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不是……”

简云深急得跺脚，两只手都紧紧攥了拳，小报童这才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他打量了一遍，迟疑着，“难道你真的是秦司令的少君？可不对呀，秦司令不是跟同仁医院的一个护士好上了吗？”

阿遥的话:
关于民国时期的货币查了不少资料，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所以这里就私设了。
一大洋＝100元，一铜板＝10元，一文钱＝1元
这篇文我会努力和现实交轨，不出太大的bug，可有些地方也希望大家不要太考据，当小说看就行。
另外，因为之后的剧情会比较偏向正剧，所以要查的资料和做的准备很多，更新可能会慢一点，请大家谅解。

“什么？什么护士！”简云深一下子没忍住拔高了声音，吓得小报童捂住了耳朵，“你冷静一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个小报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他的乾元，他当然觉得不打紧。可简云深的脸都白了，眼波激荡，只有被他死死咬着的下唇透着一点异样的血色，用力抓住了小报童的手，“他和护士怎么了？”

“疼疼疼！”小报童用力抓开了简云深的手，心疼地摸了摸被他掐出印来的手背，扁着嘴嘟囔，“人家都说啊，秦司令和同仁医院的一个护士走得特别近，每次秦司令去医院看望伤员都和那个护士在一起。”

简云深的心里像是发生了一场海啸，滔天巨浪呼啸而来，席卷而去，留下一地狼藉的残骸，寸草不生。

他知道秦方淮的，秦方淮是那样一个风流的人物，秦淮河畔的夫子庙至今还有他的许多传说。他俊朗挺拔，有权有势，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可在这个崇拜英雄的年代，年纪是最不要紧的。

秦方淮、他当真？

简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去同仁医院，现在！”

“现在？你疯了呀？”小报童嚷了起来，“你知道这里离同仁医院有多远吗？再说了大晚上的，你去能干什么？”

他死缠着不让，“捉奸拿双，你先住一晚，明儿一早再说，又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黄浦江畔的晚风还是冷的，将简云深心里头的焦躁也吹散了些，小报童念念叨叨地劝了一堆，也总算让他稍稍冷静了一点。

只是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一直到小报童领着他回了家都沉着脸没再说一句话。小报童也不闹他，自顾自收拾出来一顿晚饭叫他吃，都是些最简单不过的东西，粗糙得很，简云深一看就没有胃口。

“不吃了，你告诉我，同仁医院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云深不吃这些，小报童却吃得很香，抓着一张冷硬的大饼就着粥汤呼噜呼噜，一面吃一面道，“同仁医院本来是以前西洋人开的，后来打仗了西洋人都跑了，就被军区收编了，现在算是军队医院，虹口那边的伤员都往哪儿送，我跟你说的那个少校就在同仁医院。

“所以不打仗的时候秦司令经常往同仁医院跑，同仁医院里的小护士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嚯，这年头，大学生可稀罕着呢！我不常去那片，偶尔经过瞥一眼，都长得好漂亮，听说很多军人都和里边的护士好上了。”

简云深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是真的放了心还是强撑着对秦方淮的信任，想要安慰自己，反驳道，“你说的是很多，又不是全部，你怎么知道秦司令也和护士好上了？”

“我亲眼看见的呀！”小报童急了，生怕简云深不信他，连手里的大饼都放下了，“我卖报的时候看见秦司令和一个特漂亮的姐姐一起逛街呢！你想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个司令还能有闲心陪姑娘逛街？说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谁信？”

简云深低了头，肩膀都垮了。

秦方淮平日里是最无趣的一个人，也就和别人家的老爷一起喝喝茶、听听戏，逛街这种事他是最厌烦的。在南京的时候偶尔经过夫子庙，简云深说他想去买些吃食，他都只坐在车上等他，从没说要陪他一起。怎么到了上海，他反而转了性，要和姑娘一起逛街了？

“啪嗒——”

简云深吸吸鼻子，眼泪便忍不住往下掉，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拿手背抹去了。

“没事，没事的……”

他这么说着，是想不在别人面前丢脸，可到底有没有事，他心里最清楚。抛下了生养他的故乡，抛下了至亲至爱的骨肉亲人，抛下了优越安稳的生活，孤身一人来到全然陌生的城市，只不过是为了找他图一个团圆。

可他想要的团圆，却不是秦方淮希望的团圆，那曾经说好的浓情蜜意，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当了真？

