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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前言
远在北京的钱旺回到家乡,说非常非常想念那时高中的同学,让住在市里的高杰把能召集到的老同学都召集来聚聚。
高杰说:“都五十年了,有的都没了,还怎样聚?”
钱旺却坚持:“能找多少算多少,叶老归根,你说我怎么那么想念那时的高中同学呢?做梦都梦见你们。”
于是高杰便把市里能联系到的高中同学都打了电话,可是,都已年逾古稀,有的身体有病不能来,有的身体还可以儿女担心不让来,有的高血压怕见了老同学过于激动不敢来……最后,好歹召集了十来个人。
大家一见,也都是鬓发皆白,满脸沟壑,老态龙钟了。不过毕竟是在一起初中三年高中三年,还能依稀辨认出当年的模样来。互相辨认着,拍打着,戏笑着……虽都老得弯腰驼背,但核桃纹般的脸上笑靥如花……说着相当年的轶闻糗事,谁和谁搞对象灭灯三分钟了,谁掰园田里一穗玉米被校长叫到领操台上去了,谁练前空翻把脖子栽到腔子里去了……那时谁也不敢提的隐私,这时却成了最好的笑料……
瘦骨嶙峋但却精神瞿烁的高杰拍着膀大腰圆的马云鹏的肩膀说:“你看看我们一个个骨瘦如柴鬓发如霜,老得都不成样子了,你却虎背熊腰、红光满面,比我们年轻二十岁,你怎么保养的?”
个儿不高,瘦得像个猴儿似的孙明兴戏谑地说道:“咱们同学,他当的官最大,七品知县,就别说请客送礼,就每天这吃请那赴宴,好歹动动筷,也是肚满肠肥,能不胖吗?”
马云鹏听了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说:“按你的逻辑,那高杰是市教育局局长,官小吗?怎么瘦得像干巴蚂蚱似的呢?”稍作停顿,又说,“忘了读书时,你们一个个都聪明绝顶,就我‘傻大个’一个,没心没肺,不是说‘心宽体胖’吗?这话说得没错。”
高杰略一思忖,道:“要说聪明绝顶,还得说钱旺,人家放着好好的大学教授不当,下海经商,挣得盆满钵盈,北京一套房子,三亚还有一套别墅,夏天住北京,冬天去三亚,候鸟似的,哪里好去哪里。”
钱旺谦恭地笑笑道:“可别听那谣传,我没挣什么钱,没赔了就不错了。三亚那套房子,是我在那里搞房地产,卖不出去,只得留着了。”
孙明兴笑着道:“行了,老钱,你有钱,我们也不借,你就别哭穷了。发财就是发财了,那是能耐。”
钱旺宽厚地笑着说:“要我说,我们都这个岁数了,还说什么官啊钱的了,钱多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老了后给儿女分家产找麻烦;官大了有什么用?退了后还不是普通老百姓一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高杰也立即附和道:“钱旺说得对。什么官啊钱啊,我们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时代产物而已。要说我们同学里,只有高志远才活出了人生的价值!”
他的话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大家的目光也立时都投向了高志远,高志远是个干瘦的老头,虽瘦但看上去却精神干练,像个久经疆场的运动员,听到高杰突然提到他,不好意思地憨厚地笑笑。
听到高杰的话,大家就七嘴八舌地问:
“哎,高志远,咱们都土埋脖颈的人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先听传言说你都没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还这么硬朗,有点儿像活见鬼的感觉!”
他的话引起了哄堂大笑
“是啊,从毕了业,谁都打听到消息了,就你高志远音讯皆无,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高杰挥了一下手说道:“大学毕了业以后你们都跑到外地去了,我在本市就没动,每个同学的情况我都了解,就是高志远一点儿信息也没有,我先也听说他可能没了。可是,在一次全市模范教师表彰会上,我见到模范教师名单里有他的名字,我很奇怪,莫非是同名?可是找到上报材料一看,年龄,家庭住址……都与他相符,我想一准是他。等他到市里报到那天,我一看正是他。我那时就跟他说:‘老弟啊,你可真能隐藏,二十年了,音讯皆无,有人传说你都没了。’他呵呵笑着跟我说:‘传说没了就对了。’我问他这话怎样讲?他说:‘那些年活着和死了差不多。’我问那是为什么?他给我讲了他那些年的经历,可真是我们想像不到的艰辛,不过他还真了不起,坚忍不拔地撑了过来,而且活出了人生的精彩。”
有的立即说:“我在网上看到他还写了一本书出版了,可受欢迎了。”
“那不是成了作家了吗?”
“哎呀,真成了传奇人物了,快把你的传奇人生好好给大家说道说道。”
“高志远,快把你的经历跟大家说说。”
……
高志远先听同学们议论着,马云鹏当了县长,高杰当了市教育局长,钱旺经商发了大财……一个个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唯独自己坎坷一生,一事无成,不觉悲从心来,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可是,后又听到大家说到他,说他活得精彩,活得传奇,立即那磕磕绊绊苦辣酸甜的崎岖经历像放电影一样一下子涌进脑海,五十年,一辈子,痛苦、喜悦、悲伤、快乐,过不去的隘关险道,想不到的意外惊喜……
大家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他,他只得如实地把自己的坎坷一生告诉给大家……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一、风云人物
高志远在中学时代可谓是风云人物,他在全年级的每次考试中,不仅仅是名列前茅,而是稳稳占据前三名。那时,周围三个县才有一所中学,考入中学的学生可谓都是佼佼者,而他又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当然就更为万众瞩目了。
高志远给同学们的印象就是绝顶聪明,看上去他不是很用功,星期日,同学们都在教室里做作业、学习,而很少见他的身影,他早已泡县图书馆去了。初中时,有道几何题,全班同学都做不出来,去问付老师,付老师看了看题,笑着说:“我也不会做,我们一起研究研究吧。”说研究吧,连老师都不会做的题,哪还有学生研究的。可是,高志远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越不会的题越想钻研出来。所以,别的同学早已把那题扔在一边去了,他却深深记在脑子里,一有时间就想那道题。到后来想到什么程度,吃饭时看着圆圆的饭碗却是平行四边形(那是一道平行四边形证明题),睡觉时看着方方的窗格也成了平行四边形……一连想了好几天,一天晚上,他仍看着方方的窗格成平行四边形,左画一道辅助线,右画一道辅助线,忽然,他眼前一亮:按着画出的一道辅助线去证明,竟能证明出来!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能证明出来吗?再证明证明,确实能证明出来。难道这么难的一道题,就这么简单地想出来了?他再细想,确实证明出来了。他高兴得真想爬起来去问问付老师,看他证明得对不对?可黑更半夜的,怎能去问呢?他只好强压住心中的喜悦,睡觉了。第二天早自习,他便去问付老师,把自己证明的方法说给了付老师。付老师看着他笑了,说:“我知道你能证明出来嘛!”原来付老师会这道题,只是为了鼓励同学们的钻研精神,才特意留了个悬念。可其他同学没一个钻研的,只有他钻研出来了。上数学课时,付老师说:“我们都不会做的那道题,高志远同学做出来了。现在让他给大家讲讲是怎样证明的。”同学都热烈地鼓起掌来,他不好意思地走上讲台,给大家证明了那道题。证明完了,付老师说:“大家该知道高志远同学学习为什么那样好了吧?那就是他有敢钻研的不服输精神,有了这种精神,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大家看他像是不太用功,因为聪明,所以学习才那么好。不是,从钻研这道题上就可以看出他多用功了。而且,还有大家不知道的,高志远是上课最用功的一个。我们很多同学上课听老师讲课,就是个听听,一点儿也不动脑子;而高志远是在老师还没讲出解题的方法前,他就想出来了。这从我在课堂上做了提示提问谁能想出解题思路时,只有他能说出来,就证明没等我讲他已想出来了,这证明他多动脑啊!同学们如果都有他这种动脑的精神,学习没有不好的。”。
这样一个老师器重,同学们羡慕的高才生,考大学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高考前,学校发生了一场大流感,全校同学无一幸免。流感过去后,别的同学都好了,而高志远虽然流感好了,但却再也不能用脑子了,只要一用脑子,就会头晕脑胀,天旋地转,眼前的所有景物都会剧烈地晃动起来。他看过西医、中医,打过针、输过液、行过针、喝过中药汤……可都不见效,最后一位老中医告诉他:“你这病,吃药是治不好的;能治好你的病,唯有劳动,因为劳动不用脑子,自然而然就会好的。”
这话如晴天霹雳,叫他痛不欲生。难道学习生活就这样结束了?上大学的梦就这样破灭了?他欲哭无泪,叫天天不语,叫地地不应,难道他就是这样的命?
