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进市区，明楼示意洪天麟停下车，随后便在路边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借着明楼下车的工夫，洪天麟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转身向后座望去，只见那人仰躺在座位上，脸上虽然沾了污渍，却依然轮廓分明、线条俊朗……竟然是明诚。

“阿诚~”洪天麟小声唤了句。
明诚紧闭双目，没有任何反应。只见他脸色苍白，与其说是睡着了，倒不如说是晕了更贴切些。洪天麟内心大为不安，之前明诚为了让自己脱身，情愿作饵引走追兵，万一他因此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辈子良心何安？
洪天麟忍不住探过身去，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明诚的额头。明诚的体温如何，洪天麟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触碰的瞬间，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心跳快得不像话，惊得他连忙收回手。还想再确认一次时，眼见明楼已经快步走了回来，洪天麟吓得连忙坐回驾驶座，一颗心尤自砰砰直跳。
明楼上车后，淡淡地吩咐了句，“开车。”
听他的语气好像没什么异常，洪天麟悄悄松了口气，正以为安全过关时，明楼又开口道，“洪先生…”
洪天麟忙道，“不敢，明长官叫我天麟就行。”
“嗯……有句话我想提醒你。”
“属下洗耳恭听。”
“有些话说不得，有些人碰不得…你可明白？”语气淡淡的，甚至不乏温文尔雅。
“明、明白。”呃…这是恐吓吧？洪天麟莫名地胆战心惊。

国立医院俨然就是明楼的私人专属医院，在接到他的电话后，副院长立即调集了院里最好的科室医生候着。
因为这么个时间差的微妙处理，车子一到医院楼下，已经有数名护工和护士迅速有效地将人抬上移动病床。等到洪天麟熄了火，明楼等人已经进了医院大楼。

周围好黑，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只认出了大哥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绝对是大哥的声音。明诚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束缚在身体里，但身体却变成密不透风的囚笼，挣扎不得动弹不得，仿佛陷入了梦魇……


无边的黑暗让时间变得漫长，漫长得让人绝望，明诚脑海中产生了这么个疑问，人死后是否就是这样一种状态……那么，自己究竟死了没有？

急救室外，明楼像座雕像般动也不动地安静坐着，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丝毫没有病人家属那种特有的焦虑，可偏是这种淡漠，让洪天麟心头一颤，他很肯定地感受到了一种浓厚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忧虑，深沉内敛得让人无法忽视。
洪天麟一路跟着，起初怕明楼赶他走，不大敢靠得太近，隔着四五个座位小心试探地沾边坐着。隔了二十分钟，他左右观察了下，悄悄地又缩短了一个座位的距离……隔二十分钟，他又挪近一格……
直到他跟明楼就间隔一个座位，犹豫着要不要坐到明长官身边安慰安慰他时，明楼开口了，“你先回去吧，令尊很担心你。”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关怀，却差点让洪天麟热泪盈眶，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我不回去，我，留下陪您。”话一出口，立觉不大对，“我是说，我留下还可以帮点忙，跑跑腿什么的。”
明楼也不坚持，淡淡地应了句，“也好。”
虽然两人中间隔着个空位，但在洪天麟内心坚信，此时与明楼的距离已然更近了几分。

晚上八点，日军总部
渡边小心翼翼地双手呈上一份文件，“这是刚统计出来的数据，7号试验所本次遭受的损失清单。”
端木恒随手翻了翻，抬头扫了一眼站在左前方的冈村，“警卫是你负责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冈村面无表情地应了句，“是我失职，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听到这句话，端木恒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直到确定办公室就剩下他与冈村两人时，端木这才施施然站了起来，走到冈村身边，轻声道，“美智子，军队不适合女人。”
“……”冈村的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挥拳的欲望。
端木故意靠得很近，嘴唇几乎凑到冈村的耳廓道，“如果我如实上报的话，你这少佐的军衔恐怕就保不住了。”
冈村对于这么亲密的距离格外厌恶，转身退开一步，依然面无表情，“我说过，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只不过，端木大人应该还记得，此前我一再提醒您，不要采纳慕容玖的方案，她提议的实验对象全部都是世家子弟，很容易引起外界的怀疑……但是端木大人您似乎一直都一意孤行，如果我算失职的话，端木大人您呢？”
原以为出生武士世家的冈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想到却是这么个棘手的家伙，一时间端木除了有些意外，对这个女人不免多了几分欣赏和好奇，“呵，美智子，你真让人意外。”
“端木大人，请叫我冈村或者冈村少佐，直呼名字不太合适……”冈村漂亮的眼睛白了他一眼，补充道，“我们不熟。”
哈，日本女人还有这么拽的？端木恒内心萌生出几分跃跃欲试的征服欲。

