着丹黄的亭柱，坐姿极放松却又显得出尘脱俗的宇文玥。他的侧脸湮没在温柔的月光中，一向冷峻的线条柔和下来，染了几丝烟火尘世的味道。

“既然来了，不进来吗？”
楚乔撇撇嘴，心想你真不客气，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坐在谁的亭子里。
也不推辞，将灯靠在冰凉的石凳旁，转身进了凉亭。冷风拂过楚乔的发丝，她一震，突然想起什么，急急看向宇文玥。
“你不冷吗？”
“你好生坐着便好，我没事。”宇文玥摆摆手，“过来。”
楚乔便也真的像个听话的孩子一般过去，紧挨着宇文玥坐下。
“宇文玥，”楚乔偏着头，就着夜晚的凉风，突然发问，“青海好吗？”
宇文玥默默半晌，状似特别艰难地做出了回答。
“还可以。”
“你自己的地方你这么不自信？”楚乔失笑，“那边怎么样？冷不冷？”
“还可以。”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楚乔手指弯起来，打算敲宇文玥的手臂，想想又不太敢，只能敲了一下自己曲起的膝，“具体一点。”
“夏天不冷，冬天冷。”
“……”
“不过冬天也不是特别冷。”
“……”

谁能料想，名词佳篇信手拈来的玥公子，形容自己居所的词语居然匮乏到这种地步。
宇文玥早便知道楚乔是担心他，因而特意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其实，青海地处高原，又怎可能不冷。他只是不想让她太过担心，而又不想骗她，因而说出这么几句。
“我其实……很早就听说过青海的事情了。”楚乔两手轻撑着脸颊，眼神里有些向往。微风拂过，轻轻带起她的衣角，纱质的兜帽在脊上隆起一个单薄的弧度。
“青海最早实现了释奴止戈，是个人间天堂。”
宇文玥适时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人间天堂，不过是人们自己幻想出的感情寄托罢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你的地盘我夸上两句，你怎么这么难受啊。”
宇文玥不说话，半晌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怕你把那个地方想的太好执意跟着我，反而会是我的拖累。”
楚乔有些无奈，觉得他这人没救了，明明良辰美景，却偏偏要说些煞风景的话来打击人心。

可是她居然很平静，甚至很享受如今的生活。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楚乔质问自己，明明平时才不会像这几天一样小女子心性，按照自己的性子，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动手跟他打一架了，可自己非但不想打架，还有些珍惜这种时光。
自己为何会变为如今的样子，为何会如此在意旁人的感受？
她想到此处，不由一愣。
内心被她还从未涉及也从未堪破的情愫渐渐填满，她几近惊愕又极不确定地发现，那种感情似乎便是……
爱。

她不算老，可也绝对算不上年轻。在她的认知里，爱只有家人会给，只有家人才是最亲近的人。她从未设想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依赖另一个人，甚至……
甚至爱他。
楚乔觉得自己真真是疯了，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凭空出现呢。
或许……只是简单的喜欢吧。楚乔有些懊恼，果然月夜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抬头偷偷用眼睛的余光去看宇文玥，结果他在看月亮。
楚乔心里腹诽，可又不好说什么。
“今晚……”
宇文玥颇奇怪又好笑，目光下移，看着她的侧脸，“怎么？”
“没怎么。”
她有些怯，别过了头。
宇文玥见状也不再追问。正了身子又往后靠了一靠。


不知何时，指尖蓦然传来的微凉又颤抖的触感让他轻轻一震。
楚乔别着头，却偷偷伸出自己的手，慢慢地，极小心地去触宇文玥垂在一旁的修长的手。明明是征战四方叱咤风云的巾帼，此刻却像个未经世事，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连指尖都带着探究的颤意。
宇文玥怔住，下意识地回头看楚乔，却发现她的脸有些发红，带着平日从未有过的羞赧与细致。他们离得太近太近，这种气氛确实很不正常。
他能感到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几日前他们在灯会重逢，他没有让她牵住他的手，只是觉得她其实并不想与自己有什么太过亲密的接触。尽管知道她不会离开自己，尽管心中几乎笃定楚乔对他真的是不离不弃，可是不得不承认，在心里最深最柔的那个地方，他是怕的。
他怕自己的笃定不过是一厢情愿，怕自己所谓的坚持在她眼中不过淡云轻风。

