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睿琢磨着，一路走回了酒吧，也忘记了绕路。等杨睿回过神，已经到了酒吧的后身，他只好从侧面的小巷子穿去正门。站在巷子的出口，杨睿抬眼便看见常曼从一辆车上下来。
常曼自那天回了别墅，便很久没在酒吧出现过。
杨睿刚要上前去打招呼，又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驾驶座下来，就是那天常愈的别墅前，送蒋末城出来的那个人。
杨睿听得很清楚，常曼叫那人以迟。
杨睿好像被电到似的一个闪身退回了巷子里。如果祝以迟不是军部的人，那一切都好说，杨睿只是一瞬间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军部不会把一个身陷毒窝还染上毒瘾的外派人员留在外面，祝以迟毒瘾这么深，不可能不被召回，除非——军部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情况。
杨睿突然开始有些怀疑蒋末城把自己拴在身边的用意……
等杨睿再一次走出巷子，祝以迟的车早已绝尘而去。杨睿想了想，走过去拉住了要开门进去的常曼。
“谁啊？”说着轻挑了下眉毛。
常曼依旧是那副水火不浸的模样，眼神里的疑忌却被杨睿看出了大半。
“干嘛，还不许我八卦一下了？”
常曼错开杨睿眼神，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酒吧。
联系线人的前一天，杨睿一宿都没睡。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该去别墅附近盯一下祝以迟，至少也要去找蒋末城谈一谈，可是他就是鬼使神差得，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显然，这一轮是情感胜了。
从线人那回酒吧的路上，杨睿想，这次他是因为不确定祝以迟的事，才在报告里什么都没说，所以下一次……下一次……
“……指……蒋……啊……”杨睿看见蒋末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之后竟然慌张得语无伦次，他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勉强定下心神，“六哥！”
蒋末城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杨睿难得心虚的模样。
“上车。”蒋末城敲了一下车顶，说着打开了驾驶座的门。
要是在平时，杨睿一定已经坐进了车里，可现在，他不仅没有要动作的意思，反倒不自觉表露出一丝抗拒。
“去哪儿啊？”
蒋末城没回答，只是冷眼瞧他，杨睿就在这种近乎威胁的眼神中，乖乖坐进了车里。
杨睿以为很快就能下车，上车以后便也没再多问。路面上格外平稳，而蒋末城又好像刻意减缓了车速，杨睿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直到上高速之前进收费站的时候，后面有几辆车按喇叭，杨睿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嗯？”杨睿扶着座椅正了正身子，他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儿被吵醒，眼睛眨了几下也睁不利索，说话瓮声瓮气的，“到哪了？怎么还要走高速啊？”
蒋末城找零钱的空档看了杨睿一眼，等开出收费站，他一边看着倒车镜并道一边说：“再睡会儿吧，还得有一会儿才到。”
杨睿转过头脱口而出：“我不困。”
蒋末城又看了他一眼，杨睿的眼神仍惺忪着，蒋末城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自觉就抚上了杨睿的耳朵。刚才他睡着时便一直压着左耳，现在整只耳朵通红，软软的，还发着烫。蒋末城捋了捋没过瘾，又捏了两下才放下手，面上却是一直不露声色。
“睡吧，到了叫你。”
杨睿被蒋末城摸得骨头直发软，迷迷糊糊得又把眼睛闭上了。
两人开车离开酒吧的时候是正午刚过，停车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蒋末城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打开了车门。车门锁声咔嗒一响，杨睿自动就睁开了眼睛。蒋末城扶着车门，金橙色的太阳就在他背后隐约跳动着。杨睿的目光描摹着蒋末城周身的那一层温柔和暖的金边，最后还是落在了他的脸上，可这次纵使杨睿再怎么努力，都分辨不出蒋末城脸上的神情。
蒋末城带杨睿进了一家湘菜馆，他兀自点好菜，便神色淡淡地看向窗外，似乎并没有和杨睿聊些什么的打算，还是杨睿先憋不住了。
“你带我跑这么大老远就为了吃顿牛肉？”
蒋末城在杨睿诧异的注视中不慌不忙地倒了杯白开水放到他面前：“明天是你生日。”
杨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嗤笑一声。这人平时装模作样随时随地板着一张脸，到头来却开四五个小时的车就为了给他过个生日。
“那你怎么不明天带我来？”杨睿学着蒋指挥官的官方语气，脸上的笑却直渗透眼底。
“咳……”蒋末城大概也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明天，有正事交给……”
蒋末城沉默的功夫，杨睿突然正了正脸色，一脸认真地开口打断了他。
“我看见了，我见过祝以迟了，就是那天送你出来的那个。”
蒋末城连眼神都没晃动一下，“嗯”了一声示意杨睿可以接着说。
“他吸毒多久了？”
“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人说啊？看他那样子，怎么也有一两年了吧。”
蒋末城没承认也没辩驳，他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转而看着杨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杨睿，没有亲自证实过的事情，就不要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一餐饭杨睿吃得食不知味，等回到自己的住处，胃里烧得难受，他才想起自己吃了不少辣。
