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我来了。”吴邪走上前去，却被解语花一声尖叫吓住了：“别走过来！哥，你离我远点。”

“好。”吴邪停住了脚步。黑瞎子在一旁苦笑道：“小花有些紧张，怕自己妖力控制不住伤了你，吴邪你站在那边便好。”

吴邪无奈地停住脚步：“小花抬起头让我看看，听小哥说你的妖力甚是凶狠。”解语花果真勉强抬起脸笑了笑，那张脸不像成妖当日那般妖异了，却是苍白得吓人。

“小花你怎么样？难受么？”吴邪心疼得不行，忙问道。

“还好。”解语花带着一丝自嘲笑道：“就是有时候使不上劲，有时候又像刑天舞干戚似的发狠，不打紧的。倒是你，那日伤得那般重。”

“已经好全了。”吴邪虽说着，又记挂着解语花妖力不受控，忙问张起灵：“小哥可有法？”

张起灵指了黑瞎子：“问他，如今全是他造成的。”黑瞎子撤了放在解语花背上的手，又扶了他一把，让他换了个姿势靠在自己身上，方转头回答：“我所说，皆是谛听所告之。况且谛听从不说假话，这是人世间都知道的事。”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那谛听不说假话不错，如今他说话倒是说一半不说一半。他明知解语花是妖魂还偏让我们引吴邪来，怕是有意为之。”

“那谛听背后是地藏菩萨。这次，怕是我们全栽了。”黑瞎子对张起灵道：“我本以为你和吴邪是局内人，我是局外之人，现在看来，从一开始我下凡寻你们，就已经是被算在内了。”黑瞎子又复笑了笑：“谛听还说了一事。”

“他说去昆仑山找白泽神兽或许能解情劫。”黑瞎子道：“但此番之事过后，还能信他么？”又看到吴邪一脸愕然的神情：“你还没将情劫一事告诉吴邪？”

张起灵脸色一变，看了吴邪轻声道：“我回头跟你说。”

“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黑瞎子不理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吴邪。

一时众人皆不语。张起灵眉头越皱越深，目前为止，他们几乎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从一开始下凡寻找补天之才，到遇吴邪，接着黑瞎子到来，最后是解语花成妖。这一切原以为是自然发生的事情，如此一细想，竟像是有人安排好了。

“去找白泽吧。”一直没动的解语花开口：“难不成一辈子在这等死不成。”

张起灵也暗暗下决心：“也好。我去昆仑山，吴邪与你们在此等我。”

“我也去。”吴邪急了：“这事毕竟与我相干。”张起灵想到吴邪的性子，不答应他反而说不定会自己去，又想到有麒麟印记，到底是点头答应了。

解语花看了张起灵，叹了口气道：“不管你是张宿星君，还是张起灵，我哥……安危全在你手里了，千万要保全他。”

张起灵应了，便看到黑瞎子脸色一变：“不好了，小花身内的妖气又要出来了。你们快离开地宫。”

吴邪执意要看解语花一眼，却被张起灵大力一拉逼走了，在越来越远的视线中，又看到了如那日一般妖异的解语花渐渐浮现，身边狂风四起，整个地宫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二十


巍巍昆仑，终世不闻。这座神山上居住着瑶池西王母，也拥有着诸多的神物神兽。在这座神山的东面，终日有着一群巫人，在山下徘徊，等待着与成神的那日。

现在在张起灵和吴邪面前的，便是这样一群人。

吴邪看着这些人，有些意外，这些人状若疯癫，嘴里也不知道说着什么，但隐约可以听到“吴邪”、“星君”这样的字眼。

张起灵瞟了这群人一眼，只回头拉紧了吴邪身上的狐裘：“昆仑山上终日积雪，不要冻着了。”

“小哥，他们在说什么？”吴邪问道。

张起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说话，用心去听。”

吴邪果真住了口，沉下心去细听，起初只是一片杂乱之音，只依稀听得几个字眼，慢慢地那些噪音渐渐消除了，当中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再仔细听下去，突然就发现四周一片沉静，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唱着：

无邪无邪兮，终日来回。昆仑昆仑兮，弱水绕矣。张宿张宿兮，何处是归？天数天数兮，不可捉摸。

他将这歌听了三四遍，却也不明白这歌的意思，身边的张起灵显然也是一样，皱着眉头说：“这些巫人牺牲神智以通天数，他们说的话，倒是比谛听可信些。”

“那，别的且不论，这弱水是何物？”吴邪问道。

“那是进入昆仑山山下的一道巨河，绕着昆仑山，水中鸿毛不浮，凡人不可越之。”说罢张起灵走到那群巫人之中，说了什么。那群巫人拿出一个玉碗，张起灵用古刀往手臂上一划，汨汨血流进碗，如此流了大半碗。巫人方才开口喊停，又从口袋中掏出了什么东西给张起灵。

吴邪在一旁看得紧张，倒是张起灵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递了个李子给吴邪：“吃吧。”看到他的眼神又说了一句：“我没事。”

吴邪也不问，接过李子就吃了，那李子说来也奇怪，酸甜倒也罢了，只是一点核都没有。

“这东西叫沙棠，吃了，便可踏水不溺。”张起灵道。

吴邪心下知道他方才是用自己的血跟那群巫人换了这一颗沙棠，当下有些心疼。没想到张起灵道：“你那日滴血救那花妖，我也是一般心境。”

“我那点不要紧。”吴邪忙辩道。张起灵却摇头道：“走吧，以后别做戕害自身的事，交由我便好了。”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那唤作弱水的巨河边，河面平静如镜。张起灵忽而双手揽住吴邪肩膀：“不要怕，走下去便是。”

吴邪生于江南水乡，自然水性不差，只是那人关切的声音过于温暖，便也装做有些紧张的样子应了一声：“嗯。”

两人缓缓从河岸走下，那沙棠果真有用，四周的水滴像是怕了他们，纷纷往后躲去。远远看去像是两人被裹在一颗大水珠中。

走了两刻钟，吴邪心里已渐渐轻松了起来，便同张起灵打趣道：“我这样子，要回了岸上可是再也不能洗澡了？”

张起灵也轻轻地笑了笑：“这沙棠只有半个时辰的作用。”

“小哥，听黑瞎子说，那白泽同谛听一样，是个白胖小子的模样。”吴邪兴致勃勃道：“我以为仙人都跟你和黑瞎子一般，都是些长身玉立的美男子。”

“你也是。”张起灵看了他一眼道：“神仙也各有各的模样，只是平日里万般变化，有些神仙千万年也没回复本样。”

“那如何寻得白泽瑞兽？”

“到了昆仑山再问罢。”

吴邪忽然想起张起灵是神，自然跟昆仑山的仙灵有几分交情，心下便安了心。忽然慢慢感觉河床往上走了：“小哥，是快过河了。”