“哎呀，你别哭呀，我也就是听说，真的是听说，也许是假的也不一定。”小报童起身跑过来，连晚饭也不吃了，就凑在简云深身边给他出主意，“他们做乾元的男人也就是一时新鲜，你去找他嘛，找了他他肯定就收敛了。上海城里的有钱老爷都是这样的，不管在外面怎么玩，原配一出马，没有不回家的！”

“用不着，他既然这样，我也不要他了，随他去！和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分，分就分！”

“别分呀！天底下哪有你这么窝囊的原配！不行，你一定要把他抢回来，我帮你！”

“你一个小孩，能帮什么忙？别添乱了。”简云深吸吸鼻子，没当一回事，小报童却不服气了，“你别看不起人，整个上海城我哪里没跑过？我说能帮忙就一定能帮忙！”

简云深看他这么自信，心里也微微有些动摇，“那你、你有什么办法？”

小报童嘿嘿一笑，冲他摊开了手掌，“再给一个大洋，我就告诉你。”

第42章被吞了，进读者群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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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

“工作时间，不许说这些，下班了来我宿舍拿。”钟楚楚脸一红，忙把何小曼的手扒拉开，又故作正经地朝简云深清了清嗓子，“我还有事，你们工作吧。”

钟楚楚雷厉风行，不一会儿就走远了，何小曼这才朝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简云深在听见“秦司令”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呆了，一直到何小曼扯他袖子他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开口，“秦司令、是第六军区的那个秦司令吗？”

“不然还有谁？”何小曼是个很爱笑的姑娘，一面给简云深找手套和口罩，一面笑着打趣儿了一句，“楚楚姐虽然看着凶，其实很好对付的，你只要在她面前提秦司令，保准她脸红得连骂人都忘了！”

43

“楚楚姐、和秦司令，关系很好吗？”

简云深问得小心翼翼，带了些试探的意味，好在何小曼是个性格开朗没什么心眼的姑娘，自然没往心里去，“秦司令每次来这里看望伤员都是楚楚姐跟着的，上周秦司令还和楚楚姐一起去逛街呢，你说好不好？”

“这样啊……”

简云深戴上手套之后也没敢多问，认认真真地跟着何小曼一起去帮伤员换药，顺便听何小曼给他细细讲各个伤员的情况。他本就是个聪明的，又有何小曼这个热心肠帮忙，第二天钟楚楚来考他的时候他对答如流，让钟楚楚都有些意外。

“不错嘛，我本来以为怎么也会错上一两个，”钟楚楚对他非常的满意，也没吝啬地给了简云深一个赞许的眼神，只是很快便又严肃了起来，“不过也不要骄傲哦，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们做的是救命的事，一定一定要仔细。”

“我知道的。”

简云深当然不敢放松，分到他手里的都还只是轻伤，已经让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坤泽晚上做噩梦都是血糊糊的伤口了，他实在是不敢去想重伤的士兵会是什么样子。甚至、他隐隐觉得自己为了“查岗”才来同仁医院是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有那么一点点难以言喻的自私，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尽管才只做了半天的护士，他就理解了为什么秦方淮每次听到军部急报的时候都能走得那么坚定，头也不回。他有他的责任，担子落在了他肩上他就得挑起来，这才是一个英雄。

在家国和道义面前，儿女情长真的什么都不是。

钟楚楚眼看着他走神，便拿着手里的钢笔戳了戳他的胸口，“回神了，工作时间可不许发呆，今天有人要来视察工作的，当心被批评。”

“是！”

简云深立刻立正站好，声音都洪亮了许多，钟楚楚被他这傻傻呆呆的样子给逗笑了，也就放他回了病房。何小曼正在给一个病人挂水，看见他就嚷着让他过去搭把手，简云深忙加快了脚步过去帮她举起了挂钩，一面问，“刚才楚楚姐说，有领导要来？是院长吗？”

“领导？那多半是秦司令吧。”何小曼挂好生理盐水之后又开始消毒针管，头也不抬，“这两天战事稍微放松了一点，秦司令关心伤员，所以有空就会过来。”

“这样啊……”

简云深低着头帮她准备酒精和绷带没再说什么，何小曼的嘴可就停不下了。她话多，越是工作的时候就越是喜欢碎碎念。之前这几个病房都只有她一个人负责，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一个能说话的人，她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

“你也别太紧张，秦司令这人虽然看着冷冷淡淡的，可是对人很热心，挺好说话的。再说了，就算出了什么问题还有楚楚姐顶着呢，他对楚楚姐特别好。所以我们都说啊，楚楚姐搞不好就要当司令夫人了。”

简云深心里不舒服，小声怼了一句，“那万一秦司令家里有少君呢？”