昔日他们在乌彭城，魏舒游要他们去赴鸿门宴时，楚乔险些摔倒，宇文玥便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可是当时楚乔的抗拒之意实在不能再明显，他一边状似满不在乎，还有些警告意味地跟她说“你若想活命，便好好跟着我”，另一边，心中密密麻麻地在痛。
原来她竟这般厌烦自己么？
他虽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虽然明明未做亏心事，偏偏因为这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活像冷面罗刹，但是并不代表他无心。
再怎么说，当时他也不过是二十刚出头啊。

他们重逢时，他下意识地让她牵着他的衣袖，看她很乐意地接受了，他心里还是微微一凉。
说不清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他果真是做对了选择，他便不该让她去牵他的手，否则若是她走了，他却要到哪里去寻？
而今这双手就在自己的指尖，轻轻地试探着自己的心意。他闭了闭眼睛，深若寒潭的眸子中含了几分笑意。
罢了，不管会有什么结果，都没关系了。
他微暖的手反扣住她的手，包在掌心紧紧握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弯了嘴角。
楚乔呼吸一滞，也这么任他牵着。
两个人就像两个孩子一样，手牵手并排坐在那里，没有什么话可讲，却也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
在这乱世之中觅得一份清净着实不容易。所以他们两个人都分外珍惜眼前的时光，即使马上要分别，可他知道，他终于知道，她真的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

屋内，红烛微光一跳，暖了屋外寒风。

*
宇文玥要走的那天，天气很晴朗，晴朗得没有一丝风。楚乔一路跟着他走到郊外，一双鞋踏在柔软的枯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行了，”他轻咳一声，看她单薄瘦弱的身影不由伸手，紧了紧她的衣服，“再走下去你便要跟着我到青海了。”
楚乔本有些不舍，这样一来倒还真是对上了她的脾性。她轻打掉宇文玥搭在她披风系带上的手，“嫌弃我就走。”
“那便走吧。”

宇文玥突然一句，楚乔有些猝不及防。
“总之早晚都是要走的，不如早些，还是长痛不如短痛。”
“谁痛了啊，你这人怎么瞎想。”

“也罢。”
他拾起并不太重的行囊，一柄澄黄的破月剑悬于其上。剑尾处早已经不见了那一串叮当作响的银铃，显得异常空旷。
“莫要再送了。”
楚乔点头，却不说话。宇文玥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微颔了颔首，牵马一路走远。

“好好照顾自己。”
他一怔，顿住脚步回头，楚乔毫不意外地看回去，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宇文玥。”
她说，
“我等你。”
一旁的亭子里坠着一排风铃，带着寒意的微风骤然拂动，铃铛便叮叮当当开始作响。铃音清脆，竟与梦中久久徘徊的银铃声响如出一辙。
两个人这么互相看着半晌，宇文玥蓦然上马，轻挥马鞭，衣袂翩飞，绝尘而去。
他不回头，是因为倘若要回头，他大概今日便走不了了。
并非无情，实是情深。

*
元彻进宫这一段日子，利用职务之便替宇文玥送去一份详尽的位置分布图。

他记得那日他们在青海碰头，宇文玥的眸中一瞬间迸出的光彩。
“而今青海虽已初具规模，可我还是不得不小心。毕竟我三年几乎足不出户，一直待在青海养精蓄锐，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元彻看着他抿了一口茶，心知他是有事要让自己帮忙，既然他不好直说，他不如成人之美地问出来，“你需要我做什么？”
“地形图，”他把茶杯磕在桌上，不大不小一声脆响，“所有的兵力分布图。”
元彻点头，也不废话立马答应：“我尽量。”
“多谢。”
“你我之间无需多言，”元彻微微一笑，“总之，宇文玥，我很佩服你。”
“殿下不必佩服我，是世道逼我如此。”宇文玥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份卷轴，“谍纸楼虽已毁坏，但情报网已经重建。如今大魏的局势想必殿下也不是看得太清，它可助你一臂之力。”

