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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岁月忽已晚》(民国ABO生子,内敛攻X清冷受)by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陈汝成并不以他这话为耻,反而被助了兴致。

他想着本来今天要求的事都一定是得罪朱彩衣的,那多一件少一件倒也不在乎,所以才特特早回家,为的就是赶在说正事之前先求个欢。

他外衣一脱就按倒了朱彩衣,朱彩衣也不认真推拒,只是手抵住了他的肩膀,朝他笑起来就是一种娇媚的勾引意味。

“这么性急?可是永济,我是脏了的身子。”

陈汝成不以为意,埋头在他颈窝里又啃又舔,口中含糊说着:“什么脏不脏,先给了我再说旁的。”

他的手已经探进了朱彩衣的长衫里,在他腰上抚摸揉搓,朱彩衣闭了眼,仰着脖子发出黄鹂般的娇啼来。

“嗯……你有妻有子,何苦在我身上耗着?呃啊,轻些呀……”

陈汝成粗喘着,动作愈发过火,“什么妻什么子,谁能比你有滋味?”

“可我瞧你离了我,日子过得才舒坦呢……”

朱彩衣在情事上声娇体软都还是其次,另有一种好处是他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惯会说这样的话来挑拨乾元,叫人对他欲罢不能,才能无往不利,帮陈汝成取得那样多的好处。

如今陈汝成压在他身上,他更加使了浑身解数,勾得陈汝成足足要了他三次。进屋的时候不过日头将斜,等两人理了衣裳再依偎着倚靠在沙发上说话,夜幕都已经降临。

陈汝成抬手开了茶几上的台灯,这才搂着朱彩衣的肩膀拐弯抹角地说起了正事。

“许久不听你唱戏了,有些想,彩衣,再唱一次吧。”

朱彩衣累极了,合目养神,听到他这话轻蔑一笑,“你我这关系不必如此,有事直说。”

他又不蠢,周向暖对他那样深恶痛绝,今天都肯放他和陈汝成见面,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唱一出戏?

果然,陈汝成沉吟片刻便不再忸怩,“东倭使者来和谈,想听你唱戏。”

“什么?”朱彩衣从他怀里坐了起来,紧紧拧了眉毛,声音都拔高半截,“你让我给东倭人唱戏?!”

陈汝成怕他跑了,忙捉住了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放缓了语气劝道,“东倭如今有和谈的意思,那就是要化敌为友,我们为什么不顺坡下驴,非要闹到不可开交,南京能不能保都不一定呢!”

“我呸!”朱彩衣狠狠啐了他一口,“你个脑袋生蛆的烂壳王八!数万将士在华北拼命,你这里要和谈?你为的究竟是家国大义还是你一人的荣华富贵?!”

陈汝成长这么大也没挨过骂,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只是不好发作,耐着性子道,“你愿怎么说都行,我既然当了这总统,我就得替这天下考虑……”

“你考虑的结果就是上海差点保不住,华北也要丢了?”朱彩衣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话,满脸都是不屑掩饰的鄙夷,“我看你要是少为天下考虑一点,说不定这天下还没这么糟。”

“你!”陈汝成手攥了拳头,“难道都要像秦方淮那个莽夫只知道打仗,那才叫英雄?!”

“不然呢?陈汝成,南京城街头讨饭的花子都比你这个胆小如鼠的总统来的英雄!他们还知道骂东倭是强盗,你是敞开大门迎敌入城!你死皮不要脸!”

陈汝成气得胸腔一起一伏,握拳的手用力得青筋暴起,“你、我以前都不知道你的嘴这么厉害。”

“托您的福,以前也没人让我这么恶心。”

朱彩衣挣开了他的怀抱起身就要走,“今天是你我最后一面,你要是再敢跟我提这事,我大不了玉石俱焚。陈汝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别以为我不敢!”

陈汝成气极反笑,“好一个玉石俱焚,彩衣啊,你当真了无牵挂不成?”

朱彩衣站在门口回头看他,露出不解的神情来,“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做暗门子辛苦,身边却有个黄包车夫陪伴,是不是?”陈汝成已经绝了和朱彩衣好好说话的念头,开口便是他在高位上养出来的狠戾傲慢,“我打听过了,这个车夫是个老实的,家中无人,自己做的又是力气活,所以三十好几没讨上媳妇,对你一往情深。这样一个人,要是为你送了命,值不值?”

“陈汝成!你敢!”

朱彩衣咬牙切齿,气得发抖,“你是个总统,你怎么能草菅人命!”

“不是我想草菅人命,他的命是握在你手里的。”

“你、你……”

他双目血红,像是要迸出火来,可在这屋子里、在这世上,他面对陈汝成的威胁,毫无办法可想。

他自己是不怕死的,一条贱命,没了也不会有人在乎。可王大力是个好人,他日子过得辛苦,人人都唾他骂他,只有王大力对他好,只有王大力怜悯他的不容易,还总为他出头打抱不平。他自己死了就死了,牵累旁人就是作孽。

朱彩衣难得的红了眼眶,“陈汝成,他是无辜的。”

陈汝成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从前朱彩衣总觉得陈汝成笑起来儒雅谦和,一身的贵气,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阴险小人!人命在他手里就像是蝼蚁草芥,只要是能保住他的利益,说捏死就能捏死。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朱彩衣一想到自己曾为这样的人刻骨铭心爱过一场,只觉得浑身爬满小虫子,恶心得叫人作呕。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你就非要逼我唱戏,是吗?”

“彩衣,我不想逼你,可是人就住在驿馆,说了是明儿晚上的场。你要是不来,那就借你那句话,玉石俱焚。”他说着便站起来走过去,把一脸漠然的朱彩衣搂进了怀里,语气都温柔了许多,“不过一场戏,给谁唱不是唱,换王大力一条命,不亏的。只要你把这出戏唱好,我给你们俩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婚礼,再给他置办一个铺子,做个正经的营生,也好过你要靠皮肉讨生活。”

“婚礼就不必了,陈汝成。”

朱彩衣把他推开了些,“你有这钱有这功夫,还是去趟医院吧。”

陈汝成不解,“医院?”

