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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中国病人by南渡 (重修版)

楼主:在那瑶远的地方  时间:2020-06-02 19:5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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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修版,更新中
2.在新章节出现之前每天更八千,更新到新章节后回复每日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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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看着是个经理模样的小眼镜正被歹徒按到柜员机前,手指抖抖索索地拨动密码盘。
他的头在流血显然刚挨过揍,站在他身后骂骂咧咧的男人一脸青皮胡子,手里的枪胁迫地顶着他的后脑。
因为紧张前两次都失败了,疼痛和恐惧都使得他的手抑制不了颤抖。
他们的心也跟着一起悬停在半空。
十位码的最后一位……
喀拉一声,门却没有应声开启。
现场静得吓人,一滴冷汗沿着吴邪的鬓角慢慢滑下。

“我……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眼镜突然疯了一样嚎啕大哭,“别、不要开枪!”
他们醒悟过来,刚刚那一声,是密码错误三次后系统自动锁闭的声音。
“我操你妈!”青皮胡反手一撩把他掀翻在地,抬手就是一枪。
大腿中弹,眼镜抱住膝盖蜷缩成虾米。
但即使没打在要害,开枪的声势和那人在地上挣扎弹动的样子,却实实在在刺激了后面这些人质。
小男孩在妈妈的怀里哇哇大哭,卷发女人抱着膝盖发出高分贝尖叫。
“闭嘴!听到没?都他妈闭上你们的鸟嘴!”青皮胡的同伙之一怒吼,暴躁地朝他们脚下连开两枪。
子弹在大理石的地砖上飞溅,擦出火星。
没人敢再叫,只能把哽咽的哭声和着眼泪全数吞回嘴里。
可怜的经理脸上涕泪纵横,疼得不住嚎叫。
第二声枪响终于让他闭上了嘴。
永远地。


道听途说,与亲眼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面前,给人的冲击是完全不能比的。
吴邪脑子完全乱了,目击整个凶杀事件的过程让他淡定不了。
死不瞑目的那个好像还在瞪着他们这群人。可还能怎么样呢,人都死了。
那么,他们又会怎么样呢?会和他落得一样下场吗?
除了悲悯死者,心中更多的是对自身未卜前途的惊惶。他们都是普通人,本身或许不具备多高尚的人格,都不是尽善尽美的人,贪过小便宜做过错事,但是这些远不足以让他们用交出生命作为代价。所以他们哭泣,求饶,哀求着眼下主宰着他们命运的陌生人放过。


是的,命运,只能用这个诡谲的词。
你每天都在和无数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上班下班的路上,吃喝玩乐的时候,陌生人无处不在,那些人经过时你甚至不会想回头去看一眼。
然而就在此时,有几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暴力地闯入你的生活,并且上帝般地对你说:去死吧哥们儿。
命运如此荒诞,像个精神病人,不按常理出牌。


吴邪却也是个没常规的人,这个时候他想着的是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今早出门前他是否记得给阳台上的草浇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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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去!”吴邪无声地呐喊着。他摇头晃脑试图把它从脑袋里甩出去,可没有用。无意义地用双手捂住耳朵,没有用。
女人和小孩的哭声一会儿近得像在耳边,一会儿又远得仿佛在天边。
背靠着门吴邪大口呼吸,衬衫扣子已松到了胸前,缺氧感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他试图发出一点声音来求救,憋红了脸却只是从喉头挤出一丝微弱的呜咽。这一声微不足道的呻吟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很快被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盖过。


它们进来了。它们进入你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
它们要杀死你了。
黑色的空气仿佛有重量,像潮水把他淹没。


张起灵强行撬开电梯门跳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半死不活蜷在角落里发抖的吴邪。
心脏病?还是哮喘?再看看被这个人自己攥得发皱的衬衣前襟,那只手还在持续用力,关节凸出泛白。那张痛苦的表情让张起灵觉得他好像在努力从某些东西中挣脱出来。


其实吴邪并不是没有知觉。
他能看到张起灵仿佛是带着他身后的光,天神一样地跳进来,能认出张起灵身上的保安制服,能看到他蹲下来审视自己,甚至能分辨得出这张脸有点帅。
只是表达不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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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日子是他新近发明的词语。这样一天一天地泡过去,他的人就浮在日子上面,像一块吸饱发胀的海绵。