元彻手里拿着那份卷轴，有些犹豫要把它放在何处。
他知道宇文玥的本意不是要他谋权篡位，给他这个只是让他明哲保身，但是他们二人这样想不代表宫中的有心人会这样想。倘若让他们发现此物，或许还会兜兜转转地把宇文玥牵出来。
想了半晌，还是将它放到了书架的一角。他的书架很多书册，旁人也不来翻阅，这份卷轴与其他的外观无异，所以大概能藏住。
何时他大魏皇子也要做这等勾当了。

*
“我看自从玥公子回来，姑娘的气色倒是不错。”枂凊笑着推开窗透气，“果真是因为心爱之人在身边，所以心情格外好么？”
楚乔受不了被她这样打趣，恐吓她，“你再这样说，我便把你许给月七，让你也尝尝心情好的滋味。”
“算了算了，姑娘你最好了你不忍心的。”枂凊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她对这个月七一点好感也没有，上一次在门外他非得进去，她郁闷的只想打人。
那药晚吃一点会死么？
月七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罢了。

结果后来楚乔都替枂凊觉得脸疼。

“他去青海，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楚乔蓦然一叹，“青海冷，我知道。他倒好，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一个劲儿跟我说青海不冷青海很好，那从前那么些年，怎的没有人去居住？”
“姑娘不想跟着去照顾公子吗？”枂凊轻声发问，“或许公子也希望姑娘陪着他啊。”
“不，他才不会想让我跟他去。”
楚乔长吸一口窗外的空气，“青海如今不算好，他不想让我去。”
“他这个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受一点苦。”
“姑娘不想去？”

“我不去。”
“我答应他等他，去了我找不到他，他也找不到我，又是何苦。”

她相信他，她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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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知道我在干嘛
天天水 水的我很快乐
感觉自己现在就是来刷经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想造大格局 又造不出来
小情小爱又写不好
唉

我来找人
请问我的贴里现在还有人么
尤其是加了扬逸长林的cp粉群的？
求你们冒个泡

我可能今晚深夜放毒鸭
如果没有正文 大概会有甜甜甜甜（崩崩崩崩）番外鸭

我没写完……
先发上来一些回来再补
乖巧.jpg.

第十四章 谋

“他这是铁了心要见你一见。”
“他见了我，有何好处？”
“最起码……他能确认你还活着，而后增强增强自己的危机意识罢了。”
“若这样说，那他见我，毫无意义。”
“那你怎么想？”

“宇文玥，你果然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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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多风少雨，气候干燥，偏又地处高原，出了门就能灌上一肚子的冷风。
可这几年燕北和大梁的流民去往青海的却是愈发多了，文书堆在桌上摞成了山。毕竟释奴止戈人人平等的名声扬了出去，饱受摧残的流民自然想到的最佳去处便是青海。
当然，他们往往都是乞丐出身，习惯了不劳而获也习惯了风餐露宿，更是习惯了上顿有下顿没有的日子，宇文玥虽说对他们无甚过分的要求，但是对于他们等待旁人施舍的行为还是不允许的。
用他的话说就是，青海能容下外来的奴隶，但是绝对容不下只受嗟来之食，毫无骨气之人。
再翻译过来就是，到青海的所有人必须要具备自己劳动的能力。
当然，对于实在年老体迈的耄耋老者，他不多要求些什么，毕竟这样的人少之又少，青海的集市旁恰恰空了几间屋子出来，青海的军队之中有些无家可归的战士，便让他们把老人当成自己爹娘一样的孝敬。
有些人自然不愿意，可是被逼着去了几次之后，竟也真的有了感情，逢年过节会在集市上买些东西去看他们。
月七有的时候会笑着跟他说，公子，我现在都分不清您到底是青海王还是青海的管家了，哪儿有王去管这些琐碎小事的？
他还没说，居然宇文玥还能管得挺好。
宇文玥只是淡淡一句：“我年幼之时未曾享受过父母之爱，祖父也未曾有过儿孙绕膝之福，如今这般不过是我将心比心，可有不妥之处？”
他这么一句月七就没办法接下去了。
宇文玥正是摸准了月七心疼他幼时遭遇的脾性，一遇到他调侃自己或者要夸自己如何如何，就果断地搬出事实：我没你说那么伟大，我不过是在将心比心罢了。
至于那摞成山的文书，他也是一一阅过。毕竟谍纸天眼少主人不是白做的，一目十行根本不是问题。