他虽有万般不舍,可怎么也用不了脑子,再也不能上课,只得按大夫的话,悄悄回了家,参加了生产劳动。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二、雪中送炭

高志远回家参加劳动,正赶上割麦子,俗话说“男人最怕割麦子,女人最怕做月子”割麦子是最累的活。他的家乡全是旱地,麦子长得还没膝盖高,密得像马鬃一样,挑着个干瘪的小穗。因为麦子矮,割麦子得弯个对头弯——即头和脚快挨到一起了,割一会儿,腰弯得就像断了似的痛。
割麦子是两人一组,割七条垄。高志远的好朋友韩文义知道他刚回来参加劳动不习惯,便和他一组,自己多割几条垄,让他少割几条垄。
韩文义和他是儿时的好朋友,韩文义比他大三岁,长得粗粗壮壮,是他们当时玩伴中最壮实的一个;而他却瘦瘦弱弱,像个瘦猴,但却机灵敏捷。他们儿时玩杀马仗时,他骑在韩文义脖颈上,韩文义两手牢牢地抓住他的双腿,他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怎么动也掉不下来,他便可以在上面和对手任意“撕杀”,拉扯推拥,闪展腾挪,最后,总会把对手“斩落下马”,他们也成了那时耀武扬威的擂主。他们还玩闯拐,那纤弱的他就不上数了,而壮实的韩文义却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谁都会惧他三分。从那时起,高志远就非常崇拜韩文义,把他当作自己的偶像;而韩文义也把高志远视同手足,情如兄弟,处处保护他,时时照顾他。后来,韩文义因为家里只母子俩,生活困难,读完小学,就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养家,从少年起就支撑起家庭的重担了。而高志远有父亲供他,读小学,升初中、一直到高中……
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烤着,人像钻进烘炉里一样,炙烤得喘不上气来。高志远割了一会儿,便累得汗流浃背,腰痛腿酸,头迷眼花。“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苦焦,农夫心内如汤煮……”“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等诗句一齐涌进他的脑海,他虽然知道种田苦,可也没想到这么苦啊!苦就苦吧,谁让他没有读书的命了呢!再苦再累也得受,上天就给他安排了个这样的命!
休息时,他浑身累得像散了架似的,再也不想动了,便头枕着麦个子顺着垄仰面躺下,把腿和腰尽量地伸展开来,歇一歇。他一歇着,肚子里倒“咕咕——”地叫起来,割时管顾忙了,倒没觉得饿,这歇着反而饿了。真如人们说的:“闲饥难忍”啊!是啊,回来不但干活累,而且口粮还不够吃。他回家后,粮食关系还没转回来,只吃他父亲一个人的口粮。他父亲一年320斤口粮,还是粗粮,磨成细粮,二百五六十斤。一年365天,每天还合不上一斤,又是干活的人,哪够吃啊!爷俩每顿饭都是菜粥和糠炒面,连个米星儿也见不着。绿绿的菜粥又苦又涩,糠炒面是原谷原糠磨得,吃着还剌嗓子,难以下咽。可割地又是最累的活,不吃怎么割得动啊?只得强咬着牙吃。
每天收工回家,他像大赦的囚犯一样,一头倒在炕上,连动也不想动了。
父亲看他累得那样,很心疼,说:“明天别割去了,休息两天再干吧,你刚一回来,割麦子那么累,你受不住啊。”
他回来就是劳动的,累受不了,书也不能读,他能干什么呢?他气自己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纯粹是个窝囊废!便生气地说:“没事,人家都能干,我也能干。”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第二天便照样出工,他咬紧牙关,撑了几天,觉得顺过点儿架来了,不再那么累了。休息时,原来,他躺在地上就再也不想动了,韩文义总是帮黎巧芝去割,他看出来了,韩文义是对黎巧芝有意思。当他觉得自己不再那么累时,看着韩文义又去帮黎巧芝割,自己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好意思躺着呢?便也跟着韩文义去帮着割。
韩文义说:“你歇歇吧,你没干过活,这割麦子又太累,我一人帮她们就行了。”
高志远说:“我觉得不那么累了,一起去吧。”
韩文义知道高志远的脾气,他执意要做的事,是谁也说服不了的。刚开始割地,韩文义看他累得红头胀脸,浑身汗像水洗似的,便心疼地劝他歇一会儿,说自己一个人割,他们也落不下,可他说没事,硬不歇着,睹气似地反而割得更起劲了。
韩文义见说服不了他,只得让他跟着去。
黎巧芝和刘月芬是一组,她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要好的朋友,干活总是形影不离。刘月芬身体丰满,弯着腰割麦子,显得很吃力的样子。黎巧芝很苗条,弯着腰倒显得很轻巧。
黎巧芝见他们来帮忙,忙感激地说:“你们也够累的,歇歇吧,我们自己割。”
韩文义笑着道:“我们怎好歇着看着你们割啊!接上你们来,咱们一起歇着。”
四个人一会儿便追上了“领人”的,坐下来休息。
黎巧芝看着高志远笑着说:“看,白白净净的一个书生,给累得又黑又瘦了,庄稼活够累的吧?”
高志远不好意思地说:“多亏文义哥了,他每次都是割四、五条垄,我只割两三条垄,这些日子,文义哥可够累的。”
韩文义笑着说:“这话可不对,要说你刚回来,我是比你多割点儿,现在,你一点儿也不比我少割。我还想呢,就你这么聪明伶俐,又肯吃苦受累,再过几天,怕我也追不上你了。”
黎巧芝也说:“那么聪明伶俐,读书又那么好,没考大学,太可惜了。你就应该读书做大事,不应该下庄稼地。刚回来,就赶上割麦子,这是最累的活,你那能受得了啊!”
黎巧芝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姑娘,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同情之心,不禁让高志远感动。他忙说:"不是说好福有享不了的,好罪没有受不了的,吃点儿苦受点累,也是锻炼。"
黎巧芝笑着道:"倒是有知识,会说话。"
休息起来,他们又开始割。天越来越热,高志远觉得天像是在下火,地像是在冒火,自己像烤串一样被炙烤着,浑身的汗像水洗一样往外淌。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像要摔倒,他赶紧停了下来……
韩文义发现他的异常,吃惊地说:“哎呀,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怎么出这么多汗?”
高志远停了停,觉得好些了,便说:“天太热,晒的。”
“每天也这么热,你怎么也没出这么多汗,脸也不这么白啊!”说着,便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怎么这么凉呢?”停了停,又说:“你是虚脱了,活再累,你再吃不饱,不能割了,你歇歇,我一个人割,他们也落不下。”
高志远哪好意思不割啊,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好了什么,歇歇吧,别累病了。”说着,一把抢过他的镰刀,别在腰上,说,“你歇着,听话。”
高志远知道要不回镰刀来,只得坐在麦个子上,看着韩文义一人割,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无亲无故,就当村住着,瓜扯瓜蔓扯蔓的管韩文义叫哥,可他比亲哥还亲,无微不至地呵护着他,他真不知怎样感谢他。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吃糠咽菜已够苦的了,可是,就这样的日子也撑不下去了。中午回家,高志远的父亲叹口气说:“咱家吃粮也就将就明天吃一天的了,你的粮食还没说上怎么给,你去队长家问问,先借点儿,等你的粮食有了着落再还。”
他便趁着中午队长在家,去了队长家。
程队长也刚吃了饭,他妻子正在洗碗。见他来了,程队长热情地说:“你小子怎么闲在上这来了?这些日子忙,没顾上问你,你真得不念了?不考大学了?”
他们亲扯亲蔓扯蔓的论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所以,说话比较随便。
高志远也如实地说道:“我病了,不能用脑子了,还怎么念?就回家种地来了。”
程队长半信半疑地说:“那也太可惜了,你这大才子!你是不是太用功,把脑子用坏了?”
“不是。是得了流感,病好了后就不能用脑子了。”
“那找大夫看看,好好治治,治好了,还是读大学啊。”
“看了,什么药都吃了,不管用。大夫说,只有劳动能治好,才回来劳动的。”
程队长叹口气说:“那可太可惜了。”他突然话锋一转说,“你小子无事不登门,来,一定有事吧?”
高志远只得说:“我回来,我的粮食关系还没转回来,我家只有我父亲一个人的口粮,眼看要没了,就要断顿了。我想向生产队先借点儿,等我粮食关系转回来,再补上,行不行?”
程队长显出为难的样子,皱着眉头说:“你家就你父亲一个人的口粮,还是干活的人,肯定不够吃。你再帮着吃,那就更吃不下来了。别说你家,凡是劳动力多的,吃粮都不够;只有孩子多的,有老人的,补着,将就能吃下来。但是,春起开社员大会就定下来,社员一律不准借粮。要借给你,听到风,别人也会来借,开了这个口子,再想不借就难了。这确实是难事……”
高志远看队长作难,也不好再问,只得说:“那我就再想别的法吧,那我就走了。”说着,走了出来,可是生产队不借,马上就要断顿,怎么办?向个人借,各家口粮都不宽裕,能将就吃下来,就算好的了,哪有余粮往外借啊!
他正想着,忽听程队长在身后叫道:“你等等。”
程队长到了他跟前说,“我想起来了,头些日子生产队外出搞副业(那时不准个人出外打工,生产队可以组织人集体出去打工,为生产队挣钱),给他们加工些莜麦炒面,要说那还是好莜麦炒面呢,就是莜麦地里长的走马芹没拔净,莜麦里有走马芹籽,磨了炒面,吃着有股子邪味。他们说没法吃,吃不下去,就拿回来还在保管库里放着呢!那反正是不能吃的东西,再搁些日子,就霉了,就得扔。我一会儿和保管说一声,你拿去,看看能不能吃?要能吃就吃,不能吃也别强吃,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高志远先听队长的话,以为完全没有希望了,心也彻底凉了。可没想到,队长也是在挖空心思帮他想办法啊!是啊,队长也有队长的难处,如果借给他粮食,开了这个口子,还管得住吗?他先还怪队长假大公无私,不觉得愧疚起来。队长是管着全村二、三百口人的吃喝,容易吗?