“我生病了。”朱彩衣嘴角绽出了一抹笑来,像是一朵玫瑰花,分外的凄艳。

“花柳病。”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朱彩衣回到了自己那个小破屋子,王大力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他。

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碗棒子面,还有窝窝头和小咸菜。屋子里只摇摇晃晃的吊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光下虽然是粗茶淡饭,落在朱彩衣眼里却也是难得的温馨。

他站在门口,一时都不敢进屋,就好像这样宁谧的生活不该属于他这样的人。人活在世上,从来就不需要大富大贵,只是对他来说,哪怕只是有人等他回家,都奢侈得像做梦。

他配不上。

他在屋外踌躇,屋里的王大力一抬脸就已经看见了他,憨笑着起身把他拉了进去,“到家了怎么不进屋,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你、”朱彩衣一出声便带了些哭意的颤音,“你等我做什么?”

“我打听了,今儿是你的生日,我想着我没什么东西送得出手,就做一顿热饭热菜给你,也是个心意。”

生日?朱彩衣愣了一下,他自己都忘了,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从前他每次过生日,陈汝成都会给他大操大办,恨不得让全南京的人都知道朱彩衣是他的心尖肉。可今天陈汝成做了什么呢?

被他掌掴的脸颊还火辣辣的疼,朱彩衣鼻梁一酸,慌忙低了头,不敢叫王大力看见自己眼角的泪光。

可王大力虽然是个粗人,在朱彩衣的事情上却最细心不过,连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朱彩衣深吸了一口气,哭腔却怎么都藏不住。

他就是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再狠的巴掌打在脸上他都只会笑着打还回去。可要是有人给他塞一颗糖,他就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眼看他眼眶红了一圈,王大力吓得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连坐也不敢坐,手足无措地蹲到了他面前,“你别哭呀,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气了?”

他这么一蹲,才把朱彩衣脸上高高肿起的五指印看清楚,登时就着了急,一拍桌子站起来嚷道,“谁打你了?!我去帮你打回来!”

“你别忙了,坐下吧。”

朱彩衣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他出去,揉了眼睛就看着他露出一个笑来,“大力哥,我是个卖肉的下九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眸子里亮晶晶的,像是碎了星星,好看得让王大力看一眼就不由红了脸。他躲开了朱彩衣的目光,挠着头憨憨一笑,“你好看。”

朱彩衣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喜欢我好看的人多了,只有你是真的不嫌弃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王大力着了急,“我……”

他咬了咬嘴唇,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也有了羞赧的神情。

“那天,你刚搬进来就跟隔壁李婶吵嘴,她是我们院里嘴巴最毒的妇人,却没吵过你。我当时就想,要是能讨你当媳妇,肯定不会受欺负。”

他说着就像是想起了那天的事一样,忍不住笑了。

朱彩衣却笑不出来,他嘴角往上咧,眼泪却直往下掉,“我配不上的,你这么好,我、我是个脏了的人……”

“你特别好!”

王大力把“特别”两个字咬得重,看朱彩衣只是不说话,才大着胆子把朱彩衣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

“我、我是个没出息的人,你见过大世面,瞧不上我,我知道。但我打心眼里稀罕你,我不敢说能让你过多好的日子,可……”

“大力哥,你别说了,”朱彩衣打断了他的话,吸了吸鼻子,推开他起身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钱罐来摆到了桌上。

“这里是我攒的私房钱,你拿着吧。”

王大力一看,人都愣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朱彩衣抿嘴一笑,露出了两个小梨涡来,朝他招了招手,“你听我说,你拿着这钱去沧州安置,等我忙完了这里的事我就去找你。这辈子……我跟你了。”

王大力呼吸一滞,像是不敢相信美梦来得这么真实一样,好半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朱彩衣依旧笑着,把钱罐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从今往后,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许是惊喜来得太突然,王大力说话都打磕巴,“那、那你呢?我等你一起走不好吗?”

朱彩衣摇了摇头,“我已经帮你买了明天的火车票,大力哥,你依我这一遭,以后我都听你的。”

王大力捧着钱罐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脑子不灵光,甚至说得上是笨拙。所以朱彩衣没有再多说,他也就不敢多问。

第二天中午,朱彩衣亲自送他上了去沧州的火车,除了那个钱罐子,还让他带上了一盘留声机的唱片,说是要送给秦少君的礼物。

他在月台上站了许久,眼看着火车跑远,渐渐连汽笛声都听不见了才回身,久违地去了梨园。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当日离开梨园多有不得已,大了肚子却进不了门,人人都看他的笑话。如今回来,梨园的班主见了他腰弯得像是人脚边的哈巴,恭恭敬敬地把他迎进了从前他梳妆的屋子。

陈汝成点的戏是《别姬》,虞姬的行头都备好了。如意冠、鱼鳞甲、鸳鸯剑,规规矩矩叠放在桌上,就等着朱彩衣上妆。

朱彩衣看着那明黄的戏服,想起从前陈汝成说,他的虞姬最好,所以什么时候他在台子下坐着了才许开嗓唱这一出。

可惜了,虞姬是一怀深情,霸王却折弯了脊梁。

朱彩衣换好衣裳又抹了脸,外头的灯才将将点上。今儿是朱老板封嗓三年后头次开嗓,虽然票出的急,却还是早早就一售而空。如今台子下只留了两三个尊位空着,其他的地方是座无虚席,连过道里都挤满了小板凳。

班主跟他说东倭的使者已经在来的路上,最多半个时辰就要敲催场锣。

朱彩衣应了,一边往嘴唇上涂胭脂一边说他要默戏,把人都赶了出去。

等人走了,他才放下胭脂盒去看镜中的自己,总觉得十分的陌生,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再也看不见曾经的光彩。