服药后又能正常入睡,他开始频繁地梦见张起灵的眼睛。不过梦里的眼光更让他看不懂,似乎不再那么平静,里头包含着令他费解的情绪。
吴邪抬手盖住眼睛,希望延续梦境。
他失败了,于是开始仔细回味那个眼神。是愤怒?失望?这些激烈的情绪似乎天生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双眼里。就像外国和尚说着四川话,总有种张冠李戴的荒谬感。


吴邪后来再去过张起灵工作的银行,不刻意的,只是办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去了。
不知是否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刻意,吴邪没再遇见过他。


“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暗中窥视。呃……小吴,你在听吗?”
面前充满疑问的脸将吴邪拉回现实。
“抱歉,我最近睡眠不太好,注意力不怎么集中。”吴邪揉揉睛明穴,十分歉意地对女孩笑笑。


音乐学院的舞蹈房很大,四面巨大的镜墙总让吴邪觉得时时刻刻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实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吴邪当然不可能是这里的学生。只是义工组织租用了音院几间教室,聚集起本身有着这样或那样心理问题的人群,互相坦诚,相互安慰。
偌大的舞蹈房中央围了一圈椅子,吴邪坐在其中之一上,因为镜子更显空旷的房间加重了他的被孤立感。
义工是个叫做秀秀的小姑娘,已经跑进跑出打了好几个电话。
吴邪转头看看身边那把空着的椅子,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有这预感的绝不只他一人,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有着近乎特异功能的敏感神经,只不过都保持着一点不开口的默契罢了。


秀秀终于沉默着走进来。
嗯,她平时都是跳着走路的,吴邪想。
走近了,他看到秀秀眼睛有点红。
“小陈没有扛过去。”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转过去注视那把空椅子,臆测和坐实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在吴邪的生命观里,每个人都是一栋有寿命的小屋子。
大多数房子在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里慢慢老化,最后自然坍塌消亡;有些则被外力提前摧毁掉,像是不可预测的车祸、不可抗拒的疾病。然而还有另外的一些,仿佛在建造的时候就偷工减料,本身不够牢固,腐化是从内部开始的,烂到某一天,即使没有外来的那一下重击,也会自行分崩离析。
缺席的小陈,选择跳楼这种最不美观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对于这场人生,他将永远地缺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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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瞬间想到圆寸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看着张起灵饱满光洁的额头,由于闭着更显狭长的双目,五官实在无可挑剔,头部伤口合着的白纱布就是唯一的败笔。


床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门外的人没有推门而入的迹象。他们似乎都不受周遭来往人流的干扰,这地方仿佛就是世界上唯一静止的角落。
吴邪定定地看了一会,不知道具体是多久。
落日余晖在张起灵半边脸上投下树的阴影,他像是感知到什么般缓缓睁眼,望着门口,眼神清明得并不像一个刚睡醒的人,从里面看不到一丝惺忪的睡意。
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小张啊,这是我女儿熬的大骨汤,给你盛了一碗,趁热喝啊。”
对床的李阿姨是名小学校工,打扫卫生时不慎跌断腿住了院。
张起灵点点头,说:“谢谢。”
“对了,你家里人下午来过了?这包裹怎么搁外面凳子上,我看写的你名字。”
张起灵心中顿生出几分诧异来。
纸盒外面果然粘了张便签,上书瘦金体的张起灵三个字。
打开盒子,里面是块三角形的蛋糕。


蛋糕本是吴邪买给自己的,他对这些甜兮兮的东西抱有一种近乎怪异的执着。
留下蛋糕的行为完全出于一时的突发奇想,回过头细想起来,却像拿自己隐秘的某一部分公开与人共享,吴邪竟有些不好意思。


张起灵不吃甜食,只随口舔掉了不小心沾到手指上的一点。
倒不是预想中甜到发腻的味道,带着一点发酵乳制品的酸味。
第二天差不多的时候,张起灵收到了第二个装着馨甜香味的小盒子。
他只揭下写有他名字的纸条,转手把盒子递给同房的病孩子小明。


