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所有的梦幻都消失，所有誓言都化作泡沫，再把死亡当成一个新起点，我们牵着手摇摇晃晃，从相知再走到消失不见。
我楚云申这一生，嗜钱如命，见好就收，胡作非为一辈子，最错的还是胡乱爱上一个胡乱的人。
那一天，风很大，没有云，我像一只死鸡倒在雨中，醒来雨倒是停了，我却还在地上。
胃癌。
医生说的斩钉截铁，生怕我不贪生怕死，视人类最可怕的敌人为无物，我也确实没被吓到，但不是他想的那样。
我确实不怕死，但不代表我不震惊于自己得了这个重病，我表现得也确实过于波澜不惊但这也不代表我没有一丝触动。
“还能活多久。”我张口象征性的关心了一下自己，心里却盘算着是一年痛快，还是半年潇洒。
“你可以接受治疗的，虽然已经是晚期但……”
“你都说是晚期了。”我笑笑，“我要是想活还能后知后觉拖到晚期才来医院么。”
这话一半是用来堵住医生的嘴，但也确实不假，那几乎日日缠绕着我的剧烈疼痛，夜夜在呕血中度过的绝望，一个又一个突然出现的肿包，我要是不闭着眼睛装瞎，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仔细想想我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医院了呢，又不是没有过像这次这样的突然倒下，想来我也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决心掏点钱，找人给我收尸。
“你……你的家人呢。”
医生咬牙切齿的问我，那眼神真像是在审问草菅人命的狗官，只可惜我恶事做尽到头来只有力气草菅自己的命。
“我有个情儿，你说算不？”我朝医生挤挤眼，换来长长一声叹息。
罢罢罢，告诉他还不如随便找个路人，指不定人家还能看我可怜还有几个臭钱陪我唠唠嗑。
我就这样打哪儿滚回了哪儿去，回了家，坐在床上出神。
我就这样要死了？不知道那个混球会不会难过？不难过，生个气也好啊，我吓惨了他把我当空气，不见个人总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意识流存的只是个幽魂。
隔了没几分钟，叶乔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我一溜烟躲在阳台后头，只见一金发靓妹笑吟吟的搂着他走进了屋，他俩眉目传情你侬我侬，这要放在平日我会笑问一句3p否，只是今日身子不爽，是大将老矣，宝刀已老，实在是有心无力呵。
叶乔平日里习惯做下面享受，现在有个洞给他，他倒反而有些扭捏，好几次把人家小姑娘痛的直叫唤。
我见他要了那美女好几回，身体渐渐软下，心觉时机已到，也不多言，晃悠悠的从阳台走出来。
该死的胃又开始疼起来，我不敢开口说话，只瞪着眼看，看的那小姑娘一愣一愣，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叶乔似乎也觉得面上挂不住，挥挥手使唤那美女起开，数了几张红票子一递，那姑娘便服服帖帖的走了。

“你看我做什么？”叶巧难得理了我一下，但我其实不是有意要看，只是身子虚的厉害，视线在他脸上定住便再难移开。
“没事……”我揉了揉刺痛的胃，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撑着转身去往厨房。
叶巧吃不惯外卖，三天两头把人往床上带，我也不好请阿姨过来，只能自己反复琢磨，给他凑合整点东西吃。
“你想吃什么……”我蹲下去用手压住肚子，钳制住那蠢蠢欲动的器官，干我该干的活儿。
叶巧不搭理，咚的一声把门一关，过了没多会儿，一条短讯发过来，上面简单写着西红柿鸡蛋面。
我这还真是被嫌弃了个彻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翻箱倒柜一阵子，油一下锅，几欲作呕，我赶忙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咕噜噜灌下几口热水，然后就是止不住的吐。
饭菜已经整整三天没入过胃，此刻吐出的只有刚灌下的水，也得亏我机灵想起来喝水，不然没有水的稀释，那大滩的血得有多难洗？
起身时眼前一阵模糊，我只觉雪花片片，刺骨寒意自头颅蔓延到整个身体，可是不行，我还不能倒，要是没做饭就倒，叶巧会怪我有心不要他好过。