当晚八点四十五分，手术室的灯依旧未灭，庄若臣却穿着手术服走了出来。
明楼霍地站了起来，抢上前去，“情况怎么样？”
庄若臣已到退休年纪，数个小时的手术抢救，对他来说颇为吃力，摘下口罩后脸色也相当憔悴，“情况暂时稳定。”
明楼刚松了口气，又听他续道，“不过……”
关键时候这么个转折最是磨人，明楼的神经又给悬了起来，急道，“不过怎样？”
“不过他身上的毒素相当罕见，对于这种病毒的了解，只有子熏才是权威，如果他在的话就能及时确诊。可偏这个时候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目前，我们只能重新花时间化验各种毒素的成分，等数据出来了再配比相应的解毒药剂才敢下药，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明楼此时已是身心疲倦加上心急如焚，又短时间内必须消化庄若臣抛出的信息量，换作其他人，多半已经不知对方究竟在说什么了。下意识地按了按眉心，大脑中迅速梳理了出庄老话中的重点，“是不是要么把子熏找回来，要么直接找到解毒剂，否则只能等？”
“对。”庄若臣发现跟聪明人沟通实在是件让人欣慰的事。
“能等多久？”
“只有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内，你们能把解毒剂配出来吗？”
“不好说……因为要涉及到每种药物的成分和人体的临床反应……可能性不大。”
“我知道了。”

二十四小时，明楼看了下表，估算着脑中刚刚成型计划所需要的时间，沉吟数秒后，便将明诚郑重地托付给庄若臣，“这里就拜托你了，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庄若臣点点头，有些担心地看着明楼，语重心长道，“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走出五米开外，明楼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背后灵一般的洪天麟，“你跟着我干什么？”
洪天麟忙道，“干什么都行，开车跑腿，端茶递水我都没问题……”看着明楼脸色不愉，洪天麟有些胆怯，讪讪道，“那…我还是留下来照顾明处长吧。”
一听这话，明楼的眉毛微微地抖了下，眼中寒光微闪，前一刻还是略带嫌弃的表情，这下已换上他特有的招牌笑容，分外亲切，“不介意的话……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洪天麟受宠若惊，“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简直就是乐意至极。”
“好，我现在需要尽快找到康子熏，你帮我连夜在八家报馆登出寻人启事，明天一早就要见报。”明楼存心为难他，且不说报馆这个时候都下班了，就算还没下班，八个不同的地方跑下来都得天亮了。
“啊？”
明楼“善解人意”道，“为难就算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处理。”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就只有这件事吗？”
只有这件事？好个只有，你可再托大一点，明楼不动声色，“虽然事情容易，但事关重大，只能交给可以信任的人。”
这话顿时让洪天麟热血沸腾起来，“事关重大”和“可以信任”几个字在他耳中犹如雷鸣，他立刻正色道，“卑职一定不会辜负明长官……的厚望。”

离开医院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九点多，明楼没有开车，他需要静静地思考一下，需要做的事很多，这二十四小时远远不够，轻重缓急他必须要有个清晰的概念。
大约十五分钟，明楼的脑中理出了个方案的雏形。方案既定那就要抓紧执行，正想加快脚步，突然眼前一暗，鼻端阵阵濡湿，他不得不扶住一旁的电线杆，抬起另一手轻轻一抹，手背上全是殷红的鲜血。