“不能够啊，我们都打听得真真的，秦司令的少君早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只留了一个儿子。现在他儿子都成家了，秦司令想再续个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

何小曼说着就轻轻笑了一声，“其实秦司令跟楚楚姐真的挺般配的，就是有一点，楚楚姐不喜欢烟味。可秦司令的信香却是烟草的味道，这以后两个人要搭伙过日子，那就有的瞧了。”

简云深没再说什么，他总不能跟何小曼说，其实秦方淮身上的烟味也没那么重吧？虽则是烟草的味道，但并不呛鼻，甚至还有一缕苦香。就算在那种时候，他的信香随着他的动作溢得满屋子都是，吸进肺里也只是微微有些刺激，反而能让人更加清醒，把秦方淮被情欲燃烧的神情看得更加真切。

简云深也不喜欢烟味，直到和秦方淮在一起之后，曾经觉得又苦又臭的烟草在他的心里就和“安心”这两个字捆在了一起。

想到这些事，简云深的嘴角都不由得扬了起来，心底藏了一些小小的得意。就好像是有个小人儿把尾巴都翘上了天，昂首提胸地说：钟楚楚有什么了不起的？钟楚楚能有我喜欢他吗？

抛开他的权势和他的名望，谁又真正了解过秦方淮的理想抱负呢？谁又曾见过秦方淮为数不多的温柔和宠溺呢？

秦方淮迷人的地方太多了，也藏得太好了。所以这世界上，简云深才不相信会有人比他更爱秦方淮。

“嗨，偷笑什么呢？”何小曼也学着钟楚楚的样子戳了戳他的头，“别总是发呆，该剪绷带啦！”

简云深猛地回神，忙抓起了剪刀要去帮忙，谁知一抬眼就看到了伤员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结了一半的痂，有的地方血肉还翻在外面，甚至有些化脓。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可简云深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这场面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的恶心，扔了剪刀就捂住嘴，起身跑了出去。

“哎！阿深！”

何小曼被他吓了一跳，扯着嗓子追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可简云深是头也没回地转进了盥洗室。

“怎么回事嘛，怎么还吐起来了……”

“你刚刚在喊谁？”一个声音沉沉在她身后响起，穿着一身军装的秦方淮轻轻蹙了眉，“阿深？”

何小曼被秦方淮高大的影子给笼住了，一下子吓得忘记要说什么，脸色都白了一白。

钟楚楚见她这样忙接过了话口，笑道，“是昨天刚来的一个护士。”

“他叫阿深？全名叫什么？”秦方淮看向了钟楚楚，虽然还是蹙着眉，可眼睛却仿佛亮了许多。

钟楚楚不明所以，乖乖道，“秦深。”

秦方淮眼底的光彩黯淡了些，却还是不死心似的，“是、南京人？”

“不是，苏州人。”钟楚楚这才觉得有些奇怪，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拧，面上却还挂着笑，“您想见他？”

秦方淮心底的欢喜被钟楚楚一句“苏州”给浇个彻底，又恢复了先前的冷脸，“不用了，时间不多，我转转就该回军营了。”

钟楚楚没再多问，老实说虽然大家伙儿都觉得她跟秦方淮很亲近，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其实秦方淮对她没有超出“战友”之外的感情，连“朋友”这个词她都觉得是奢侈。

她心里是存了对秦方淮的爱慕的，也想尽了办法想让人觉得她对秦方淮是志在必得，事实上呢？她离秦方淮并没有比别人近多少，甚至因为她这份毫不掩饰的爱慕，秦方淮除去表面上的客气，私下里只怕是要把她推得更远。

这样的关系，她多问一句话，多吃一口醋，那都是逾矩的。她心里有一杆秤，逾矩的事她绝对不会做，那样是丢她自己的脸面。

因此她陪着秦方淮又转了一转就送他走了，而简云深怕秦方淮抓到他就要遣他回南京，一直躲在盥洗室里，等秦方淮离开了医院才拖着脚步回到病房。何小曼一看见他就叉起腰，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去哪儿了！”

“我、刚刚有些不舒服。”

简云深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小脸儿煞白，何小曼看他这样也无心再责备，忙上前扶着他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没发烧呀，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简云深摇了摇头，躲开了她的手，“没事的。”

他这里说着没事，何小曼也就没在意。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就入了夏，身上穿的衣服越来越少，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发觉简云深的身体不对劲。胳膊腿儿还是细细的，偏偏腰那儿胖了一大圈，分明是怀孕的样子。