张起灵应了一声，依旧紧紧拉了他的手。

片刻，两人便从弱水中出来，甫一着地。便有一鸟咿呀一声从两人头上飞过。张起灵神色一变：“不好，是些钦原。”话音未落，便有一只状如鸳鸯，喙嘴极长的鸟直直朝着两人俯冲而下，张起灵一手拔刀一手将吴邪拉到身后，朝着那只来势汹汹的钦原鸟喉咙口砍去。黑金古刀刀锋还未接近，带出的刀风已让那只鸟一命呜呼了。

还未松一口气，便听到吴邪惊呼：“小哥，还有。”张起灵回头一看，竟是又有数十只钦原鸟朝着两人而来。钦原鸟能蛰人，但平日乃是以鸟兽为食，不知为何今日对着他两人如此凶狠。

张起灵一咬牙将吴邪又复推入弱水中：“躲着别出来。”

吴邪在水下，看到张起灵身旁四周很快围了一群那种长喙嘴的钦原鸟。起初那鸟并不是张起灵的对手，黑金古刀一挥便有几只鸟惨叫着落下。过了一段时间，那鸟像是懂了什么，并不急于攻击，而是大片大片聚在一起，从西面八方一起冲向张起灵。

吴邪看得真切，心里不免着急，正想交换，发现身边的水慢慢地向自己靠近了——沙棠即将失效。

张起灵用手拧断了一只钦原的脖子，回头看到吴邪将被弱水包围了，当下一跃而起，直到钦原鸟上方方停住。那群鸟有些意外，整顿了一下又要往上冲去，张起灵虚空幻化出一张巨大的网，漫天遍地地洒下，死死地将那群鸟扣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张起灵片刻不停留，冲向那弱水中：“吴邪！”此时吴邪整个人都已经泡进了水中。

张起灵一把将他提起来。吴邪浑身湿透，还是强笑道：“没事，我洑水本事好着呢。”张起灵往他身上一摸，发现里外衣服都已被冰凉的弱水浸过，就要剥去他身上的衣服。

吴邪忙拉住他：“你做什么？”耳边已是飞红一片。

张起灵道：“这弱水冰凉刺骨，若是还穿着这衣裳怕是要中寒毒的。”

“可……也不应该在这。”吴邪读多了圣贤书，一贯没想过光天化日光着身子。

张起灵退了两步，像是在想什么，道：“快走。”却是一把抱起他，飞奔至一颗大树上，那树上枝叶繁茂，结着珍珠般的果子。张起灵将他放在可容几人并排躺的树枝上，道：“把衣服脱了。”说罢又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先勉强顶着。”

吴邪点点头，在枝叶的掩盖下迅速换下了那被泡湿透的衣裳，张起灵说得没错，那弱水里的水果真比一般的水冰凉几倍。

他裹着张起灵的外袍，看他把衣服都在树枝上摊开，有些疑惑问道：“为何不生火烤热？”

“弱水非一般火种可烘，只得等它自行晾干。”张起灵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长臂一展将他整个人纳入怀中：“冷么？”

吴邪摇了摇头，抬脸看到张起灵有些紧张的神色，轻声笑了一下，凑上去吻他那坚毅的唇。

张起灵也毫不含糊，收紧了环在吴邪身上的手臂，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气息混乱不堪地交错在相互纠缠的唇里。不一会儿吴邪就喘不上气了，主动放开了这个亲密无间的吻。两人略略拉开了距离，张起灵却还是低头看着唇，如渊一般的眸子愈发深邃不可捉摸了起来。

“小哥？”吴邪唤他，又轻啄了一下他的额头。张起灵抬眼，正对上吴邪的目光。

“你……”张起灵只说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吴邪一愣，却也想过来是何事，笑着凑到他耳边道：“若是你想，也无妨。”说罢脸上已是如烟霞烈火一般。

张起灵轻抚了他的脸，道：“你可知，这样便是坐实了情劫之名了。”

“不。”吴邪道：“从我在院子门口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情劫已是犯了。”

张起灵将他放在玉树的枝干上，解开了他身上的外袍。吴邪闭上了眼，突如其来的寒冷很快被张起灵温暖的胸膛所取代，他的手臂从张起灵胳膊下穿过，紧紧攀附着。张起灵吻他身上的一尺一寸，吴邪口中轻声喃道：“起灵，起灵。”

不是张宿星君，甚至不是那句泛泛而叫的小哥，只是起灵。这是他到他家后，两人一起起的名字，正如他们这一刻一般，隐秘而只属他们两人的名字。

起灵，起灵。

吴邪勾着他的肩膀，像是在悬崖边怕落下去一般的紧，承受着一波一波的欲潮袭来。他痛，可是他觉得满心满地地欢喜。一直以来，他总有一点细微的担心，担心张起灵哪日便忘了他。可在这亲密无间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张起灵的心，那心上也同他一起低声喃喃道：

吴邪，吴邪。

张起灵看到了吴邪眼边滑下一滴泪珠，便凑过去舐掉，吴邪睁开了眼，双眼如潭水般清亮烂漫。两人的身影交覆在一起，张起灵在他耳边低声道：“吴邪，你可后悔？”

“至死不悔。”

那个人身上永远都有着这样一般温柔但是坚韧的力量，如水一般的。张起灵抱紧了他，忽然觉得发现自己活了千万年，竟无一刻如当下这般，想要努力地去拥有什么东西。

吴邪，吴邪。

此生遇你，至死不悔。

艾特时间到：

@Love27°仰望@guu05@典水爱@only灬诺@暮羡蝶@苦__巧克力@amanda5212
@我家_小允@灰色浅忆丶

有艾特漏了的请跟LZ说说哈~~~再次，多谢~~

@Love27°仰望

关于开头一段解释花儿身世的段落。有筒子想要看现代文版本，现在给出哟~不过两个版本并不是逐字逐句的翻译，而是两个时候分开写的，情节是一样的。

【二月红的信】

各位筒子久等了……阿删这就来更文

二十一



有时候解语花在想，如果可以生命可以如流水一般溯游从之，回到那时那场江南烟雨，他会拦下那个走向张起灵的吴邪。

那样，他和吴邪还是西湖边上一对最无忧无虑的兄弟。那样，也不会遇上黑瞎子。

这样的想法，当他和黑瞎子两人被困在地宫之时，曾一次又一次地冒出来，他也一次又一次地告诉黑瞎子。

解语花告诉黑瞎子，他很后悔。然后看黑瞎子一双星目隐了隐光芒，道，对不起。

他原本是江南水边如雨后春日般明媚的戏子，日日在戏里唱着他人的生离死别，在戏外享受着他原有的安稳精明。

他们在地宫待了时间很长一段时间。其实这时间并不久，只是过程过于折磨，每一时每一刻都被无限放大成地久天长。

解语花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拦住吴邪，后悔自己爱上一位天神。

黑瞎子道，那拿这位天神的命赔给你，你要不要。

他们的对话总是终止在这里。

所幸的是，日复一日之后，解语花的身体还是渐渐适应了，那颗内丹在某个时候似乎终于认出了如今这人是旧主之子，在那一刹便收敛了狂暴，温柔地接受了解语花的人身。

黑瞎子扶着解语花走出地宫，遮住他的双眼：“你久未见过太阳，一时曝日怕是要暴盲的。”