翠微关安排了月卫把守。按理说月卫是不应该守在那里的，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与精力，可是宇文玥的意思就是，让月卫们好生看着，有没有滥竽充数混进来的“不劳而获者”，有的话一并驱逐，毫不留情。
“青海，养不起这样的人。”

月七有时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固执，可是后来慢慢琢磨着，似乎也就懂了。
公子是要从一开始就让世人明白，自己的作风和对于平民百姓所能容忍的底线。他要在青海立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要把青海的民风回炉重塑。
罢了，总之公子做的都是有理的，他不去干涉。

*
“陛下。”
宇文玥毫不意外地在青海遇见了带着面具的梁皇萧策，这个时间甚至比他料想中的还要晚一些。
“你果真命大，没事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萧策眯了一双狐狸眼，语气似漫不经心，“我为了到青海见你，可是牺牲了我这一副好皮相，要是不戴这面具，不知道能让多少小姑娘为我倾心呢。”
宇文玥轻笑不语。萧策一把扯下面具，拉着他走到偏暗的北角，“你一个青海王，怎么成天无所事事的样子？”
“一个梁皇，成天出来微服私访，您倒是很忙。”

“咳……好了好了不开玩笑，”萧策自知口才不及宇文玥，立马服软，“你有没有见到乔乔？”
宇文玥看了看他，还是一袭招摇的红衣，丝毫不知道掩饰躲藏，他无奈地微微点头算作回答。
“见到了？！”萧策大惊小怪地惊呼一声，“你不是回去找剑？就那么巧？你故意的？”
“陛下说笑，”宇文玥看着他就这么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好在青海百姓也都不认识自己，就任由他拉扯着，“我此时比谁都不想见她。”
“不过是去了灯会，买了盏灯，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碰上的。”
萧策半晌收了玩笑的嘴脸，突然一声轻叹。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请。”宇文玥也不啰嗦，率先进了身后的一家茶馆。

“陛下此番前来不是要我请客吧，有事不妨直说。”宇文玥倒了一杯茶推到萧策面前，“知道你喝不惯大梁的苦茶，就替你找了大魏的茶叶。”
萧策啧啧两声，“你果真是比乔乔好的多了，有眼色。”
“既然你都开门见山了，那我也就直说了。”
“萧玉……”
“要到燕北和亲了，对吧。”
宇文玥硬生生把一个疑问句说成肯定的语气还毫无不确定之意，萧策被刚进口的茶水呛了一下，咳了半天才声音沙哑地回问：
“你怎么知道？？”
“早晚的事。”
宇文玥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低咳几声，“我们从前通信许久，我竟从未发现不妥之处，除了她头脑缜密，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她确实有这份男子的心思。”
“男子心思？怎么讲？”
“她心里一定有目的，只是她如今势力不足，所以她需要一个人帮她完成。”
萧策颇有兴致地听着宇文玥分析自己的长姐，眼中却是听书一般的放松神色，“还有呢？”
“燕洵身边也确实需要萧玉这样一个人。”
“他需要一个精通世事的女子在旁辅佐。燕北，如今缺少的是民心与谋士，燕洵有头脑，却冲动，办不成什么事情，萧玉这样的人恰巧能满足他的需要。”
“他们两个人若是成了婚，想必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萧策看着他面无不妥，才略略安下心来，“我是真没想到，你就这么直接地谈……燕洵。”
“有何不能谈？”
萧策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闲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动一动了。”宇文玥放下手中的茶杯，摸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萧策扫了一眼，挑眉道：“拜帖？”
“陛下聪明。”
“燕洵的？”
“是。”