这次交给杨睿的活儿，是让他暗中护送卖家从景洪离开，确保他登上中部港口那条出境的客船。而港口离军区司令部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从闻到海腥味开始，杨睿便开始算时间，算可以在军区司令部停留的时间。

小可爱们新年快乐

光标后面有改动

Chapter 13
杨睿把卖家送到码头，远远看见客船上有人下来接应，便一个调头飙出了港口。
这次回司令部，杨睿本是想把蒋末城在景洪的事问问清楚，却在门口遇见了五年前接任蒋末城的那位基地指挥官。杨睿和指挥官打过招呼，一打眼看见了他手里那本军事训练基地专用的蓝绿色档案簿，当时他脑子里便灵光一闪，突然就想起之前，蒋末城为了挫他的锐气，给他翻过基地历届受训人员中尖子生的档案。
那人昨天说过的那句话也像礁石露出海平面一样，适时地浮现在杨睿的脑海中……
于是杨睿当即决定跟着指挥官回基地。杨睿在档案室里哗哗地翻档案，神色阴沉凝重，从傍晚翻到凌晨，跟魔怔了似的。终于，在天边晕开第一抹红霞的时候，杨睿在一页档案的右上角看到了祝以迟的脸，那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俊朗模样。杨睿的眼神落在纸上，却没有聚焦，食指无意识地划在姓名那一栏，而后猛得顿住。
他突然后悔了，后悔找到这本档案，后悔回了基地，甚至后悔去了那趟司令部……
杨睿从基地大门离开的时候，楼顶那盏照明灯还亮着。杨睿已经两天没合眼，此刻熟悉的灯光洒落在脚下，他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杨睿揉了揉眉心，心里是从没有过的纷乱芜杂，因为蒋末城对祝以迟的包庇，因为自己对蒋末城的包庇，更因为，他确认了祝以迟身份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怎么完善下次报告的内容，也不是气蒋末城把自己摆了一道，甚至不是猜测蒋末城这样做的原因，那一瞬间，他脑袋里竟然是在为那个人的作为找借口！
杨睿原本盘算着，从基地这边的入口提前上高架，时间上便能勉强应付过去，可是没想到刚上去前方就出了事故，他退无可退，生生被堵了好几个小时。再加上在基地和路上耽搁的时间，所以杨睿回到景洪时，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将近一天。
杨睿直接开回住处睡了一觉，等他起来天已经黑了，杨睿这才想起手机在高架上就已经没电了。充电器刚一插上，手机便疯了一样振个不停，屏幕显示是蒋末城，杨睿想好措辞才接起了电话。
“来酒吧，立刻。”竟然是常曼的声音，她的语气比起以往的淡漠更添了几分严肃。
杨睿刚想回答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他放下手机，转身去了洗手间。其实这个时候，杨睿心里仍是没什么波澜的，他不觉得他不在的这几天，索曼会出什么大事。
推开酒吧的大门，杨睿被屋顶的摇头灯晃了一下眼睛，等他再次抬起头，便看见蒋末城正对着他坐在不远处一张桌子后面，倒是难得看见这人安稳地坐在场子里。
蒋末城微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隔着让人眼花缭乱而不甚明亮的灯光，杨睿看不清他的神色。
杨睿心里琢磨着蒋末城的心思，一边打量他一边走过去。快走近的时候，蒋末城突然抬起头，眼神精准而凌厉地对上了杨睿的眼神，杨睿被他阴冷的目光看得眉心一跳，在原地顿了一下才又往前凑了一步。
杨睿发现场子里有几个人一直盯着这边，却都不是熟悉的面孔，于是站在蒋末城跟前，规规矩矩喊了声“六哥”。
蒋末城也丝毫不复以往半淡漠半纵容的样子，他低下头“啪”得一声收起了手里的打火机，又轻挑着眉毛抬眼看杨睿。
“我派你去做什么，杨睿？”蒋末城嗓音有些低哑，却透着说不出的冷硬，似是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杨睿眨了下眼睛，他猜不透面前这人是不是真的动了气，于是只能顺着他的话答。
“暗中护送卖家登船。”
“那你看见那人上船了吗？”
“我……看有人下来接应他，就……”杨睿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大概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于是心里也有些没底。
蒋末城突然抬高了声音：“我问你看见了吗！”
杨睿眉心又是一跳，不是因为蒋末城摔了手里的打火机，而是因为，这人真正发火的时候不是这个状态。
蒋末城在装样子。
他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蒋末城不可能猜不到他去了哪里，现在又在索曼的人面前这么诘问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杨睿心里更加乱作一团，景洪的这次任务就像是专门耍他玩儿似的，他以为童叟无欺的军部把他送到了蒋末城身边，他以为永远会站在他身边的指挥官又净做些他看不懂的事，甚至不惜利用他的信任。
杨睿自暴自弃地移开了眼神，目视前方，沉声说：“没有，没看见。”
蒋末城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常曼，清场！”
听到这句话，刚才坐在散坐上看向这边的那几个人也纷纷起身，走到杨睿身边，不等杨睿反抗，便不由分说得把他按着跪在了地上。
不用常曼动手，酒吧里的客人一瞬间已经走得一干二净，毕竟任谁都没有胆子在组织内部教训人这种事上凑热闹。

蒋末城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杨睿面前又蹲下，一系列动作都有些迟缓，尽管他已经极力放松了自己的动作，却仍显得很不自然。
杨睿在蒋末城凑近的时候更察觉出了几分说不上来的异样，他刚沉下心来想仔细瞧瞧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这人，却只来得及看见他干涩起皮的嘴唇。蒋末城抽出了杨睿的皮带，利落地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杨睿皱着眉头，眼神随着蒋末城的身影而抬高，只见他似乎轻呼了一口气。
酒吧里的灯光纷乱而昏暗，看着蒋末城捉摸不定的神情，杨睿肚子里也有了火气。
“让你盯着人你干嘛去了！”
“那人……”
蒋末城把皮带拿在左手，根本不给杨睿开口询问的机会，手臂起落间，那根皮带便蹭着杨睿的左耳落在了他的胸前。