解语花拉开他的手，缓缓道：“你忘了，我现在是妖。”于是他抬头让日光完完整整地洒满他一身。

黑瞎子看着他苍白的脸在日头底下渐渐浮现了一层光晕，道：“我没忘。”他想了想，又问道：“小花，你要不要沐浴？我帮你烧水。”

解语花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应道：“嗯。”

待解语花走出房门时，正看黑瞎子坐在门口昏昏欲睡，听到声响醒来问道：“洗完了？”

他拉着解语花坐到亭子里，解语花的长发几乎垂到了地上。黑瞎子拿了木梳一丝一丝帮他理整齐了。时不时会遇上打了小结的一咎头发，黑瞎子一不留神就扯得解语花发疼，他紧张道：“要是疼了就说。”

解语花摇摇头。黑瞎子放下了梳子，手上换了一段红色发带，问道：“还是打之前那个结么？”

解语花微微一颤——这样的场景好生熟悉。他问道：“之前那个发结，还打得么？”

之前是人，如今是妖。他变得彻底，连头发都长了许多。

黑瞎子看了他一眼：“之前打得，为何如今打不得？”他将解语花的鬓发缓缓归于一处，道：“之前是黑瞎子打的，如今也是黑瞎子打的。”

不管是解家护院，还是天目神将，他都是黑瞎子。

解语花眼圈一红：“你知道那段日子的事？”

“我不是张宿星君，该记得的事，我一样都不会忘。”他利落地为解语花打了一个发结，绕到解语花面前，蹲下身伸手去抚着解语花的脸：“我是千里眼，也是你的护院。”说罢，从身上拿出一段金色绳索来。

“我知道你原在意我是神，你是人，难免对我不信任。”将那顿绳索交到解语花手里：“我元神一恢复便去寻了这缚神索，原想着拿这个给你，你若是对我不满，便可拿着缚神索将我捆了，要怎么责罚都行。”黑瞎子又自嘲笑道：“可惜还没拿给你，你便听到了我和张起灵的谈话，气冲冲走了。”

解语花见了那绳索，竟是愣住了，半晌方道：“我如今不需要这东西了。”

黑瞎子笑得很认真：“我知道，小花大爷妖力通天，直接把我打回原形也不是难事。”他握着解语花的手，让他抓紧了缚神索：“在地宫时总没机会跟你好好说话，我现如今再说一次。”

“我拿命给你，你要还是不要？”黑瞎子抬头看着解雨臣，他已是多日不带黑绫，星目间熠熠发光。

“那你呢？”解语花没有答他话，自顾自地问他：“我如今是人不人、妖不妖，落得一身伤，你要还是不要？”

黑瞎子哈哈大笑：“我做了几万年神仙，上穷黄泉下碧落见过了无数的仙妖人鬼，才等到了你，你说我要不要？”

解语花也随着他浅笑，这一年来堵在心中的结原来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解开。他低了头去亲吻他的额头：“虽然我还是后悔……但我要了。”

黑瞎子握着他的手道：“我之前都想好了，等这一场劫难过了，我便去销了仙籍。东海上有数个小岛，那里没有神仙，也没有妖怪，只有漫山遍野的桃树，我们去那里度过余生……”

解语花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这话，觉得自己在听一个美梦。忽然想起“劫难”一话，刚放下的心便又悬了起来：“不知道张起灵和哥哥在昆仑山怎么样了。”

“到底还记得哥哥，我还以为小花一颗心都向着外人去了，果真不中留呀。”二月红笑盈盈从一旁的花丛绕了出来，又看到那缚神索，笑道：“缚神索能制住一切神仙的，可是好东西。”

“自然是好东西。”解语花说得傥荡，心里却想着方才的话不知被二月红听了多少去，耳后便红了一片。

黑瞎子笑嘻嘻地站起身来：“若不是好东西，怎么配得上我们家小花。”

“哟，这改口倒是快得很。”二月红在解语花面前坐下来，将他细细地看了一回，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一般。解语花被看得不自在：“二爷，我脸上沾了米粒不成？这般好看？”

“呵呵。”二月红笑道：“好看是自然的。”他又叹了口气道：“幸好幸好。”

“幸好你终究是适应了丫头留给你的妖力。若不是，我真不知怎么跟丫头交代。”二月红道：“丫头性子一贯温柔，不晓得为何在你的事情上那般任性。”

解语花心里咯噔的一下，在地宫之时，他曾产生一点怨恨母亲的情绪，但想到她的呕心沥血，终究是不忍心相怨的。他问道：“我母亲，长得什么样？”他在幼时见的母亲，是吴夫人的模样，说起来，他竟是连亲生母亲的真实模样也没见过。

二月红依旧看着他，半晌方道：“你跟她很像。”

解语花轻笑道：“二爷快别开玩笑了。我到底是个男子，我娘有这玩意儿？”他微仰头，竖了一指从脖子上慢慢滑下，在喉结处打了个圈儿。黑瞎子突然觉得自己口干得厉害。

“美人在骨不在皮。”二月红道：“以前倒也罢了，如今你成了妖，骨子里倒是越发相像。”

解语花讪讪地笑：“我娘怕是不愿意我这样。”


忽而风起，二月红一丝不苟的银发轻轻地翻卷了起来，他站起来看了一下天：“天柱之劫，怕是要应验了。”

他回头看了解语花与黑瞎子两人：“虽然你娘不愿，我亦是不愿。但事到如今，你是不得不卷入这场浩劫了。”二月红背风而立，衣袖冽冽翻飞：“准备准备吧，对你们而言，这是场硬战。”

二十二


“我说是什么人杀了一众钦原呢，原来是张宿星君。”一身着银白袍子的青年男子坐在树枝上，神情调侃地看着他们：“英招宝贝这鸟得紧，你也不怕他找你拼命？”

张起灵正帮吴邪系好狐裘，头也不回道：“白泽，他原应管教钦原鸟，却纵容钦原作乱。”

“张宿星君，多年不见，看来脾气倒是有改进。”白泽从树枝上跳下来：“都懂得照顾人了。”又走近了看吴邪，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道：“果然是他。”

张起灵眉间一皱，转身将吴邪护到身后：“没错。”

那银白袍子的青年听了这话，脸上又浮现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白泽！你知道些什么？”张起灵觉得不对，因而高声问道。

被唤作白泽的男子微笑道：“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多。”他又退后了几步：“你原是什么都知道的，只可惜还失了一魂在外，竟是将要紧的东西都忘了大半。”

张起灵的眉越皱越深，吴邪捉了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施施然从张起灵身后走出来，拱手道：“在下杭州人氏吴邪。”

白泽笑着点头：“麒麟。”

吴邪一笑：“麒麟已是过去的事。”

白泽一指张起灵：“他跟你前世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又跟你纠缠不清，这过去呀，也没那么好过去。”