钟楚楚一脸严肃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生怕他是受了什么人的欺负。可简云深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和秦方淮最后那一次的欢好，因为突发战事，事后居然谁也没想起来要吃药，多半就是那一次有的孩子。

那他要怎么说呢？他和秦方淮毕竟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说出来只会让人唾弃。

于是他低着头默不作声，两只手交叉覆在隆起的肚子上，当了一只哑巴鹌鹑。钟楚楚被他气得要摔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总得给个说法吧？是有人强暴还是别的，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处理呀！”

简云深见她想歪了，急忙解释，“没有强暴！”

“那、你有夫君了？”钟楚楚的火气消了些，语气稍缓，“他在哪儿，他知道你在同仁医院吗？”

“他……”简云深抿了嘴唇，半晌才支支吾吾的，“他、他忙……”

“这可不行，上海这里的局势越发紧张了，前不久东倭又增了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钟楚楚有些说不下去，摇头叹了声气，“你还是尽早回家吧，一个有孕的坤泽，在这儿不安全。”

说实在的，钟楚楚也有些舍不得，最近战火频繁，每天都有伤员送到医院里来。病房里甚至打了许多地铺，可还是塞不下源源不断的伤员。伤员越多，他们这些医务工作者也就越忙，眼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而简云深早已经能独当一面，又是医院里少有的懂中医的护士，就这么放走了对医院来说也是个损失。

简云深机灵，一眼就看出钟楚楚的犹豫，忙道，“我没关系的，家里没人，回去也是这样。我、我的乾元……他在前线打仗，我来上海就是来找他的。楚楚姐，让我留下吧，求你了。”

“你说什么？你的乾元就在前线？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钟楚楚吓了一跳，“叫什么名字？哪个团的？”

简云深又一个劲儿地摇头，嘴唇都被他自己给咬破了也不说话。钟楚楚拿他没办法，手里转着那支黑色的钢笔，好一会儿才放下，“那我去问问院长，你先等一等吧。”

她说着便起身离开了，留简云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瘦瘦小小的，看上去还是一团孩子气。

简云深捧着肚子，一面轻轻拍着哄孩子睡觉，一面暗暗埋怨他来得不是时候。这兵荒马乱的，他自身尚且难保，再有一个孩子岂非是雪上加霜？上海若守得住还好，万一要是沦陷了，部队撤回南京，他该怎么跟家里人交代这个孩子的来历？

简云深胆子小，单单是这么一想都不由得在这大暑天打了个寒颤。五个月的孩子早已经有了知觉，察觉到他的不安之后居然在他肚子里踢了他一脚，疼得他不由呻吟一声，又忙咬着牙咽了回去。

“好宝宝，乖一点，”他轻声喃喃，“爹在前边跟坏人打仗呢，我们也不能怕，对不对？”

这孩子也懂事，听他这么一哄果然安静了下来，简云深痛楚渐缓，心中欣慰。幸好这孩子不是爱闹腾的性子，否则他是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多会儿钟楚楚回来，一进屋就看见在这初夏五月的天气里简云深的衣裳被冷汗湿了个透，忙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附身问道，“没事吧？难受吗？”

简云深摇摇头也顾不上回答，仰起脸来就问院长怎么说。钟楚楚无奈一笑，“院长同意你留下，不过你得签个责任书，万一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你自己负责。”

“没问题！”简云深扶着肚子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都明媚了许多，深深朝钟楚楚道了声谢，“只要我能跟他在一起，我不怕意外。”

农历五月十三，公历6月22，东倭第三次增兵，在虹口区和秦方淮指挥的军队对阵，发起了一次大总攻。

那一天，同仁医院里许多轻伤的伤员都被紧急召回了前线，院长也下了死命令，人人坚守医院，任何人不得离岗。许多载着军需物资的大货车也源源不断地停在医院门口，穿着军装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将大箱子往医院后边的大仓库里搬。

简云深怀着孕，众人体谅他不让他干重活，他就抱着肚子站在走廊下看着同志们来来往往，一个个脚下生风。一向乖巧温顺的孩子这时候仿佛也害怕起来，不过一下午就在他肚子里打了好几个滚。简云深自己也害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怕，我们不怕……”他这么喃喃，也不知道是说给孩子听，还是在给他自己鼓劲，“爹爹在前线，他会保护我们的。”

忽然一阵嘈杂的机鸣声打断了简云深的思虑，他循声仰起头来，看见一架印着东倭军旗的飞机划破长空。它飞得极低，几乎是擦着不远处的华懋饭店屋顶飞过来的，飞到医院上空的时候遮天蔽日，如同一只巨大的铁鸟，要将他们全部吞噬入腹。

