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明诚在惊怖中惊醒过来，他坐在床上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屋里依然黑灯瞎火，窗外的月光一样的惨白凄切。
噩梦，一定是噩梦！他一遍一遍地提醒安抚自己，但剧烈的心跳并没因此而缓解。
皮鞋踩在木楼梯上的声音由远及近，门把转动，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明诚整个都跳了起来，他冲到门边，下意识地想把门按住，仿佛这样就能把噩梦里的一切拒之门外。

可惜晚了一步，门还是开了，明楼依是站在门口的阴影里。
“大哥，你……没事吧？”鬼使神差地问出相同的话。
“我回来看看你。”一模一样的对话，把明诚神经拉扯到随时会断的程度，他觉得自己要疯了，血淋淋的噩梦转眼成真，几乎是颤抖抬起手，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去开灯，心里带着一丝侥幸，只要开了灯就跟梦里不同。
谁知，梦魇再次重演，明楼握住了他的手。
“啊！”明诚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大叫着甩开他。

明诚后退一步，撞在家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明楼单听着都替他疼，刚想上前看看撞伤了没有，却被明诚一把揪住衣领拖到床边。
明诚的本意只是把他拉到窗前，借着月光看清楚他脸上是否带伤。奈何房间不大，窗户紧挨着他那张单人床，明楼乐见其成地由着他拖过去，挨到床沿时干脆借力把人压到床上，低声道，“怎么了？”
明诚仍在专注地检查对方的脸庞脖颈处，直到确认无碍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被他微凉的手指抚过，明楼只觉得有些微微的麻痒，就像被羽毛轻轻地撩拨一般，藏在深处的渴望一下子被跳了起来，尤其这么近地挨着，亲密的距离让暧昧的气息在夜色中发酵，“我想你了。”简单的几个字偏能让人听出暗示和挑逗。
明诚并不领情，边推开他边闷声道，“你居然打我。”
明楼一愣，想起之前的那记手刀，有些尴尬，“那是意外。”

“意外？”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明诚嗤之以鼻，“一句意外就能一笔勾销？”
“不能。”明楼从善如流，于是很认真地提议，“这样吧，你要觉得委屈，随你怎么着，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花言巧语！”信他的才有鬼！明诚暗暗咬牙，正想反驳，发现哪里不大对劲，“你的手……在做什么？”明诚的声音明显有些气息不稳，他惊讶地发现身上的衣扣不知何时居然全被解开。
明楼轻笑一声，“刚才的意外，我担心得很，这不，帮你检查检查，看伤了哪里没有。”那双作怪的手并没有闲着，一路顺着他的衣摆从腰侧钻了进去。
许是身上的药性还有残留，明诚只觉得身子一下子热了起来，“我……”声音刚出口已然变了调，带着颤音，俨然成了引燃万吨炸药的导火线，几乎同时，温软的嘴唇封住了他的思维。

正自意乱情迷，明楼的动作突然一顿，挑开的皮带也只抽了一半就停下了。
明诚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脸上一凉，似有什么液体落在脸颊上，抬手一抹竟是血迹。他吓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只道噩梦未醒，下一秒明楼仍会一身血迹地在他面前。
明诚几乎是兢兢战战地扶着明楼坐好，接着飞快起身开了灯。
却见明楼捂着口鼻，血迹从他的指缝中渗了出来。
明诚这一惊非同小可，脸上血色尽失，带着不可抑制的惶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明楼抬手看了看一掌的血，苦笑道，“大概是太上火了。”
我信你的鬼话！明诚咬了咬牙，拧了条湿毛巾帮他把脸上的血迹擦了，接着找了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先用这个捂着，我这就送你去苏医生那。”说着迅速把衣服穿戴整齐。
“不用了，流点鼻血而已。”说着拉了明诚在身边坐下，“别这么紧张，没事的。”
明诚仍未从惊惧中脱身，双手托住明楼的脸，左看右看，恨不能把头发也拨开检查一番，明楼给他折腾烦了，一把按住他的手，耐心开解，“天气干燥流点鼻血很正常。”
明诚气息不稳，胸口剧烈起伏着，只是盯着他看，明楼被他盯出了几分心虚，“我真没事……”
明诚不想听他鬼扯，直接打断他的话，“是不是去救凌素兰的时候受伤了？”

明楼这下明白了他那近乎神经质的紧张源于何处，心头一时涌上了几许酸涩添了几分心疼，轻轻吐了口气，把人揽入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他的背脊，轻声道，“是大哥不好，让你担心了。”
这简直就是直戳死穴，明诚自小最吃这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大哥这么哄一哄，便能烟消云散。绷直的背脊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明诚认命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连带着语气都放软了，“大哥，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
“嗯嗯，知道了。”