“不管怎么闹都好，我跟小哥之间，怕不是情之一事这么简单。”吴邪依旧笑得清浅：“就怕是有人在暗中算计着，非得看着我和小哥万劫不复。”

白泽看了吴邪许久，笑道：“你看起来天真，想的到多。”他绕着吴邪转了一圈，宽大的袍子布下了一片阴影：“你的前世，我是看着你大的。”

吴邪一凛，又听到他缓缓道：“我能通万物之情，原以为自己对兽类再了解不过，却在麒麟这件事上看走了眼。”

白泽又回到吴邪面前：“就算是现在，我也很难相信，你便是应劫之人。”他看着吴邪道：“真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了，就像你的前世也就是一只普通的麒麟，如何次次都能搅得天庭天翻地覆？”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吴邪朗朗道：“就便是蝼蚁之力，若是得法，亦可以翻江倒海。”

白泽啧的一声：“虽说如此，到底你们还是有求于我。”他两眼炯炯有神：“是谛听让你们来找我的？”

张起灵沉着脸应道：“是。”

“谛听可把你们耍了一通。”他轻松说道。

“谛听从不说假话，他说是找你能解情劫，就必定为真。”张起灵不动声色问道。

白泽噗嗤的一声笑：“他还说我跟他长得像呢。”

张起灵皱了眉——他心知谛听是个白胖的模样，而白泽丰神秀逸，显然不是一路的。

吴邪眼珠转了两转，大笑道：“这相像，原是没有准数的。若是比起那钦原鸟，你自然跟他相像。”他沉了沉气：“而他说你有法解情劫，自然不会有假。”

“不错。”白泽含笑道：“麒麟转世后，人情世故倒是懂得多了。”

他不等两人回话，转身走在前方：“虽然天庭那群老头子天天念叨天机不可泄露，但我不介意让你们知道一些事。”他略停了脚步：“你们若是敢来，便跟上。”

说罢，白泽化为一只身带双翼的雪白公羊，腾空而去。

张起灵与吴邪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主意。

“抓紧了。”张起灵单手挟住他的腰身，略一发力便跃至半空中，跟随那白色的身影而去。

白泽听得风声四起，知道身后二人正紧紧跟着，不觉笑了起来：果然无论过了多少千年，这两人还是这么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他一路直上昆仑山，到了山顶方停下，落地，又变身为之前那般银白袍子的神人形象。

张起灵带着吴邪也随后到了，看着眼前之景有些不解：“瑶池？”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如镜面般的池水，水面上烟雾缭绕，漂浮在昆仑山上空与云朵连成一片。

“西王母近日不在瑶池，正好带你们来了。”白泽虚空幻化出两个酒樽，各舀了一樽瑶池水：“你们不正要是要找解情劫的方法么？喝了这个，情劫便可解。”

他将两杯池水放在两人眼前，又笑道：“放心，我不害你们。”

吴邪有些疑惑：“这么简单？”

白泽又复笑道：“前世的麒麟与张宿星君已是受了一世情劫，便是用这水化开了劫数。”

“当年麒麟受罚要被打下凡间，张宿星君舍身相救，在天兵天将的围攻之下差点没命。麒麟也几乎被玉帝加重惩罚。”白泽坐了一旁道：“后来命格星君说出张宿星君与麒麟乃是因为情劫之故方如此，便从这瑶池舀水给两位喝下。”

白泽将两个酒樽举到两人面前：“此水一喝，便是涤旧洗尘，两下相忘。既然两人无情，又何来情劫之说？”

张起灵一惊，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长久以来都不记得和麒麟的往事，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失去一魂。

那是承载着麒麟往事的一魂。

吴邪有些发颤，接过瑶池水——这水一喝，从此两人相忘于江湖，自己回归凡人生活，张起灵也回去做他的张宿星君。

忽而手被张起灵按住了，吴邪转头去看，对上了他那如渊一般深不可测的眼：“小哥。”

张起灵摇了摇头，显然是阻拦之意。

“张宿星君。”白泽道：“你们这劫数可是快要应验了，按天象看，横竖也就是这半月之内。这水，是喝还是不喝？”

吴邪拉了张起灵到一旁：“小哥，你听我说。”

张起灵却抢先一步道：“一定还会别的解决办法。”

“恐怕没那么简单。”吴邪的语气有几分凄惶：“细想，若是真有别的办法解开情劫，为何前世你是星君，我是神兽都寻不到？小哥，虽然我也不舍……但若非得闹得我害死你，倒不如当下先断了。”

张起灵道：“前世我们未必知道情劫一事。”

“没有时间了，小哥。前世你已是喝下了瑶池水，如今不也寻回了我？”他紧握着张起灵的手，十指相扣：“我信你。我也信我会等你。”

“不行。”张起灵兀自走到白泽面前，伸手将那两个酒樽摔在地上。

白泽挑眉看他：“张宿星君，你这又是何苦？”

张起灵冷着一张脸道：“失去记忆的感觉，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不能让吴邪也这样。”

一时三人正僵着，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张宿星君别来无恙？”一身着碧绿铠甲的高壮汉子从瑶池上方的云雾中缓缓出来。

白泽没好气地问道：“陆吾，你来作甚？”

陆吾走到三人面前：“我掌管这昆仑山的一草一木，去哪自然有我的理由。”又转头望向白泽：“倒是你，白泽，你虽是谛听之弟，为何也要随他胡闹？”

白泽冷笑道：“我胡闹？由着这两人再这么乱来才是真胡闹。”

陆吾看了张起灵与吴邪两人，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有些事，你们被瞒得太过了，我亦是不忍。”

白泽抢到他前面：“你想做什么？”

“把他们该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天命难违，以后如何走，便由着他们去了。”他又复看了一眼吴邪：“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觉得天庭亏欠了你许多。”

吴邪听得糊里糊涂，正要开口问，却看到陆吾站在瑶池边上对他道：“吴邪，我是陆吾，掌管天之九部，帝之下都的神兽。我已经见过你……数十世了。”

当年女娲补天，断鳌四足而成天柱。然而天柱并非永远牢固，女娲怕在自己身后，天柱会再次坍塌再次出现生灵涂炭的悲剧。便留下了一块补天之石，这块石头在天柱不稳之时便作为补天之才，以身补天。然后这补天石转世轮回，不管下一世是人是妖是兽，终究世世都面临着以身补天的重任。

麒麟也罢，吴邪也好，都是补天石的一种形态罢了。

陆吾看着两人道：“数十世以来，一直安稳无恙。补天石是女娲娘娘筛选过的心思最纯正无邪的魂灵，一直无怨无悔。直到上一世，开始与张宿星君发生纠葛。”

“这么说……瑶姬一事也是假的？前世的我不是受罚被打下凡，而是因为以身补天？”吴邪脸上挂着惊讶的神情，却是不知从哪问起。

陆吾点了点头。

张宿星君手握古刀，鲜血从南天门一路蜿蜒到了玉帝大殿上。

“麒麟何辜？”他站在千万天兵中，身后护着麒麟：“为了修补天柱，便要补天石世世受苦。这公平何在！”