我打小聪明，视线受阻做饭依旧是无比顺利，不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面便出了锅。
叶巧见我端面过来没急着接，而是视若无物的玩着手机，嘴角还噙着勾我魂的浅笑。
我见他心情不错，不好出声打断这画儿似儿好景致，只是那手不争气，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没命的抖。
叶巧似乎也注意到我的不寻常，放下手机，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许久，指了指一旁的桌子。
“你下次放那儿就好，太烫我还不想吃。”
我心说这面搁我手里温温热，怎么就和烫扯上关系，但嘴上还是说了声好，刚想走，便被他一把抓住衣服衬衫，扯了回去。
“怎么？想要？”我得寸进尺，见好不收，把一张惨白的瘦脸凑过去，却听他说，“你最近总是起夜……是不是……”
他话说的遮遮掩掩，但我一听心下便已是了然，回答道：“没什么问题，要是不能要你，早换个活儿好的改伺候我了。”
他震惊的把眼睛张的老大，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伸手一挥，是让我走的意思。
我不理会这显而见的逐客令，勾起他的下巴轻轻照脸咬了一口，他皮肤向来好，到嘴那叫一个冰凉软糯，勾的我心痒痒，他倒是体验不佳，跳脚直瞪眼，
“你今天发什么疯!”
我笑了笑，就要开始脱他的衣服。
我其实哪有什么力气，不过是虚张声势，想逗他玩儿玩儿。
他却不是我，只想着我胡作非为惯了，有了贼心便也动了贼胆，脱下裤子就能硬，动不动就是淫虫上身，于是身下反抗愈发剧烈，一个没注意便给我脆弱的胃来了一记重拳。
“啊……”我一下子就痛的面部狰狞起来，身体在一旁软倒，双眸泛红的看着他。
“把裤子脱了…。”我终于还是换上了命令的口吻，这招对他向来管用。
毕竟叶巧向来吃硬不吃软，若不是我爱他他又岂能伤我分毫，他也就这点本事，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混球。

人们用声音和眼神传递心中的不满，但若委以金钱蒙蔽，我便愿意相信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没有恨我的意思，当然，他也不会翻脸爽约，只得向我证明在此刻，有爱意从中萌生。
这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只是需要一些媒介，一些被人称之为世俗而不屑一顾的媒介。
叶乔在我面前轻轻的脱下裤子，换上含情脉脉的神情，又将一身的桀骜不驯和反抗欲如同脱衣服一般褪得干干净净。
鼻梁上两点是星辰斑驳，唇是调好了色的墨，晕的刚刚好，不多不少，不浓不淡。
我爱惨了他这番模样，可有心无力大抵如此，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人用以推脱的官话，而是此刻欲望上头，我却只能全身心的和疼痛搏斗。
“今天不用了，下次不要再让我看到刚才那一幕。”
我把手放在他臀尖布料上细细摩挲，他似触电一般弹开，然后动作迟缓的一点一点的将身体收回去，我心想不错，他愿意为我去抵抗本能，只是他又过分笨拙，所有的厌恶和不耐烦都写在了脸上。
我虽然不在乎。
可是看到心爱的少年脸上出现那样的神情，我纵使不在乎也会本能的疼痛。
“你把我当什么。”他吃了一口面在我面前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我笑笑，不说话。
以往他也会偶尔问起这些，但也许是不在乎，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我在沉默中寻找答案，而他也在沉默中放弃寻找。
可是这一次不同。
他又一次重复了那个问题。
我也又一次不得不在安逸圈中发问自己。
他是我的爱人吗，在我看来，也许确实是的，可这不过只是包养，是金钱圈来的情感，我从来不曾想过要承认他的身份，因为我只需要有一个人被我爱，在我觉得足够的时候也同样给我爱。