唱戏的人,自己得先入戏,感动了自己,才能感动得了世人。这个道理朱彩衣一直都知道,所以从前他把虞姬唱得怎样凄婉绝美,七分都是因为他心里有个爱慕的人。

只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像是人到这繁华的世间走一遭,总有要回去的一天。能青史留名的人太少太少,更多的人都只能是过眼的云烟。

他看得很通透,人人都来这世上走一遭,死亡不过是一条回头路。



丙子年十月十八这天晚上,梨园戏台之下宾客满座,却迟迟都没有等来催场锣。

一代名伶朱彩衣在后台自缢,死在了他二十五岁的第一天,什么话都没有留,只用鲜血在墙上写下绝命书——

位卑未敢忘忧国。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王大力到了沧州,见到秦方淮和简云深才知道朱彩衣自缢的消息,七尺男儿捧着登载朱彩衣死讯的报纸哭得像个孩子。

简云深心有不忍,也知道朱彩衣让他来沧州就是投奔的意思,于是央求秦方淮把人留下。虽然他们在沧州并没有置车,可让他帮着家里的刘妈妈做些粗活也是一个生计。

朱彩衣让王大力捎来的留声机唱片简云深也听了,是《桃花扇》里的一套《哀江南》。凄婉悱恻的唱腔,沉郁悲怆的辞藻,最后那一段咿咿呀呀唱起: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简云深握着秦方淮的手掌,不由得低头垂泪,“你瞧瞧这世道,将军卸甲,戏子殉国。”

他眼睛肿得像是两个核桃,却挤不出一滴眼泪来。秦方淮知道他这是昨晚闷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把眼泪都哭干了,现在说话都还含含糊糊地带着浓浓的哭腔。

“正岳,这世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在前线厮杀,有人却在后方苟且……”

秦方淮心疼得要命,把他抱进怀里用力揉搓了几下,“你就是把眼睛哭瞎了,世道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可我恨啊!秦方淮,我要恨死了!”简云深转身环抱住他的腰,“你为东北折了一条腿,陈汝成他凭什么!还有彩衣,彩衣那么好的人,难道在你们眼里他就是随手可弃的破鞋子吗?!”

秦方淮被他气笑了,“你可别随意污蔑人,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你就是这么想的,彩衣当时跟你……你还不是和陈汝成一起算计了他?陈汝成只把他当个棋子,你也没把他当人看。”

“你难道还要为了他跟我吵架么?”

简云深只是垂泪不语,看着委屈又可怜,秦方淮方才心头生起的火又一下子没了影。他拍拍简云深的肩膀,放软了语气,“阿深,我知道你和他交好,但也别为了他和我置气好不好?你怎么不想想我也委屈,要是知道有今天,我哪怕为了你把他接到沧州也不会让他白白送命的。”

简云深抽噎几声,“我也不想跟你生气,可我真的好难受……”

他的哭声和着留声机里哀婉欲绝的唱段,秦方淮心里就像是小猫爪子在挠似的,搭在简云深肩上的手也不由得紧紧握了拳,手背上都隐隐暴起了青筋。

这乱世里,处处都是烽火硝烟,容不下朱彩衣一颗痴慕的心。可他的死却像是一把利斧,横空一劈,刀刃狠狠落在了黄土大地上,抽了早已习惯偷安一隅的人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尚且知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宁死不给东倭人唱戏,何况是那些自诩清高、自持身份的文人?朱彩衣的血书被他们大肆渲染,印成铅字,雪片一样的落到了无数华夏儿女手中。

从南京城开始,各地起义反对和谈的人们越来越多,他们上街游行,散发传单,振臂高呼,警察局的镇压更是毫无效用。今天驱散了一百人,明天就有两百人走上街头,就像是雨后的春笋。武力能捆住人的手、堵住人的嘴,却偏偏不能瞎了人的心,凉了人的血。

逆流之中,人人都是反叛者,心更加澄明,血更加滚烫。陈汝成硬着头皮坚持了几个月,终于在春暖花开之际选择了妥协,撕毁《东北条约》,签下了战书。

秦方淮作为北征军的总司令,接到了来自南京的通告,欢欢喜喜地拿给简云深看。简云深当时正抱着宁宁喂奶羹,听了这话却不见多高兴,反而红了眼眶。

有些人活在这世上的时候低贱如蝼蚁草芥,死了却能改天换地。朱彩衣自缢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他一个小小的戏子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留名青史,和他深爱的陈汝成摆在一起,一个高洁如云松,一个卑劣如烂泥。

倒也是一对绝妙的讽刺。

“彩衣要是知道有今天,肯定得意得不得了,他那个人,最好面子又爱摆谱,还不知道会怎么跟我吹嘘他自己。”

简云深话里带着哭腔,长长叹了声气,秦方淮也就没再说什么。他有意想逗简云深开心,于是就从他怀里抱过宁宁。这小家伙伸手要去抓他早上没来得及收拾的胡渣,咧嘴咯咯直笑,漂亮的眼睛都弯成了一双月牙。

“呀呀……”

秦方淮一面躲着她作怪的小爪子,一面笑着捏了把她软乎乎的屁股,“小坏蛋,平时也这么欺负阿爹?”

宁宁冲他眨眨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秦方淮的话,只是往他怀里钻。秦方淮搂着她掂了掂,然后才朝简云深一笑,“胖了不少了,刚出生那会儿干巴得像只小老鼠,又瘦又丑。”

“谁说的,宁宁一出生就很漂亮。”

简云深果然被他这一句话带偏了注意力,凑过去屈起手指刮了刮宁宁的圆脸蛋,婴儿细腻的肌肤滑的像是水豆腐,嗔怪一句,“你爹这么编排你你还亲他,真不知好歹!”

寰寰就在这时被王大力领了过来,扒着门框把小脑袋往里探,手里还抓着一块被啃了一半的千层糕,“阿爹,妹妹能吃糕糕吗?”