熙熙攘攘的街上，一辆车开得极慢，一直隐藏在建筑物的阴影中。
“鸠山君，这……行吗？”副驾上的是个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目光始终盯着前方，仿佛怕一眨眼就失去了目标似的。
“应该没问题……”鸠山其实自己也没多大把握，但在新人面前还是要拿出一点前辈的姿态，“刚让人借着问路已经在明楼身上下了迷药，如果是普通人，很快会倒下；但如果受过特殊训练，对这类型的初级迷药有察觉甚至有抵抗力，那是奈何不了他的……这位明长官是不是还有第二重身份，答案很快揭晓。”
“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带进宪兵队审讯？要这么大费周章？”
“长谷，你还是太年轻……”好容易盼来了个新手，鸠山终于有了老气横秋的机会，“社会舆论，懂吗？”
“看！他晕倒了！”
“……”鸠山无语，内心吐槽，需要这么激动吗？

一转眼，两个着装得体的男人快步上前，仿佛施以援手一般，一前一后抬起明楼送进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路人侧目，却无人多言，车子鬼魅般消失于夜色中。

“鸠山君，你真的只是下迷 药吗？怎么还流血了？是中 毒了吗？”
“闭嘴！迷 药怎么可能有 毒！”

车子在市区里兜了二十多分钟，长谷发现鸠山在重复绕着圈子，于是很贴心地问了句，“鸠山君，您是…迷 路了吗？”
鸠山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咬牙切齿，“怎么可能！”
长谷依然不死心，续问，“那您…这是要去哪？”
鸠山闷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从后视镜看了眼 昏 迷 不 醒的明楼，“要是他完全不受影响，我们带他回去直接审查；可现在这情况……怀疑的理据都没有，怎么带回去？”
这很难处理吗？长谷连忙献计，“要不，放了他？”
“怎么放？人都 晕了，怎么说都是经济司的高管，能把他丢 在街头吗？别说他将来知道后记仇，单这三更半夜的，万一闹出个好歹，我们俩等着切 腹吧。”
“那…送他回家？”
“不行，我听汪司长说过，明家的姐姐很可怕的…”鸠山脑中灵光一闪，“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忙。”

很快，梁仲春的卧室电话震天响起。

明楼清醒过来的时候，原本意识还有些模糊，可迎面便是一对黛青色的黑眼圈以及一张倒霉相的表情，整个人顿时给吓醒过来。眨了眨眼睛，终于认出是梁仲春来。

“明长官，您醒了？”梁仲春内心诅咒这那两个把热山芋连夜投递的日本人，面上却保持着近乎谄媚的殷勤，把预先编排好的台词端了出来，“您这大晚上的，出门怎么不带个人呢？昨儿个晚上那么黑灯瞎火的，要不是内人眼尖，我还不定能发现您呢。”
黑灯瞎火？记得当时分明就在电线杆下，明楼心知他在胡扯，晕倒前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招了，若不是忧心明诚加上满脑子的事，怎么会如此大意？在检讨失误的过程中，明楼却不知，正是他的“大意”让自己逃过一劫。
“大约是最近太累了…幸亏梁处长的援手。”明楼坐起身，拍了拍梁仲春的肩膀，这个动作让梁处长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亲信，各种不满一下子有了补偿“不敢不敢，能够为明长官效劳，那是卑职的…”

话还没说完，就叫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给打断，转眼太太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不得了了，客房里的那个人快不行了呀……呀，明长官您醒了啊。”亏她急得鬓发微乱还不忘跟明楼打声招呼。
明楼冲她点点头，疑问的眼神看向梁仲春。
要不是明诚交代说那人是明长官家的亲戚，他怎么可能把人带回来照顾？梁仲春一听急了，“找医生呢？找我顶什么用？赶紧打电话去啊。”
“哦哦哦，我这就去。”梁太太如梦初醒一般，急恍恍地转身咯噔咯噔出去。

梁仲春心想，这人要是在家里出了事，那马屁拍的方向绝对是改到了马蹄子上，眼下只能装傻，一张缺乏睡眠的脸更是凄惨，“明长官，中午明处长托了位朋友让卑职代为照顾，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很虚弱，没想到…唉，我过去看看。”
阿诚的朋友？明楼心念一动，“我跟你一起过去。”