吴邪近来热衷于一项行为艺术,他把这种不记名的馈赠看作是某种精神层面的交流。
阿宁鼓励他多与人交流,不是做生意时的舌灿莲花,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现在吴邪每天探病的流程是:先在张起灵病房外的长椅上待一会儿,这段时间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想,像一个静物生来就在那里。这种行为的放松感甚至超过了精神互助小组所带给他的。
直到待够了,或是店里有事,他才留下精挑细选的符合他口味的礼物离开医院。如不是医院每天人来人往,无人注意这一小小角落,说不定早有人拿他当精神病抓起来。
没想过走进病房去堂堂正正打个招呼吗?吴邪当然想过,但比起渴望与人接触,他似乎更害怕与他人过近的距离。


但凡烘焙房出售的甜点品种,每日一换都不带重样的。总之小明这些天大概是把未来一年的糖分都提前吃光了,可怜的小明,收获了蛀牙和脂肪。
张起灵则收获了一沓便签纸,每张上面都写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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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难道是认出他了?
吴邪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去哪?”
还是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吴邪曾无数次在它们闭着的时候在脑海中描摹它们睁开时的样子,无数次在它们望着窗外的时候幻想它们转过来凝视他的样子。
就是现在这样。
“带我回家。”张起灵这样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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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永恒终不悔@闷了个瓶@flower雪阡陌@小七Damon@CandySte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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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十七床病人室颤!快叫医生!”走廊里噼里啪啦一阵脚步声夹杂着推车车轮飞快滚过地面的声响,扯裂张起灵的面容。
吴邪还维持着入睡前的坐姿,一时间他分不清他的心跳和那十七床周围唧唧乱叫的仪器哪个更紊乱一些。
是梦。
就连躺在自家床上他都没这么快入睡过,这会儿靠在硬不拉几的长条板凳上,时不时有人来回经过的情况下,居然不消两分钟就着了,还做了一个毫无逻辑可循的梦。
梦里的时间似乎很长,但也许现实里他只睡着了两分钟。


吴邪使劲拍了两下脸,想起今天的字条还没写,手往裤袋里摸去,摸完左边再摸右边。
没了,不在。可能是刚才翻找零钱时掉在店里了。
吴邪想着该用什么来代笔,或是干脆问护士台借一支来用,还在犹豫的片刻,旁边就递过来一支笔,恰好同他丢的那支同样的款式。
视线顺着递笔的手一路向上,看清那张脸,吴邪的心疯了一样狂跳起来。


他努力想摆一个轻松熟稔的微笑,却体会到什么叫表情肌完全脱控的感觉,只希望此刻他的面部表情不至于太狰狞。
吴邪的视线那一端,长凳的另一头,前一刻还在梦境里对他说着带我回家的人,正用与那时雷同的眼神将他捕获。
而他们之间的长凳上,鹅黄色的小纸盒还在它原来的位置,粘在上面的原本空白便签已被人率先写上了字。


——谢谢


“不,别客气……”尽管吴邪并不很清楚张起灵谢的究竟是他的食物,还是他的笔。
“其实该道谢的是我,谢谢那天你救了我。我叫吴邪。”
张起灵听了他的名字若有所思,咀嚼般地重复了一遍:“吴邪。”
吴邪心头一震,熟悉的感觉像有把重锤击打在他的心头。
“吴邪……吴邪……”
这次又是谁的声音?
“快醒醒,老吴!”


吴邪第二次惊醒。
原来不过又是一个梦。梦中梦的感觉很差,总让人难分清现实和虚幻。
吴邪暗暗掐了一下大腿,有痛感,这回是真醒了。
满头虚汗意识还很混沌,吴邪看清自己还在370门外的长凳上,眼前与他对视的却不是张起灵。凑近的一张大脸,鼻梁上架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盯着他,眼里全是焦急。
“老痒?”
“你怎、怎么睡、睡这儿?”老痒奇怪地望着他,刚才他急赤白脸喊了老半天吴邪都没醒的意思,害他差点叫医生来了。
吴邪说:“啊,不小心睡着了。我来看个朋友,这就走了。”


吴邪想起他的蛋糕,手在口袋外面略作徘徊,有些小心翼翼地探进去。摸到笔在,让他稍微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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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瞬间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怕什么,总觉得若是现实与梦境不谋而合,是某种极为可怕的征兆。
说不定这会儿还在梦里?
吴邪一个激灵,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可怕了。
老天却还打算同他再开个玩笑。