简云深朝他招了手,把宁宁丢给秦方淮去喂,眼看寰寰踉踉跄跄地跑到自己跟前了就弯腰把他手里的糕抢了过来,歪着脑袋笑道,“妹妹不能吃,但是阿爹能。”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陈汝成签下战书之后,反抗东倭侵略的战线以华北为中心在全国拉开。黄河以北战火绵延,家家户户都有壮丁自愿从军。长江以南尚且安稳,百姓便自发在民间征收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秦方淮作为北征军的总司令,虽然跛了一条腿,却也没继续窝在沧州。他说他不想当一个简云深口中“卸甲”的将军,于是拼着命上了战场。秦司令坐镇指挥,更加鼓舞了民心和士气,北伐军势如破竹,终于将曾经失去的土地又一寸寸的收复回来。

这场持续了整整八年的战争,在一九四五年农历七月廿六落下了帷幕,东倭投降,是秦方淮作为代表签署的受降书。

签完字之后秦方淮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沧州,简云深刚好休息在家,正盯着寰寰背书,听到他哒哒的军靴声从院子里传来还以为是他自己思念极了秦方淮出现的幻觉。

谁晓得一扭头就看见那高大的汉子逆着光站在他跟前,好笑的看着他张开了手臂,“不认识你夫君了?”

“你、你回来了?!”

简云深颤着声,手里捧的书都惊得掉在了地上,人傻傻地站起来看他,眼眶蓦地红了一大圈。

“正岳!”

他扑向了他,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这几年聚少离多,千言万语都堵在他心口。常常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他都会抱着秦方淮的枕头辗转难眠,这些话他不知对着冰冷的床铺说过多少遍。

可人真的站到他跟前了,却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简云深紧紧抱着他,就像是无数次在梦里抱着他那样,生怕他一瞬间梦醒、这个乾元又要灰飞烟灭。眼泪洇湿了秦方淮薄薄的秋衫,他一言难发,只能哭得抽噎。

秦方淮讪讪看了一眼正端端正正坐着往他们这儿瞧的寰寰,老脸一红,慌忙抵着简云深的肩膀把他推开了些。

“孩子看着呢。”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沉沉的沙哑,带着烽烟的气息,叫简云深手勾着他的脖子越发不舍得松开,仰脸儿看着他。

“我又没抱别人,怕他看吗?”

约莫八九年前,秦方淮在外征战回家,要和简云深亲热,简云深推脱不肯,秦方淮也说了这样的话。如今倒了个个儿,他也觉得新鲜,“这会儿不害臊了?”

“秦方淮!”

简云深面皮薄,被他这一打趣红晕就晕开满脸,目光却是分毫不愿从秦方淮脸上移开。他瘦了,也黑了,下巴上不知道是从哪儿剐蹭的血痕还没褪去。穿着挺拔的军装,还是那样威风,金色领章一如他们初见那一天,炫眼夺目。

“可算是回家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生怕哪一天、哪一天……”

眼看他话说不下去又要掉眼泪,秦方淮忙把他搂进怀里揉了揉,“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孩子似的。都结束了,我回家来,以后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说话算数!”简云深乖顺地依在他胸口,眼角还挂着泪水,耍赖似的咬着这四个字,转而又轻叹声气,蛮横起来,“最后一次了,以后你去哪儿都得带着我。”

秦方淮应了他,然后才看向寰寰。寰寰早在一边坐得屁股难受,对上秦方淮的注视才起身规规矩矩地朝他鞠了个躬,“爹。”

“哎!”秦方淮久未见寰寰,一看他被简云深养得又白又嫩又懂事,就像是蜜糖化在了心口一样。他松开简云深大踏步过去摸了摸寰寰的小脑袋,“书读到哪里了?”

“《诗经》读完了,也背了唐诗和宋词,阿爹还叫读鲁先生的书。”

秦方淮点了头,“鲁先生可是大文豪,那寰寰读了他的书,有什么见解?”

寰寰个子虽然不高,可往那儿一站也颇有秦方淮的影子,板正刚直,谈吐清晰,“儿子觉得鲁先生虽是文人,可杀人不如诛心,儿子也想像先生一样,以笔为戈,乃吾辈荣耀。”

秦方淮没想到寰寰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很有些惊讶,含笑赞许,转而又道,“鲁先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仅要多读书,最要紧的是,不能丢了骨气和对世人的怜悯。”

“是,儿子明白。”

秦方淮看着他这小大人似的模样,心中有些感慨。他是个粗人,这辈子骑马打仗、杀人见血,养得秦子明也是个顽劣的性子。所以他都不敢想他年近半百了还能有一个这样温文知礼的孩子,叫他喜欢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简云深嘴角抿笑,走过来扶着秦方淮坐下,口中嗔怪,“哪有你这样当爹的,一回来就考学问。”

秦方淮接过他递来的茶喝了个精光,然后才笑道,“谁让你把他教的这么好,不怪我想多跟他说几句话。”

他这么说着,眼睛便往院子里扫,“宁宁呢?这疯丫头怎么还不过来见我?”

“快交秋了,大力带着她和隔壁圆圆一起去抓萤火虫,得晚上才回来。”

秦方淮一听就拧了眉毛,“好好的姑娘,和人家小子凑在一起玩像什么话?”

“我也这么说,可是劝不听,你闺女主意大着呢,我看以后有你头疼的时候。”

简云深说着便喊来了刘妈妈,叫她烧水让秦方淮先洗个热水澡,自己亲自去了厨房要给秦方淮做上一桌接风宴。

等一桌饭都吃得差不多了宁宁才甩着两根麻花辫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嚷着:“我看到门口有车,是不是爹回来啦!爹爹!”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秦方淮正为她生气,可一听到这声“爹爹”,刚才还咬牙切齿地说要收拾她的人立刻就起身迎过去。他也不顾自己的腿有旧伤,接住往他身上扑的宁宁就原地转了几个圈,朗声笑道,“嚯!是谁家小姑娘这么漂亮?”

宁宁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抱着他的脖子往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是你家的!”