“早晚会见的。”宇文玥轻笑，阳光暖照，倾洒在他深若寒潭的眼眸中，“燕洵……他许是早就想到了，他没那么愚蠢。”
“你不怕……”
“怕有何用？”
他手指轻叩桌面，“更何况，燕洵不会再错下去了。即使要错，他也定不会将我再杀一遍了。那次的事过后……他与我都元气大伤，折腾不起了。”
萧策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突然想到之前楚乔在大梁的时候，也经常有这个动作。
“这是乔乔跟你学的还是你跟乔乔学的？”萧策好奇，觉得宇文玥的脾性做这样的事倒是不太可能。
“什么？”他一怔，去看自己搁在桌上的手。
他这个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自小便有了。
星儿也常做吗？

“哎行行行，我不问了不问了，”萧策就这么看着宇文玥古井无波的眼神分明升腾起几分暖意，一身鸡皮疙瘩地制止他，“青海王还是不要再想了。”
宇文玥收回飘在外面的神思，看着萧策一脸的嫌弃，他复低咳几声，鬼使神差地问：“萧玉何时出嫁？”
“快了，”萧策扒着桌子毫无坐相地斜倚着桌角，“大概……下个月十四？听说是个好日子。”

“是么？”
耳边传来嘈杂的响声，宇文玥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茶壶放在火炉上，腾腾地冒着热气。
又是和元淳一样的一场空。
“你的长姐，过得大概会比元淳公主好一些。毕竟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骗局，心下还能少些牵挂。”
“萧玉喜欢的大抵是你。”
萧策还是如方才那般闲闲的倚着桌角，仿佛说的是旁人的家事，“不管怎么说，总之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宇文玥眉心一跳。
他记得萧玉与他做笔友之时，他不过刚刚十七，她自称瑜弟，骗了他三载有余。而今竟要沦为这般天地，他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感到几分悲凉。

“她前半生做了那么多事，没几样是对的，现在这样也算是自作自受，哪怕她是有目的，却不得不在燕宫里幽寂一生。”萧策坐直身子，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青海的青稞酒，青海王竟都舍不得给我尝尝么？”
“陛下若想喝，将青海的酒都搬空我也不会介意的。”宇文玥就着白玉茶盏轻抿一口清茶，压下极强的不适感，声调清冷。
从大魏回青海，一路赶得急，披星戴月地往回跑，偏又是冬日的气候，他这副身子不病才怪。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用青稞酒招待萧策的原因。
“陛下还打算聊多久？”
“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去你宫中了，随地找个客栈住下便罢。”萧策摆摆手，“我走了，茶钱你付啊。”
说罢真的毫不拖泥带水地下楼去。
宇文玥卸了几分力，闭目靠在椅子上，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茶汤中溅起几朵水花。
萧策下楼，重新戴好面具，眼尾微微上挑的一双狐狸眼中担忧之色一闪而过。
傻子才看不出来宇文玥是故意把他支走，他又不傻。
也不知道他这寒疾何时才能痊愈，哪怕是有些起色也好啊。
万一以后乔乔嫁过去成了寡妇怎么办？