解子扬看着吴邪的脸唰地白了下去,手里轻如鸿毛的纸片似乎变成了世上最骇人的东西。
吴邪盯着本该空白的便签纸,上面已经写过字。一句谢谢,就连每一个笔划的转折看起来都和梦里的如出一辙。
第二个梦真的是梦吗?那么为何梦中的东西又确确实实出现在眼前。
时间没有久到他忘记这种记忆混乱的感觉,吴邪心头无限发凉,像曾经无数次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却无论如何回忆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那个时候他内心的绝望和此时一模一样。


“是他?”老痒仿佛早就洞悉了吴邪心中所想,只不过是将他脑中的句子翻译出来。
吴邪失魂般地盯着面前雪白墙壁,把适才的梦中梦巨细靡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到他那番自我介绍,自己说的的确是吴邪没错,才稍稍安下心来。
不管怎样,便签上的留字总是不假,吴邪觉得是时候该见一见。
这么多天来吴邪第一次走进370病房的门,却被告知张起灵已经出院了。
望着空荡荡的病床吴邪想,纸条上的话,也许就是最后留给他这个陌生馈赠人的答谢。


吴邪不再每日打卡上班似的上医院了,与此同时他又开始轻度失眠。
在被心中日渐积攒的怀疑慢慢熬疯之前,他想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做些什么。
当吴邪又一次站在那家银行营业大厅,等来的只不过是更让他焦虑的结果而已。
保安小张去哪里了?不知道啊,本来就是临时工,这会找着稳定工作跳槽了吧。
张起灵就像是一场清秋大梦,来时和去时都无迹可循。
吴邪不知道这种有如退潮般的失落究竟从何而来。


伴随着那天老痒的出现,吴邪知道自己的情况又不好了。
因为老痒并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
或者说他曾经真正地存在过,只是已经死了很多年。


解子扬是吴邪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直到出事之前吴邪也无法相信老痒会杀人,而且亲手杀死的还是被吴邪称作漂亮阿姨的解妈妈。
事后他才知道老痒的家族有遗传精神病史,他本人到后来已经是个相当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偏执和妄想,坚信这个世界的自己并非真实,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物质化”的产物。


床单被血浸透,地板上墙壁上也有飞溅上去的血点。床上躺着断了气的妇人,背靠着床瘫坐在地的少年瞪着空茫的双眼,一屋子的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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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自己也时常出现幻觉,他想老痒弑母的那一刻一定正处于某种异常可怕的幻觉之中。
考虑到老痒的精神状况和年龄问题,法律给予的最终判决是终身监禁。
吴邪去监狱探望他,再见面时他却要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老吴,其实那个时侯我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们都说我有病,看我的眼神都像看鬼。”说到这里,老痒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别说他们,就连我妈有时候看我……怎么说,恐惧?是恐惧吧。我都不说,其实真他妈伤人。”
“他们总有一天会抓走我的,我知道。可我不能留下我妈一个。”
吴邪只是沉默地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胸口酸胀无比,像被人塞进一团泡水的破布,胀得难受,水分想要从眼底流出来。


“你说,我为什么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人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身罩囚服的老痒瘦了许多,面颊凹陷,望着他的眼神是那么无助。
人们不会去质问一个癌症病人为什么你的癌细胞会病变会扩散,可是当一个人的内心病变了坏死了,却极少能获得他人真正的理解。
正如当初吴邪被幽闭症所带来的、无尽的黑暗内心的恐惧折磨时,所期望的只是一只手,一个拥抱,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每每得到的却是“为什么心理不健康”这样的疑问。
从前吴邪也许还会争取做出科学的解释,直到他慢慢明白那些人也并非真正出自关心。
为什么会得病?
“我真的不知道。”吴邪轻声说。
说穿了其实他们一样无力,一样茫然。


当天下午,老痒踹开车间的门跳下去,死了。
听闻噩耗,吴邪其实并没有多震惊。
吴邪驱车前往山郊,把老痒常戴的耳钉同骨灰一起撒在了山里。他站在山顶吹着风,心里总有种感觉,老痒好像并没有离开。
回到家睡了一觉,浑浑噩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吴邪站在镜子前,望着镜中之人。那是他的发小,那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听到自己说:


“老吴。”