“张宿好生荒唐！天柱不稳便是生灵涂炭，补天石为解救天下苍生，甘愿献身！如何轮得到你说话了！”大殿上那头戴冕旒的人大声斥道：“给我拿下！”

“天柱为何不稳？玉帝可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张宿星君面无惧色，一字一句道：“神仙中大有仙德败坏者，以致天数降罚，天柱动摇。为何要补天石代那些神仙受罚？”

“张宿星君与天兵天将厮杀许久，终究体力不支败下阵来，眼看就要被玉帝斩杀。麒麟出来跪求玉帝念在自己的补天之功，饶恕张宿星君。”陆吾缓缓道。

张宿星君靠在麒麟怀里，麒麟对他浅浅地笑，捉住他的手。

“虽是不公，但命数如此，我也无法。”麒麟道：“在生生世世、枯燥又痛苦的补天之路中，能有一次能遇上你，真好。”

张宿星君浑身是伤，一句话也不说出。

麒麟拿了一杯水，喂给他：“星君，你伤得很重，喝点水。”他看着张宿缓缓喝下了他亲手喂的水，然后闭上了眼。

将张宿慢慢放下，麒麟自言自语道：“忘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等这一觉醒了，你还是你的张宿星君。是我不该招惹你，害你至此。”他的泪水落在张宿脸上：“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麒麟站起身来，面对万千神将，道：“罪在麒麟，还望各位今后以常礼对待张宿星君。”他纵身跳入那不周山天柱中，以身补天。

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可吴邪如今听起来，忽然间就觉得历历在目，他仿佛还能记起张起灵浑身是血站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果然是，天命难违啊。吴邪忽然就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一切问题的答案。他们苦苦追寻的，其实并不存在，唯一存在的，是无穷无尽的命运和天数。

张起灵看到吴邪眼中露出了清明的神色，那也是一种认命方有的表情。他顿时有些慌乱，按住吴邪手道：“你……”

“既然如此。”吴邪打断张起灵的话：“补天乃是我的责任，我也不忍心看苍生受难。如此……我便等那天柱不稳之时罢。”

“荒唐！”张起灵大声喝道，惊了吴邪一跳：“上一次我没有能护住你，难道这一次还要眼睁睁看你又陷入那无穷无尽的补天？”

吴邪道：“我仿佛记起了前世的事情了。”

“人终有一死。但在遇见你前的生生世世里，不管我是人是妖是兽，我一出生便是为了等死亡的那一刻。能在这生生世世的无奈里，同你相遇两次，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小哥，我是补天石。可是能同你一起在张宿星辰宫看过满地的红叶，也看过了江南水边连绵无涯的烟雨，足够了。”

“我本说过，要在江南的西泠小居和你相伴十年，看来吴邪要失约了。”

“若有一世，我不是补天石……罢了，我没有一世不是补天石。”


陆吾和白泽看着吴邪身上发出淡淡的月白光芒，心下知道补天石已经苏醒了。可是张起灵紧紧抱着他，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不准。不准，不准……”

忽然地面就摇晃了起来，接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瑶池水都蔓延了出来，过了一刻钟方停止了晃动。陆吾抬头看天：

“天柱……开始不稳了。”

二十三



森罗殿后，便是幽冥背阴山，再往后，就是十八层地狱。

崎岖险峻的山峰之间，弥漫着终日不散的黑雾。寸草不生的焦黑土地被一阵阵的阴风吹过，扬起沙尘。鬼差日日来往于这阴山之中，押解着成千上万的魂灵去往十八层地狱。

谛听坐在这阴山高处，晃荡着两条腿看那些即将去十八层地狱受苦的鬼魂，猜测着那些鬼生平犯了什么罪。

“看那人油头大耳，定是收刮百姓之故。”“看那人一脸横肉，生前是个土匪吧？”“那女人都来这还在破口大骂，是个泼妇。”……

在地藏王菩萨不在的时候，谛听就是这么打发时间的。

忽而一个红衣鬼魂从他眼前走过，谛听被晃了一下眼，再细看那鬼魂的脸，惊道：“你不是那解雨臣么！”

那红衣鬼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谛听，猜猜我犯了什么罪？”

谛听正要细看，红衣鬼魂抢先一步开口：“绑架地府神兽——谛听。”

解语花话语一落，谛听便觉得头上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黑瞎子手持重剑笑嘻嘻绕解语花身边揽住他的腰：“怎么样？可利落吧？”

“你可别把他打死了。”解语花白了一眼：“赶紧走，要不被人发现还是麻烦事。”

黑瞎子扛起那谛听：“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他侧脸对谛听道：“抱歉了兄弟，谁叫你先前哄我来着。”


谛听再次醒来的时候，之前那阴森之景已全然不见，眼前太阳端正好，薄雪覆了身旁的翠竹，又将那不知什么花的花丛遮成了一片皑皑。

他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被绳索紧紧捆着，浑身动弹不得——他终于想起来，他被人打晕带到这不知什么地方来了。

“谛听呀。”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回头一看却是自己认识了数万年的天目神将千里眼，此刻正站在解语花身边看着他：“这里风景比起地府，可好得多吧？”

“千里眼！你做什么呢！”谛听咒骂道。

解语花坐在一张铺了皮毛的太师椅上，稍一动就听得浑身环佩作响，抬了眼看他：“都说谛听能通万事，我们抓你来作什么，这个你应该知道。”

“你们！”他气得倒噎，却也不可奈何，眼前这妖气冲天的解语花，到底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黑瞎子笑嘻嘻地走过去帮他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兄弟，我也无意为难你。只消你好好告诉我事情。我还当你是兄弟。”

“放屁，那也要看我当不当你是兄弟！”谛听从雪地里站起身来，看到门口“西泠小居”四字，心知这里是杭州吴家。

解语花一扬手：“你们当不当兄弟我不管。谛听，上回你有意欺瞒，这次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否则……”他说着话，下一刻却是到了谛听面前，纤长的五指掐着谛听的喉咙：“别怪我开杀戒。”

谛听还没看清解语花是怎么到自己面前的，脖子上已是一片寒凉被胁住，他有些意外，没料到解语花妖力竟如此强。

“呵，好说好说。”谛听笑道：“不知两位要从哪听起？”

黑瞎子和解语花相互看了一眼，道：“吴邪和张起灵如今怎么样了？”

“这故事可长了。”谛听看了一眼还横在自己喉咙的手：“要不先放手？”

解语花哼地一声撤了手，又复走回太师椅坐着，一双凤眼看人尽是凶戾。

“昆仑山上，那白泽和陆吾正等着他们呢。”谛听就地而坐。

黑瞎子也在解语花脚边坐下：“那白泽尚且有所解释，陆吾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搀和到这事来了？”

谛听翻了个白眼：“且不说陆吾有着管理昆仑山一职，何况如今这天劫一事，整个天庭都陷进来了。”

黑瞎子心神一动：“地藏菩萨也……”