“我希望你能爱我。”我答非所问的串了一句，喉头血腥气不住上泛，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扶我一下好吗？”我伸出手晃了一下，以为抓住了他，却又让手在空中与目标交错。
我看到他轻轻一笑，释释然的一推手好像是在拉我。
不得不说在那一刻，是真的……好疼。
不是矫情的说心疼。
而是真的好疼，疼的就好像有什么巨兽占据了我的身体与我厮杀，而直到那一秒，在战役中我成了败者，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我在虚无中暂时的和疼痛告别，但好景不长，我很快就在医院生生的疼醒，眼睛酸涩发胀，一动就觉得全身有什么在流淌。
“别动。”叶乔的声音不耐烦地传入我的耳中，他的面容很平静，眼睛里也全然没有哭过的痕迹。
“你得了胃癌。”
“我知道。”
我笑笑，“叶巧觉得满意吗。”

叶巧不说话，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见惯了他这副表情，在无声中往往宣泄着的是对我满满的不在乎， 而此刻这份不在乎竟带着一丝的职责，让我心尖发痒发疼。
我用手附上胃，靠着床垫坐起来，身旁有摇床的工具，可是我没力气，更没有开口叶乔帮我的勇气。
“怎么不说话，是觉得不能再剥削我了吗？”我笑了笑，喉咙一阵瘙痒，禁不住一阵猛咳，咳得情难自已，地裂天崩，牵连着胃也一同疼了起来。
“你这样是什么意思。”叶巧终于坐不住，把我从床上拎起来，对着我的肩头就是一阵猛推。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我一阵委屈。
“***骗鬼呢！”他陡然加大音量，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眶红的吓人，右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就能得病呢，你凭什么祸害那么多人一走了之……***伪造病历有什么意思。”
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眼前却又是一阵眩晕，身体开始摇摇晃晃。
“叶巧……胃里好疼……”果然，病人都是脆弱的，这样的疼痛我居然也忍不住出声恳求。
果然，病人都是有特权的。
听到我的恳求，叶桥果然停了下来，他将我抱紧他的怀中，手轻轻的按揉着那个不安分的器官。
我抬起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想去吻却怎么也阻止不了口中涌出的腥甜。
“楚云申……求求你别死……”
我笑了笑，把血吐的一干二净，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脸，我居然有一丝可耻的喜悦，于是我又笑了笑，说道“没事的……你看，那些让我痛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我死不了。”
这当然是假话，骗不了他，更骗不了我自己。
有一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的重量，直到有一天你要离开，这是一句很适合我的话，因为我不仅有一天要离开，而且离开的是永永远远，也正因如此，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在自己心中也不过是烂命一条。
连一丝悲痛的欲望都没有。
而我的叶乔，我唯一的牵挂，此刻却也成了我唯一的惧怕。
害怕因为他让我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却早已失去活下去的机会。
“叶乔……叶乔……我在你心中算什么呢。”
我把手附在他的手上，两个人的力度让嚣张的胃再无力动弹，可是这具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疼痛压住了，身体的虚无和排斥感却无法消除。

叶乔呆楞楞的看着我，起伏的胸口，两次深深地喘息，等他决心开口时，我却感受到手背的冰凉。
叶乔哭了，在我的面前，头一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说不出的话可能都化成了流不完的泪，鼻尖一抽一抽的颤动，眼眶也着上了胭脂红，我从未看过有人那么会哭，长长的一口气连绵不绝，碎成互相连贯的几声呜咽，直到他哭的失了气力把头埋进我的胸口，我才后知后觉的把他掰直，轻轻的亲吻着他，宽慰着他不知何故而伤痕累累的心。