是他？客房里苍白虚弱的男子，明楼一眼便认出他来。

这个人对于明楼而言，既陌生又熟悉。明楼至今不了解他的身份甚至姓名，只是从康子熏口中大约地知道他是前清的贵族。康家原本是京城的望族，与宫廷有各种交往不足为奇，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康子熏受人之托一直在照顾他。以康子熏的医术，这么多年一直维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那么估计也是好不了了。
最让明楼在意的是，格格对这个人似乎格外上心，换句话说，对于讲求实用性原则的明长官而言，在他眼里这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可惜，此时这枚棋子呼吸微弱，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
明楼虽知道这么半死不活是常态，却也担心一个不留神人就没了，到时候不要说让格格帮忙了，不招她恨就不错了。
“不能等了，我送他去医院……梁处长，麻烦你帮我备车。”
此话一出，梁仲春如释重负，能让明楼亲自送医院的，铁定是认识的。能把烫手山芋顺利送出，梁处长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虽说人命关天，但这词在明楼眼里就有分别了，得看是谁的命了。比方说车后座躺着的这位，不还喘气么？所以，送医院云云都说辞，明长官哪有这闲工夫。
眼下着急的是，二十四小时已经过了十个钟头了，此前明楼已经考虑安排三波人马去找康子熏的下落，青帮的杜启梅、毒蜂王天风，还有就是前清的格格飞影。

如果这三拨人都找不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既然这么巧，找人帮忙连见面礼都有了，没理由不上门走一趟啊。

在明楼印象中，那座胡同里门户小小的庭院实在是个相当矛盾的所在，从外头看第一印象就是寒酸，年久失修的小木门推开都有声响、贼都不会往里钻，可里头穿过一堵影壁便是霍然开朗，当真是按着前清皇家的规制置办的家具摆设。
有趣的是，这么扇寒碜的木门，非要配上一个人高马大的门卫看着。
小伍，大名如何明楼并不知晓，只知道他是格格的随从，当年大约也是侍卫级别的人物。每次见面明楼都觉得他天生就是当门神的料，可不，一米九几的个头往门口一站，妥妥地把门都挡住了。
奇怪的是，这回门神不在，木门紧闭。

没下车就感觉气氛不大对劲，可要明楼就这么直接掉头走了，又相当违心，这一趟不能白来啊，否则白耽误的时间找谁讲理去？
硬着头皮敲了敲那木门，没多会儿便有人来开门，小厮打扮大约十五六，两眼红红的我见犹怜，叫人忍不住怀疑是个小丫头女扮男装，一张口声音脆生生的，“主子外出，先生如果有事请改日再来。”
明楼可不是好打发的，当即笑道，“那可真不巧啊，不过也没太大关系，我这是受人之托把格格的……一位亲眷送过来。既然人都不在，要不直接交给你吧。”
明楼使坏，不相信这宅子里没有主事的人，据他所知除了小伍还有个玖姑娘。
那小厮果然不敢应承，生怕担待不起，忙道，“先生稍等。”一转眼又跑了进去。

估摸着下回开门的不是小伍便是玖姑娘，哪知居然是飞影。
看惯了飞影艳丽的服饰穿着，陡然见她换了身素青色的衣裙，头上也没什么发饰，至少斜斜地插了根素色的簪子绾住发髻，整个人顿时给人一种惨淡的感觉，加上面无血色当真如丧考批。
明楼见她的模样，已然不忍心责问她闭门不见，反倒关心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飞影勾了勾嘴角，很勉强地挤出了个笑容，“家里俗物缠身，见笑了。”
飞影一直是少女的模样身量，可明楼一直觉得她实际年龄不止于此，尤其是此时眼中透着疲倦，更让人觉得有种曾经沧海的即视感。
“有什么需要我代劳的，无须客气。”倒不见得是怜香惜玉，不过看着这么些年的交情，就算自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可只要对方开口他依然会尽力。
飞影点点头，有气无力，“今天实在不便，不介意的话，明先生先请回。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这是逐客令？明楼心念一动，笑道，“谢罪不敢当。不过是许久未见，今天路过就顺便过来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明楼绝口不提车上之人。