简云深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听觉在那一瞬间被这架钢铁怪物给夺去，脑子里仿佛被塞了一个马蜂窝，嗡嗡的轰鸣就在脑中炸开。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他恐惧这架来者不善的飞机，更恐惧这架飞机背后所倚仗的势力、和它即将带来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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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战争打响了第一枪。

这次东倭出动了空军，因此同仁医院所有的设备和伤员都不得不临时转移到地下。

梅雨季大暴雨一般的枪声不绝于耳，夹杂着许多炮弹爆炸的巨响，每一次都是一阵地动山摇。防空洞不断抖落碎石泥灰，好像随时会塌陷一样，简云深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阵仗，帮伤员包扎伤口的手都止不住地颤。

地下的临时医院已经塞满了人，可就算这样，还有冲上前线的担架兵不断往这里运人。新来的这几个身上好几处都被烧焦了，犹自散发出焦糊的味道。加上鲜血和消毒酒精，本就不流通的空气被这三种气味溢满，混合在一起简直令人作呕。

烧伤是最可怕的伤口，血糊糊的叫人看一眼都浑身发抖。简云深本就因为乾元不在身边所以妊娠反应要比一般孕夫来的严重，再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由得俯身要吐，连眼角都沁出了眼泪来。他想大口攫取一些空气，窜入鼻尖的却依旧是战争的味道，让他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几乎要晕过去。

钟楚楚见状立马把他拉了起来，为了盖过外面的枪声，只能扯着嗓子嚷，“阿深你去出口歇一歇吧，这儿我们来！”

简云深没办法拒绝，捂着嘴往外挪，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几乎无处下脚。等他好不容易挪到洞口了，还不等他站稳就看见驻守医院的那个排长跑了过来，“顶不住了！立刻转移！”

“什么？转移？！”

钟楚楚站了起来，“这么多人怎么转移！”

“能走一个是一个！快！”

这两个人比嗓门似的一个胜过一个地叫喊，几乎要把简云深的耳朵给震聋了。

钟楚楚还是见过些大场面的，只思索了那么一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小曼、莉莉、小琴、小凤、惠芬，你们几个年纪小，带着阿深，立刻转移！”

“楚楚姐！”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女孩子都红了眼眶，“那你们怎么办？”

“别管我了，这是命令！”钟楚楚看她们还赖着不肯走，发起狠来抓着她们的胳膊往外推，“都别磨蹭了，快！”

这几个姑娘哭哭啼啼的被推搡着出了防空洞，刚爬出去就是一股浓烈的硝烟的味道，呛得他们直咳嗽。

“这什么呀这么刺鼻！”

“是硫磺，全城都烧起来了，我们送你们出去！”排长也不及多解释，一招手便把一边列着队的几个兵都叫了过来，“务必把这几个同志送出城，然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排长！”

“服从命令！”排长迅速清点了十个人，“从后面的巷子走，绕到静安区，去火车站，那里有人接应。”

被点到的十个人挺直脊梁应了声是，然后分散开了围成了一个圈，将简云深他们团团围住，一路护送着出了医院大门。

整个上海城变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晃眼的火光，红通通的烧了半边天，连夜空都被映得血红。枪声炮声不绝于耳，他们一行人弯腰匍匐，总算是冲出了战场前线，逃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条弄堂两边的墙很高，所以显得分外的安静，仿佛是战场中辟出来的另一方天地。硫磺刺鼻的味道稍稍淡了些，吹在脸上的晚风微微凉，他们也才安心了一点点。

简云深几乎是被他们推着走的，他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从战火燃烧的同仁医院到了这里。理智一点点回到了脑子里，简云深小心翼翼地问前面带路的那个兵，“秦司令在哪儿？”

“秦司令在前线指挥呢。”

简云深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或者、他从来没有放过心，“他、他会有危险吗？我们走了，他什么时候走？”

“那谁说得清楚？秦司令是个倔脾气，轻易不会撤退的——”那个兵突然一招手，“嘘！”

他们全部蹲了下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敢出声。枪声和风声中，显然出现了一道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缓缓朝他们围拢。

“遭了！”

领头的大兵脸一沉，立刻点了几个人，“你们出去引狼，剩下的继续跟我送他们去车站。”

那几个彼此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谁也没提出异议，弯着腰离开了这条小巷，不多会儿就传来了激烈的枪声。简云深下意识闭紧眼睛，仿佛能感觉到鲜血喷溅在他脸上，可眼下的情况没有给他缓神的机会，在他前面的那个大兵扯了他的袖子，“快走！”