他忙感激地说:“谢谢姐夫,可让你费心了。”
“说什么呢!你家困难,我知道。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吧。”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他千恩万谢了程队长,走了出来,回到家中。恰巧,看见韩文义从他家出来,忙说:“哥来了,怎么走了?坐一会儿吧。”
韩文义笑着说:“我来,这不你不是不在家吗。你回来了,那我就再待一会儿。”说着,便和他一起进了屋。
高志远的父亲看他俩进屋,就高兴地向高志远说:“这不,你韩大娘打发你文义哥给送些小米来,你看看,有二、三十斤。”说着,拎着一个米袋子让他看。
高志远吃惊地说:“怎么送这么多来?你们家吃粮也不宽裕,这得你们一个月的口粮!”
高志远的父亲也说:“我说现在谁家吃粮也不够吃,让他拿回去,他说什么也不肯。你说这么多粮食,我们怎好意思留下啊。”
韩文义忙说:“我们家我妈不干活,吃得少,吃粮能够吃。我妈早就让给你们送点儿粮食来,你们别嫌少,将就着吃吧。”
高志远的父亲忙感激地说:“哎呀,这二、三十斤!你们攒这么多粮食也不容易!可谢谢你们了!”
韩文义说道:“可不能这样说,你们吃糠咽菜也太苦了,我们怎么也比你家强,帮点儿也是应该的。”
说了一会儿话,韩文义站起身来说:“要出工了,我回去了。”
高志远把他送出来。
下午收工,高志远刚走进村里,就听老保管的大嗓门叫他:“高志远,你跟我到保管库去一趟。”
老保管姓黎,叫黎富善,是个干瘦的老头,小个不高,声音却非常哄亮,他在井台一喊,全村人都能听到。尊敬他的人都叫他老保管,和他调侃的人,都称他“大喇叭”。
高志远跟着他往保管库走,觉得老保管虽说五十多岁了,走路还虎虎生风,裤带上一大串子钥匙叮当作响。
他一边走一边说:“程队长和我说了,库里放那些炒面,有些日子了,说味太大,没法吃,你拿去吃吃试试吧。”
到了保管库,老保管拎起一个布袋子口袋给了他,高志远一掂量,足足有四、五十斤重,真不少啊,这可是一个人两个月的口粮啊。
他高兴地说:“谢谢。”
老保管道:“谢什么,你拿回去,看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扔了吧。”
他拿回家,父亲见他拎那么多粮食回来,惊奇地都不敢相信,说:“这么多啊!”
高志远说:“说是好莜麦炒面,就是有走马芹籽味。晚饭我们和点吃,尝尝。”
晚饭又是菜粥,高志远拿来两个碗,每个放进些炒面,倒上暖瓶里的开水,一股辣辣的怪味直刺鼻子。心想,怪不得人家不吃,这味是够难闻的。
高志远皱着鼻子吃了一口,像吞了一口烟面子似的,直呛嗓子,除了辣味还有一股比辣味更呛嗓子的怪味,真比苣荬菜杨树叶子还难吃。
他看了看父亲,只见父亲皱着眉头,咂叭咂叭嘴,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会儿,就把半碗炒面吃光了。
吃完对高志远说:“你不能一直品尝滋味,闭着眼猛吃,味就差多了。”
原来父亲是在做示范,告诉他怎样吃。
父亲又说,“吃吧,这是好粮食,就是有点味,怎么也比糠菜强多了,吃不坏人。”
高志远也闭着眼吃起来,果然,邪味倒差多了。
能吃,能咽下去!高志远看着那半袋子炒面,像乞丐捡到金元宝一样高兴。心中暗暗盘算,既然是好粮食,能吃,就多让父亲吃些。
有了这些炒面,再加上韩文义送来的那二、三十斤小米,解决了他家吃粮的眼下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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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见钟情

割地十多天了,小麦已割完,开始割荞麦、黍子、谷子……而这些庄稼比小麦高,也稀疏,所以割起来轻快些。高志远经过十多天的锻炼,割地也熟练些了,不再觉得那么累了。
到休息时,高志远便跟着韩文义帮黎巧芝和刘月芬割,等割上来,一起休息。韩文义和高志远坐在一起,黎巧芝和刘月芬坐在一起,说着话,韩文义负责给他们磨镰刀。
一天,黎巧芝看着高志远说:“听我爸爸说,你把搞副业不能吃的炒面拿去了,我爸爸说,那炒面辣辣的,有股烟面子味,根本不能吃,你们吃了吗?”
高志远不好意思地说:“吃了。”
黎巧芝关切地问:“我爸爸说闻着都辣,能吃吗?”
高志远道:“是有点儿邪味,可吃吃就没那么大味了。”
韩文义在一旁说:“不是说‘狼恶虎恶,也不如饿恶’吗?饿极了,什么味也得吃啊!”
黎巧芝又关切地说:“你找程队长问问,借点儿粮食不行吗?”
高志远道:“我去问来,程队长说春天开社员大会就定下来了,生产队不准借给任何人粮食。程队长说不够吃的人家多了,一借怕都借,所以不敢借。”
黎巧芝又道:“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也不能看着人饿着啊。”
高志远道:“我从生产队拿回四、五十斤炒面,文义哥又给我家送二、三十斤小米去,能接应下来了,没什么困难了。”
黎巧芝欣赏地看了看韩文义,笑着道:“这还算个朋友,看你俩好那个样,帮帮也是应该的。”
韩文义也笑着道:“就是嘛,我们哥俩这么好,能看着我兄弟饿着吗?”
高志远忙说:“我回来,全靠文义哥帮我了。我不会割地,是他告诉我割地的要领,说‘罗拱腿,勺勺腚,推开把,使上劲’,我照着做,还真腰不那么痛了,割的也快了……”
没等他说下去,黎巧芝笑着问:“什么‘罗拱腿,勺勺腚,推开把,使上劲’啊,这是从哪学来的鬼话?”
韩文义笑着自嘘道:“要不你割地就不快了,你没掌握割地的秘诀,你看,我教教你……”说着,他便站起来,把腿罗拱着,腚往后勺勺着,说,“你看这样,比硬弯着腰要强多了吧?”又把左手往远伸出去,说,“你把把推出去,既不绊腿,也差点儿猫腰,甩镰刀要用上劲,既快又省力。你想想,这样割是不是轻快?”
黎巧芝笑着说:“你就是‘老显’,人家别人也没你那破法,照样割地。”
高志远道:“不对,文义哥总结的那法是好,符合科学,我照着那法儿割,真得割得又快人又轻快。”
韩文义高兴地道:“听听,这可是大才子,都承认我的法儿了,证明我的法儿是好!”
黎巧芝看着韩文义的得意样,撇了一嘴:“别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韩文义还不依不饶,说:“你不服,咱俩就当场比试比试?”
黎巧芝笑着说:“谁稀得和你比试!”
他们一起说着话,刘月芬却很少插嘴,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高志远忽然发现黎巧芝和刘月芬对对双双地坐在一起,是多鲜明的一对啊:一胖一瘦,一重一轻,一实一虚。刘月芬身体富态,圆盘大脸,满面红润,像艳丽的牡丹一样娇美。而黎巧芝则身材苗条,容长脸儿,白里透红,像出水芙蓉一样水灵清秀。真是环肥燕瘦,胖有胖的美,瘦有瘦的美,形态不一,美却是都一样令人窒息!
他正看得出神,忽听韩文义叫他:“把你的镰刀给我,我给你磨磨。”
他猛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磨,你也歇歇吧。”
韩文义说:“你会磨吗?你再磨哑叭了。”说着,便把镰刀拿了过去,磨起来。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休息起来,高志远和韩文义又回去割地时,韩文义一边割着,一边笑着问高志远:“动心了吧?”
高志远一惊:“动什么心?”
“还在我跟前装,你眼睛都看直了!”
高志远还故意抵赖:“我看谁直了?”
“看刘月芬呗。”韩文义笑道,“也不管你看她眼睛都直了,那可是咱村出名的一枝花!你没听年青小伙子动不动就说‘上楼,上楼’,那就是去她家。全村年青小伙子没有不追她的,一有时间就往她家跑,名义上是帮她家干点儿活,实际是追她去了。小年青的还给她编了个歌呢,说
‘要问长得美不美?
看了馋得你叭哒嘴。
要问长得俊不俊?
看了让你做美梦。’
……”
高志远不等他说下去,便插嘴道:“这又是你编的吧?”
韩文义摇着头说:“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没那文采。”
高志远看着他,笑着说:“你是贼喊捉贼,我看你的心可都在黎巧芝身上了?”
韩文义哈哈笑着,侃快地说:“是啊,你说得对,我的心是全让她占了,见不着她,就想得慌,那人想人的滋味可难受了!我就是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我?”
高志远说道:“她和你说话的语调都和别人不一样,心里能没有你吗?”
“有我就好。”他停了停,叹口气说,“就是她那个老爹,可是个势利眼,看上不看下。像我这样的穷小子,他根本看不上。就是巧芝心里有我,怕她老爹那关也过不去。”
高志远听了,忙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婚姻自由,不是父母包办。”
“这是农村,不是城市,还是父母说了算。巧芝她老爹,那是个见了当官的和三孙子似的,见了穷百姓,腰挺得比头还高!不说他了,还是说说你吧。我看你这回有戏……”
“有什么戏?”