飞影点点头，木门慢慢掩上。

影壁分了正反两面，对着破门的一面灰扑扑的像是涂了廉价的涂料，另一面却直接雕了牡丹团花，气派张扬。转过影壁就仿佛从平民区跨进了王府。所有摆设豁然开朗，院子里摆着张梨花木的茶几，旁边用一把精致的小铜壶烧着壶水，水刚滚了一滚就被提了起来沏入盖碗中，一会儿茗香四溢。
修长的手指捏起薄如蝉翼的茶杯，轻轻送到飞影面前，“格格，请。”
飞影坐直了腰背，微微抬手，看似要接过茶杯的样子却突然挥手将那茶具扫落，微红的眼睛盯着端木恒，吐出一句与身份相当不搭的话，“有屁快放！”
端木恒着实一愣，随即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为格格排忧的……”说着话锋一转，看向一旁伺候的小厮，“刚不是说有人找么？”看似问那小厮实则在问飞影。
“来讨债的，不打发了难不成还请进来喝茶？”飞影黑着张脸信口雌黄。
端木恒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敌意，知道再绕圈子，估计要被扫地出门了，于是干咳了两声，“格格这么大的火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是与一个人有关……”
“……”飞影抬了抬眉毛等他的下文。

这日其实是格格的阿玛和额娘的忌日。
当年王爷奉召进宫，也不知发生了何故，回到王府便将一干人等全赶出了府邸，接着一把火将偌大的王府和自个儿给点了。被赶在王府外的家眷全懵圈了，福晋二话不说，把女儿塞给了家臣，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冲了回去，起初还以为她是准备把王爷带出来的，哪知一进门福晋就干脆利落地把大门反锁上……
提起来，那也算是当初的一桩悬案。


那日起，格格整整一年未曾说话，也不曾见她嚎啕大哭。
只是每年王爷福晋的忌日，她的心情尤其恶劣，仿佛所有的丧亲之痛都留在这一日发作。
端木恒很不会选日子，自己送到枪口上。

明楼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在街角的铺子里打了个电话，随后很没形象地靠着墙根点了支烟，太阳穴不时抽痛，偏生止疼药不知忘哪了，只能摸根烟心理安慰地缓解一下。
烟还没抽完，要等的人便来了，王天风的第一副手郭骑云一路带风地出现了。
比预计的时间快啊，明楼刚想嘉许两句，突然发现他神色不对，奇怪了，只是想让他替自己办个差，把康子熏找出来，至于这么一脸做贼心虚鬼鬼祟祟吗？
明楼一直很奇怪，王天风那么个鬼神莫测的性子，身边怎么会跟着郭骑云这么个耿直的菜，莫非为了互补？
踩灭了烟头，明楼面无表情地看着郭骑云，数秒没有言语，直把郭骑云看得头皮发麻，大冷天冷汗还是顺着鬓角滴落下来。
明楼内心坐实了王天风铁定干了什么缺德事，而且还跟自己有关。当下招呼他上车，狭小的空间最能给人压迫感，明楼决定唬他一下。

郭骑云一上车，已经留意到后座躺着个人，匆匆扫了一眼不敢多看，却已看出那人形销骨立……也不知是被灭口了还是被弄晕了。莫名地对明楼的手段凭添了几分妖魔化的联想，忐忑之心更盛。
“郭副官很紧张？”明楼看似想缓和一下气氛，目光却是咄咄逼人。
“没有。”何止是紧张，简直紧张得要死！为什么炮灰的活总有我的份！郭副官内心咆哮。
“听说……王天风最近很勤快嘛。”明楼有意无意地提了这么一句，放平时没有多大深意，王天风其人但凡认识的都知道他是个偏执的工作狂，严于律己严于律人。但明楼此刻提起，郭骑云可不认为他是在寒暄或者夸奖，怎么听都像兴师问罪的前奏。
“那个……还好。”在明眼人面前装傻充愣原本不智，但郭骑云没别的办法。
看你能撑多久，若不是时间有限，明楼很有兴趣多瞧瞧他坐立不安的局促，“你知道我这么急着找你所为何事吧？”
“啊？不、不知……不清楚。”郭骑云一看他这阵仗，心想自家长官干的那点破事败露的概率已经超过七成，硬着头皮矢口否认，奈何一看明楼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心虚到头皮发麻。
“哦？”明楼挑了挑眉。
一个疑问词，足以把郭骑云微不足道的定力打得七零八落，“长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是乎，郭骑云一咬牙把整件事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