杂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简云深几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跟着他们一起跑。肚里的孩子一个劲儿地跟他闹，他也只能咬牙忍了，额头上泌出了豆大的冷汗来。

他挺着个大肚子跑不快，好几次都要他们停下来等他，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候，而他也早已经是精疲力尽，几乎是拼着命才能跟上大家的脚步。脚底下尽是砂砾碎石，他一个不小心腿软打了个滑便摔在了地上，肚子着地，痛得他霎时间脸色惨白。

“没事吧！”

简云深无声地摇着头，肚子沉沉往下坠，仿佛撕裂一般。他呼吸变得分外短促，眼睛也染了血红，“我、我走不了了……”他捂着肚子，一仰头，眼睛里像是碎了星光，“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

“我背你！”

“不用！”简云深推开了他的动作，“我没事，这里还能躲一躲，没关系的。”

“阿深……”何小曼第一个忍不住哭了起来，“你跟我们一起走呀！”

简云深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缩成一团无力地摆着手，肩膀抖得筛糠一样，嘴唇都被他自己给咬破了。越来越近的枪声中，谁的命都耽搁不起，领头的班长当机立断，“你们继续护送，我留下来顶一阵。”

所有人都是静默无声，氛围顿时变得无比沉重，谁都做不到先抬脚离去。可枪声已经响起在巷子口，班长终于没忍住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打到了他战友的身上，“赶紧走！”

剩下的那几个小伙子一个个眼眶含泪，带着哭腔辞别了他们的班长，护送何小曼她们消失在巷子的尽头。等人都走光了，简云深反而松了一口气，他背靠着墙坐起来，捧着肚子轻轻笑了一声。

班长疑惑，“你笑什么？”

“没什么，”简云深摇了摇头，气息因疼痛而微弱，“我只是想到、我闯了个祸，要是被我夫君发现了，他一定好生气好生气。”

他说着就鼻尖一酸，慌得他忙伸手揉了揉眼泪，“不能哭，他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我不能给他丢脸。”

班长动了动嘴唇，他光棍一个，也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他对面仰头去看月亮。

五月十三，挺好的日子，月亮都已经快圆满了，高高挂在天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俗世的苦难反正是和它没有关系的，就算它眼底的人间成了血污的地狱，它也永远干净、永远高贵，永远怜悯着世人。

简云深和他一起看着月亮，这是他第一次有些讨厌这样的满月。

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停在了他跟前。

几声枪声响起。

温热的鲜血，这一次实实在在地溅在了他脸上。

他扭脸看过去，三个东倭兵就站在他面前。

他本能地护着自己的肚子，痛楚几乎要压垮他，可他反而坐得更加挺直。

他是秦方淮的人，就算是等死，那也要有骨气。

可现实往往更让人绝望，在这阴森无人的小巷里，那几个东倭兵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彼此交流了几句话，便一起笑了起来。

简云深听不懂他们话，他们的笑声他却是听懂了的，那样淫邪的意味。他们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脏得很，龌龊得仿佛在打量一个玩具，简云深害怕起来。

他面对着离他越来越近的东倭兵，蜷缩着身体哭了起来，“不要、不要过来……”

身上那件夏衫被大力撕扯得稀碎，简云深两手捶打伏在他身上到处乱摸乱蹭的东倭人。可偏偏是他的反抗激起了这三个人的兽性，他们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下流的笑声几乎盖过了简云深无助地哭喊。

他不怕死，一点儿都不怕，可他不能这样屈辱地死去，就算是死，他的尸体也一定要是干净的。他不想在秦方淮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衣衫不整和满身污秽。

简云深闭了眼，黑沉沉的绝望已经淹没了他，他突然想起来他自己的口袋里还藏了一把开裂的剪刀……

“砰砰砰——”

三声枪响，那三个东倭兵的鲜血和脑浆喷溅出来，一股腥气蹭的冲上了简云深的天灵盖。

他猛地推开身上那三具尸体弯腰吐了个昏天黑地，再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秦方淮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简云深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来了，像天神一样。