文艺青年喜欢说一个人的肉体死去了但精神永驻,只有吴邪才知道这种说法有多不负责任。
他知道老痒还在,就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
吴邪和解子扬就像小时候乱穿裤子那样共用一个身体,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却约好似的不会同时出现。他们相安无事,与人无害。
然而这都不是能够被人接受的理由,吴邪知道的,所以他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的结果是,他变得更孤僻了。
直到有一天纸兜不住火了,真相败露带来的后果对吴邪来说不啻于一场空前的灾难。


“离他远点,有精神病的。”
“不会吧,会不会突然发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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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怜,小小年纪就得了人格分裂……”
“吴邪同学,当务之急是先把病看好,学业什么的先不要放在心上。”


吴邪被送进云顶疗养院。
他所表现出的配合态度不同于其他的新病人,配合接受检查,护士拿来药就吃,只是不怎么说话,很少笑。
阿宁很快发现吴邪的主体人格和后继人格都不具有攻击性,是两个很和平的小朋友,危险系数很低。他们之间当然也存在差别,最浅显的比如吴邪喜欢牛奶和甜食,另一重人格却很讨厌这些。


在建立起初步的信任感之后,阿宁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展开更进一步的治疗了。
“你好吴邪,我想和你的朋友谈谈,你能帮我叫他出来吗?”
她无法忘记当她说完这句话时吴邪的那个眼神,同时充满着祈求和绝望两种矛盾的色彩,竟让她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中的希望之光终于还是一点点暗下去,他的肩膀垮下来,整个人像被拔掉了气门芯,无奈点头。
病房过于安静。他们都在等待。
“我叫解子扬,我是吴邪的朋友。”
说话的吴邪眼神与刚才判若两人,说话时,吊着一边的嘴角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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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人格分离是种很神奇的现象,明明还是那副皮囊,可是切换为不同人格时就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神态举止,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人一样。
像是演员,或许这些病人才是真正的表演艺术家,当一个人投入另一个身份到已全然意识不到自我的存在,这样的表演怎么称不上是登峰造极。阿宁的病人中甚至就有这样的演艺界人士,走火入魔,沉溺在他人的故事无法抽离出来。
那么虚幻那么美,太危险。


阿宁知道解子扬这个名字是从新闻里,精神病少年犯杀害生母,每一条都够得上头版头条一时轰动了。然而她却发现,并不像新闻里妖魔化的穷凶极恶,虽然脾气不如吴邪温顺,但这个“解子扬”表现出的坦率真性情,让人感觉到他不是坏人。
最重要的,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关心吴邪。确定了这一点,阿宁就有了赢的筹码。
对于这类多重人格的病人,强行矫正也许会起到难以预计的反作用,引起患者的强烈抵触,激化人格冲突,甚至可能导致后继人格吞噬主体人格的悲剧结果。对于医生来说,引导后继人格自动消亡,永远是第一治疗方案。


“解子扬,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说完这句,阿宁看到他的眼神亮了一下。她心中已有打算,继续说道:“别人无法理解你的想法,却一再地否定你。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很难受,这些我都知道。”
他不说话,阿宁知道他正在思考。
“其实你很清楚,你已经不在了,不是吗?”阿宁不动声色地,抛出重磅炸弹。
“是时候让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吗?”
医生的语调是缓和甚至柔情的,但却直指人心深处最脆弱的那一点。她能从“解子扬”脸上看到他内心饱受煎熬的痛苦,这席话每个字都刺进他的心里,带给他尖锐的疼痛。


“宁医生……”嗓音有些喑哑,能听出里面遏制不住的微颤。
阿宁顿感泄气,“解子扬”是不会这样叫她的。狡黠油滑的“解子扬”第一次见面就叫她美女,会规规矩矩喊她医生的,只有吴邪。
关键时刻,吴邪的主人格跳出来收回了身体的支配权。这个极其类似于保护的举动,简直就像是吴邪举起手臂挡在老痒前面。
阿宁很想知道吴邪的真实想法:“你在保护他?你不希望他消失?”
吴邪抬起脸,眼窝下面有很深的暗痕。经过这段时间,他们都很疲惫了。
吴邪说:“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他。”