午夜时分，康子熏披星戴月地赶回别墅，匆匆洗漱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还喷了点香水，状若无意地在自己院子中闲逛。
面上波澜不惊，闲庭信步，内心却是风起云涌、草木皆兵。这么精神分裂地散步了十来分钟，院门外就是静悄悄的，明晃晃的灯光照着一路的寂寥，连只苍蝇都没有。只因担心青明走夜路不方便，他一早就让人把山上到山下的路灯全换新的，此举让不明真相的市政部门一度非常钦佩。

大晚上的，在院子里转了一把小时，冬夜里的寒风刮得人难受，从外到里都一般的凉透。康子熏自己都不免有些怀疑，之前看见的到底是不是幻觉。
叹了口气，心灰意冷地拖着脚步回屋，不知是不是受了寒的缘故，康子熏觉得脑袋有些沉重，推开房门外套也不及脱就直接栽倒床上。许是头疼得厉害，用手扶着额，一翻身，“嘭”的一声掉到地上。

就在这时，成排的药柜后面现出一道黑影。
康子熏的手腕一抖，锋利的手术刀滑出指尖。哼，就等你出来！敢在我屋里下药，就别怪我还你个透明窟窿。当下闭住呼吸，只等对方靠近，定叫他血溅五步。
哪知那黑影靠近后，居然毫无防备地在他跟前俯下身子，虽然眯着眼而且还背光，但那瘦消的身影康子熏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青明！居然是青明！
康子熏差点激动得跳起来，一转念，又十分好奇为什么他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回来？难道只为了情趣？院长大人被自己的这个猜想撩得血脉膨胀。
微凉的手穿过他的颈后和膝弯，身体凌空而起被人送到床上。借着身体的晃动，康院长手指尖的利器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熏……”左青明轻轻地唤了一声，康子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应他，终于还是克制住了，继续装着昏迷不醒。

闭着眼都可以感觉到青明就坐在跟前，安安静静的，融入了夜色一般。
康子熏百思不得其解，你就这么干坐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好歹也……干点什么吧。

“子熏，”左青明又唤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康子熏有些撑不住了，心知再这么下去，就算死了也得被他叫活过来。加上闭气闭久了也有些难受，当真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天而降，左青明弯下腰在他耳边说道，“我知道你醒着，应我一声吧。”
轻轻的声线从康子熏的耳际穿过，却在他脑海形成了一道惊雷，他霍地睁开眼睛，那口气再也闭不住了，一股香甜的气味分量十足地钻进鼻腔。
月色中，他清楚地看到青明的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靠，着了他的道！

康子熏在满怀不甘中动弹不得，但很快不甘的情绪一扫而空，甚至更多了几分有心无力的激动——青明居然在脱衣服……呃，衬衫怎么不脱？一心欣赏美人脱衣的康院长稍稍扼腕。
左青明只是脱了外套，便直接在他身边躺下，一条手臂直接圈在他的腰上，不是搭着而是充满占有欲地紧紧扣住。
脑子渐渐昏沉，但尚未完全色令智昏的院长大人依然从他的举动上明显察觉出了异常，除了亲昵之外，怎么就透着股不罢手的绝望呢？
是了，还没告诉他，我不结婚了！话都说不出的康子熏康内心咆哮，好歹让我说句话啊！
在失去意识前，他清晰地感觉到青明将他抱得很紧很紧。

天蒙蒙亮，明公馆的电话震天响，阿香抓了件外套来不及穿上，边披在身上边小跑着出来接。
“喂……”还没等阿香自报家门，对方已经急切地催道，“我找明楼，急事！”
阿香听出是康少爷的声音，不敢耽搁，赶紧去敲大少爷的门，奈何怎么敲都没人应。要换作是其他人，阿香便直接回说大少爷不在，但康少爷不同，亲疏远近她是分得很清楚的，再说了声音这么急，一定是大事，还是找阿诚哥吧。
一溜小跑地上了二楼，门没锁，但阿香很有分寸地敲了敲门，“阿诚哥，康少爷的电话，大少爷不在……”
“知道了。”屋里应了一声，阿香整个人呆住了，呃……大少爷？

其实电话响的那会儿，明诚就醒了，听到阿香上楼的脚步声，他紧张差点拿错了衣服，谁知床上那货不但不懂收敛，居然还出声应了。
明诚怒，还没来得及发作，明大少已经穿好衣服，临出门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先下去。”说完很自然地拍了下他的屁股，然后施施然下楼。
“……”明诚突然发现自己的学识已经贫瘠到难以描述他的厚颜。

静安寺外有 一条食肆，天还没亮就开始张罗着早市，底层的贩夫走卒这个时候都赶着吃口热的好早早开工，一时间倒也是鱼龙混杂很是热闹。
王天风一身粗布长衫，坐在油腻腻的小桌前，毫无违和感地啃着馒头，按明楼的话说，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能够毫不费力地融入三教九流。当时明诚听说了这句评价很是纳闷，私底下问他，为什么只是强调三教九流？明楼笑答，因为穷啊。
一会儿，一盘刚出锅的油条端了上来，王天风也不怕烫，伸手捏了一条就往嘴里送。他对面的年轻人却用筷子夹起油条放着自己跟前的盘子里，接着把油条拗成几段，再夹了一小段就着豆浆吃。这让王天风忍不住腹诽，给你套刀叉，你是不是还能吃出西餐来？
早餐铺子吵吵嚷嚷的，褐色的滚油里，一条条白色面粉块迅速地翻滚成个头翻倍的油条，油烟把寒冬的清晨带出了几分烟火气。