“正是。可惜陆吾跟我们不是一边的。”谛听道。

解语花听得有些怪异：“什么叫不是一边的？天庭与地藏菩萨还有嫌隙不成？”

忽然谛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忙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着地面，片刻又爬起身道：“果然还是让陆吾赢了。”他拍了怕自己身上的雪：“反正白泽这一棋是输了。我也不妨告诉你们。”

“吴邪是那女娲留下的补天石……”他将补天石一事细细说来，解语花手抓着衣摆，眉间越皱越深。

黑瞎子一拍脑袋：“补天石这事我是知道。可先前下凡的时候，命格星君只说补天石未转世投胎，要张宿星君另寻补天之才。”

“啧，因为整个天庭就只剩你一个不知道麒麟那事了。”谛听道：“你可还记得，一万年前，有一回你下凡剿妖兽，数天后方回来。那几日里，张宿星君大闹天庭，麒麟以身补天，好不热闹。后来，张宿星君喝了瑶池水忘了这事，玉帝又嘱咐各神各仙不准再提此事，所以，你竟是唯一一个不知道麒麟已投胎去了的人。”

黑瞎子用手托了下巴：“我说怎么这事非得我来做呢。”他看了一眼解语花：“我也是被算计的，你别怪我不跟你说。”

“知道知道。”解语花有些不耐烦，又接着问：“那如今又如何？要抓吴邪去补天不成？”

谛听一拍手：“若是让吴邪乖乖去补天，这事也不至于如此，横竖也不是第一次了。地藏菩萨命白泽在昆仑山上为他们准备好了瑶池水，他两人一喝这水便忘记前事，情劫不复。张起灵继续回他的星辰宫，吴邪去补天。”

解语花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神仙，也真好意思说得这般坦荡。”

谛听道：“那你可还听不听了？接下来的事，还有得你发脾气的。”

黑瞎子按了按解语花的肩头，示意他镇定些，又对谛听道：“接着说吧兄弟。”

谛听一听兄弟这话又翻了个白眼：“可玉帝不这么想。天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动摇一回，即使有补天石，也实在是个心头大患。何况上一世的补天石麒麟和张宿星君闹出那么大动静，更让玉帝担心以后哪一世的补天石忽而就放弃补天一事了。”

“因而玉帝决心……让天柱就此坍塌。”

解语花和黑瞎子两人均是惊得说不出话了——天柱坍塌，下界的人妖走兽可都是要没命的。

谛听见得两人吃惊模样，心里莫名有些得意：“可若是玉帝有意让天柱坍塌，这天数难免要降罚于天庭众神身上……”

“因而借助张宿星君与吴邪的情劫一事，故意让张起灵拦住吴邪不让他补天。一旦天柱坍塌，这责任便是张起灵的了。”解语花冷笑：“神仙。”

谛听缓缓道：“倒也不像你们想的那般生灵涂炭，这段日子以来，玉帝命众仙在凡间设下布界，天柱一塌，能护住多少凡灵便是多少。”他叹了口气道：“虽然遭殃的人怕是多得很，但玉帝觉得，总好过某一世大难临头了，毫无准备地迎接天柱坍塌。”

谛听走近了解语花：“让你成妖是菩萨的意思。你毕竟是吴邪的弟弟，现下天庭众仙都听从玉帝吩咐，能帮得上忙唯有你和黑瞎子。”

“我帮什么忙？让自己的哥哥一世又一世去补天？”解语花盯着他死死道。

“若不如此，天罚将降于张起灵、凡间将因天柱毁于一旦。这是天数。”

解语花嘴角浮起笑：“我最是不信天数。”

谛听一愣，叹了口气道：“你不过一界半妖，能做些什么？菩萨心慈，不愿看众生受难，方出此下策。”

黑瞎子神色一变：“这么说，连你今日被我们架来，也是菩萨算好了的？”

谛听不置可否道：“我只算到你们回来找我，却不想到以如此模样来。我说了，这是天数。我只能听见天数。”

解语花站起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道：“玉帝也好、菩萨也好，你们如何争斗我不管。但我偏要让你们这些神仙明白了，什么狗屁天数，在我这通通不作数。”

谛听哈哈大笑：“我倒要看你能成什么事。”他又转向黑瞎子，问道：“先前，你损耗元神为他解难。后以一己之躯护他在成妖之时不受伤害，又自毁修为助他在地宫妖力增长。不是我说，千里眼，你修为虽深厚，也不是这样个用法。”

黑瞎子一拍他的头：“兄弟，老子愿意。”

谛听啧的一声，只说了一句：“仙人相恋本是禁忌，仙妖之间更是天庭不能相容之事，你好自为之。”说罢便钻地下，回阴间去了。

黑瞎子见谛听消失不见，转身去看解语花，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凤眼里充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他摸了摸鼻子走到解语花身边：“谛听的话，你别太介意。”

解语花伸手抚上他的脸：“他说得没错，你为我做的事太多了。”

黑瞎子莫名有些恼：“我说了，我乐意。”下一瞬，解语花的唇便贴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抱住解语花，没想到解语花猛地一用力，将他扯过去，两人便往后倒在雪地上。

解语花一边亲吻着他，一边伸手去摸索他的衣带。黑瞎子触到了冰凉的雪地，猛地清醒过来，支起身子在上方看他：“这里冷，我们进屋去。”

“我不怕。”解语花又拉他下来：“那些神仙不是不愿见我们相恋么？我偏让他们看着，让他们看看自己有多伪善。”

黑瞎子噬咬着他的脖颈：“你忘了，我也是神仙。”

“那你现在要当神仙么？”解语花抬起头看他：“嗯？太上忘情？清心寡欲？”

再一次吻上那人的嘴把他压倒在地，黑瞎子心想，这种时候，还是别让他说太多的好。

幕天席地。解语花身上红衣华贵繁复，金玉相击之声不绝于耳。不久那红衣便落了一地，在雪地上耀眼得如一片赤炎。

那是要烧掉一切的赤炎。他的眼角泛着微醺般的轻红，觉得被身下的炎火烧得几乎连魂都不剩，像是他刚成妖那时、又像是在地宫妖力爆发之时、又像是，要死的时候。解语花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了起来。

黑瞎子感受到了他忽然而来的颤抖，忙紧抱住他，与他颈项交缠，手指在他光滑的背后轻轻打转：“小花，不怕。”

解语花睁眼看着天，问道：“瞎子，你在？”

黑瞎子覆在他身上，轻声道：“嗯，我一直都在。”

他们相互轻吻，当着天地神灵，当着世间万物，仿佛这世间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战胜一对情人。

更文艾特：
@Love27°仰望@guu05@典水爱@only灬诺@暮羡蝶@苦__巧克力@amanda5212
@我家_小允@灰色浅忆丶@良辰美景peony

那天在贴吧看到@奇№迹姑娘为斩情劫画的图，当时她画的时候正是我神隐了的时候，所以至今才看到，想跟她要授权，貌似现在轮到她神隐了，所以没要到。（笑）希望姑娘不要介意的说。
原帖地址在此：
http://tieba.baidu.com/p/1264379820?see_lz=1&pn=1