“我看你俩是一见钟情……”
“听听,越说越玄了,还一见钟情?”
“你哥干别的不行,要说这档事,是一眼一个准。就从你俩那互相看的眼神,按文明的说法,那叫眉目传情;按粗话说那叫对上眼了。我说兄弟,你要真有那意思,就要追,我看还真能成。”
高志远忙说:“你越说越没谱了。”
韩文义故作深沉地说:“我这可不是凭白无故说的,是有根据的。你听我给你说,你要文化有文化,要才学有才学,又一表人才,哪个姑娘相不中啊!这是其一。其二,是从刘月芬看你那眼神,她心里就有你。还有更重要的第三条,是她妈。她妈那可是最难缠的有名的‘弯弯绕’,一般人谁也绕不过她。不过,她要把你和咱村那些小青年比一比,你哪样不比他们强。那群小青年不过是牛眼上的苍蝇——瞎哄哄,而你才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你是最有戏的。”他又神秘地说,“你给我说心里话,你对她有没有那意思?要有,你不敢说,我给你说去。”
高志远笑着:“快算了吧,你要有那心思,还是快想法追追黎巧芝吧。”
“我给你们传情送信也耽误不了我追她,咱哥俩一起加油,谁也不能怂了,一定争取把她俩追到手。到时候咱们一起办喜事,那多好啊!”他说得自己都笑了起来。
高志远看他那美样,说道:“行了,行了,你可别做梦娶媳妇——竟想美事了。”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中午收工,韩文义说:“你去我家一趟,我妈说找你有点事。”
高志远很奇怪,问:“大娘找我有什么事?”
“她也没说,就说务必让你去一趟。”
高志远便跟着韩文义去了他家。他家是很简陋的三间土房,外屋是厨房,西屋是仓库,东屋是客厅兼卧室。屋虽很狭窄,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母亲五十多岁,身体却很硬朗。见高志远来了,就热情地招呼他:"快进屋,坐炕上歇会儿。"一边让一边细眯着眼睛打量着高志远,"看看,这孩子累得,瘦得个可怜。我听小义子说了,你们家天天喝菜糊糊粥吃糠炒面,你说天天干那么重的活,哪受得了啊。我们家比你们家强多了,我不去干活,我们娘俩吃粮补着,还不至于整天喝菜糊糊。今天中午,我包的莜面皮蒸饺子,白菜馅,也不是什么好吃的。我让小义子叫你来,怕你听说吃饭不来,就没告诉小义子什么事,就说我找你有点儿事。大娘把你叫来了,你就别客气了。你和小义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我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看着你遭罪,我心也不好受。“她一边说着,一边放桌子,端上蒸饺子来。
高志远只得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高志远吃那月牙似的淡白色的透着浓浓香味的蒸饺子,感激之情溢满心胸。他看着待他比亲兄弟还亲的文义哥,看着那慈祥善良的大娘,想着他们家也并不富裕还给他包那品香美味的饺子……这是何等淳朴厚道的情谊啊!农村虽然是贫瘠的,生活虽然是艰苦的,但乡亲们却是热情的善良的,像凛冽的寒冬屋里的一盆旺旺的火,让他的全身心都是暖暖的!
吃完饭,大娘还包上几个,非让他带回家给他父亲吃。他说什么也不带,可韩文义硬塞到他手里,说:“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叔的。”他只得拿着。
路上,高志远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这是他回来后吃到的最香的一顿饭,是在好朋友家吃的。他不禁羡慕起韩文义来,他有一位慈祥能干的母亲,能让他在这艰苦非常的日子里,过上很滋润的生活。韩文义从小失去了父亲,也就因此,他不得不早早辍学回家帮母亲干活,到他十三、四岁时,就能顶个大人在生产队挣工分了。他非常孝顺,当他能挣工分时,就不让母亲去生产队干活,他挣工分养活娘俩,全村人都夸他是个孝子……
第二天割地休息时,黎巧芝和刘月芬两人说回家有点事,便站起身走了。
韩文义随即也站起身来,把镰刀扔给高志远说:“你磨镰刀,我有点儿事。”
高志远问:“你有什么事?”
他诡秘地向高志远眨了眨眼,说:“好事。”便也跟在黎巧芝和刘月芬的后面走了。
高志远不禁想:看他那诡异样准没好事,看黎巧芝走了,在打她的什么主意吧?可黎巧芝和刘月芬是形影不离,他又能怎样呢?不过,别看她俩形影不离,韩文义可是鬼聪明,什么鬼点子都能想出来,谁知他心里又想什么鬼点子呢?……
高志远一边想着,一边细心地磨着镰刀,因为每次休息都是韩文义磨,他怕自己磨不快,磨完了学着韩文义有手指甲挡了又挡,觉得挡住了才罢。他磨完镰刀枕着麦个子躺了下来,觉得从来没有的舒服。已割十多天了,他多少有些适应了,虽还是很累,可不像刚一割地时那么累了。他伸展开腿,仰望着蓝天,忽然发现天是那样的蓝,像水洗过一样,清澈深邃,几朵白云,一动不动,像洁白的棉花似的……真是秋高气爽啊!看着这美景,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他正遐想着,忽然听到像有人走来的脚步声,他赶忙坐起来,一看是刘月芬向他跟前走来。他很奇怪,每次她都是和黎巧芝一起走一起来,今天怎么自己一人来了呢?而且还是早早地就来了?他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莫非她……他的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既不敢看她,又不得不看她,只见她径直走到他跟前,把一个干净的白布包递给他,说:“这是我妈昨天蒸的豆包,我给你拿几个来。你家吃粮不够吃,你吃不饱,干这么累的活怎能受得了?你拿回去热热吃。”说完转身就走了,可走几步,又回头说,“你放你衣服里包好,别让人看见。”说着,她白里透红的脸立时飞起一层红润,红得那么娇艳,那么美丽。
高志远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也太意外了,让他又惊喜又感动。她看上去腼腼腆腆,不言不语,似乎并没注意到他,原来她心里有他,惦记着他。她怎么从家里拿出来的豆包呢?她妈不知道吗?一定是偷出来的,可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她妈知道了,她该怎样说呢?再说,她乘着韩文义回去不在地里急忙送来,她又是多有心计啊!莫非是如韩文义所说,她真对他有意?可又一想,昨天休息时他们说闲话,说到他家吃不饱,也可能是她动了恻隐之心,不过是怜悯他罢了,是他多想了……
他看着手里的豆包,似乎透出了诱人的香味,真想立即吃一个,解解饿!可他想到了年迈的父亲,他已六十多岁了,还和他一样吃糠咽菜,应该让父亲吃,他还年轻,吃点儿苦不算什么!
他忽然想到,休息时间不短了,韩文义要来了,他得把豆包藏起来,不然,让韩文义看见了,终究说不清道不明。又想到刘月芬让他放在衣服里,因为割地太累太热,出汗太多,早晨来穿的褂子根本穿不着,割地就脱了,只穿半袖衫。对啊,就包在褂子里,人不知鬼不觉,省了许多麻烦。真是个心细的姑娘,连藏什么地方都给他想好了。她真是个好姑娘,单纯、善良、纯朴、漂亮……他从割地后,经常见到她,她那娇艳的白里透红的脸庞,像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甜甜的迷人的笑靥……难道这就是爱情?他说不清道不明,说是爱情吧,也太突然了,他身心还倍受煎熬根本无暇它顾时,怎么会想到爱情呢?说不是吧,她的音容笑貌为什么总萦绕在他的心间?……他找不到答案,解不开谜团。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从此以后,刘月芬便不时地偷偷给他送烙饼或发面或代王……但每次都是乘他一个人在的时候,匆匆放下就走了。
有次,高志远问她:“你送面食,你母亲不知道吗?”
刘月芬笑着说:“知道。”
高志远一惊:“知道?她让你送?”
刘月芬诡秘地一笑:“我说我割地慢,都是韩文义帮我割,给他送的。”说完,就急忙走了。
高志远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黑亮的齐耳短发,显得英姿飒爽;穿着淡粉碎花薄纱衫,似乎遮不住她那健美的青春活力;走路不疾不缓,彰显出她四平八稳的性格。他心中涌起了波涛,多好的姑娘,心地善良,勤劳能干,温柔贤惠,不言不语,从不惹事……如果,他又想入非非了……
可是,有一天,韩文义的磨石找不到了,他到处翻着找,一下子把高志远的衣服扯翻了,从里面“咕噜——”掉出一包东西来。韩文义一惊,说:“什么东西?”
高志远立时胀红了脸,嗫嚅道:“饼。”
“什么饼?”韩文义说着,翻开一看,是麻油葱花荞面饼,还透着麻油的香味。
韩文义审问似地问:“哪来的?”
高志远见四周没人,只有他俩,便小声说:“刘月芬给我送来的。”
韩文义立即睁大了眼睛道:“什么?她都给你送饼了?我先说她对你有意,你还不承认,这回人脏俱获,你还有什么说的!”韩文义高兴地忘乎所以地大声叫着。
高志远忙对他说:“哎呀,你还怕别人听不到啊,你用高音喇叭喊得了。”
韩文义这才笑着看着他,压低的声音说:“我不是高兴的吗!有姑娘上赶着追我兄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又诡秘地笑笑,“兄弟,你做得可够神秘的,在我眼皮底下,你们就私传信物,暗度陈仓了。你向我坦白,你们到什么地步了?”