这是他的天神，他的英雄。

今天不更文，但有几句话要说。
说在最前面的，我不反对各位评论文里的任何人物、任何剧情，这是大家作为读者的自由和权利。不管是褒义还是贬义，我一直认为有争议的角色才是立体成功的角色。基于这个基础，大家的任何评论在我看来都是合理的，并且是对我创作的一种认可。所以有人觉得秦方淮对简云深不够好，太过冷漠，觉得简云深自诩清高自我矛盾。都可以，都没有问题，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很感谢大家的评论。
但我作为作者想说的是什么呢？我可以接受并感谢大家的批评和质疑，但前提是大家能站在当时的时代背景去看这个故事。
有读者觉得戏子也要吃很多的苦才能出头而我在文里侮辱了戏子这个行当，觉得简云深不应该看不起朱彩衣，觉得简云深是披着清高外皮却行事龌龊可耻的人。
试问，您真的考虑过时代背景吗？
第一条，我不否认戏子成名不易，也不否认戏剧是我国的文化瑰宝。可是在那个时代，戏子的地位甚至要排在娼、妓之下，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来谈戏子的人权，您不觉得可笑吗？何况，我对朱彩衣的描写几乎都是站在简云深这个小少爷的角度。
这就牵扯到第二条，简云深看不起朱彩衣。他当然看不起了，他出身书香世家，一个封建大家庭的小少爷，养尊处优，他凭什么要去理解一个戏子的苦难(如果那两位读者看到后面的话应该有看到，简云深在知道朱彩衣的身世之后是怜悯同情的)？而且初次见面，彼此之间一无所知，朱彩衣的身份是简云深的情敌，我不知道这世上会不会有人面对情敌大方热情的。或许有这样的人，但显然简云深不是。所以简云深看不起他，时代使然，人设如此。
第三条，有读者说简云深一边清高一边勾引自己的公爹，人设和行为不符，ooc了。首先，清高是他的原生家庭给予他的气质，他的出身决定了他有资格俯视当时大多数人。所以他骄傲、单纯，有时候还有些懦弱和任性。这就好像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富二代，不管他们本性如何，始终都有一些优越感。这是原生家庭的胎记，无法抹去。但是简云深带着这胎记的同时，他也是一个叛逆者，他做了他的家庭绝不可能容忍的事，他勾引了自己的公爹。这是他的叛逆，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原生家庭之外发展自己的个性，不是吗？我们现在也有许多长辈眼中的乖乖女，在和朋友相处的时候说笑打闹说粗话，这是人的天性。简云深就是这样，他跳出原生家庭的禁锢，有了他自己的个性，追求爱情，追求自由。但是他知道这不对，这是错的，所以他自己也矛盾也纠结，于是他强撑着自己的清高和体面，这时候他的清高和体面就已经成为了他给自己的一种伪装。
所以人设没有问题。
说句实在话，我以前很不屑给自己写的人物写评论，我一直觉得我把这个人物写出来了，评论他这件事就是读者的事。换句话说，我只是创造这个人物的血肉，读者才是给予他灵魂的人。读者觉得他好他就是好，读者觉得他坏他就是坏。我不想让我作为作者的观点去引导读者理解人物，有了标准答案的小说和学校里的阅读理解题还有什么区别？
但我今天做这番解释确实是有些生气，每一个读者，每一个，你们有评论的权利。但首先我希望大家能站在时代背景上想一想，我不敢保证我写的人物剧情都没有逻辑错误，但至少你在提出批评的时候不要让我觉得你压根就没看明白。
我很欢迎大家指出我的逻辑错误，但还是那句话，我希望大家在和我探讨的时候，已经真的“看过”这篇文。
最后，贴吧我是第一次写文，可能大家对我不太了解。我事先说明吧，在我这里没有理想主义，我也喜欢苏爽的剧情，但我不会让剧情苏爽到失真。
感谢诸君阅读，晚安。

简云深伏在地上仰头看他，嗓子眼堵着呕吐物的酸味，呛得他眼角沁泪，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秦方淮就像是他的定心丸，可是他心安了，身体放松了下来，疼痛也就更加明显。肚子像是被人狠狠捶了几拳，疼得他不由得呻吟出声。秦方淮这才猛地回神，立刻脱下他的外套快步上前包裹住了他。

他来不及说话，将简云深打横抱起之后转身就往巷子口跑去。简云深闭了眼，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枕上了他宽厚的肩膀，安稳地依在他怀里。耳边隆隆的炮火声渐远去，只留下秦方淮清晰的心跳，还有他的粗喘。

他的呼吸就落在耳畔，带着他独有的烟草香，明明白白地告诉简云深这个人是真实的。

可这份安稳并没有持续多久，巷子口突然出现了一小队人挡住了秦方淮的去路。秦方淮停了脚步，呼吸还有些不稳，“怎么了？”

来人看见秦方淮怀里的人愣了一下，仿佛一下子就把要说的话给忘了似的，“这……”