阿遥的话:

这篇文本来就是架空文,可是涉及到战争,犹豫了之后还是觉得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时间点不应该擅自篡改模糊,所以这章用了历史上日本签降书的时间。但之前看到有读者评论的时候提到了真实的历史事件,比如败退台湾和南京惨案等,说实话我真的非常非常惶恐,自以为、也怕别人以为我对历史不敬。

我家中长辈也有开国军人,所以我是无比尊重历史,尊重先烈的,这里郑重声明一下:文是架空!架空!架空!除了重要节点,其他所有的时间人物事件都是虚构!虚构!虚构!请大家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对号入座!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秦方淮乐呵呵地抱着宁宁不舍得放,简云深却慌忙把她从秦方淮怀里接了过来,板着脸道,“你爹腿上有伤,不许这么闹他。”

宁宁瘪了嘴,冲简云深吐了吐舌头,“阿爹好凶!”

秦方淮佯装生气,捏着宁宁的小脸蛋就问,“怎么能这么说阿爹?”

宁宁喜欢跟秦方淮亲近,嘻嘻一笑就从简云深怀里挣了下来,“我对阿爹可好了,我还给他带了宝贝呢!”

她说着就朝后边招手嚷嚷,“大力叔叔——”

王大力一直跟在这小丫头身后跑着,远远见到秦方淮他们才止了脚步,这会儿听见她喊立刻就过去把一个小小的布袋子交到了宁宁手里。

宁宁将那袋子打开,便从里边飞出了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来,扑闪着幽幽的光,像是银河缓缓流淌在身侧,美得叫人窒息。

简云深仰起脸来看着发着光的精灵越飞越远,四散开去,不由得挽住了秦方淮的胳膊,“你瞧,真好看。”

秦方淮手一勾便把他带进怀里,微微俯首,鼻尖便蹭上了简云深软软的、还带着薄荷清香的头发。温热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边,简云深看了他一眼,双颊瞬间就染了红晕,在廊下昏黄的灯光里显出一种温柔的媚态。

宁宁也蹦到了他们俩跟前,两手一边一个攥住他们的衣角,“阿爹,你喜不喜欢?”

“喜欢,宁宁像是把星星摘下来了一样。”

简云深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把她拉进屋,“给你留了晚饭,赶紧吃了去睡觉,明儿还得上学呢。”

一听要去上学,宁宁顿时垮了肩膀,一张脸拉的有两张长,耷拉着嘴角连素日里最喜欢的蛋饺都吃不下去。

秦方淮见状不由笑道,“怎么,宁宁也怕上学?”

宁宁眼睛一亮,“这么说爹也……”

简云深狠狠给了她一个榧子,“你爹从小就跟着军队骑马打仗了,就这样还不忘读书练字,难道你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宁宁捂着脑袋,声音低低的嘟囔,“那有什么不好的,多自在呀?”

“真是个孩子……”简云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摇摇头帮她盛了一碗鱼汤,“你爹拼了命才让这天底下再不用打仗,你倒好!”

宁宁被简云深训了,两只小爪子扒着碗边小口小口地啜着热汤,显见的是有些委屈。秦方淮最是宠爱这个小女儿,又不好拂简云深的面子,只好坐过去把玩宁宁麻花辫上绑着的发带,转了个话口,“这是谁给你买的?”

宁宁倒是个凡是不往心里去的爽朗性子,一听这话便把方才的不高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立刻又来了劲,兴冲冲地跟秦方淮炫耀。

“隔壁的小曼阿姨,小曼阿姨对我可好了,她还说要教我翻花绳呢!”

“哦?那小曼阿姨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宁宁眉毛一挑,大言不惭,“我可爱!”

“噗……”简云深被她这幅和秦方淮一模一样的自满劲儿给逗得直乐,“你啊,我看你小曼阿姨是想你做她儿媳妇。”

“我才不要!”宁宁听了这话,眼睛瞪得溜圆,“年圆圆可调皮了总爱欺负人,再说了,他喜欢的是我哥呀。”

正安安静静吃饭的寰寰立马坐得端端正正,涨红了一张脸,“你不要胡说!”

“我哪有胡说!年圆圆谁都欺负,就对你好。今天他还想约你去捉萤火虫呢,让我给拦了。”宁宁说起来还得意洋洋,像是要邀功似的,却让寰寰的脸红得像个烂熟的苹果。

他慌忙看向了简云深,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抿着嘴角轻声道,“阿爹,没有的事,你别听宁宁说。”

“他喜欢你说明你好,这没什么的,你爱读书也别把自己读成个木头。”

寰寰只是低着头,简云深哄了他好一会儿,等月儿高高挂上树梢了,这兄妹俩终于都乖乖上了床。简云深安置好他们才回自己的卧室,一进门就被秦方淮抱住,一个接一个滚烫的吻就落在了他脸上唇上。

“好人,可想死我了。”

秦方淮性子急,又太长时间没泄过火,头一次也顾不上折腾简云深,很快就交代了,然后搂着人歪歪倚在床头说闲话。

简云深精神也好,只是口中念叨的尽是儿女的事。

“宁宁是个姑娘家,不爱读书可怎么好。”

“不爱读就别逼她了,我就想看着她这么快快活活的。横竖以后她上边有两个哥哥,委屈不了她。”

秦方淮拍拍他的肩膀,“别想这么多了,倒是圆圆,他究竟喜欢咱们家哪一个?”

“那我哪弄得清楚?”简云深噗嗤一笑,“倒是小曼跟我说,她比较中意宁宁,说咱们寰寰是个闷葫芦,和她玩不到一起去。”

简云深说着就抬头戳了戳秦方淮胡渣都没顾得上刮的下巴,“你说这两个孩子怎么性格差这么大。”

“那谁知道,别是抱错了吧?”秦方淮胡乱说着玩笑话,简云深便笑着用指尖在他脸上画了几个圈,“瞎贫。”

说罢,他看着窗外浅浅的月光,轻叹了声气,“真好啊,这样的日子,好得让我有些害怕。”

秦方淮不解,“嗯?”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简云深将目光收回来落到了秦方淮脸上,眸中不觉染了层水雾,“我总怕这是个梦,明儿一早你就不见了。正岳,你会吗?你还会离开我们吗?”