杨睿没吭声，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还要解释什么！知道错了吗！”蒋末城声音哑着，说出的话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个清楚。
杨睿紧闭着嘴巴不再开口，后来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蒋末城便一次次挥着手里的皮带，力道大得每一下都能听见皮带划破空气的声音。
火辣辣的灼痛渐渐从胸前炸开，杨睿却在想，蒋末城终究还是心软，就算做足了要罚他的准备，却还是把皮带扣死死地攥在手里。
特种兵的身体无疑是敏感的，在蒋末城抽到第十七下的时候，杨睿便明显感觉到，皮带落在身前的力道略微变小了。
杨睿睁开眼，又挨了两下才察觉出异样——蒋末城一直用的肩膀受过伤的左手。
酒吧内冷气开得很足，五颜六色的灯光交错得落在蒋末城脸上，那些细细密密的水珠在杨睿看来便格外得扎眼。杨睿以为蒋末城刻意用左手是想逼他服软，他心里本就带着怨气，这下更故意换上了理直气壮的眼神瞪视蒋末城，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两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不知道哪个人突然把酒吧内的照明灯打开了，所有人都条件反正地眯了下眼睛。
蒋末城在白炽灯下板着一张脸，明明是杨睿跪在地上挨皮带，他的脸色却比杨睿还惨淡得多，唇色也几乎要跟脸色融为一体。
等杨睿回过神再次看向蒋末城时，心里也是猛得一沉。
杨睿完全是下意识地挣开了禁锢住他的那只手，抬起手就握住了那根又要落下来的皮带。
“六哥，我错了！”杨睿的声音很大，足以让在场的人都知道，阿六手下，没有不服管教的人。
在蒋末城面前，杨睿心里的舍不得永远会付诸于行动，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不管处于什么立场。
小兵永远看不得指挥官在他面前隐忍死撑的模样。
蒋末城的胸口微微起伏着，看向杨睿时的神色稍有缓和。他领口和胸前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杨睿甚至能感觉到他有些站不稳，整个人几乎在原地打晃。蒋末城错开杨睿的眼神，低着眉眼喘息了几下，之后扔下杨睿的皮带便带着一名手下离开了。
杨睿站起身想跟出去，却被栈拓拦下了。
栈拓告诉杨睿，让他盯的那个人死了，蒋末城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在外面中了枪，右手臂一枪，肚子一枪，这事闹得索曼上上下下人尽皆知。
果然，又是因为他，蒋末城硬挺着在那么多人面前罚他，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为了给他的**大意开脱，也为了转移人们的视线。
第二次了，又是实打实的四个窟窿。
杨睿被栈拓硬拽到包房去处理伤口，他心里惦记着蒋末城，嘴上便一再得催促。
是栈拓不同于往日的声音和语气才让他回了神。
“别急，弄好了自然会放你走。”

这章有点找不到感觉 下章再虐哈

Chapter 14
听出栈拓语调中从未有过的强硬，杨睿先是顿了一下，然后了然地哂笑一声。
“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吧？”
栈拓完全没有要回应杨睿的意思，依旧在杨睿胸前利落地忙活着。
杨睿也没再自讨没趣，直到栈拓贴完最后一块胶布，收起工具，示意他可以离开，杨睿才一把按住了栈拓手底下正在收拾的医疗箱。
“我见过朱弘了，栈拓。”杨睿看见栈拓的手指绷紧了些，于是接着说道，“你们肯定还在为上头卖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栈拓，你信得过我就给我交个底。”
“交底？”栈拓抬头看了杨睿一眼，接着冷笑一声，夺过了被他按在手下的医疗箱，声音漠然得好像从没认识过眼前的人，“你管太多了。”
杨睿从栈拓那什么都没问出来，推开包房门出来的时候还想着，这回无论如何都要撬开蒋末城的嘴。可是等杨睿开着车离蒋末城的住处越来越近，脑子里却只剩下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杨睿走到蒋末城的家门口，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杨睿绝不是故意听墙根，只是任务特殊，另外，屋子里除了蒋末城以外的那个人，是常曼。
“……六哥，你娶我吧。”
“……”
“你娶了我常愈肯定不会再难为你……”
听完常曼这后半句，杨睿下意识得就攥紧了门把手。他知道常曼说得没错，如果他是蒋末城，说不定会一口答应。可蒋末城那几秒钟犹豫似的沉默，还是让他的心脏忍不住收紧。
常曼却在这个时候推门出来了。
“杨睿？”
“嗯……”杨睿在声控灯亮起的瞬间收拾好紧绷的表情，“我来跟六哥赔不是，顺便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
“那你好好看着他吧，有事打我电话。”常曼脸上仍泛着红，略显局促地离开了。
杨睿原本都要忘了祝以迟的事儿，却在看见蒋末城微皱的眉心和他看向门口的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时，心里突然一阵窝火，原本要说的话在嘴巴里拐了个弯又咽回了肚子里。
杨睿回手碰上门，说：“怎么？真要在毒贩窝子里传宗接代了？”这语气任谁听都跟当初蒋末城揶揄他的时候一般无二。
蒋末城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杨睿对面，此时才真正对上杨睿带刺的眼神，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于是弯了弯苍白干涩的嘴角。
他的小兵任何时候在他面前都几乎像是个透明人。
“六哥笑什么？”杨睿站在原地，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你没什么事要跟我交待吗？”
杨睿心里吃着常曼的飞醋，故意装作难缠的样子，原本是顺口扯祝以迟的事作难蒋末城，他以为蒋末城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变着法儿地搪塞他，没想到那人低咳了一声，开口道：“我不和女人结婚。”