他静默地踏上阶梯，一级一级走得极慢，坠着淡青流苏的腰带一下下地击着他的膝，缓慢却温柔。
他曾认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走上这道汉白玉的阶梯。正是这座皇宫的主人，将他困在牢笼里，上了枷锁，暗无天日地捆绑了二十年。
可是造化弄人，他到底还是要来。
近了，更近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离宫内那座龙椅越发的近，那是多少人想坐的位置，自己不想坐，可是大魏的天子却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算尽心思地要除掉他。
元彻守在魏帝一旁，有些紧张地望向门外。
那个人就这样进来，依旧一袭白衣，只不过身上多了些他平日从不佩戴的饰物，显出几分庄重。脸上扣着一张银白的面具，在阳光的倒影下显得有些狰狞。
宇文玥俯首，行了个游牧民族常行的礼。魏帝皱了皱眉，对此没有太在意，只是示意他平身，眼中尽是柔和的光，显得极为和善。
“朕听闻，青海王凭着一腔孤勇在青海此等蛮夷之地白手起家，历时三载终成大业。其勇其慧，令朕心甚慰。”
他颔首，看似温顺，面具下那一双眼实则冷然，“多谢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
声音一出，魏帝怔了怔，打量他的目光不由有些复杂。
这声音……
隐在袖袍下的枯瘦的手指紧了一紧，魏帝脸上仍旧面不改色：“爱卿可否除下面具，让朕好生瞧瞧？”
元彻一惊，忙轻声劝道：“父皇，青海王来觐见还戴着面具，说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曾经毁了容貌也未可知，所以……”
“可以。”
宇文玥的声音与元彻的几乎同时响起，他一怔，下意识地掉头，看着宇文玥沉默地将手抬起，缓缓地摘下面具。
额，眉，眼，鼻。
一张熟悉的清俊面庞就这么出现在了魏帝略带浑浊的眼眸中。他一愣，双手死死地掐着龙椅的扶手，一时竟惊得言语不得。
“臣宇文玥，叩见陛下。”
宇文玥倒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现，只是按照从前自己谍纸天眼少主人的身份，给魏帝行了一个大礼。
与此同时，朝堂之中，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宇文玥？这就是宇文玥？”
魏帝猛地起身，一掌重重地拍在龙椅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元彻狠狠一震，一时却也不敢多言。
半晌他却又坐下，生硬地挤出一句：
“免礼，平身。”
“谢皇上。”
宇文玥也不跟他客气，利落地起身，静立着等待复命。
“……爱卿果真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上次千丈湖那般凶险，竟也能够顽强存活，立下的功业甚于从前，着实令朕自叹不如。”
“陛下过誉。”他依旧是清清淡淡的，一点都不留情面，“臣这一路走来，还未曾知道皇上的用意，皇上不妨告诉臣，也好让臣心中有数。”

“大司马前些日子被杀，朕想找个得力的人帮朕料理边关事务，本打算叫青海王来看看，没想到倒是找来了爱卿。”
“既已如此，便是造化，”魏帝回身，重新坐回去，“着，青海王宇文玥为大魏的下一任大司马。”
这话一出，下面更是一片议论纷纷。
“臣请皇上三思！”不知是谁站出来喊了一句，紧接着下面跪了一片，“臣请皇上三思！”
宇文玥仍是淡淡的，好似这一切都同他无关一般。
“不必。”魏帝无力地摆摆手，“爱卿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彻儿，带着他下去休息罢。”
元彻见状哪里还敢让宇文玥在这儿久待，忙应了一句是，给宇文玥递了个眼色，两个人一齐退出了金碧辉煌的皇宫。
“你疯了吧你？”元彻出门就不可置信地看看宇文玥，“明明可以不用暴露你身份的啊。”
“迟早要暴露的。”宇文玥低头理了理垂在腰间已经凌乱的流苏，“我希望他再也别找我来。”
元彻愣了愣，险些气笑，“你竟还这般小孩子心性？”
“好了，比起我，我更想知道是谁促使了这次见面的发生？”
宇文玥突然抬头看着元彻，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光让元彻有些不敢直视他。
“行了，我承认是我。”他无奈，“但是你若想在整个世道之中立足，光有青海的支撑是不够的。大魏虽说如今羸弱，可是若是想攻下哪一个蕃部，是绝对可以的。所以你若不在大魏谋上一个官职，就没办法继续在青海待下去。”
宇文玥沉默半晌，微微颔首，拱手一拜，“是我考虑欠周，倒还谢谢殿下替我铺好了路。”
“别别别，你现在这么跟我行礼像什么样子？”他制止他，“你……打算在大魏住多久？”
“一刻也不想多待。”
“那……你就不去看看你家的夏花？”
“不必去了。”
“为何？”
“她就在那里，又不会跟旁人跑了。”
“你怎知不会？”
“我种的花，我知道。”
“……”

阳光散落一地，打在宫中的树上，透过残枝败叶形成散落的光斑落在地面，像极了黑白相间的棋局。
宇文玥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和身边的人马上便要走出最险的那一步了。
他宇文玥最擅长的，便是让整个朝堂翻云覆雨。
只希望这次，莫要牵扯到无辜之人才好。




tbc/

权谋是什么？？？
心机又是啥？
哎……宇文玥是谁来着？
来自一个写傻了的人的感慨
我大概是颗废树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