高志远笑笑,无奈地说:“你说什么呢?什么什么地步?她就是给我送几次面食。”
“送几次……”韩文义像一下子抓住了把柄似的说,“哎呀,你们已经频频传送了,还说没什么!拉过手吗?亲过嘴吗?发过誓吗?”
高志远着急地辩解道:“你说什么呢?你比我亲哥还亲,我能给你撒谎吗?”
韩文义看高志远着急得要哭的样儿,笑笑道:“行了,哥相信你。那你给哥说,她给你送面食都说些啥?”
“就说我家口粮不够吃,吃不饱,给我送几张饼,后来送来什么也没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那你没和她说点什么?”
“我能说什么?人家可能是看我吃不饱,同情可怜我,给我送的。”
“哎呀,我的傻兄弟,你真成书呆子了,人家都上赶着给你送面食了,那能就是同情可怜你吗?那是喜欢你了,或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说,那是爱上你了。你说说,一个姑娘上赶着爱上你了,都投怀送抱了,你还装傻充呆,你傻不傻啊!我问你,你喜欢不喜欢她?”
高志远被问住了,说不喜欢吧,可他从心里是喜欢她的;可说喜欢吧,又怎能说得出口,便说:“行了,我的哥哥,人家可怜我,送几回面食,还说不上人家心里怎样想的呢,咱们可别自作多情了。”
韩文义也一本正经地说:“兄弟,我给你说,哥哥可没给你开玩笑,这事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你真要喜欢她,就紧追,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
高志远只得说:“我知道,哥哥,我追还不行吗?”
说追,可从面食被韩文义发现后,他像被人抓住赃证的小偷一样,见到韩文义总觉得不好意思,对刘月芬就更敬而远之了。
可刘月芬并不知情,还照样给他送面食,他着急地向她说:“以后千万别送了,让文义哥看见了。”
刘月芬向他甜甜地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知道了。”可是以后照样偷偷地给他送,但每次都给他放下就走。
两人似乎都心照不宣,但谁都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刘月芬觉得高志远是个读书人,有文化有知识,而自己只读完小学,怕他看不起她,所以,虽满心喜欢他,却不敢说出来,怕他拒绝。而高志远觉得自己回来种地,是落佩的凤凰——不如鸡,文不文,武不武,谁都看不起他。刘月芬给他送面食,不过是同情他怜悯他而已,并不一定喜欢他,所以,也不敢表白。再说了,虽然那时已婚姻自主,兴自由恋爱,可农村封建传统势力还无形地紧紧地束缚着人们的手脚,刘月芬又是个姑娘家,哪有姑娘向小伙子表白的,那不是太贱了吗?而高志远相信爱情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不需要花言巧语,说他这是知识分子的清高也好,自尊也罢,他就是他。所以,两人本来真心相爱,却敬而远之了。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四、励志冰檗

割地割了一个多月,庄稼割完了,接下来是拉地打场。拉地打场要比割地轻快多了,拉地就是装装车,卸卸车,剩下就是坐在慢悠悠的老牛车上,晃得你昏昏欲睡。打场是把干了的庄稼摊到场上,用两马拉着的磙碡得压三、四个小时,人这时只是不时的翻翻压的庄稼,剩下的时间就是躺在柔软的秸秆堆上晒太阳,至到扬场时算是累点儿。活累时,高志远怎么休息也觉得恢复不了体力,天天累得眉眼不睁;可现在轻快了,他又觉得闲得无聊。
一天,他猛然想起,他回来已整整劳动两个多月了,一次书本没摸过。这两个多月的劳动,对他的病有没有效果呢?晚上,他从已落满灰尘的纸箱子里,找出本他在学校最喜欢看的《水浒》来,在暗淡的油灯下既亲切又陌生地翻开。看了一会儿,脑子并没晕的感觉,他不禁一阵高兴:莫非病真的好了?劳动真给他治好了头晕的病?他无比高兴地又找出数学课本来,找到习题,随便找一题,做了起来。忘得也太快了,似乎什么公式、定理都想不起来了,做了一会儿,不但题没做出来,又头晕脑胀起来,虽没看到眼前的景物晃动,但也天旋地转似的,看来还不能过于用脑子。但是,能看小说了,对他不是最大的解放吗?又何必做那费脑子的数学物理题呢,他已失去了考大学的机会,数学物理对他还有什么用呢?再见吧,数学!再见吧,物理!再也不是相当年那谁也做不出来只有他做出来几何题的数学之王了!他便如饥似渴地接二连三地看了好几章《水浒》,像几天没吃上饭的乞丐终于得到了一顿饱食,又像苦苦寻找珍宝的人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贝。他贪婪地读着,读着……
已睡的父亲忽然说:“天不早了,你也睡吧,明天还得干活呢。你脑袋不迷昏了?又看起书来没头,再说,一个下庄稼地,看书还有什么用?”
他答应着:“知道了,就睡。”他也觉得看不短时间了,头晕虽好些,也不能太累着,也需循序渐进,便只得放下书,睡觉了。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中午收工,韩文义说:“你去我家一趟,我妈说找你有点事。”
高志远很奇怪,问:“大娘找我有什么事?”
“她也没说,就说务必让你去一趟。”
高志远便跟着韩文义去了他家。他家是很简陋的三间土房,外屋是厨房,西屋是仓库,东屋是客厅兼卧室。屋虽很狭窄,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母亲五十多岁,身体却很硬朗。见高志远来了,就热情地招呼他:"快进屋,坐炕上歇会儿。"一边让一边细眯着眼睛打量着高志远,"看看,这孩子累得,瘦得个可怜。我听小义子说了,你们家天天喝菜糊糊粥吃糠炒面,你说天天干那么重的活,哪受得了啊。我们家比你们家强多了,我不去干活,我们娘俩吃粮补着,还不至于整天喝菜糊糊。今天中午,我包的莜面皮蒸饺子,白菜馅,也不是什么好吃的。我让小义子叫你来,怕你听说吃饭不来,就没告诉小义子什么事,就说我找你有点儿事。大娘把你叫来了,你就别客气了。你和小义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我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看着你遭罪,我心也不好受。“她一边说着,一边放桌子,端上蒸饺子来。
高志远只得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高志远吃那月牙似的淡白色的透着浓浓香味的蒸饺子,感激之情溢满心胸。他看着待他比亲兄弟还亲的文义哥,看着那慈祥善良的大娘,想着他们家也并不富裕还给他包那品香美味的饺子……这是何等淳朴厚道的情谊啊!农村虽然是贫瘠的,生活虽然是艰苦的,但乡亲们却是热情的善良的,像凛冽的寒冬屋里的一盆旺旺的火,让他的全身心都是暖暖的!
吃完饭,大娘还包上几个,非让他带回家给他父亲吃。他说什么也不带,可韩文义硬塞到他手里,说:“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叔的。”他只得拿着。
路上,高志远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这是他回来后吃到的最香的一顿饭,是在好朋友家吃的。他不禁羡慕起韩文义来,他有一位慈祥能干的母亲,能让他在这艰苦非常的日子里,过上很滋润的生活。韩文义从小失去了父亲,也就因此,他不得不早早辍学回家帮母亲干活,到他十三、四岁时,就能顶个大人在生产队挣工分了。他非常孝顺,当他能挣工分时,就不让母亲去生产队干活,他挣工分养活娘俩,全村人都夸他是个孝子……
第二天割地休息时,黎巧芝和刘月芬两人说回家有点事,便站起身走了。
韩文义随即也站起身来,把镰刀扔给高志远说:“你磨镰刀,我有点儿事。”
高志远问:“你有什么事?”
他诡秘地向高志远眨了眨眼,说:“好事。”便也跟在黎巧芝和刘月芬的后面走了。
高志远不禁想:看他那诡异样准没好事,看黎巧芝走了,在打她的什么主意吧?可黎巧芝和刘月芬是形影不离,他又能怎样呢?不过,别看她俩形影不离,韩文义可是鬼聪明,什么鬼点子都能想出来,谁知他心里又想什么鬼点子呢?……
高志远一边想着,一边细心地磨着镰刀,因为每次休息都是韩文义磨,他怕自己磨不快,磨完了学着韩文义有手指甲挡了又挡,觉得挡住了才罢。他磨完镰刀枕着麦个子躺了下来,觉得从来没有的舒服。已割十多天了,他多少有些适应了,虽还是很累,可不像刚一割地时那么累了。他伸展开腿,仰望着蓝天,忽然发现天是那样的蓝,像水洗过一样,清澈深邃,几朵白云,一动不动,像洁白的棉花似的……真是秋高气爽啊!看着这美景,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他正遐想着,忽然听到像有人走来的脚步声,他赶忙坐起来,一看是刘月芬向他跟前走来。他很奇怪,每次她都是和黎巧芝一起走一起来,今天怎么自己一人来了呢?而且还是早早地就来了?他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莫非她……他的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既不敢看她,又不得不看她,只见她径直走到他跟前,把一个干净的白布包递给他,说:“这是我妈昨天蒸的豆包,我给你拿几个来。你家吃粮不够吃,你吃不饱,干这么累的活怎能受得了?你拿回去热热吃。”说完转身就走了,可走几步,又回头说,“你放你衣服里包好,别让人看见。”说着,她白里透红的脸立时飞起一层红润,红得那么娇艳,那么美丽。
高志远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也太意外了,让他又惊喜又感动。她看上去腼腼腆腆,不言不语,似乎并没注意到他,原来她心里有他,惦记着他。她怎么从家里拿出来的豆包呢?她妈不知道吗?一定是偷出来的,可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她妈知道了,她该怎样说呢?再说,她乘着韩文义回去不在地里急忙送来,她又是多有心计啊!莫非是如韩文义所说,她真对他有意?可又一想,昨天休息时他们说闲话,说到他家吃不饱,也可能是她动了恻隐之心,不过是怜悯他罢了,是他多想了……
他看着手里的豆包,似乎透出了诱人的香味,真想立即吃一个,解解饿!可他想到了年迈的父亲,他已六十多岁了,还和他一样吃糠咽菜,应该让父亲吃,他还年轻,吃点儿苦不算什么!