指挥官的嗓音沙哑，有两三个字的声音低到听不见，却仍尽力冲他的小兵笑着。
杨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蒋末城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和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杨睿刚才还理直气壮的神情瞬间褪去，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再一次让杨睿从心底唾弃自己，他也没心情管什么面子里子了，走过去一只手就摸上了蒋末城的脖子，接着是额头。
“你得去医院！你太烫了！”
蒋末城扒开杨睿糊在他脸上脖子上的手，又侧过头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说：“不用，我刚才吃过药了……咳……”
杨睿见蒋末城眼神已经有些涣散，赶紧把人从他半倚着的墙上拉倒自己身上，却突然感觉到空气中一丝凉意，他环视一圈，发现空调竟然开着。
“你作什么！发着烧还要在空调底下站着，嫌死得不够快啊……”杨睿一边把蒋末城往床上搬，一边恶狠狠地嘟囔着，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杨睿趁蒋末城昏睡的时候掀开纱布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腹部的伤到是还好，但是右手臂上的伤有些感染。杨睿的动作已经放到最轻，但是组织液和纱布粘连，掀开的时候还是疼得蒋末城喉咙里低哼一声，眉心像是打了结，杨睿换完药和纱布捋了好久才给他捋平。
又是胳膊……
杨睿白天刚被蒋末城教训了一顿，尽管后面的力道小了不少，胸前还是落下了不少深深浅浅的长道子，但现在他心里却难过得多。此刻的懊恼更是多过心疼，懊自己之前计划不周，在酒吧粗心大意，恼蒋末城永远的不露声色。
小兵不知道，他的懊悔和自责，是指挥官最看不得的。
第二天，蒋末城早早就醒了，被肚子里那个破口袋折腾醒的。他动了动，却发觉右手被趴在床边的杨睿十指交错得握在手里。
杨睿似乎是被蒋末城的动作弄醒了，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睁开眼，身体反倒越发得紧绷。
“杨睿，杨睿？”蒋末城歪着头叫他，嗓子还是哑得很，“做恶梦了？杨睿？”

杨睿睁开眼睛后便猛得直起了身子，他眼眶通红，满脸的严肃冷峻，只有略显低沉的声音才显出些刚睡醒的样子。
“蒋末城，祝以迟吸毒是怎么回事？你究竟还瞒了上面多少事？”
蒋末城一听这话也撑着坐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杨睿，毫不躲闪甚至一丝不苟地和他对视，语气透着几分说不出得强硬。
“杨睿，你信我吗？”
“我信，但是你不说，让我信什么？”
“我没说，你也没说，对吗？”
杨睿顿了一下，不自觉地把身子向后退了几分。蒋末城的话近乎笃定，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说？”
“嗯。”
“那我下次会说。”
蒋末城也顿了一下，只是仍旧没有错开眼神。
他说：“好。”
两个人之间的温度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处于冰水临界点。
杨睿从来不是心口不一言行相诡的人，可是明明刚说了意指势不两存的话，现在却仍死皮赖脸地待在蒋末城旁边。
看见蒋末城趴在马桶边干呕，又忍不住去找药熬粥。
杨睿发现，那人三缄其口的行为完全没有让自己在内心上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怨恨、戒备或是反感，相反，这一整天，他看见蒋末城额头上多几颗汗珠子心里都会别扭一下。
可是任务就是任务，他是共和国的军人，其次才是杨睿。他想要忠义两全，可是蒋末城根本不配合。所以当晚上，蒋末城靠在床头看书，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的时候，杨睿真的生气了，作为特种部队的作战人员是，作为杨睿，也是。
他真的想不明白，蒋末城到底为什么对所有事都闭口不谈……
蒋末城能感觉到，杨睿是真的生气了，可他也是真的无可奈何，所以他背对着杨睿左侧睡了。
蒋末城就这么压着左肩膀睡了半宿，半夜醒来，整个左臂都是僵直的，他平躺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不那么发麻了。刚要睡着又突然觉得胃里翻搅得难受，蒋末城本想叫杨睿帮他去拿药，想想杨睿白天就一直精神紧绷着，现在叫醒他估计就再睡不好了，于是便转向另一边，窝起身子自己生忍着。
蒋末城右胳膊刚中过枪，本来就血液流通不畅，这回他又压着这边，没一会儿右手就没了温度。
还是杨睿睡梦里无意识地碰到蒋末城的右手，觉得触感微凉，一下睁开了眼睛。
杨睿在黑暗中看见蒋末城整个人蜷在一起，就知道他准是又不舒服在死扛，回手便按亮了床头灯。
杨睿乖乖晾温水找胃药还外加活血化瘀的按摩服务。
指挥官心疼小兵为他忙前忙后，却又忍不住珍惜感激这一段偷来的时光，所以快睡着眼神迷蒙的时候，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疼你就说，别自己硬挺着，你再这样我就直接给你一枪，大家一了百了。”小兵躺在指挥官身侧，说这话时是前所未有得严肃认真，说完还用手比了一把枪，抵在半梦半醒的指挥官的太阳穴上，“你听见没有？”
“……嗯……”
杨睿离开蒋末城住所的那天，上面突然通过线人通知他找机会脱身，说是任务中止了。杨睿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离开景洪？他还有一堆的问题没有答案，关键是，他的指挥官还在这个不清不楚的地方。
过了没几天，杨睿又突然被线人叫过去。在那等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军事训练基地蒋末城的副官，袁志扬。

明天开始要拍作业 不知道几天能搞完 最早应该也要下周才能更了 记得催我想我爱我💗

本来今颠高高兴兴 上课却告诉我作业不合格 我要去补拍 回来还要重新剪 今天打算回家的 这下连家都回不了了 我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所以真的不好意思 我的小可爱们要多等两天

Chapter 15