秦方淮似有些不悦，声音都冷了许多，“我数到三，一——”

“火车站被炸了！”这个兵在听到秦方淮数数的声音时像条件反射一样，立马站直了身体，“司令，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秦方淮的呼吸显然停顿了那么一秒，简云深察觉到了，所以他睁开了眼睛，静默地去看他。在月色下秦方淮的脸庞如同刀锋刻就，每一处线条都是凌厉的。胡子也没有好好刮，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渣，再往上，他的眼睛近乎于血红，也不知道是熬了多少个夜晚不曾安眠。

秦方淮比起在南京的时候，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简云深的心像是被细密的小针扎了一下，他张了口，下意识要说出一句，“你去吧，我没事。”

他太了解秦方淮了，秦方淮心怀天下，对身边的人却最是冷情。所以他从来不敢贪心，也从来不敢任性，他知道自己只拥有秦方淮心里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那他守着这小角落就应该心满意足了。

“正岳……”他开了口。

秦方淮却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抢在他前面吩咐来人，“你们先过去顶一阵，我马上就到。”

他低下头看了呆呆的简云深一眼，眸子里闪过一瞬温柔，语气也像是揉了春风，“我们去医院。”

他又把简云深往怀里搂了搂，憋足了一口气，踏碎一地月光、留下一串“哒哒”的脚步声，像远处的枪声一样急促。简云深就躲在这脚步声里悄悄地打量秦方淮——他额头早已泌出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和他脸上的污血一起浸湿了他的衣裳。

这是第一次，秦方淮在他的责任和他之间，选择了他。

简云深红了眼睛，心里溢满了感动，他知道他这样特别特别没有出息，可他真的很想哭。

被战火包围、被死亡威胁、被敌人折辱，他都没有哭，却在被秦方淮坚定选择的时候掉了眼泪。

原来被秦方淮放在他的责任之前的感觉这样好，让他觉得又骄傲、又幸福，他吸了吸鼻子，咬着嘴唇才没哭出声来。

秦方淮只以为他是疼得厉害，“不疼，阿深不疼，我在……”

他胡乱地安慰着他，脚步一刻不停，眼看同仁医院的灯就在眼前，铆足了劲更加加快脚步，像阵风一样刮进了医院的走廊。

“来人！快来人！”

战局已经反转，同仁医院的医生护士也都转回了地上，因此钟楚楚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跑了过来。她以为是秦方淮有什么急事，谁晓得眼前的秦方淮急得额头青筋爆出，满头大汗，怀里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简云深。

“秦司令？”

秦方淮看见她快步过去，“他受伤了！”

钟楚楚很快收拾好她的私人情绪，领着他们去了一个病房，轻伤的士兵已经又上了前线，刚好空出一张病床来。秦方淮也不等钟楚楚发话就把简云深放了上去，然后才发现他手上已经沾上了简云深的血，愣了。

简云深梗着脖子看向秦方淮，他的呼吸都是虚弱的，嘴上却还是在安慰他，“没事、我没事的。”

“阿深……”

秦方淮跪在了他床前，眼眶也红了。

是战争就会有死亡，所以他手上染过无数人的血，他从来不曾害怕也从来不曾愧疚。可简云深不一样，独独简云深的血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千万种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却只能紧紧握着简云深的手。

外头还是炮火连天，钟楚楚也已经带着医生过来，几个人一起围在简云深的床前，他们看着这样的秦方淮，一时间居然不敢开口让他回避。

好在简云深还保持着一点理智，他急喘几声，“我、我真的不要紧，你去吧。”

秦方淮听见他的声音一个没忍住居然哽咽了一下，吓得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谁见过这样的秦方淮呢？

简云深瞥了钟楚楚他们一眼，轻声劝他，“你在这儿，他们不方便。”

秦方淮这才恍若梦醒，“那我很快就回来。”

“好，我等着你。”

简云深朝他笑了一下，秦方淮便深吸了一口气。他俯身捧着简云深的脸庞，用力亲了一下，然后才起身整理了衣衫，对着钟楚楚他们鞠了一躬，“拜托了。”

“啊，好……”

钟楚楚已经蒙了，眼看秦方淮都走了她都还处在震惊之中，幸好跟她一起过来的医生拉了她的一把，“止血！”

钟楚楚敷衍地应了一声，表情格外复杂。

病床上的简云深已经疼得睁不开眼睛，他为了不让秦方淮担心，强撑着说了那些话，现在早就已经脱了力。各种医疗器械在他耳边叮叮铛铛的响，他脑子“嗡”的一声，人就坠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