“这辈子除了你身边,我哪儿都不去。”秦方淮将他毛茸茸的脑袋揽进自己心口,“这些年委屈你了,等我们回南京,我一定要跟你堂堂正正地领一张结婚证。”

简云深伏在他胸前摇摇头,“我早都不在乎那些了。”

“不行,我是要让你入族谱,以后跟我合葬的。”秦方淮说着自己都忍不住鼻子一酸,“阿深,我们这次是真的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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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云治收了声,秦方淮就只当做没听见,转而笑道,“我让人去把阿深他二姐姐接来,今晚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林清怀怕简云治再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便抢在他之前接过了话口,“好呀,二妹妹前儿还跟我说她想寰寰和宁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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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简云泠接来之后秦公馆的厨房又加了不少菜,十来个人围坐一桌,就连宁宁都裹着棉袄窝在简云深怀里凑了个团圆。

月上东檐,酒足饭饱,几个孩子都困了,被下人们带去偏房休息,只留了寰寰和宁宁。寰寰倒是还好,坐得端端正正,宁宁就已经合眼打起了哈欠。她生病了要比平时娇气些,非闹着要简云深哄,简云深也只好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听简云泠和简云治说话。

说的无非是老太爷如何生的病、如何病危,临去前说了些什么,丧事又是如何办的。简云深越听越是伤心,不由得红了眼眶,掉下泪来。秦方淮见状,忙揽过他的肩膀让他依进自己怀里,“过些日子去给爷爷上柱香,就算是尽了孝心了。”

“是呀,爷爷这辈子就盼着你能好,你如今嫁得良人,儿女双全,爷爷也是欣慰的。”

林清怀正帮着劝,一边一言不发的简云治却轻哼一声,“什么‘嫁得良人’,结婚证都还没领,算不得嫁!”

林清怀见他这话说的不好听,眉毛一蹙要嗔怪,秦方淮却一点头认下这句责备,“是我的不是,这几日忙得很,一直没顾得上。”

简云治依旧不大高兴,嘟囔着道:“仗都打完了,还有什么可忙的?”

秦方淮难得耐心地给他解释,“军队要重编,牺牲的兵士也要统计好去给家人送补贴,再有就是选举的事。”

“选举?这么说是定了?”简云泠捏着手帕,再看向简云深的时候眸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羡艳,“那阿深岂不就要当大总统的少君了!”

简云深摇了头,“哪有的事,南京的政圈就是一潭浑水,我们犯不着去趟。”

陈汝成背着骂名倒台,一众党羽也都没落着好,仗打完之后该弹劾的都被撤了职,空出不少位置来。谁在这时候继任大总统,就是要接过这一堆烂摊子。这个且不论,单论秦方淮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就是那个郑沛沅,两人不合已久,万一要是秦方淮上了位,这位还不知道要怎么给他使绊子。何况郑沛沅这些年在南京笼络了不少盘根错节的势力,一旦他落选了,那有的是小鞋可以给新总统穿,秦方淮才不耐烦去跟他周旋。

再者,陈汝成签下战书之后,自己的亲卫军不动,差遣北上的除了秦方淮的东北军就是郑沛沅的湘军。这几年的仗打下来,湘军也早就已经七零八落,只怕郑沛沅心里正恨着陈汝成呢。这两尊大佛且还有的缠斗,秦方淮就更加不想卷入其中。

“我想好了,等这边事了了我就带阿深回东北。”

“东北?!”简云泠第一个不乐意,“阿深怎么好去那么远的地方!”

“就是呀,何必要去那么远,去了东北,我们一家人以后再见面可不就难了?”

林清怀听了这话也有些着急,连忙戳了戳简云治的胳膊叫他说句话,谁知简云治这会儿却只是拧着眉毛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头。

“立下这样的功劳,留在南京总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走远些也好。等以后日子太平了,再带阿深回来吧。”

秦方淮就知道简云治明白自己的意思,颇为赞许地点了头,“自然,我们不过是出去避避风头,阿深这么舍不得你们,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简云深笑看着秦方淮,便腾出一只手来握住了他宽厚又滚烫的手掌,“嫁夫从夫,我总要去一趟东北的。听说东北地大物博,宁宁以后想撒欢倒也自在许多。”

“阿爹,宁宁病着呢,没有撒欢……”

宁宁原本睡了,却不想偏偏听见了这句话,奶乎乎的声音落在耳朵里软软的,一转眼便又砸吧砸吧嘴巴往简云深怀里窝。见她这般模样,别说是其他人,就是一直绷着脸的简云治都不由得笑起来,然后一抬眼看见饭厅里摆着的刺绣画,登时拉下了脸,语气都严肃了许多,“这画是怎么回事?”

秦方淮扭头一看,笑着解释,“上海钟家送来的贺礼,瞧着好看便挂上了。”

简云治摇了摇头,“这画上绣的是东倭的景,还是取下来吧,别叫人拿住您的把柄,说您通敌就不好了。”

“画是打了胜仗才送来的,不打紧。何况两国交战,不断商务,钟家一直都和东倭的商人有来往……”

简云治着了急,打断了秦方淮的话,“您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万一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呢?谨慎些总是好的。”

简云深想到前几日接风宴上郑沛沅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就不由得一阵恶寒,“那还是收起来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方淮见简云深也这么说才立刻就招手让秦二爷过来,惹得秦子明一个劲儿的啧嘴,“我还从来没见我爹这么听谁的话呢,之远也是,比刚嫁进来那会儿活泼多了……”

“你喝醉了吧!”翠娘一听他这话口不太对忙拦住了他,然后起身要扶他回屋。

好在众人也不见怪,见天晚了就散了。只有宁宁这个淘气包赖着非要秦方淮抱,秦方淮只好从简云深怀里接过她,然后往她脸上亲了一口,“乖乖怎么瘦这么多,可要让爹心疼坏了。”

秦子明看着吃味,“您从前只怕没这么抱过我吧?”