“这是上头的命令，杨睿。”袁志扬说这话时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完全看不出五年前基地指挥官副官的影子。
杨睿也板着脸，一副佛挡杀佛的架势，他现在还不确定，袁志扬刚刚自报的任务副指挥官的身份是不是在唬他。
“我刚抓到些苗头，这就让我走？”
“苗头？”袁志扬的身体忍不住前倾，脸上的事不关己的面具已然崩裂，现在几乎竖起了眉毛，“杨睿，末城当年待你也不薄，你就这么想搞死他？”
杨睿听完这话也严肃地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袁志扬隔着一张桌子深深看了杨睿一眼，似乎不确定他是真的一头雾水还是掩藏得太好。最终，袁志扬还是从随时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打文件，扔在了桌子上。
杨睿翻看了前两页后便确认了袁志扬的身份，这人确实是他的上级。因为袁志扬扔过来的这份文件上，是他来景洪后向上面递交过的所有情报信息。
杨睿又快速地翻了几页，然后猛得抬起头：“很多时间对不上，内容也被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篡改过。”
在杨睿凌厉戒备的眼神中，袁志扬只好全盘托出。
蒋正青死后，蒋末城就被征调至701部队。至于幕后推手，自然和新上任的大军区司令员脱不了干系。而委派给701的渗透卧底任务，只是大军区在边境的扫毒计划之一。原本在蒋正青的指挥下，计划初见成效，可新上任的司令员过于急功近利，在蒋末城渗透入索曼的第三年就开始收网。过早收网的后果就是，漏掉了太多还未成熟的小鱼苗，这些小鱼苗日后壮大起来，又会殃及一方鱼池。司令部自然不会向上面承认自己的过失，于是便要在被抓到辫子之前，把这场无法收尾的荒诞剧推到701头上。
当兵这么些年，杨睿早就知道部队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正统和体面。可是当他再一次真正接触这阴暗污秽的一面时，还是没有一丁点儿司空见惯的感觉。
在杨睿略显震惊的眼神中，袁志扬接着火上浇油道：“你再在景洪待个几天，说不定祝以迟吸毒的事就会变成‘祝以迟吸毒后反叛变节’落在这纸上。”
“你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军部也知道？”杨睿再也坐不住了，他现在只想回部队揪着派他来的指挥官的领子问问，这到底***是些什么事儿？
“军部知道了还要你来干什么？”袁志扬一边说着一边夺过杨睿手里的文件，声音压低了许多，“他为了不让701这么多人毁在景洪，当初拼了命才没让军部摸到祝以迟这事儿，军部也是狗急跳墙才派你过来的。这是唯一可能被军部握得住的把柄，你懂吗？”
杨睿好像突然电点到似的，怔在了座位上。
蒋末城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蒋末城的不许和不说，只是不想让他陷入像现在这样尴尬为难的境地而已，仅此而已……
那个人，他什么都想到了，确唯独没给自己找一条后路。那么，总该有人拉他一把。
袁志扬仍在对面低声交待着什么，杨睿一个字也没听清，却突然沉着声音打断了袁志扬，语气是说不出得坚决，甚至透着股子执拗。
他说：“我不走。”
那天，两人分开之前，袁志扬说了一句话，杨睿当时不认同也不明白，后来好不容易懂了，却只感到深入骨髓的悲恸。
杨睿隔天早上跟着蒋末城去谈生意，杨睿原本跟蒋末城一起坐在包房内，等客户来了，蒋末城便习惯性地用眼神示意杨睿出去。没想到杨睿立刻就乖乖退了出去。
下午，杨睿又开车送蒋末城去另一家酒店应酬，从头到尾都显得异常乖顺，甚至连对上蒋末城的眼神都不似以往的放纵。
蒋末城下车的时候大概也察觉出了杨睿今天的反常，于是刻意绕到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杨睿若无其事地投来询问的眼神。
蒋末城参透一切似的微眯了下眼睛，而后故意用带着撩拨的语调问：“你不跟我进去？”
“我不去，你以前不都巴不得我直接长在驾驶座上嘛？”
蒋末城表示肯定地撇撇嘴，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酒店大门。

回复的都是我的小可爱 爱你们💗💗

Chapter 16
蒋末城开车带杨睿离开酒店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车辆。蒋末城不知道杨睿是装睡还是真的醉了，于是把车开得很慢。
开到一半，蒋末城一打方向盘，把车拐进了加油站。
“加满，谢谢。”
蒋末城说完就又把车窗按上去了，他转头看向杨睿，发现杨睿睡弯了脖子，此刻正把头顶对着他。
蒋末城忍不住沉默地笑了一声，抬手托住了杨睿的脑袋，动作甚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那眼神任谁看都像是在看个宝贝。蒋末城慢慢凑过去在杨睿睫毛上方吹了一口气，杨睿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末城看杨睿是真的睡着了，于是把嘴唇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亲完觉得不够，便在杨睿的留着板寸的头顶又亲了一下，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刺得慌。
蒋末城把车在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里停好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叫醒了杨睿。
“蒋末城，你过来！咱俩比赛走直线！”杨睿下了车就开始在地下停车场里大声嚷嚷。
蒋末城赶紧捂上了杨睿的嘴巴，他一边戒备地环顾四周一边沉声警告道：“别乱叫！”
杨睿被蒋末城捂着嘴巴推着往前走，他一边小幅度地挣扎一边死命点头，嘴巴里还“呜呜噜噜”地不消停。
“下次再让你喝酒我就跟你姓。”蒋末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缩在电梯一角嘴里振振有辞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杨睿。
出了电梯门，杨睿甩开蒋末城的手，非要一路踩着地板瓷砖的直线走过去。