几个月的相处,她深知吴邪的内心善良平和,有时过于敏感。阿宁敏锐地察觉到,吴邪对老痒的死心存愧疚,也许正是他始终无法释怀的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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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失败的谈话以来,吴邪的本体好像越来越懒,每天出现的时间很短,身体大部分时候由第二人格支配着。更可怕的是,后续几次短暂谈话中阿宁发现,吴邪的主体人格正呈现日渐衰弱的态势,看起来他似乎是抱着一种自我献祭的想法,想要借由“吴邪”的消亡,换取“解子扬”的存活。
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自杀行为,当某天主人格永远陷入沉睡,第二人格主导时,等于作为“吴邪”的自我被他杀死了。
情况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


阿宁觉得这样做未免有些卑鄙,在她看来这个“解子扬”本质上是个不错的孩子,生前虽然走了弯路,但不曾存心加害任何人,并且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吴邪。
他已经死过一次,现在她所做的无疑是让他在吴邪的意识中再“死”一次。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错还是对。


阿宁平静地说:“吴邪让我代为转达给你,他说对不起。”
吴邪的脸上表现出老痒式的诧异。
“作为朋友,他觉得自己没有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一直以来他为此感到自责。”
随着她的话语,她看到“解子扬”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悲伤。
太卑鄙了——阿宁心中默念着,有一丝颤抖,但还是选择把话说了出来。
“所以他想要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你,每天看日升日落,品尝美食,和亲人分享喜悦,哭和笑的权利……继续活在这个世界的机会。”


如她所愿,“解子扬”流下了眼泪。而躲在这具身体某个角落里的吴邪,此时此刻也许也在哭泣吧。
其实这些都不是老痒的愿望。
他的愿望,已经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事。
只是这样的现实无论对吴邪还是老痒,都太过残酷。


“美女,替我告诉老吴,我从来没有怪过他。”老痒抹了把眼泪鼻涕,招牌式歪嘴一笑,“好兄弟,一辈子。”
“一定会。”阿宁眼圈通红,哽咽无语。


那天之后老痒再也没有出现过。
次日吴邪醒来,一整天都表现得相当平静。他只是更沉默了,时常呆坐着看窗外,眼中常含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苍凉。
阿宁有时觉得促成他分裂的原因,除了愧疚之外,也许只是因为害怕寂寞。
少了老痒的陪伴,吴邪是否会更加孤单。


其实从银行事件后吴邪的首次复诊开始,阿宁就隐约有种预感。
所以当吴邪因为老痒的再度出现而找到她要求住院时,她没有感到过多的惊讶。
事实上吴邪和他的第二人格老痒堪称分裂症史上主次人格关系的优良典范,完全不像其他病人人格之间你争我夺不可开交,比起两个人格,他们更像是共居同一身体的两个朋友,聊天解闷一起发牢骚,聊遣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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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走进病房,吴邪转过来咧嘴笑:“宁医生,老痒那家伙惦记着好久没见你了。”
二十六岁的吴邪已不是十多年前那个穿着病服的阴郁少年。经过这些年,对发生在身上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也学会慢慢接受。
“我怕他又要来了。”吴邪收敛笑意,眉宇间透着隐忧,“齐羽,好像回来了。”
阵风刮过,呼地卷起桌上几张白纸。


齐羽,是十年前老痒人格消亡后吴邪身上出现的新人格。
那段时日吴邪的意志非常消沉,自我意识低到极值,像个冬眠的动物一样整日整日不动窝,也不与人交流。
直到某天疗养院实验室发生爆炸,引起大火,疏散病人时阿宁看到吴邪懒洋洋地靠在走廊墙上。
他在弹烟灰。
由于长期食欲不振,不合身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得空落落,光脚穿着毛绒拖鞋。从他的表情中找不到一丝惊慌失措,悠哉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察觉到阿宁的视线,他正过脸去,对她露出一个笑。
那种笑容,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此时站在那里的不是解子扬,更不是吴邪,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大楼里警报还在扯着嗓子鸣叫,狂躁的病人大哭大闹,匆匆奔逃的人撞翻的器材哗啦啦落地,一片混乱的走廊里他们两个对峙着,谁也没有动。
“是你干的?”
“是我。”
“你是谁?”
“齐羽。”