秦方淮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冲他一挑眉,“我抱小马驹都比抱你勤快。”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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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明捂着心口倒吸一口气,被翠娘忍笑扶了回去,简云深这才牵着寰寰的手回他们自己的院子。

宁宁有翠娘的悉心照料病一天好过一天,简云深便着手帮她收拾上学要用的书本,吩咐秦二爷去库房里找块差不多的布出来给宁宁做个书包。可谁知道他正和翠娘翻画册找式样就见秦二爷便匆匆闯进屋里,神色慌张地噗通跪了下来,急喘着粗气道:“云少爷,那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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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

简云深猛地起身,“怎么回事?!”

“原是好好收在柜子里的,可方才去库房找布匹的时候就不见了。我以为是我老糊涂记错了地方,结果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简云深一下有些懵,默了片刻才问:“库房的钥匙平时是谁收着的?”

秦二爷低低磕了个头,声音里带了些哭腔,“是我……可云少爷,我什么都不知道,!”

简云深知道他是跟了秦家三四十年的老人,忙上前几步弯腰把他扶起来,“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是您得好好想想,这钥匙可曾给过人?”

“这……”秦二爷拧紧了眉毛思索好半会儿,眼睛一亮,登时捶胸顿足:“遭了遭了!钥匙我是贴身带着的,就早两天和财生喝酒我给灌醉了,然后……”

“财生?”

“前些日子听说你们要回南京,新添的下人。”

翠娘帮着解释了一句,眼见两人都着了慌,连声喊人去叫财生过来,结果却说财生一大早出了门,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这话一出,简云深腿也不由得软了些,歪歪跌坐到凳子上,眼神都好似空洞了许多。秦二爷更是老泪纵横,“都是我不好,老了老了还贪那一口酒做什么!”

他说着就往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一个巴掌,一声脆响把简云深从团团黑雾中拉了回来。他慌忙拦住秦二爷,“小人作祟,如何能防?您不必自责,何况,许是他以为那画我们不要了,偷去卖钱呢?”

他扶着秦二爷坐下,给他倒杯热茶,搭在秦二爷肩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再开口时语气便多出几分笃定。

“先叫几个信得过的去找财生,找到了就捆回来。您待会儿亲自去一趟军部,把这事偷偷告诉先生让他自小心,放了班就立刻回家来。记得一定要见了先生的面,别让人传话。我和翠娘再去库房清点一番,看看还少了什么东西,最要紧的是……”简云深和翠娘对视一眼,眸光微沉,两人心中便都已了然。

“最要紧的是,别多了什么。”



库房清点下来,东西倒不多不少,就只丢了那一幅画。简云深怕出事,干脆和翠娘一起把一些容易叫人抓把柄的贺礼都挑出来一把火烧了。等黑烟散去,暮色也渐渐转浓,天边远远滚来一两声惊雷,唤来了南京城的冬夜。

下人们只知道家中仿佛出了事,挂灯笼的时候都臊眉耷眼,一个两个都不敢说话。北风卷起地上的败叶枯枝,刚挂上的红灯笼便滴溜溜转个不停,惹来一片惊呼,院里这才有了些人气。

简云深站在走廊下,只穿一身秋衣,喃喃念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寰寰都已经放学到家做课业了,秦方淮却还不见人,连秦二爷都失去了消息……

翠娘过来给他添了件披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公爹行端走正,不怕的,多半是军部有事耽搁了吧。”

简云深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只见秦二爷盯着西风跌跌撞撞地跑进院里,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他也顾不上爬起来,看着简云深就哭道:“先生被人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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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云深腿一软跌倒在地上,翠娘慌忙要扶他,可他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人,怎么提都提不起来,声音比被西风肆虐的树叶还要颤得厉害。

“年副官呢?让年副官过来见我!”

“年副官也被带走了,说要一起审……”秦二爷话里带了哭腔,“我跟出去老远,被他们打回来了……”

“他们居然还敢动手?!”

简云深脸色蓦地变得惨白,秦方淮在军中威望极高,一般的兵士看见秦公馆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若不是得了谁的吩咐或是听了什么风声,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动秦二爷。

这么说……

简云深一口气没喘上来,仰脸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只有寰寰和宁宁守在他身边,宁宁一张小脸蛋皱皱巴巴的,见他睁开眼睛便扑到了他身上哇哇大哭。

简云深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强作镇定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家里乱糟糟的,阿爹,我害怕……”

“不怕,还有阿爹在呢。”

简云深柔声安慰了她,扭头去看寰寰。寰寰到底是当哥哥的,看着就要比宁宁能经事,手里端着茶碗上前一步道,“阿爹,喝口水吧。”

简云深点点头,被宁宁扶起来之后接过碗盏灌了几口热茶,这才把心头那股慌乱不安的情绪往下压了些。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只是心依旧跳得厉害,捂着心口又缓了好一会儿。寰寰懂事,见状忙上前帮他揉胸背,手看着小力道却很足,一边揉搓一边问:“阿爹没事吧?”

简云深看他拧着眉毛像个老学究的模样,不由得弯起唇角来微微一笑,“好啦,没事的,你大哥哥呢?”

“大哥哥和大嫂嫂都出门去了,二姑姑刚来电话说她待会儿就到,让我和宁宁先照顾你。”

这么兴师动众的,看来秦方淮那边是出了大麻烦……

简云深心里清楚,面上却不敢显出来,怕两个孩子多心。可宁宁平日里机灵活泼,这会儿却蔫蔫的像是霜打的茄子,抱着简云深的胳膊窝进他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扁着嘴巴嘟囔:“爹什么时候回来呀?他走的时候说今天要给我买烤鸭吃的。”

“宁宁!”

寰寰着急起来脸通红,慌忙打断宁宁的话把她从简云深怀里拉了出来,“你病没好全,去睡觉吧。”

“我才不要,我要等爹回来!”