蒋末城打开门倚在门框上，黑着脸盯着杨睿看了一会儿，突然迅速地喊了杨睿以前在军训基地的编号：“0126！”
“到！”
“进屋！”
“是！”
如果你有幸查看公寓的监控，就能看见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先是站了一个标准的军姿，然后开始踢正步，最后突然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楼道里。
“我要泡个热水澡。”杨睿在门口脱了鞋就直奔卧室里那个洗手间，他冲蒋末城说这话时表情柔和，眼神晃都没晃一下，一副乖顺并且清醒的样子，但是他的身体却诚实得很。
因为杨睿衣服都没脱就整个人歪进了浴缸里，却仍然一脸真诚期待地看着蒋末城。
蒋末车往前凑了一步弯下腰，作势要把杨睿从浴缸里拉起来，这个姿势刚好挡住了投在杨睿脸上的灯光，杨睿提着眉毛眨了两下眼睛，不自觉就把眼皮阂上了。
“你喝太多了，冲一下得了，快起来。”蒋末车说着拍了一下杨睿红通通还发着烫的脸。
杨睿挣扎着睁开眼睛瞪视蒋末城，舌头都有些打结，表情和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得理直气壮：“我……我就要泡！”
蒋末城直起身子，灯光突然又回到杨睿脸上，致使他皱了下眉头，然后侧过头一脸不满地斜睨蒋末城。
蒋末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挪了一小步重新挡住了灯光，他低头看着一脸孩子气的杨睿。
“你在里面睡着了，我现在……抱不动你。”语气透着些无奈，似乎还有些怅然，蒋末城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接着道，“算了，出来，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放水。”
杨睿以刚才斜睨的姿势又打量了蒋末城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浴缸里爬出来，然后把蒋末城推出了浴室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浴室里就传出了淋雨的声音。
蒋末城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刚才看见了杨睿在他说完话时落在他肩膀和手臂上的眼神。只是，他竟然没看出来，杨睿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杨睿洗完澡，手里拿着一块湿毛巾，一丝不挂而神色淡淡地从浴室出来，带着满身氤氲的水汽就钻进了被子里。蒋末城自然地接过毛巾，草草擦了一下便躺在了杨睿旁边，杨睿也自觉地把身子凑了过来。
蒋末城把手搭在杨睿的腰上，手指自然而然便落在了杨睿的脊椎骨上。蒋末城用几个手指的指腹顺着杨睿的脊椎骨缓慢地抚上去，然后又一截一截地细细地摸下来，那力道一点也不小，不带丝毫情欲，反倒像是要记住他每块骨头的形状。
杨睿的头就在蒋末城的颈窝旁边，他原本有些粗重的呼吸竟然在蒋末城抚弄下渐渐平稳下来。
就在蒋末城以为杨睿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杨睿突然沉静地开口说：“蒋末城，你是我的指挥官，你可以骂我。就算现在不是了，你也可以骂我。”
蒋末城挪开了一些，等着杨睿抬起他。但是杨睿说完就一直安静地盯着蒋末城的锁骨看，似乎并没有抬头的打算。
蒋末城面对这样不似平时强势果敢的杨睿时永远束手无策，只好又回来把人圈在怀里：“你也没犯错，我骂你做什么？”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凭良心说，一直以来我确实只会给你找麻烦。虽然那都不是我本意，但是你绝对都有权利惩罚我，你可以跟我发火，真心实意地骂我****，我都接受……”
“杨睿，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嗯？”
“我……只是不想你在我面前还委屈自己。”
杨睿说话时热气喷在蒋末城的颈肩，那烫人的温度顺着神经直蔓延到蒋末城的四肢百骸。
蒋末城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他说：“你在，就什么都不觉得委屈。”

第二天杨睿醒过来的时候蒋末城竟然已经出门了，杨睿看了眼手机，十一点过五分，他竟然睡了这么久。杨睿拨了一下蒋末城的电话没有通，平常他不在栈拓就会给蒋末城开车，陪着谈生意，所以杨睿也没太在意。等杨睿吃完饭收拾妥当去了酒吧，却发现栈拓在吧台前安稳地坐着，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均是一顿。
“六哥呢？”
“早上就出去了，我打他电话不通。”
两个人正要掏手机的时候，吧台里正调酒的常曼开口了：“他去常愈的俱乐部了。”
“哪个？”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常曼不动声色地用眼神略过两人，接着继续调手中的那杯酒。
“以后别跟阿六凑太近了，他快玩儿完了。”
杨睿心里一紧，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还是栈拓素质比较过硬，面上除了疑虑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阿六犯事儿了？”
“不知道，但是他那个样子常愈还叫他去射击俱乐部，就说明已经开始整他了，你们自己掂量吧。”
杨睿听了常曼的话，手心都掐出血来才忍住直接扭头冲去俱乐部的冲动，杨睿顿了一下，说：“六哥这么精明，能犯什么事儿？”
杨睿试探的问话被栈拓截了下来：“先去接他回来再说。”
栈拓说着轻拍了一下杨睿的胳膊，杨睿看了栈拓一眼，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酒吧。
车开近俱乐部门口的时候，杨睿坐在副驾驶上一眼就看见了蒋末城。此刻正是午后太阳最毒辣的时候，那人穿着一间黑色的衬衣，竟然面冲着太阳的方向，一动不动地倚在一根灯柱上，脚边还有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栈拓车都没停稳杨睿就开门冲了下去，杨睿走过去的时候眼看着血顺着蒋末城右手的的手指滴下来，和地上那片猩红融为一体。
杨睿解开蒋末城的袖扣，还没有撩上去，呼吸已经变得异常粗重。杨睿的胸口不可控制地起伏着，他盯着蒋末城被血浸湿的袖管，眼中却是显而易见的狠戾。