他忽然想到,休息时间不短了,韩文义要来了,他得把豆包藏起来,不然,让韩文义看见了,终究说不清道不明。又想到刘月芬让他放在衣服里,因为割地太累太热,出汗太多,早晨来穿的褂子根本穿不着,割地就脱了,只穿半袖衫。对啊,就包在褂子里,人不知鬼不觉,省了许多麻烦。真是个心细的姑娘,连藏什么地方都给他想好了。她真是个好姑娘,单纯、善良、纯朴、漂亮……他从割地后,经常见到她,她那娇艳的白里透红的脸庞,像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甜甜的迷人的笑靥……难道这就是爱情?他说不清道不明,说是爱情吧,也太突然了,他身心还倍受煎熬根本无暇它顾时,怎么会想到爱情呢?说不是吧,她的音容笑貌为什么总萦绕在他的心间?……他找不到答案,解不开谜团。
从此以后,刘月芬便不时地偷偷给他送烙饼或发面或代王……但每次都是乘他一个人在的时候,匆匆放下就走了。
有次,高志远问她:“你送面食,你母亲不知道吗?”
刘月芬笑着说:“知道。”
高志远一惊:“知道?她让你送?”
刘月芬诡秘地一笑:“我说我割地慢,都是韩文义帮我割,给他送的。”说完,就急忙走了。
高志远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黑亮的齐耳短发,显得英姿飒爽;穿着淡粉碎花薄纱衫,似乎遮不住她那健美的青春活力;走路不疾不缓,彰显出她四平八稳的性格。他心中涌起了波涛,多好的姑娘,心地善良,勤劳能干,温柔贤惠,不言不语,从不惹事……如果,他又想入非非了……
可是,有一天,韩文义的磨石找不到了,他到处翻着找,一下子把高志远的衣服扯翻了,从里面“咕噜——”掉出一包东西来。韩文义一惊,说:“什么东西?”
高志远立时胀红了脸,嗫嚅道:“饼。”
“什么饼?”韩文义说着,翻开一看,是麻油葱花荞面饼,还透着麻油的香味。
韩文义审问似地问:“哪来的?”
高志远见四周没人,只有他俩,便小声说:“刘月芬给我送来的。”
韩文义立即睁大了眼睛道:“什么?她都给你送饼了?我先说她对你有意,你还不承认,这回人脏俱获,你还有什么说的!”韩文义高兴地忘乎所以地大声叫着。
高志远忙对他说:“哎呀,你还怕别人听不到啊,你用高音喇叭喊得了。”
韩文义这才笑着看着他,压低的声音说:“我不是高兴的吗!有姑娘上赶着追我兄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又诡秘地笑笑,“兄弟,你做得可够神秘的,在我眼皮底下,你们就私传信物,暗度陈仓了。你向我坦白,你们到什么地步了?”
高志远笑笑,无奈地说:“你说什么呢?什么什么地步?她就是给我送几次面食。”
“送几次……”韩文义像一下子抓住了把柄似的说,“哎呀,你们已经频频传送了,还说没什么!拉过手吗?亲过嘴吗?发过誓吗?”
高志远着急地辩解道:“你说什么呢?你比我亲哥还亲,我能给你撒谎吗?”
韩文义看高志远着急得要哭的样儿,笑笑道:“行了,哥相信你。那你给哥说,她给你送面食都说些啥?”
“就说我家口粮不够吃,吃不饱,给我送几张饼,后来送来什么也没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那你没和她说点什么?”
“我能说什么?人家可能是看我吃不饱,同情可怜我,给我送的。”
“哎呀,我的傻兄弟,你真成书呆子了,人家都上赶着给你送面食了,那能就是同情可怜你吗?那是喜欢你了,或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说,那是爱上你了。你说说,一个姑娘上赶着爱上你了,都投怀送抱了,你还装傻充呆,你傻不傻啊!我问你,你喜欢不喜欢她?”
高志远被问住了,说不喜欢吧,可他从心里是喜欢她的;可说喜欢吧,又怎能说得出口,便说:“行了,我的哥哥,人家可怜我,送几回面食,还说不上人家心里怎样想的呢,咱们可别自作多情了。”
韩文义也一本正经地说:“兄弟,我给你说,哥哥可没给你开玩笑,这事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你真要喜欢她,就紧追,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
高志远只得说:“我知道,哥哥,我追还不行吗?”
说追,可从面食被韩文义发现后,他像被人抓住赃证的小偷一样,见到韩文义总觉得不好意思,对刘月芬就更敬而远之了。
可刘月芬并不知情,还照样给他送面食,他着急地向她说:“以后千万别送了,让文义哥看见了。”
刘月芬向他甜甜地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知道了。”可是以后照样偷偷地给他送,但每次都给他放下就走。
两人似乎都心照不宣,但谁都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刘月芬觉得高志远是个读书人,有文化有知识,而自己只读完小学,怕他看不起她,所以,虽满心喜欢他,却不敢说出来,怕他拒绝。而高志远觉得自己回来种地,是落佩的凤凰——不如鸡,文不文,武不武,谁都看不起他。刘月芬给他送面食,不过是同情他怜悯他而已,并不一定喜欢他,所以,也不敢表白。再说了,虽然那时已婚姻自主,兴自由恋爱,可农村封建传统势力还无形地紧紧地束缚着人们的手脚,刘月芬又是个姑娘家,哪有姑娘向小伙子表白的,那不是太贱了吗?而高志远相信爱情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不需要花言巧语,说他这是知识分子的清高也好,自尊也罢,他就是他。所以,两人本来真心相爱,却敬而远之了。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上一段(12楼)发重了。因为点开文章,看到发过的几帖没有了,便接着发了一帖。过段时间打开,先发那几帖又有了,所以重了。又不知道怎样删,只能在那了。给您读帖子带来了不便,敬请谅解。多谢!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海州书生 2020-06-01 07:26:36
写得好,有味儿。
-----------------------------
劳您大驾,读我这冗长的文字,而且给予鼓励,多谢了!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接10楼)
从此,他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晚上读书,干活休息时也读书,他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出路,又像在茫茫黑夜终于见到了黎明,心里的高兴和畅然是难以言表的。
干活休息时,韩文义见他拿出本书读,很奇怪地问:“你头晕好了?”
“看闲书行,还不能动脑子。”
“看书不得动脑子吗?”
“看小说,不需要动脑子,做数学物理题才得动脑子呢。”
韩文义翻过高志远的书的封面,说:“水许。”
高志远笑了:“不是‘水许’,是《水浒》,浒比许多个三点水。”
韩文义也笑了,说:“不是说秀才认字认半边吗,我就凭着这本事,把《杨家将》、《烈火金钢》都看完了。这回,我得跟你这老师好好学学认字了。”他畅快地笑着,又说,“水许——哦,不是,是《水浒》,不就是讲水泊梁山的故事吗?那可热闹了,林冲、武松、鲁智深……都是些侠肝义胆的英雄,你从哪弄来的?你快看,看完我也看看。”
高志远知道韩文义也喜欢读书,他能把《杨家将》《烈火金钢》声情并茂地从头讲到尾,可他没想到他也喜欢四大名著这样的书。他便说:“这是我的,读书时买的。”
“你中学时买的?”
“是。”
他读中学时,也最喜欢读小说,一到星期日,他便泡在县图书馆里读一天小说。那时长篇小说《林海雪原》、《红日》、《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如雨后春笋一样,一部接一部的出版,让他读不完,看不够。记得读《林海雪原》,星期日白天在图书馆读了一天,晚上回到学校,仍爱不释手,又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读了半宿,终于读完,才放下了书,除了读新出版的小说外,还读古典小说,如四大名著等,还有外国小说,如高尔基的三部曲,莫泊桑的短篇小说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图书馆里的书如同浩瀚的海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每到假日便漫游在书的海洋里,心里充满了无比的快乐和幸福!那时,他最喜欢的书想买下来,可哪来的钱啊?父亲供他读书已负担不轻了,他怎么能再买“闲”书,给父亲增加负担呢!一天,他忽然灵光一闪:星期日改善生活的那顿白面馒头猪肉炖粉条可以不吃,省下来的钱不就可以买书了吗?还没给父亲增加负担,还买了书,一举两得,多好的办法啊!果然,星期日早晨他便多买些米饭,把中午的饭也准备出来。中午别的同学吃馒头,他吃米饭。好在当时并不是他一人这样做,有些家庭困难的同学都这样做,所以,人一多,也就不觉得寒酸了。夏天还好说,冬天留在宿舍里的米饭,中午有时都冻冰碴儿,就用开水泡泡吃。虽吃时觉得有点儿苦,可每当他攒够了买一本书的钱时,心里那高兴是难以言表的。他攒钱买了四大名著,高尔基三部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韩文义听他说是自己买的,吃惊地说:“你有这些书,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以为你对这类书不感兴趣呢。”
“还有什么书?”