转两幅这位姑娘的图，瞎子画得很好

关于瞎子为小花梳发的场景，因为个人偏爱，在文里已经是出现了两次了，@奇№迹姑娘也画得很可爱的说。

最后一发大结局了。在三叔昨夜的微博影响下，今天也极快地写完了。

二十四


“真的要这样做？”二月红站在南海边，看着眼前的解语花。

解语花站在一块礁石上，衣摆在风中飘扬着，转头看着他，轻笑：“我们手上赌注不多，只能这样了。”

二月红深吸了一口气，应了声“好”，他敏感地知觉到了解语花身上的变化，那个在半夜因为吴邪一句话跑来找他的解语花，那个一年前年少任性的解语花渐渐走开，留下一个思虑周全的妖人之子。二月红想，他已经完全掌控不住了。

黑瞎子走了过来，看着大批大批的妖怪进入到妖宫之中：“这样子，一旦天柱坍塌，能救多少妖？”

“十之五六。”二月红道：“天庭布下的界，怕是没有顾虑到妖的。”

黑瞎子点点头：“是的。”他转头去看解语花，发现他正盯着南海，不知道想些什么。

二月红叹了一口气：“小花，你还是留下来吧。”

解语花回过神：“留下来？”

“留在妖宫里，这样天柱之事不管如何，你总是太平的。”

解语花闭眼摇头：“这里不是我该留下来的地方。”他又睁眼去看南海：“我既非人、又非妖，凡间妖界皆视我为异类，排斥于六道之外。天下之大，也不知道能去哪寻得一个容身之处。”

“小花……”黑瞎子正要说什么，解语花已是从岸边礁石上跳了下来：“走吧，瞎子。”

“我们去不周山。”

当他说完这话，脚下的土地便晃动了起来，这次晃动不同于之前，竟是摇摇晃晃不欲休止。


天柱，到了最后的时候了。

众人望去，见陆吾与白泽一起携了张起灵而来。张起灵还在沉睡，显然是瑶池水药效未过。

玉帝见张宿星君又来，心下又慌乱了起来：“何事？”

“禀玉帝。陆吾发现一些事。”陆吾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解语花与黑瞎子两人，眼神又停在了吴邪身上：“怕是你不能如意了。”

陆吾一把撕开了张起灵的袍子，露出了左肩上的麒麟，问吴邪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吴邪心下一惊，那麒麟他是见过的，张起灵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记住麒麟往事，方纹身其上。

陆吾又转向玉帝：“张宿星君将吴邪的天地二魂封在自己身上，转换吴邪命格。如今这补天之命，怕不是吴邪，是张宿星君！”

众神大哗——从没见过这样的事，如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玉帝转眼去问太白金星：“如今，这补天石是吴邪，还是张宿星君？”

太白金星细想：“人之转世，天地二魂为主。其余人魂七魄，不过是一世身之物。如此说来，到是张宿星君无误。”他顿了顿又想：“可补天石之魂是女娲所寻的最纯正洁净之灵，若以张宿星君补天，怕是污了补天石，况下一世又如何？”

连太白金星都如此发问，天庭其他人更是不知后果，一时竟都楞站住了。

“吴邪……”被陆吾扔在地上的张起灵忽然动了动口。白泽有些惊：想必是天地二魂的缘故，这瑶池水竟对张宿星君无用。

“小哥！”吴邪听到太白金星之语，一时有些失了神，跑到张起灵身边扶起他：“小哥，你何时……”

张起灵轻笑了一下：“上回你被二月红打伤后。”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真正的补天石是我，放了吴邪。”

“不对！是我！”吴邪大声吼道：“我有补天石世世代代的记忆，如何不是我？”

忽然又开始动荡了起来，天柱身中的裂缝越拉越大。白泽惊呼道：“不好！这回是真要坍了！”他又望向吴邪与张起灵二人：“若是天柱坍塌之罪降与你二人之上，你们谁也别想活下去！以后世世代代也不用想了！”

吴邪心神一动，极快地抓过张起灵的古刀，二话不说就插入自己胸口。

张起灵惊得说不出话，手颤抖着放开古刀，抱住吴邪的身子：“你……”

“哥！”解语花喊出一声，却再也移不开脚步——他料到了他们可能都会死，却没料到吴邪会以这种形式了结了自己。

吴邪轻笑：“别浪费了，我已经是要死的了，快送我去天柱补天。”他伸手去抚张起灵的脸：“小哥。记得……来寻我……”

话了手落。吴邪躺在张起灵胸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他闭了眼，就像许多个夜晚张起灵一直守着的那样，静静地睡了。

张起灵脸色由惊到哀，最后恢复了平日里没有表情的神色，低头轻拨开了吴邪的额发，道：“好。”

在天庭众神的注目下，他抱起吴邪的尸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摇摇欲坠的天柱。张起灵站在不周山悬崖边，一句话没说，也没看旁人，只盯着吴邪。

吴邪，十年之约。我怕也是要失约了。

他这样想着，然后抱着吴邪头也不回地一起跳入了天柱之中。

以身补天，情劫现。

“哥！张起灵！”解语花双眼染上了如血一般的红色，转头去看天庭诸神。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段金色绳索。

诸神还留意着不周山天柱，谁也没注意到解语花拿出的那段绳索是缚神索。

“啊！”玉帝一声惨叫让诸神回了神，再看，发现解语花已经是将玉帝牢牢捆住，一手掐住了玉帝的喉咙：“诸神勿动！”

黑瞎子一惊，忙扛了剑飞到解语花身边：“小花！伤玉帝是要遭天数惩罚的！”

解语花对着诸神道：“难道要张起灵与吴邪两人共补天也是天数？这天数不过是你们用来骗得人间凡人跪拜的借口罢了！”

太白金星忙道：“解语花！万事都好商量！”

解语花笑道：“人都死了，还商量什么？”他说着，一边收紧了手：“玉帝，若能有你为我哥殉葬，我倒也不怪天庭了。”

“解语花！”太白金星道：“张宿星君与吴邪刚下天柱，肉身虽然不保，但魂魄还在。你若放开玉帝，我便将二人魂魄各取一半送入轮回，另一半用于补天，如此两全其美。”

黑瞎子按了解语花的肩：“不要冲动，太白金星之语可行。”

解语花冷冷道：“太白金星欺我们多次，如何再能相信？”他道：“你且将他二人魂魄取出送去轮回，我眼见为实，必然放了玉帝。”

太白金星无法，命童子去了一葫芦出来，黑瞎子一看便认出那是他初遇解语花之时，那山神用来收魂的葫芦。

——原来果真是一开始就被算计好了的。

他与解语花对望一眼，彼此心下了然。

太白金星在悬崖边举了葫芦，不久，便有几点金光从天柱中飞出，收入葫芦中。

“接下来，便交由我吧。”