我是从他哭的红肿的眼角开始吻起的，他的眼角很湿，带着眼泪的淡淡咸味，我慢慢的移动，最终贴在他薄而无肉的唇上。
“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叶乔擦了擦被我吻过的唇，不由自主的加大了按在胃部的手的力度，我任由他在我身上宣泄情绪，手心被紧攥的指甲扎出出血来，“没关系，还有下辈子。”
还有下辈子，没关系的，反正我的这辈子也快熬到头了。
叶乔被我的这句话镇住了，他楞楞的看着我，含在眼中的泪水再不能被柔软的眼皮阻拦，像决了堤的洪水，又一次肆虐开来。
我抹去他眼角的泪水，还是把疑惑问出了口，“哭什么。”
“我不想再一个人。”
”可是你不爱我，这么贪心不好。”
“我不想一切又变得不一样，我不想成为他们口中死了主人的狗。”
死了主人的狗，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把我当成是自己的金主，原来我自以为是的欢愉，委曲求全的挑逗，在他眼里，都和那些用钱买情欲的垃圾一样。
他把自己当狗，又或者是在面对我的时候，他更情愿自己是只狗。
“叶乔，你该睡觉了，后天再找个时间来看我。”我朝他无力的笑笑，便要支使他离开，我心里知道过了今天，他不可能再对我表现出更多柔情，甚至有可能今天以后，一切又会变成曾经，直到我死。
但我已经不想再逼他，他肯为我哭，就已经是我，是楚云申一辈子的知足。
“你不需要我么。”
“不用，我还有事。”
我分明看到那双眼睛黯了黯，却还是横下心来拒绝了他，“回到家里好好休息，明天找个时间再来看我。”
叶乔点头，没有再犹豫，走之前随手把门一关，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震的我一阵心痛。
但这终归都只能是阵痛，一切都快结束，我告诉自己。
打发走了叶乔，我开始继续整理自己名下的财产，算上乔家的古堡，堡内诸多的文物，还有我这些年来打下的足以和楚家抗衡的财富，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个成功的国王，弥留之际还能把打下的国度传给我宠爱的公主叶乔。
但这并不代表我要放弃楚家财产的分割，我觊觎楚家的当家人死死攥在手中的财产已久，不属于我的我要正大光明的抢，属于我的我要堂堂正正的要。
翌日清晨，**草办好出院手续就来到楚家，楚萧然很难得的回去了一趟，楚景默为了他大费周章的收拾，就差没向全世界张罗自己唯一儿子回来的消息。
可惜我总要他不痛快。
我永远忘不了楚景默看我时的眼神，就好像有刀子在里面打转，闪着精光，稍不留神就要用那刀一样的眼神把我戳死在墙上。
他像是刚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叙过旧，脸上还带着少见的红光。
这样的场景太不和谐，我看着他们本来和乐融融的画面转瞬变成了冰冷的黑白照，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碍眼。
“你怎么回来了。”
楚景默用拐杖在地上奋力的一撞，而我除了以笑相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继续气他。
我于是故作姿态的笑笑，扶起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温声好气的叫了声爸，这招不可不说是灵，他看我的眼睛里多了些气急败坏，刀子也被愤怒填满，倒叫我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像个父亲。
“爸爸，我想您，所以回来看看。”
我眯缝着眼睛，让我妈的柔情万种在我的脸上复原，我就是想知道，被自己曾经背叛的女人盯着，那样的滋味是多么的美妙。
楚景默对这招显然很受用，他一下子就慌了神，要让他小儿子扶着才能保持稳定，我乘胜追击握紧他的手放在胸口，想着我母亲的温声软语，用着我妈的声音，和我妈的神态，在我父亲耳边叫着他的乳名。