分裂症病人每个人格的生成都有它独特的因素,如果老痒的出现是源于吴邪的内疚和孤独,那么这个齐羽大概算得上是吴邪人性中所有恶的凝集体。典型的破坏性人格,最容易发展成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高危分子。
齐羽和吴邪具有截然相反的性格,像火和水,像黑和白,像世界上你能找到的任何事物的两个极端。
齐羽在疗养院期间做过的坏事不胜枚举,摧毁电路,破坏防火系统,偷实验室里的化学试剂制造炸弹,几乎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花样。甚至有次偷了一辆车逃跑,被人追回的时候脚底踩满了玻璃渣还在拼命往前跑,疯了一样边跑边笑。他是十足的小恶魔,得逞之后,就用湿漉漉的无辜眼神看着你,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一点吴邪的影子。


而从齐羽出现开始,吴邪似乎就此陷入了沉睡。
阿宁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唤醒他的主人格,但他就像被囚禁在意识最深处的牢笼里,不得解脱。
努力过了,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对这样的结果只能惋惜。
某种意义上吴邪已经死了,现在这副皮囊里装的只不过是另一个灵魂。
之后的某天夜里吴邪——或者说齐羽,被一队军衔颇高的军人带走。
等多年后再次相见,已是吴邪奇迹般归来,齐羽不知所踪的结局。中间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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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诊疗中阿宁听吴邪谈起过意识受齐羽主控的那段往事,听话中的意思,似乎他的意识始终承认齐羽的存在,然而很多时候明知道身体被控制着,却毫无办法。
“我了解这种感觉,丧失理智,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虽然每回老痒醒着的时候我也在睡,但我的感觉是安全的。齐羽的话,不一样,更像是……掠夺。”
阿宁感到奇怪,早年的多次接触,她发现齐羽应该是根本意识不到吴邪的存在,因此也不存在恶意吞噬主体人格的可能性。至于吴邪所说的“被夺取感”,也可能是齐羽人格本身太过强势造成的。
“如果真是齐羽那倒是件麻烦事,但有一点你不用担心,他并不知道你和老痒的存在。”


阿宁走后,吴邪拿出笔记开始记录。
因为精神上有些异于常人,吴邪对于自己的生活有种随时可能失控的焦虑,已经养成习惯记录下每天发生的重要事件。


2012年7月6号
一连串事情开始微妙地展开,像一张正在收拢的巨网。
我暂时还不能参透其中的关键,但是可以肯定,这些事与那闷油瓶有莫大的关系。


盖上笔盖,夹好书签,拿来充当书签的正是那天张起灵留给他的字条。
吴邪不知道一墙之隔的病房里,张起灵被注射了镇静剂正在沉睡。

楼主:在那瑶远的地方  时间:2020-06-02 19:58:21
中国病人@刹那永恒终不悔@flower雪阡陌@闷了个瓶@Candystella@小七Damon

楼主:在那瑶远的地方  时间:2020-06-02 19:58:21
吴邪简直欲哭无泪,连腰上的痒痒肉被人掐着都没顾得上痒。难道这梦还能做的跟连续剧似的?难道这梦里的张起灵与时俱进地发现他是个神经病这会找他兴师问罪来了?
“我我我是吴邪啊!”靠,老痒的结巴怎么还会传染。
“吴邪……”
纵然张起灵搜遍大脑,也没有找到和这个名字相匹配的任何信息。
吴邪不大自在地扭动两下,“这位小哥,打个商量呗,能不能麻烦您先高抬一下贵手……”
张起灵又看了他两眼,松了手把他在地上放稳,手虽松开了,视线依然将他牢牢锁住,继续逼问:“那时候为什么每天都来?”


吴邪不知道他看没看出自己脸上的窘迫。
为什么?为了看你一眼?要闷油瓶是个大姑娘那他充其量也就落一心怀不轨,现在俩大小伙子这事儿怎么算?变态至极?搞不好张起灵把他当偷窥狂,从此划清界线。
忽然一想不对啊,这不是在做梦么,那么顶真干嘛!茅塞顿开的吴邪还没等得及开口,张起灵面色一沉,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扑倒在地。