众人又是一惊，看到地藏王菩萨骑着谛听从天而降，从太白金星手中去过两人魂魄，口中念咒，那金光便冲着地下而去了。

谛听道：“已送入轮回了。只是这二人情劫未了，魂魄又混与一处，以后每一转世都会相遇动情，又怕是每一转世都波折坎坷，难得善果。”

解语花听他说完，心下略松了口气。忽而雷声大作，解语花本是不怕雷的，不知为何听了这雷声却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连手中的缚神索也松了。

玉帝趁他松了手，忙挣脱开了缚神索，跑入天兵天将的中，回头道：“解语花身内的万年内丹，到了该受雷劫的时候了。”

九重雷劫，一层比一层深重。凡人妖怪修行者，经过九重雷劫便可成仙。

地藏菩萨道：“当年解语花之母画妖，只差最后一重雷劫便可上天。如今却要解语花要承担。”他闭了眼道：“解语花是人身妖魂，以他之人身，这一劫数，是定定熬不过去的。”

黑瞎子接住了解语花，看他在自己怀里颤抖个不停：“小花，小花，别怕，有我在。”

又一声雷打下，解语花在雷劫的震慑下已是白着脸，连话都说不出。

黑瞎子测下身子去吻他：“我说呢，我在。”他的身体慢慢伸展开、变了模样，最后变成一株极大的桃树。

谛听惊呼道：“千里眼！你要用原形为解语花挡雷劫！”

谛听话音未落，一道天雷已是从天而降，迅猛地劈打在黑瞎子化作的桃树身上，接着又是一道，再一道。

九重雷劫，便是九道。

众神看着那株桃树枝桠树叶开始起火、倒下，最后再九重雷劫后只剩一根枝干，温柔地绕着解语花。

雷劫过后，不周山又复安静了下来。

但谛听却听得那黑瞎子声声唤道：

“小花，小花……”

我原以为，我们比张起灵与吴邪要来得洒脱一些，便就是共死，也是乐意的。现在我才明白，其实谁也逃不过这个圈套，我还是比较宁愿我死，而换你活着。其实谛听早告诉我了，我们之间也是情劫。所谓情劫便是，总要害死一个人。

幸好是我。

解语花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个梦，梦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然后有黑瞎子的声音在耳畔：“我在，我在……”

嗯，你在就好。



谛听走到桃树边，摇头道：“彻底打回原形，要再见，须得再修炼上上万年。”他又看了一眼解语花：“他该如何处置？”

玉帝回了神道：“罪人解语花，自然是该处斩！”

“且慢。”地藏王菩萨站出来道：“解语花如此，皆由我起。请玉帝放过解语花。”

所谓天命、天数，是三界六道共同逃不开的命。而解语花为半人半妖，跳脱三界六道之外，为天数所不羁。地藏菩萨便是在那时决定了让解语花成妖改命。

吴邪不能世世代代补天、天柱也不能坍塌，在这两件看似不能两全的事情之间，解语花是唯一两全的可能。

地藏菩萨甚至想过，就算最后不得不赔上解语花，也是最小的牺牲了。毕竟他只是个半妖。却没料到最终是解语花重伤、黑瞎子打回原形。

他一向心软，此刻对二人正是歉意万分，自然不会让玉帝处斩解语花。

玉帝不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谛听带着解语花与千里眼走。

他突然也觉得累了，于是挥手道：“今日之事，以后再不提。”

命格星君忽然惊醒，翻开了天命之书，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浮现了几行字：

昆仑一役后
南方朱雀第五宿张宿星君，转世投胎为人
补天石吴邪，转世投胎为人
天目神将千里眼，打回原形重新修炼
半妖解雨臣，重伤

他合上天命之书，叹道：

终究无一人可脱离天命，再如何，也都是天数早定。

二十六（上）


解语花在一个午后撑起一床凉榻，躺在上面静静睡了。他有许多次以为在睡梦中，便有一人手持梦魂香而来，醒来就能看到那人的笑脸。

可惜那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被地藏菩萨从昆仑山救下来后，解语花终于变成了第三个人。

不是那个杭州水边唱戏、与哥哥相依为命的解语花，也不是那个甫一成妖、盛气凌冽几乎拧断玉帝脖子的解语花。

如今的解语花，一人独住在西泠小居。吴邪、张起灵、黑瞎子，都不在了。

这世间独独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了许多地方，四处打听吴邪与张起灵的转世，找到吴邪与张起灵后便以各种身份出现在他们身边，助他们走过波折艰难。

有时是成功的，有时却也不那么顺利。

说到底，他还是羡慕吴邪与张起灵的。至少每一次转世都能相遇，至少每一次都能携手共赴黄泉。

至少，还能见到那个人。

解语花走遍了一切有桃花的地方。他知道黑瞎子的原型是桃树，却不知道此时又去哪里静静修炼。

他想，还好自己是个半妖，找不到还等得起。

等上万年，等到那人重新化为人形，必然会来寻找自己。

他在西泠小居的翠竹海棠之外，又种了一株桃花。日日便在那桃树下睡去，在春日醒来时身上往往落了桃花，好似那人回来了。

但那人终究是没有回来，任凭解语花找遍了人世间桃树，都还是没找到他。

解语花想，我终究还是要等的。

一直到死，也还是要等的。

二十六（下）


黑瞎子在忘川水边静静地立着，看着血色的河水奔腾着淹没千万鬼魂，又看着孟婆给一个又一个的鬼魂喝下怎么也不算好喝的汤水，又走过了奈何桥。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这地方，但奈何地藏菩萨说在此修行，一日顶过百日，很快便能化回人身神格。

在忘川彼岸的一千年里，他每天都在等吴邪与张起灵。

不管是哪一世，那两人总是一起相互携手而来。有时候两人来的时候已是白发苍苍，有时候却又是年轻模样。

黑瞎子觉得自己简直要嫉妒死这两人了。

每次那两人来，黑瞎子就以一颗桃树的形象问他们：“劳驾！你们可认识一个名叫解语花的人？”

那两人总是能给他带来解语花的消息。这让黑瞎子又高兴、又伤心——他一个人，世世都去寻吴邪与张起灵，帮他们走过困难。

那他可好？还挑食么？晚上睡觉还忘了盖被子么？

黑瞎子次次都缠着两人问许久，直到孟婆不耐烦道：“行了瞎子！该放人家走啦！下回再来打听你媳妇的事儿吧！”

黑瞎子笑呵呵道：“孟婆，你这样，以后我是不请你喝喜酒的。”

他想，小花，再等等。我很快就能去寻你了。


黑瞎子在阴间待了千年，终于重化人身回了人世。

就如同他第一次去到西泠小居一般，脚步轻快地。

他推开门，发现西泠小居一切如故，只是院子中多了一座墓。

黑瞎子的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他摇摇摆摆走到那墓中，看到上面的字，却又笑了起来。

亡夫黑瞎子之墓。

“什么人？”一个绾色的身影在屋里打开门走了出来，一看他便愣住了，呆站着不动。

“小花。”黑瞎子张开双臂：“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