王天风有些坐不住了，“找我来什么事？”
“我想把行动提前。”几道晨曦从遮风的帆布中透了过来，落在年轻人的脸上，漂亮的桃花眼下几道若有若无的红痕显的格外晃眼。
“呵，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想提前就能提前的吗？”王天风面无表情，眼神却是掩不住的犀利，他的学员没有不怕他的，但眼前这家伙却不以为然。
“我只是想提前两天。”年轻人抬眼看着他，眼里没有乞求而是透着单纯而清澈。
王天风有些心软，但马上回过神来，“收起你那套，不行！”
“就两天，真的不行吗？”年轻人满满的失落。
王天风难得地有点负罪感，这次行动他必死无疑，提前两天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为什么要提前两天？
“理由呢？”

“我……”年轻人抿了抿嘴，“我不想说。”
“……”连编个理由都懒得编，比明台还不如！王天风内心做了个比较，突然觉得自己那顽劣的弟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年轻人并不放弃，”要不……我再多帮你做件事？”他一时也想不出其他讨价还价的筹码，心想只要命还在，替他在干点杀人放火的勾当应该不成问题。
王天风默默地把早餐吃完，油腻腻的手没地方擦，正好瞧见一旁用来包油条的一叠报纸，于是抽了一张。
习惯性地扫了眼报纸上的新闻，视线略略停留了下，再抬眼时王天风已经知道了答案，“你这是要赶在康先生结婚前送死吧？”说着把报纸往他眼前一送。
年轻人一惊，报纸上赫然登的便是康子熏大婚的消息。

PS:祝看帖的所有小伙伴们，2019年顺顺利利，心想事成！这么几个年头，承蒙大家不弃，心下甚是感激……
要是觉得更得太长看得太累，劳烦自动屏蔽；但凡还有人看，我就会努力更文的，谢谢~

大约是教官做久了，对于当场拆穿对方的小把戏，王天风有着极大的乐趣。尤其是对方的局促与窘迫，让他有种高人一等般的优越感，哈，没什么能瞒过我的火眼金睛。
左青明脸色苍白，内心的隐秘被抛诸于光天化日之下的难堪，让他几乎不知如何应付。
王天风顿时稍稍有了丁点歉疚，但很快淹没在内心的嗤之以鼻里头。在他看来，没有争取已然言败是愚不可及的，“我要是你，我绝不会让他们这么好过。”说着抖开报纸一边装模作样地浏览着，一边提议，“这样吧，当是临别赠品，我来安排个插曲，让他就算娶了别人，这辈子也别想忘了你。”
说完，王天风似笑非笑地等着他的答复，估摸着就算不一口答应，也会表现出洗耳恭听。
哪知对面那木头却毫不领情地摇了摇头，“不要了，没必要记着我……他从此不记得我，才好。”

话才出口，不免想象将来子熏身边有妻儿相伴的情形，或许真的会将自己彻底遗忘吧……这一刻，左青明只觉心口一阵绞痛，难受得鼻子发酸。
王天风见他的脸色苍白得不似活人，终于拿出了丁点残存的同情心，“行吧，提前就提前，按你的意思。”


这一日，据说是诸事不宜。
连天气也神鬼莫测起来，上午才放了晴，到中午一下子阴沉起来，乌云铺天盖地，暴雨倾盆而下。
一早，明楼接了康子熏电话后就一个人出门了，明诚原本是要陪他一道的，明楼却在他耳边叮嘱了句，“昨晚让你受累了，早上在家好好歇着。”
“……”明诚两颊瞬间刷地红了，心跳加速像饮了酒似的有些懵，等回过神，明楼已经开车走了。

过了十二点，还没见明楼回来，阿香有些犯愁了，“阿诚哥，你看你做了这么多大少爷喜欢吃的菜，他却没回来吃，多可惜啊。”
明诚看了快摆不下的菜肴，心道真是无心之过啊，做着做着就弄出这么多，七八个人过来还管饱呢，不带这么败家的。想想便往康院长那打了个电话，一来喊大哥回来吃饭，二来顺便邀请康院一道，免得浪费嘛。
哪知电话没人接，明诚无奈地耸了耸肩，看来那两人多半出门了。一回头看到那桌子的菜，登时犯难了，大哥挑嘴得很，过顿的多半是不吃的；阿香顶了天就个小半碗的量，桂姨比她强点顶多一碗……明诚这时格外期待有个战斗力强一点的帮手。帮手？
有个名字立刻蹦入脑海，于是大声唤道，“阿香，我帮找个食盒，大一点的，我要去看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