“滚开！”楚景默一把将我推开，把他的拐杖甩的老远，他也不再顾虑他心爱的儿子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的团聚，移开椅子，便颤巍巍的要往内屋走。
他自然不可能轻易的放他离开，只是他虽然老了，手头的力气却还是不减当年，被他这么一推，我这病骨残躯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只好有气无力地放话，让他明白我的来意。
“爸，我只是来找您要些零花钱，如果您不肯给，我也是赖不下脸皮，朝您哭要的。”
“你这个混账玩意儿，我的钱一分都不会给……。”他话还没说完，楚萧然先站了起来，他径直挡在楚景默的身前，双眼迎上我的目光，“大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断绝和楚家的关系，现在又来讨要算是什么道理。”
我小弟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一听这话，我眼睛便发亮，这么多年没见，他也出落得牙尖嘴利起来，颇有我当年遗风，”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大了。”
我左手捂住胃，右手在楚萧然头上轻轻抚摸，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你这个疯子。”错愕之后，他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家里情况怎么样？”我出言关心，不想再和弟弟过多争辩，想来也是，有些东西即使本该属于你，但你长久的放在别人那，就算东西不生出感情，那人也会把它强行占有。
楚萧然显然将我的关心归到了假惺惺做的戏，我声情并茂的唱上一句，他这台下观众便失了兴致砸了台子，愤然离场还骂上三两声。
“不要你管。”
他不怀好气的甩了一句，我也不好继续自打没趣，今天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家人叙旧。
这样想着我拿出了一沓一早准备好的资料毕恭毕敬的递给楚景墨。
“爸爸，我发现了一些公司最近的丑闻。”
“你—”楚景墨的脸色当场上演风云突变。
我看着他这张川剧变脸似的脸谱，忍不住笑了一声，差点忘了自己还得威胁两句。
“正巧我报社的朋友最近生日，愁着没有素材可以写，我在想是要把这个丑闻送给她做生日礼物，还是拿来孝敬您老人家”
楚景默闻言果然失去了理智，挥舞着刚从地上捡起的拐杖朝我怒吼，朝我咆哮，他的眼镜在他的鼻梁上不安分的剧烈颤抖，他的面部像是将眼耳口鼻，脸颊下巴，每一寸肌肤，每一块区域都分出来参与愤怒的表演，他反反复复的重复着你到底想要什么，想干什么。
而我只是笑。
我想要的，他向来知道，只是不肯给罢了。
“我母亲的老宅，我母亲的股份，我母亲的一切，包括我母亲的孩子。”我顿了顿，“爸爸，我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楚景默不再咆哮，他直勾勾的看着我良久，说道：“好，你不再是我儿子。”
一场家人难得的重逢就这样变作散伙宴，我盯着楚景默签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看着那些曾属于我的一切现在又回归到我的名下。
只可惜这一切终将不属于我，我这后半生，连挫折都不配享有，也许中途早折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屋里难得的亮着灯，虽然一月的天气让骨头冷的生硬，我还是在沙发上等着我的人那儿找到了一丝温度。
“我在公司等了你整整一天，你说让我来找你，可是你却没说时间。”
原来我没说时间吗，我心里有些责备自己。
可后来我还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原谅自己的原因，也许是没有人会等我，没有人会赴约， 既然是没有人的事情，来与不来都成了问题，那么时间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抱歉。”
我摸了摸叶乔的脑袋，朝他挤出一抹看上去十分讨好的笑。
“今天回了一趟楚家，办了些事情。”