杨睿放下蒋末城的手，深深看了一眼俱乐部的大门，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蒋末城一把攥住了胳膊。
杨睿回过头来，仍是一脸的杀气，牙齿也紧紧地锁在一起。
蒋末城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来死死盯着杨睿，那眼神不很凌厉，却不怒自威：“你要干什么去？”
杨睿看着蒋末城被太阳光照得泛红的眼睛，良久，突然一脸决绝地压着嗓子开口，那样子认真得可怕。
他说：“我知道偷渡有多容易，蒋末城，你逃吧。”
包扎治疗完，栈拓直接把蒋末城送回了住处，嘱咐了杨睿两句便离开了。
蒋末城命令杨睿离开，杨睿自然是不听的。于是蒋末城上楼的全程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杨睿，原本连家门都不打算让杨睿进，却因为刚才输的药液里有麻醉的成分，还是被杨睿闯了进来。
“蒋末城，你逃吧！”杨睿追到卧室，又认真地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蒋末城没理他，兀自脱下了带血的衬衣。
“你不走***给谁卖命啊！”杨睿见蒋末城一副死不悔改至死不渝的样子，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本事呢？蒋末城，当初劝我的时候你不是一套一套的吗？”
蒋末城光着身子，突然走到杨睿跟前很近的地方，几乎要贴在杨睿身上，逼迫杨睿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蒋末车的呼吸也有些粗重，说话时语气却无比坚毅：“我是蒋正青的孙子，杨睿，我没有资格逃。”
杨睿猛得怔住了，直到眼眶发酸才不自觉地眨了下眼睛，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滴落，连带着杨睿的希望和毕生的欢愉一起，落在两个人之间，再也看不见，摸不着。
他早该明白的，袁志扬那句“没人能救他”，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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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杨睿视线模糊地注视着蒋末城的眼睛，脑海中却是前所未有得清醒。
是，这原本就是一个悖论。
蒋末城留在景洪，早晚会被军部拖死；而“逃”，这个字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他的指挥官是一个多么骄傲而有担当男人，他怎么可能让这个字和自己、和蒋家扯上一丁点儿的关系。
可是，他的指挥官还这么年轻，又这么优秀，他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名正言顺地活着？
他该怎么做……
没了军部的支撑，蒋末城对常愈便没了价值。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索曼内部对于蒋末城的态度也渐渐变得肆无忌惮。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从酒吧回蒋末城住处的路上，杨睿坐在副驾驶，一直一错不错地盯着蒋末城。而蒋末城手握着方向盘，一路上都对杨睿焦灼而迟疑的眼神视若无睹。快到地方的时候，还是杨睿忍不住先开了口。
“常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蒋末城倒是答得快，语气竟然还透着些许轻松。
“你哄孩子呢？”杨睿气愤得在副驾驶上转了个身，面向蒋末城，“他专程到酒吧，指名道姓地找你，你告诉我他没说什么？”
蒋末城一副根本没听见的样子看着倒车镜，利落地把车停稳后就兀自下了车，杨睿也急匆匆地跟了下去。
“你以为你不说话这事儿就算了了吗？”电梯门前站着另外两个住户，杨睿想在电梯门口拽住蒋末城，却被蒋末城若无其事地挡开，杨睿只好跟进了电梯，气狠狠的盯着蒋末城的耳朵。
进了家门，杨睿依旧跟在蒋末城屁股后面不依不饶：“你这次别想甩掉我！我明天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出门的！”
“肯定”这两个字的语气格外得重。
蒋末城原本俯下身子在衣柜深处找衣服，听完这话突然直起了身子，转过来面向杨睿，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语气竟然是显而易见的轻松，甚至透着股杨睿再熟悉不过的揶揄：“杨睿，你怕什么呢？”虽然蒋末城说这话时挑了下眉毛，但那样子在杨睿看来却是说不出得深情而值得信赖，和五年前那个坐在办公室的指挥官一般无二。
他怎么忘了，他的指挥官可是个强悍到能把他从边境毫发无伤地救回来的男人。而蒋末城那份执着而近乎溺爱的回护，不是也早就被自己深深印在了灵魂里吗？
蒋末城不会死，更舍不得让他被委弃。
他还怕什么呢？
“所以无论明天是什么事儿，我们都会一起，对吗？”话语里是表露无遗的期待。
蒋末城抬起手，温柔地抚平了杨睿还没来得及放松的眉头，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在杨睿看不到的地方，蒋末城的左手却紧握成拳。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杨睿醒了，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旁边，便被蒋末城一把握住。杨睿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两下，眼神才平静下来。
指挥官低笑一声，闭着眼睛把小兵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蒋末城低头亲了一下杨睿的头顶，一边用拇指抚着杨睿的后背一边低声说：“还早，再睡会儿吧。”
回应他的是杨睿平缓的呼吸声。
等天边最后一团绛红色的霞光晕染开来，终于，太阳升起。没有今时不同往日，也不见天有不测风云，是个晴天，是个在景洪这片地域再普通不过的大晴天。