宁宁被秦方淮惯得娇纵,寰寰越要拉她她就越是赖着不走,甚至还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冲简云深撒娇,“阿爹,宁宁要等爹爹嘛,你看哥哥他欺负我!”

“我才没有!”

简云深唇边绽出一抹笑来,他一手搂着一个孩子把他们抱进怀里,抚摸着他们软软的头发,语声依旧是轻轻慢慢。

“好了,不吵架了,你们俩是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吵架。哪怕以后爹和阿爹都不在了……”简云深说着便有些哽咽,吸吸鼻子平复了心绪之后才拖着绵软的颤音开口:“你们也要相亲相爱,彼此扶持,好好地走完这一辈子。”

两个孩子都还小,寰寰迷迷糊糊能听懂一些,微微红了圈眼眶,宁宁却还是不大懂事。她一脸的迷茫,咬着嘴唇默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那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爹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简云深这么呢喃着,也不知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说话间,外头又呼啦啦起了风,不曾关好的窗户在风里吱嘎的响,活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残年老人。简云深想起身去闩窗,就见简云泠匆匆走进了屋,带来了一身的风霜寒气。

简云深看见她,眼睛蓦地一亮,“二姐姐!”

“别动!”简云泠快步上前把他按在了床上,坐到床沿帮他理了理额角的碎发,“我让成则去打听了,没什么大事,你放心。”

简云泠的夫君赵成则是在报社工作的,消息最是灵通,他都说了没事,那多半是真的。简云深长长松了口气,口中却还是忍不住要多问一句:“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只是……”简云泠拖长了语调,后边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简云深着了急,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只是什么!”

简云泠斟酌着道:“只是、这次的事情来得蹊跷,一幅画哪儿就至于就要扣着人不放呢?成则和大哥哥的意思是,怕还有圈套。你可得千万好好想想,秦司令他、有没有别的把柄?”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别的把柄?”

简云深拧起眉毛,脑子转得像是要迸出火星,从他初见秦方淮一直到他今早出门去军部,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过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却挑不到他一点儿毛病。

“他这个人把家国大义看得比什么都重,清清白白的能有什么把柄?!”

简云深说着便红了眼眶,“他最大的错处,就是衬出了旁人的无用。”

简云泠无可反驳,只好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算作安抚,一面道:“你放心,咱们家在南京还是有些名望的,不怕魑魅魍魉。”

简云泠点点头,眼看夜深了便唤人来把两个孩子带回去休息。宁宁还不肯,非闹着要见秦方淮,还是寰寰应了她明天带她出去逛才哄好。

孩子走了,屋里便也静了许多,像是一下少了人气似的,显出几分凄凉来。简云深倚着床柱往外看,风倒是住了,却淅淅下起了雨,简云深深吸一口气,雨水清冽的气息窜入鼻尖,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一夜无眠,秦子明和翠娘也一夜未归,一直到第二日晌午才见到他们的人。他们踩着浅浅水塘走进屋里,便在地板上滴滴答答留下些水渍,简云深忙让人给他们递上了干毛巾又煮了热姜汤上来,不等人坐下就赶着问情况。

秦子明看着也疲惫得很了,眼圈乌青,眸中布满血丝,一开口那声音哑得像破锣。他长长叹了声气,“我把能找的人找了个遍,都说不清楚,看来他们这次动手是瞒着不少人的。”

简云深冷笑着道:“正岳他才刚得胜,百姓心里威望极高,可不是要瞒着人偷偷处置?”

秦子明不置可否,姜汤摆在他手边他也顾不上喝,只抬头去看简云深,那眼神寒凉如同亘古雪山,让简云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怎、怎么了?”

“我问你,我爹是不是和东倭人拍过照?”

“拍照?”简云深愣了,“你爹你还不知道?他怎么可……”

简云深语声一滞,蓦地瞪大了眼睛,脸色顿时苍白得雪一样,连嘴唇都褪了血色,不住地颤。

“难、难道说……”

秦子明眸光微沉,他没有说话,简云深却几乎瘫软在圈椅之中,缓了好一会儿才接上一口气,语气不忿,“可那是八九年前的事了!”

八九年前,上海,钟楚楚的婚礼上。来自东倭大财阀的会长芥川雄一说他仰慕秦方淮的威名,拉着秦方淮要合影。秦方淮本来是不愿意的,可芥川会长是钟家的座上宾,他也不好不给面子,这才只好答应。这张照片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争议,为什么反而在过去了近十年的现在被人翻出来当他通敌叛国的证据?!

看来他们为了拖垮秦方淮,真的是下足了功夫。尤其、那时候在场的还有郑沛沅。

“这是污蔑!”

“除了照片,还有那时候的暗杀行动,东倭人布局谨慎精密,我爹却死里逃生,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那是因为二毛来报信了!而且他也受了重伤,这怎么也能拿来做文章!”

简云深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对于想要让秦方淮万劫不复的人来说,没有错处都可以捏造出错处来,何况是这样的把柄?

“荒谬、太荒谬了……”

“是很荒谬,可我爹就因为这样的无稽之谈被困住了。”

秦子明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再说不出话来,简云深也渐渐回过了神。

“是郑沛沅,一定是他……”

简云深撑着桌子站起来,身形晃了晃摇摇欲坠,翠娘忙上前扶住了他,“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简云深推开了她的手,“我们迟一刻,他就要多吃一刻的苦头,我一分钟也等不了。”

他脸色瞧着难看至极,活像是个鬼魅,看上去甚至有些吓人。秦子明已经知道了他昨晚晕倒的事,哪怕当着翠娘的面也不管了,冷着声上前按他坐到了椅子上,“你看看你自己这样,能顾得了谁?”

“我不会有事的,我还得等他回家呢。”

简云深定定看着秦子明,勾起唇角来微微一笑,“耀华,他在等着我们呢。”

楼主:君慕云遥  时间:2020-06-11 01:58:53
这篇文双结局最后he,别慌

楼主:君慕云遥

字数:162939

帖子分类:十小世

发表时间:2019-10-26 06:31:00

更新时间:2020-06-11 01:5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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