“多了。”
韩文义一把把他拉了起来,急不可待地说:“快走,到你家里去看看。”
两人大步溜星地到了高志远的家,高志远给他搬出盛书的纸箱子,说:“都在里面呢,你自己看吧。”
韩文义像发现的宝藏一样,高兴地翻了起来,一本一本的念着名字,放了个满炕。当他从上到下把纸箱子翻了个底朝天时,说:“哎呀,我也不知道哪本好,你快给我找一本看吧。”
高志远看着那一炕书,想到他喜欢热闹的,英雄豪杰类的小说,就拿了《林海雪原》给他,说:“这本书你拿去看吧,保证你喜欢。”
从此两人干活一休息,便坐在柔软的秸秆窝里,每人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读起来,都无比惬意地沉浸在书的故事里。
读了几天,一天,高志远突发奇想:既然不能考大学了,何不就搞搞文学创作?他被这突然想到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不是胡思乱想吗?文学创作是什么人都能搞的?需要深厚的文学功底,丰富的生活积累,而自己呢?雏鸟一个,什么都没有,不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吗?可是,他又忽然想到了奥斯特洛夫斯基、高玉宝、高尔基,他们只读了几年书,高玉宝写书时不会写的字还用画图来代替呢,自己怎么也比他们的文化程度高,虽没有生活阅历,这不回来参加劳动来了吗?农村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不正是增加生活积累吗?他又想到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全身瘫痪双目失明的艰苦时刻,什么工作都不能做了,还用笔在摸着格子的稿纸里完成了举世瞩目的世界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多了不起啊!自己好胳膊好腿,又有文化,又能劳动,为什么不能搞创作呢?即便自己什么也写不出来,起码自己学的东西有了用武之地,正如韩文义说的,那一肚子墨水也算没白扔!左思右想,应该立志搞创作,不能为自己的逃避找借口,应该学习奥斯特洛夫斯基、高玉宝、高尔基等伟人!
一天来他都为自己的这一想法而兴奋不已,浑身像上紧了的发条,热血沸腾!莫非真是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吗?他上大学的路不通了,不正为他打开文学创作之路吗?
晚上,便找出了本子和笔,他不能光想不做,要从今日起开始练笔,那最好的练笔方法就是写日记。写日记是他在中学时每天的必修课,写起来轻车熟路。可当他刚写下日期时,忽然停住了笔,想到应该从回来的第一天就开始记。尤其是从回来的这一段时间,对他来说是最艰苦的,也是最刻骨铭心的,也是最有记的,必须补记上,于是,他便把日期改为回来的第一天。
从此以后,白天他和韩文义一起干活,一起读书,晚上便如蚕吃桑叶一般贪婪地写起日记来。写割麦子的辛苦,写韩文义的忠厚侠义,写黎巧芝的爽朗热情,写刘月芬的温柔善良……每当一写到刘月芬时,心不免要加速跳动起来,他不禁想:他真的恋爱了?不然,怎么一想到她,就心跳耳热起来。他看过的小说不都是如此嘛,懵懂的爱情都是互相的昼思夜想,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嘛!可是,自从拉地打场以来,这些活基本都是男人做,女人基本就闲下来了,女人很少出工干活了。所以,这些日子就很少见到刘月芬了,他也在想,她在家做什么呢?做鞋做袜,拆洗棉衣……做女人冬天都做的活。她是不是也想他啊?她还是已把他忘了?他如果还想她,像他想她一样,那就真有意于他;如果不想他,那就只是同情可怜他了。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一天,打场休息时,韩文义笑着问他:“多长时间没见着刘月芬了,你想她吗?”
他虽然很想她,可嘴上怎能说呢?只说:“想人家做什么!”
“装,你就给我装吧!你这知识分子就是和老白丁不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想就是想,我这些日子想黎巧芝想得觉都睡不着,就是想怎样再见见她。我去他们家好几趟,可那深宅大院,还饲养着一条恶狗,陌生人去他家敢把你咬烂了。有一次,我往院里扔块石头,逗得那狗狂叫起来,我躲在大门外,偷看着院里,多希望黎巧芝出来看狗啊!可她没出来,是她那老爹出来了,我赶忙缩到墙后,就听那老头子叫道:“没人,你瞎叫什么!”我吓得一溜烟似地跑了。你说现在干活,用不着妇女们了,她也不出来了,想个什么办法能见到她呢?真想死了!”
高志远故意逗他:“那么想她,你就去她家看看她去啊!”
“哎呀,她那老爹我可不敢惹!要是像刘月芬他们家,我早天天去了,谁像你,心里想着,却不敢行动。这些日子,天天晚上,‘楼上’又小年青的满了。要么,晚上,我领你也上楼看看去。”
“你可别取笑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会儿书呢。”
是啊,这些日子全凭读书让他生活得充实而快乐。他原来在学校读小说,只是看热闹,而现在却是看“门道”。如 再看武松打虎,不只是个故事,而是为那场面描写的精彩语言而折服——“那个大虫又饥又渴,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武松被那一惊,酒都做冷汗出了。说时迟,那时快。武松见大虫扑来,只一闪,闪在大虫背后。……”只一百多字,就把老虎的凶猛和武松的机智刻画得淋漓尽致,怎能不让人叹服施耐庵的笔力功夫呢!再看那宋江杀阎婆惜的无奈,林冲怒杀陆谦的悲壮……都让人跟着悲跟着怒跟着拍手称快!
在学校时,他最不爱读的四大名著是《红楼梦》,觉得那只不过是才子佳人的吃喝玩乐而已。而这次读,却像忽然茅塞顿开似的,哪只是吃喝玩乐啊,吃喝玩乐是表象,内里却深含玄机。看贾母、王夫人慈眉善目像圣母,可实际却是杀人不见血的封建卫道士,内容的深刻,令人惊叹。而语言的运用更是达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不必说符合人物身份的形象生动语言,也不必说诗词歌赋字字珠玑,就是叙事议论也是如诗如歌感人心脾。请听“……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并不足防我襟怀;况那晨夕风露,阶柳庭花,更觉润我笔墨……”这哪是叙事议论啊,就是饱含深情朗朗上口的诗歌。原来最不喜欢的《芙蓉女儿诔》,这次却被这首祭文的真挚情感酣畅淋漓的气势大气磅礴的文采所深深的吸引,反复吟诵,直至从头至尾把这篇长文完全背诵下来。读完《红楼梦》,它里面的诗词歌赋,人物对话,叙事议论等,大篇大篇的文字,他都熟读成诵。他不是读,而是背诵,他如着了魔似的完全深陷其中。
韩文义也和他一样,捧着本书不撒手,而且还准备了个本子和铅笔,揣在兜里,把书上不认得的字都写在本子上,一有时间就问高志远,并注拼音。高志远不禁想到,韩文义是个聪明好学的有心人。他虽只读小学,别人早随着干活把学的那点儿字忘净了,而他能读《杨家将》、《烈火金钢》,不但没忘,而且还大有长进。他不但聪明好学,而且有超人的记忆力,虽然没有张松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能读完一本书即能详细地从头讲到尾一个细节不落,也算少有的本领。忽又想到,他聪明好学,记忆力又好,如果不是家庭拖累,他能读书,一定是考大学的料,一定在他之上。而自己为不能考大学耿耿于怀,是何等的自私狭隘啊!看看韩文义,每天生活得乐呵呵的,不知忧不知愁,每天只知奉献,不求索取,不觉自惭形秽起来。自己应该向韩文义学习,做一个乐观坚强的人。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hpwen136 2020-06-02 06:46:09
互相顶帖,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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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五、殚精竭虑

场打完了,到了“地净场光”的“猫冬”季节,生产队没活了,社员可以在家里闲一冬天了。
高志远很高兴,像历经严冬盼来春天蓄势待发的树木,像万事俱备只等扬帆起航的帆船,他要利用这漫长的冬季大干一番。他在设想着,计划着,要好好读几部书,详细地写读书笔记,更认真细致地写日记……
他家只有一张炕桌,读书写字都得坐在炕上,太别扭了,蜷得腿一会儿就麻木了。他决定自己动手钉一张写字桌和凳子,他便找出些木料,打算找潘木匠大叔借锯和斧子使使。
他去了生产队的木匠铺,潘木匠大叔正在做活,见他来了,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说:“秀才怎么有时间来了?回来干活还撑得住吗?”
高志远笑道:“撑得住,这不撑过来了吗?”
“我听说了,挺能吃苦的,从小尽读书了,回来还能下得了辛苦,就很了不起了。你来有事吧?”
高志远便说:“我想钉张写字的桌子和凳子,想借锯和斧子用用。”
潘木匠问:“你会做木工活?”
高志远笑着说:“不会。我就是钉块木板当桌面。再钉上四条腿就行了。”
潘木匠也笑了:“那不是胡弄人吗?那能结实?一着重还不得散了?”