还是杨睿先睁开了眼睛，他扭头便看见蒋末城安然俊毅的睡脸。一缕阳光钻过窗帘的缝隙，落在蒋末城的脖颈和唇边，这就像是什么不得了的暗示。杨睿情不自禁地就吻了上去，从颈侧的那条动脉一路吻到蒋末城的嘴角，蒋末城忍不住笑了。
蒋末城再也不能装作熟睡而任人摆布的模样，于是一个翻身把杨睿压在了身下。蒋末城用手指轻柔地拨开了杨睿额前见长的碎发，缓缓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从激动热烈到温暖绵长，像是大国工匠在一件工艺品上烫印的过程，探入灵魂的深刻，嵌入齿缝细致。停止时，两人没有睁开眼睛，均是呼吸不畅。
蒋末城的嘴唇仍贴在杨睿的杨睿的嘴角，他哑着嗓子说：“你该剪头发了。”
杨睿的声音也有些不稳：“嗯……过些天我们一起去吧。”
良久，蒋末城才把身体撑起来，两个人的眼角均是不加掩饰的情欲，可是他们只微笑地注视着彼此，长久地注视着。
两人吃过蒋末城做的早饭，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蒋末城抬手关了电视。
“去收拾收拾吧，衣服我昨天都帮你拿好了。一会儿我们出门。”
“好。”

过了一会儿，主卧内传来杨睿的声音：“蒋末城，我差不多了，你的衣服我帮你拿出去吗？”
蒋末城没有回答，直接走了进来。
他的小兵穿着他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裤脚还被卷上来一折，头发是被梳理过的乖顺，和他想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不是指挥官的小兵，这是蒋末城的杨睿。
见蒋末城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直笑着看他，杨睿也有些不好意思。
“干嘛？我穿白衬衣这么好看啊？”
蒋末城不理他，依旧直愣愣地看着。
“你怎么了？”
杨睿嗤笑着抬手在蒋末城眼前晃了晃，却一把被蒋末城拽进了怀里。
“杨睿……”其实蒋末城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只是杨睿没听出来。
“嗯？”
蒋末城低沉的声音显得厚重无比，似是在话语中注入了毕生的感情，他说：“对不起，那天早上，该亲亲你的。”
杨睿一下就知道了蒋末城说的“那天早上”是指什么时候，心跳不自觉的加重了一下，可当他再次回味这句话，脑袋里却突然嗡鸣一声。
这不是情话，这是告别的话。
等杨睿反应过来要抬手推开蒋末城时，只觉得脖颈见一阵刺痛，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般的脱离感向自己袭来。
杨睿只来得及叫一声蒋末城的名字，而后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是一个游魂一样看着蒋末城扔开了手里的注射器，而后把瘫软在他身上的自己抱到了床上。
蒋末城起身的时候，杨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抱住了蒋末城的脖子，却被蒋末城轻而易举地就掰开，放到了身侧。
杨睿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只剩含在喉咙间类似啜泣般的声音。蒋末城看着杨睿躺在床上，眼眶通红，眉头都在颤动，眼神里满是乞求。指挥官第二次见这样的小兵，比第一回更让他动容，于是指挥官选择用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
杨睿猜对了，蒋末城舍不得放弃他。
可是这次，是军部和索曼一起要他死。
“杨睿，回去走你该走的路。”蒋末城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看也没再看杨睿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只剩手心里苦涩的湿润沿着神经脉络，直浸入心脾，留给他撕心裂肺而刻骨铭心的疼。
这是他蒋末城的“不得不”，他的小兵还年轻，正风华正茂，前程似锦……
后来，过了一阵子，杨睿再回想的时候，竟然已经忘了，到底是谁跟他说的，蒋末城的车刚开出景洪就爆炸了，连尸体都没有。
再后来的有一天，杨睿突然回过味儿来，死的那个人是谁，阿六又是谁。
阿六，二六，零一二六。
杨睿回了原部队，他以为自己会写一份转业申请书。可是没想到竟鬼使神差地答应首长去一个小地方的军训基地当教官，这一做就做到了军训基地的一把手。
杨睿好像忘了蒋末城这个人似的，逢年过节想不起来，忌日更是从不记是哪一天。
偶尔有一两个新来的叫他指挥官时，杨睿才会突然一愣，沉默良久之后，便嘶哑着嗓子呓语般地开口道：“这里没有指挥官，我叫杨睿。”
杨睿以前听过一个特别美丽的词语——鲸落。鲸落指的是鲸鱼在深海中死去，其尸体缓慢沉入海底，并在此过程中形成的一个独特的生态系统。鲸落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杨睿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片海，而那个人留给他的温柔，足够占满他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足够使他心智成熟、意志坚定，足够，让他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军人。
蒋末城不是一个人死的，于是杨睿也不是一个人在活着。
上面又突然交给杨睿一个任务，像很久之前的那次一样，什么信息都没有交代，直接把直升机开来了楼顶。
原本有些抗拒的心思几乎在踏上直升机的第一秒就化为了灰烬。他看见了，杨睿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坐在角落，脸上抹着油彩，穿着作战服，怀里抱着一把枪的男人，那是他的指挥官。杨睿刚张开嘴巴，蒋末城便心有灵犀般地扭过了头，看向了杨睿。
杨睿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夹杂着螺旋桨铿锵转动的声音，而他满心满眼，都是对面那个男人。
在这两万五千英尺的高空，小兵笑了，指挥官也扬起了嘴角。
一切正如你所预见得那么绚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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