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走进她的店，内里有两套梅花小桌（休闲桌，可当饭桌，也可用于打牌喝茶之类的），做工很好，可以说是榫榫到位，料实木纹也好看，一翻细看之后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寻思着怎么压价。她家的厂就在铺面旁，她原先在厂里帮忙干点活，见店里来客，于是过来招呼，我问价，她报价。
我心下窃喜，这个价，不用压了。
为了确认她没有报错价，我再问，拿两套是多少钱？
她说，拿两套少一点点。
我问，少一点点是多少？
她再次报价，一套少了一兆（100万越盾）。
真是便宜啊，在初一十五拿货越南人为了讨个开市的好兆头，竟优惠到这种程度？
我再次确认货是纯正的缅甸花梨，没有掺杂高棉花梨后，让她打包发货。
她掠了掠额间被汗水湿贴的散发，欢喜地道了“谢谢”。
我心里暗想，不谢，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在打包的过程中，阿旋和一个老妈子忙上忙下的，她的男人就在旁边玩手机喝茶，也没搭一把手，这种情况我虽然在越南司空见惯了，还是没忍住撇眼间投去“鄙夷”的目光。
在收获了数个“鄙夷”的眼神后，他竟然还能悠闲的喝茶，这种无所谓，让人情何以堪？
横竖没什么事不赶时间，又捡了个大便宜，于是我帮阿旋打包，那仔似乎怪我多事，招呼我过来喝茶，我没理他。
打包发货过程中，阿旋时不时地道谢，她低头缝包穿针引线的样子，很有中国的传统妇德。
那时，我其实还不知道她叫阿旋，只是为了叙述方便才打上的称呼，我之所以知道她的名字，是第二次到她店里想要再次捡漏时。
不料，漏没捡到，反而被她逮到了，她像是逮到一只从地里冒出的土拔鼠那样雀跃：“啊哈，你还敢来，上次我卖货这么便宜，被老公骂死了，他拿鞋……丢我，拿鞋丢我！”
诚然，我知道上次在她那拿的两套梅花桌椅是捡了大便宜的，当时我也没多想，以为她店里在初一十五这天大打折扣，也怪她男人有点懒，当时就在旁边，也没多问一声卖了多少钱。
很明显，阿弦记错价格，贱卖了。
我歉然笑了笑，“那，该怎么办？”
她搔首咬唇，“都卖了，不怎么办。”
行规也确实是这样，货款两清后，就算交易完成了。
她话刚说完，又补上一句：“以后你要向我买货多多才好好的。”
越女在说到中文量词时，常常有个毛病，我们说的一点，她说一点点，我们说的多，她们说多多，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能强调什么似的。搞得我和她们砍价时，常常也会说：“价格高高的”“我要的是沙发六件套，你们多多了两件”……这，也算是入乡随俗吧。

我在她店里逛了一圈，没什么要买的，但看出了点问题，要和她说说，算是上次捡了人家便宜后的小小回报吧。
我在脑海简单的组织了下大概能让她听得懂的语言后，把她叫过来，让她们家以后在做床时，嵌入的床头板边沿要逐渐打薄，要有厚到薄的孤度，不然受空气干湿度影响后，容易膨胀把边框撬开，这样，开槽也不用开得这么宽，嵌入的板块就牢实了。
她一个劲地点头，我不确定她是否听明白，于是画了个草图。
“懂了，懂的”
看来，是真的明白了，因为当时她点头说“懂了，懂的”，眼神很明亮。
我们互相问了名字，要加微信时，她老公凑过来了。她老公虽然听不懂中文，但可能看我们的神情不像是买货交易的样子，他对着阿旋咕噜说了一串越语，我听不懂，但他脸沉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这里特意说一下，要加越女的微信时，最好不要当着老公的面加，会给越女带来麻烦，有的表面不发作，但会秋后算越女的账。有一次，我加另外一个越女的微信，在扫码时，她老公竟然伸长了脖子凑过来，脸上酸酸的。
当时，我加阿旋的微信，只是想在往后关注一下，她上传的朋友圈有没有我要找的货，但人家老公就不是这样想了。
这点，我表示理解，你想想看，要是有一个不熟悉的男人，要加你女朋友的微信，你也不乐意，对吧。

阿旋（二）
后来，我们之所以互加微信，是在越南的菜市场。
越南时间比中国时间晚一个小时，人在异国又习惯了国内的作息时间的话，这冰冷的时差会让整个夜晚显得特别漫长，为了让整个夜晚显得不那么无所事事，我一般吃饭比较晚。
那天下午，打包发完货后，我轻松了，有一种不负客户所托的释然，返程途中，寻思着晚餐该怎么解决才好，中国餐馆价高且菜没什么特色，我们红木人经常戏言：中国人到越南开餐馆宰中国人。经过菜市口时，闻到一阵阵香味，心中一动，好久不吃越南风味了，晚餐吃熟食和面包，似乎也不坏。于是我停车在路边，走入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不管是哪个国家，最有生活气息的交易市场，都该是菜市场吧？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感觉自己溶入其中，有一种“家人在等我买菜回家吃饭”的温暖。
摊位人前多的地方，大都好吃，道理很简单，做得好吃，就会有回头客，有回头客生意就好，生意好人就多。
于是我往人多的地方钻。
于是，就遇上了别人家的阿旋。
在我正不知道要买多少份量的时候，背后有声音传来“阿枪，买鱼啊”
越南人叫中国人名字，声调通常叫不准，很多中国人就这样被她们改名了。
我转过头来，是阿旋眯笑着的脸，她说，“看见你了，过来叫一下。”
她的意思应该是，看到你了，过来打声招呼。
她告诉我，这种锅鱼，好吃，油多多，一个人吃买二十五千。
油多多？应该是油腻吧，确认我是一个人吃后，她向那阿婆说了一些越南话后又对我说，帮你说好了，一会你给二十五千。
我道了声谢谢，她则从包里拿出手机，加我微信。
那时，华灯初上，我们所在的这一家锅鱼是路边摊，光线不怎么好，但阿旋转身离开后的背影，似乎隐隐发着光，虽然是微光，但足以照亮我这个孤身长夜。
她不买鱼，但看见我在买，特地过来告诉我一声该怎么买。
事虽小，但这份热诚不轻。
后来，她闲瑕时也发微信语音向我请教一些中文问题，一来二往，也就熟了。