“我就是在上面写写字,小心点儿,没事。”
潘木匠看着他笑着道:“你把木料拿到这里来,我给你合适做吧。”
高志远忙说:“可不用你老受累,我简单一钉就行了。”
“怎么?你还信不过你大叔?就是少抽两袋烟的功夫。你真要觉得过意不去,我听韩文义说你有不少‘闲书’,有时间你来这里,给大叔念两段听听,就算我给你要了工钱了。”说着,便从架子上拿下一本缺皮少页的书来,又说,“你大叔就喜欢这一口儿,爱听个书,可斗大的字认不了两口袋,这不来了识字唠闲嗑的,我就让他给我念上一段,过过瘾。”说完,他爽朗地笑起来。
高志远拿过那本书来,是《杨家将》,已被撕得没头少尾残缺不全了。
高志远笑着说:“行,明天我给你拿一本来,有时间我就来给你念。”
潘木匠听了,呵呵笑着说:“逗你玩儿的,你哪有那闲时间啊。你给我拿一本来吧,冬天闲在了,来我这侃大山的有的是,有识字的,我就让他念。”
高志远从木匠铺出来,一路走一路想:真像人们说的潘木匠大叔是个热情豪爽乐于助人的人,做一张桌子一条凳子也很费工夫的,他二话没说,就非得要给他做,让他既感激又感动,农民啊,农民,他们是多么善良朴实啊!
他回到家里,想着什么书他能听得进去呢,觉得还是《林海雪原》既热闹又能听得懂,便把韩文义看完的《林海雪原》和准备好的木料一起抱着送到木匠铺。
潘木匠对木料没看一眼,倒是眼睛放亮地盯着书,说:“你还真给我拿来了,这你大叔不成了不图三分利不起早五更了吗?”说着,高兴地接过书,看着封面嗑嗑吧吧地念着,“林——这是什么,又是什么,不认识了。”
高志远吃惊地说:“大叔,你认得字?”
“没说吗,斗大的字认两口袋,你看这书名只认得一个字”
高志远说:“是《林海雪原》,是解放军斗土匪的故事,可热闹了。”
“那可谢谢了,真要好看,那我这屋冬天就断不了人了。”
高志远道:“你这么大岁数了,还给我干活,我都过意不去,我真得谢谢大叔。”
“行了,别那么客气了,过两天我给你做好,你就来拿吧。”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高志远千恩万谢地走出木匠铺,忽听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是程队长。
程队长说:"你小子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
"你到办公室来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
高志远很奇怪,程队长找他有什么事呢?他只得跟着程队长走进小队办公室。
程队长问他:"你真不上大学了?"
高志远道:"真不上了,我不都干一秋天活了吗?"
程队长忽然变得很严肃地对他说:"你要真不上大学,我可就说了。"他又看了高志远一眼,"现在,我有一个很大的'憋子'(就是困难)需要你帮忙,而且,这个'憋子'只有你能帮忙。"他定定地看着高志远。
高志远疑惑地问:"什么事啊?"
他说:"咱村的夜校是全县的扫盲先进单位,是县里的典型。昨天大队把我找去,说自治区要来咱们村开现场会,在来之前,公社和县里都要先来人检查,检查的方式是按咱村的户口,青壮年随便叫,叫到谁考谁,看到底扫没扫除文盲。真要那样检查,一检查一个露馅。虽然咱村夜校成立好几年了,可真正扫除的文盲没几个,夜校只不过是走走形式充充样子而已,给人看的。说没学字,那是瞎话;可学那两个字,照着扫除文盲差远了。扫除文盲的标准,得学一千多字,有几个能认那么多字的。……"
高志远很奇怪地问道:"既然没扫除文盲,那怎么成了县里的扫盲先进典型了呢?"
"五八年大跃进,扫盲也来个大跃进,那一年全县的青壮年都扫除了文盲,成为自治区的扫盲先进县,获得了总理亲笔提词的奖旗了呢!我去县开会,亲眼看到那锦旗来呢!在那形势下,谁敢落全县的后腿啊,反正那年头'吹牛皮'也不上税,谁都是见了骆驼不说牛,什么大吹什么。我也就说咱村的青壮年都扫除文盲了。……"
高志远知道他好大喜功,社员们颇有微词。社员们的微词还不在扫盲上,扫盲怎样吹都与社员无关,社员不满的是他年年都虚报粮食产量,来显示他的工作成绩。而产量高国家统购的粮食就多,国家统购的粮食一多,社员分的口粮就少。本来生活就很艰苦的社员,因他好大喜功,就更雪上加霜了。社员们虽有微词,但碍于他姐夫是大队书记的面子,也是敢怒不敢言。看来,这扫盲工作他一定没少吹了,高志远眼前似乎出现他大手一摆,大嗓门一嚷的姿态,他会说夜校搞得如何如何好,青壮年识多少多少字,取得多大多大成绩。现在,上级来真格的了,他着急了,找高志远帮他擦屁股来了。
"我想,只有你能帮这个忙,你是咱村里的秀才,再没有比你文化高的了,你要是教夜校一准能教好。咱村原来教夜校的是教小学的张老师,他白天教小学生,晚上教社员,那也就是应付应付形式。只有你这高人能救我这一驾,你怎么也得帮帮我!"
高志远想,教夜校就是天天晚上给社员上上课,他有文化,回来教教大家识字是应该的。他又想到,他家没吃粮时,他想尽办法帮他家解决,他现在遇到困难了,能袖手旁观吗?于是,他便答应了:"行,我试试吧。不过,你可别报太大的希望,我尽力而为。"
"好。"程队长一拍大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有你这秀才出马,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原来我还怕你这高人不答应呢,这我可得先替社员谢谢你。按照惯例,原来教夜校每晚记2分工,你也一样,每晚上记2分。"
高志远问道:"社员上夜校,也记工吗?"
"社员不记,他给自己学字还记工,哪有那美事!"
高志远想了想,便道:"我答应你教夜校了,你也得答应我,我也不记工分。"
"那不行,这也不是白给你的,是原来的惯例,按劳取酬,又不是多吃多占。"
高志远道:"社员们学习不记工,我和他们一样,只不过就是我教,他们学,分工不同,但应该一样对待。"
"那不一样,你教是付出了劳动,他们学,是为自己学字。"
高志远道:"这是我的条件,让我教,就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程队长看他态度非常坚决,无奈地说:"那好吧。今晚,我让胡国栋把人都找齐,开个会,你就算走马上任了。"
说完把他送出来,还直道谢,说他觉悟高,书没白读了。
楼主:静谷清泉  时间:2020-06-10 09:54:12
晚上,高志远吃了饭便去了夜校。夜校就在小学校教室,屋里已来了一些人。青年队长胡国栋拿着点名册在点名,喊到没来人的名字,便叫一个青年人马上去找。胡国栋个儿不高,五短身材,健壮结实。一群小青年围着他,前呼后拥,他吆五喝六的,像威风八面的将军。
屋顶吊着四盏罩子灯,发着淡白的光,他看了看桌面,基本还能看清字。
等人来得差不多了,胡国栋高声说道:“大家都肃静了,都肃静了,今晚要开个扫盲大会,下面请程队长讲话。”
程队长咳了咳嗓子,说道:“今天把大家都找来,是有个重要的事通知给大家……”他便把上级要来检查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又提高声音说,“我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因为我们夜校的张老师白天教小学,晚上再教夜校,忙不过来,那从今天起,我们夜校的老师就由我们村的秀才高志远来担任,高志远是我们村最高的文化人,就是全公社也很少找出来,有这样高的文化人教大家,是大家的福气。”
胡国栋伸长胳膊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既然有这样好的老师教大家了,那大家就得好好学习,争取真正的扫除文盲。我宣布几条纪律:每天吃完饭,听着胡队长一喊上课,必须马上来上课。每天晚上学习一个小时,不允许迟到早退,更不允许旷课,有事必须向胡队长请假。每晚上都要点名,迟到早退的扣一分工,旷课的扣二分工……”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下边不知谁说道:“分分分,社员的命根,就知道扣分。我们干一天活才挣几分,一晚上就扣二分,可够狠的。”
程队长说道:“狠啥,没有规距不成方圆,就这样定。胡队长每天晚上把迟到早退旷课的记下来,,第二天告诉会计就给他扣了。我们有了好老师,再有严格的纪律保证,才能扫除文盲。”他看了看高志远,“下面请咱们的高老师讲话,大家欢迎了。”
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高志远看到大家对他的欢迎,看到大家对他期待的眼神,倒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他能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吗?只得说:“我也没什么能力,就是多念几年书,多识点儿字。生产队信任我,我一定尽全力教大家。”说完,向大家行了个礼,说了声 “谢谢。”就结束了讲话。
胡国栋又向大家说:“今天会就到这里,明天每人必须准备好一个本子和笔,听着喊就要来上课。我从喊到上课二十分钟,来晚了就算迟到,迟到、早退、旷课一准扣工分。散会。”
高志远回到家,既兴奋又激动。虽只仅仅是教夜校,他似乎却觉得自己读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虽这“地”并不大,但也总比烂在肚子里要强。夜里,躺在炕上,他想到教夜校可能遇到的困难,无怪乎是社员劳动了一天,懒得学。虽然上级觉得扫盲是个紧迫的急需解决的任务,而对于社员来说,识字不识字,都是种地,识字不识字都没用。是啊,社员想得也对啊,他不是识字了吗?有什么用?不也照样和社员一样干活吗?所以,如何教会社员识字,一定有很多困难……

楼主:静谷清泉

字数:75917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5-28 17:04:28

更新时间:2020-06-10 09:54:12

评论数:5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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