操!会疼!不是做梦!
应着他们倒地时吴邪脊背撞地发出的声响,咻咻两发子弹堪堪贴着耳朵打在地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张起灵就着这姿势抱着他滚到贴墙的死角。
自始至终吴邪处在一片懵懂之中,他活了二十六个年头,虽说个人精神状况堪忧,却是货真价实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在今天以前他还以为枪战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虚假的电影里面。
花了些时间消化刚刚遭遇枪袭这件事,意识慢慢回笼,吴邪两手绕到张起灵背后不太确定地来回摸了摸。
还好。
“没受伤。”
吴邪放下心对他一笑,低声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从他身上挪开,贴着墙根警觉地察看四周的情况。


安保人员和警察陆续赶到,确认安全后吴邪才在张起灵的示意下走回案发的第一现场。
张起灵走到窗边,玻璃已不再完整,留下两枚放射状圆形弹孔。他在窗前看了片刻又走到吴邪身边,蹲下身察看地上留下的弹痕。
吴邪不是二傻子,刚才张起灵面临危险所展现出的反应能力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凭他这种身手怎么可能是单纯的银行小保安?这次枪击事件恰恰说明他的背景不简单。吴邪管不住思绪飞驰,难道小哥是黑社会的叛逃杀手?或是专门窃取国家机密的江洋大盗?
在大脑被各种脑补的场景撑爆之前,吴邪决定试探一下,“小哥,你的仇家出手挺狠的。”
闻言张起灵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楼主:在那瑶远的地方  时间:2020-06-02 19:58:21
2012年7月7号
闷油瓶居然也在疗养院!闷油瓶居然就住在隔壁!我居然忘了问他生什么病!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他好像被仇家寻仇,很有内幕很复杂的样子。
也许明天可以一起问问他?


吴邪咬着笔杆,想来想去,还是把最后一句划掉了。


睡到半夜,吴邪感到有些热,身上出了层薄汗,于是蹬了被子准备将空调调低些,冷不防瞥见床前一个人影,顿时吓得灵魂出窍。
他心如鼓擂,强自定睛去看,窗帘隐隐透进月光,照得屋里混混沌沌,看什么都只有一层模糊的轮廓,但那摆明是个人影不会错。
此时此刻吴邪哪里敢动,僵在床上连气都不敢喘。
是人是鬼就不讨论了,姑且看作是个人,他根本不知道那人的目的,贸然惊动那尊大佛又会带来什么后果。
装睡其实前后也就半分钟,在吴邪的时间表里估计比半个世纪还漫长。


这种等待最是煎熬。吴邪冷汗以串计算,心中暗骂要杀要剐敢不敢给个痛快。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终于他憋不住了,死就死了大家来个鱼死网破也好过继续这样熬大鹰,正准备暴喝一声揭竿而起,谁知那岿然不动的黑影行动起来竟比他迅猛一百倍,未及出口的暴喝尽数化为那人掌中的呜呜声。
一只凉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吴邪抬腿踢他腰际,那人竟像猫头鹰具有夜视功能似的,在一片混沌中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意图,并且先一步用膝盖将吴邪的腿抵在了床上。
那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像个标本似的牢牢钉在床上,看着凌驾上方的黑影,吴邪脑中飞速掠过各路武打片里主角被反派压制住时使出的各种反败为胜的奇招,再一次证明电影里都是骗人的。
黑影伏下来的时候,吴邪幻想着明天护工推开门来看见他横尸病床的样子。


“是我。”经过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耳畔一直传到神经中枢,吴邪猛地睁大双眼。
哪怕只有两个字,这个声音,几个小时前还同他对话过,是绝不会认错的。
这孙子!
认出是张起灵,吴邪恶向胆边生,想骂几句以逞口舌之快奈何口舌现在还都受制于他人之手。
他意义不明地呜了几声,张起灵将手稍稍抬起松开些,吴邪得了新鲜空气立刻贪婪地吸上两大口。
趁着他还在感叹空气的重要性,张起灵继续凑在他耳边悄声低语:“我怕今晚还会有人对你下手,所以过来看看。”
“我?”这倒着实出乎吴邪意料,“不是你的仇家吗?”
他看到黑影脑袋动了动,应该是在摇头。


张起灵其实看弹痕的时候就发现了,如果不是他及时将吴邪扑倒,那么根据那发子弹从窗户射入的角度,击中的应该是吴邪。

楼主:在那瑶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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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4-10-29 17:11:00

更新时间:2020-06-02 19:5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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