阿旋学中文的笔记本，小学生水平，但可以交流

有一次，阿旋问我“gan gan”是什么意思？
一番微信语音交流后，我知道她表达的意思了。
有个大肚的中年男，时常到她店，见面就说：“过来干干你”，初始，阿旋理解为：“过来看看你”，后来的几次，见他笑得怪怪的，觉得不对，所以问我。
我告诉她，他占你便宜的，以后他再说，吐口水给他。
她也曾问过我，你们中国的女人，藏不藏钱？
我说，藏的，对男人不信任的女人，就会藏私房钱。
她说，信老公啊，可老公花钱厉害，要藏一点点，给妈妈一点点。
这个我倒是可以理解，很多的越南男人，没有存钱备将来不时之需这种习惯，有多少花多少，比如说今天挣了300元，他当天就敢把300元都花了，没钱了再干活。

有一次找木料，阿玲跟我说：“大老虎你见过了，小老虎你没见过的，是不是？”
我点头说：“小老虎好玩吗？”
她说：“好玩一点点，也凶，带你去看看。”
她说这些话时，低头弄衣角，没敢和我对视，她真的很不善于说谎，我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受雇于我一起找木料，理论上，她的时间要由我来支配，但估计她要帮中国商人买虎膏，不好直接跟我明说，所以才动了这么一点小小心思，无所谓了，看破不说破，更何况，我还真想看看小老虎，是不是长得跟猫一样。

一只虎仔卖4万人民币左右，养大后可卖几十万人民币，具体价格得看养得好不好，大不大

这里顺便提一下，越南人喜欢吃“小老虎”肉，也就是猫肉，所以在越南农村，很少看到猫。很多越南人到中国买猫再走私入境卖给餐馆，在过去漫长的战争，粮食不够吃，他们就吃昆虫、老鼠、猫狗，现在粮食够吃了，但已经养成了吃猫的习惯。我见过他们杀猫，先淹死再拨毛……

养虎不易，杀虎更不易，听阿玲说，常常听到杀虎时，老虎伤到了人的消息

虽然看小老虎花了点时间，最终阿玲带我去找到的黄花梨料还算满意，纹理和油性都挺不错的，白皮含量也不高

和阿玲去买木料，常常被请吃，但大多是席地而吃，唉，真是有点影响胃口啊

越南的饭菜比较清淡，很多青菜都是水煮不放油的，所以肥胖率并不高，图中这个算特例了，一拖四，放过这辆摩托车吧，会爆胎的耶，再说，也不安全啊

越南国土狭长，比较容易走私，暴利驱使下的红木走私，屡禁不绝，基本上从事这种背木走私体力活的，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他们需要钱，给钱就干

百里山道再险，也险不过利益驱使下人心之贪

柳州的方哥说过，以前有一个朋友是做红木原材的，有一次朋友听说凭祥海关罚没了一批大红酸枝料，于是随身一个牛皮包装了几十万去活动想要捞出这批料。当晚，朋友住的是凭祥的大酒店，隔夜，他就和边境的毒贩一起睡中国特色的通铺了。
你想把这批料捞出来，别人也想，这个时候就看谁的关系比较硬，谁的路子比较野，你关系不够硬，路子不够野的话，很可能就遭殃了。毕竟，上层的关系也复杂着呢，表面和气，背后捅一刀也是常态。

摩托车被藏，是我在北越红木市场遇到不好的事之一。那天，我把车停在工艺品村，一家一家的店往上看，十五分钟这样，回到原来的地方，发现摩托车不见了。
车钥匙还在我手上，估计偷车的人肯定是挂了空档推着走，这种情况下走不远的。于是我就近一家一家的找，果然被藏在了其中的一家店里。
俗话说做贼心虚，但店老板镇定得就好像那辆摩托车是他的，他只不过是把车往家里停放而已。
我没有报警，一来是因为越南公安的办事效率普遍不高，二来，我在越南没有驾照，有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也许越南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

从金榜这边到河内，不过几十分钟的车程，可以开着摩托车去玩，但因为我没有越南驾照，还得阿玲来开，而且阿玲的车技也比我好。

河内是很悠闲的城市，90年代的中国城市风貌加上法式浪漫风情，就成了河内。信步而走，随处可见法式建筑和越南风情，沿街挑担的走贩，不同肤色的人脸，这一切都很显异域情调，你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但不妨碍自己溶入其中。

河内街边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