我不知道是哪个字让他产生了恐惧，他睁大眼睛几乎脱口而出：“你把楚老板杀了？”
他这样的反应反倒惹我发笑，傻叶乔，他不知道杀人要付出的代价，只把我当成了不需要承担负重的法外之徒。
“吃饭了吗。”我问道，叶乔摇摇头，我便拿出手机对他说，“想吃些什么自己随便点，我付钱。”
叶乔一瞬间愣住，像是没有眼泪的哽咽，头几乎要埋到大腿根。
“你不给我做吗？”
我长叹一口气，倒有几分舍不得了。
“我累了。”
我轻轻的说。

“哦。”叶乔扭过头，嘟囔了一声，我便透过余光去看他的眼睛，灯照在那块空灵空灵的区域闪闪发光，我知道视线不会闪光，只有含在眼睛里的眼泪会——叶乔委屈了。
这恰恰戳中我的软肋，我平生最见不得他委屈，若是将来我要死了，他肯为我流泪，我怕是能跟勾魂使者打上一架换回哪怕一刻的肉身。
可惜他的眼泪不为我离去而流，他只为我不再如从前而伤忧。
“蛋炒饭可以吗？”我握住他离我近的胳膊，把他捞进我怀里。
他轻哼，用眉毛和嘴巴同时说；“我要加多多的酱油和辣椒，都是我一个人的，你不准吃。”
我被他孩子的心性逗笑，一口答应，却有些不舍得走，视线几轮周转又转回他的脸上。
“不吻我一下吗，我今天只能吃下这个了。”他便测过身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只是一瞬，我的脑海便从初遇闪到了他在床上的娇嗔，肌肤，呼吸，胸膛两点红缨，鼻尖朱砂晕开，明明发生过却又像是梦了。
然后他的手渐渐向下滑停在我的腹部，“还是很痛吗？”他的询问小心却带着渴求，他在等我说不痛好让他安心，我便想让他顺遂。
“不痛”，我张口想让自己表现的状况好一些，却忍不住嘶了一声，他的眼圈当下泛红。
我的理智便一瞬间轰然破碎，想着他与我度过的日夜，便紧紧扣住他的腰，落下沉重的一吻，在他的额头。
我听说额头的一吻代表珍视，我想告诉他也想警告自己，他很珍贵，我要珍惜。
做完这些，我扶进厨房翻箱倒柜，打了两颗蛋在碗里，想用筷子打散，脑子却先跟着飞速旋转的蛋液乱了起来。
蛋液好腥，胃里一阵翻涌，我像逃一般冲进洗手间，打开通风器，打开水龙头打开一切吵闹发声的家具，浮在水槽竭力的干呕。
脑子是晕的，我能感受到视野在渐渐缩小，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老掉的电视机，雪花片片，嘈杂连连。
直到我拼命的吞咽，喝下大口大口地生水，拼命的喘息，才硬生生挨过这阵痛苦。
重新回到厨房时，蛋已经打好，锅子被从高处的橱柜拿下，叶乔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炒吧。”
我点点头，竟有一种被宽恕的幸存感，接过锅铲把米放进蛋液搅拌均匀后一阵翻炒，过了没多久，食物的熟香就钻进我的鼻孔。
我放了专门从四川带回的辣椒酱还有一大勺酱油，看着炒饭逐渐变色，一粒粒饱满焦褐。
“我来盛饭。”叶乔抢过锅铲，动作笨拙却又十分迅速的把饭盛到碟子里，还当我没注意，把掉出的一小团米塞进了嘴里。
我听了他的指示，到餐厅等他，他端着碟子坐到我的正对面，舀了一大勺饭就开始嚼。
叶乔吃饭的样子像极了小蛇，他喜欢一边嚼一边伸舌尖舔上嘴唇的油花，嘴唇还时不时抿的紧紧的，带着脸颊和两侧太阳穴一齐颤动，他好像什么都变了，但吃相还是和当年一样。
我拖着腮帮看着他吃，不知不觉嘴角的弧度就凝固在最高点。
“叶乔，我们去旅行吧，实习的工作我给你提前安排好，我们一起。”
他拿起勺子的手停住，双眉紧蹙，微微抬头，然后缓缓低头，将勺子的饭又抖下去，过了许久才说，“去日本吧，那里的人都长寿，还有樱花。”
“你喜欢樱花。”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满是笃定，我曾以为他对我毫不关心，但此刻我却真切的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哪怕是被主观放大的一小块。
试问在这个世界里，有几个人能带着笃定说出你喜欢三个字，这需要多少自信，多少观察，多少了解，而这些又凌驾在多少的爱之上。
“好啊，我今天就安排助手订机票，我们周末就出发。”
他点点头，埋着脑袋继续吃，我伸手给他递去纸巾，指尖触到的地方满是湿润的凉意。
一个人要死了，他该做些什么呢。
我在知乎上搜索相关的问题，然后一字一句地写道。
2019年1月4日，我会定下和爱人出行的机票，询问他想去的地方，然后抱着他和他的梦一同睡在我们共同的床上。
2019年1月5日，我会缠着他讨论旅行的细节，即使我把去荷兰的机票定在一月六号的凌晨。
2019年1月6日，我会在飞机上把一切有关财产分割的资料梳理好立下遗嘱给我信任的律师，如果下了飞机平静无风，我便去买个小风车在湖岸走走，如果下了小雨，我便和医师见面，闭上眼睛结束一切。
2019年1月7日，我不再存在于他的世界，我的残魂若暂时停留便只能抱住他的梦，若无法停留，我便消失，从此以后，我们唯一的牵连只有思念。
写完这些，我的心格外平静，合上电脑，我从背后把叶乔抱住，他似乎还没彻底睡熟，身体微动，转过身意识迷离的对着我。
“宝贝，宝宝……”我喃喃着，一瞬间想放下一切，一瞬间又觉得双脚好重，想走又想留。
我困了，闭上眼睛，再一睁眼，是难得的天明。
他仍然在我面前睡着，乖巧且宁静，不知为何，我心中不禁浮现一阵酸楚，这世上的残忍有多种，此刻我却以为自己如今的这种最为伤人，就像是一个人好不容易绝了望，想独自一人游到岸的那边，回过头却发现这岸有人在朝自己招手，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昨晚电脑亮了好久，在干什么。”
叶乔突然向我发问，我思考良久说：“在写遗书。”
他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动，我猜不透他现在的想法，也只好选择静默。
直到我们的眼睛在彼此的眼前发红泛酸，身体的无力感袭来，我才挣扎片刻先开了口，“听说青森的海鲜……”
“楚云申。”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万万没想到先开口的人是我，先动手的人却会是他。
叶乔猛然间环住我的腰肢，在我的唇上一下又一下落吻，他毫无保留地撕咬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又极其克制的避开我的腹部，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深沉，以至于让我忘了反抗，忘了挣脱，像是意识**控的傀儡，颤巍巍的将他的身体压下。
“我爱你，宝宝，我爱你。”
我重复着被无数个渴求的夜晚写在脑海中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我解开他胸前两颗顽固的纽扣，用我的呼吸回应着他的心跳。
他胸上的红缨，热烈而鲜艳的两点，小巧精致，我轻轻的将它含在口中，听着叶乔在我耳边留下舒服的轻哼，此刻我触碰着他的肌肤就像是在触碰着我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贴近，就像心跳一下一下的清晰。
叶乔抱着我的上腰从床上移开，手缓缓向下移动，我知道他想做些什么，却把手抵在腹部，很久很久也挤不出一抹笑。
“对不起。”
叶乔的脸色一瞬间变了，他用含泪的眼睛瞪着我，像是在问为什么。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迅速接上一句，“我有个朋友在青森有度假别墅，你想去吗？”

叶乔的嘴角被他费力地一提，像是在和意识打仗笑得一脸委屈。他说了声好，我听得清清楚楚，落到心里却变质成了一句“我不好”。
他握了握我的胳膊，那里曾经还很年轻，不曾病过，他又将头侧到我的胸膛，像是在听我的心跳，他听了一阵子之后又抚摸着我的发丝，黑色的头发许久未曾打理，此刻张扬的散着。
我明白，他所有的动作都是在说这样一具强大的肉体，怎么说坏就坏，坏到再也容不下眼前的人。
“没事的，疼的只是我，它们没怎么跟着我受委屈。”
“你说这算不算我做的少有的好事？”我抬起头看叶乔，向他邀功，他被我的真诚逗笑，也因此给了我最贵的奖赏。

那天晚上，无事发生，我拥着“睡着”的他上床，透过月光仔细打量，每一次呼吸，都对上他仍然颤动的睫毛。
后半夜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看着不住颤抖的叶乔我突然开始害怕，这应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个雨夜，这应是我和他在世上共度的最后一个雨夜，可叶乔还应当拥有好几个我这样长的人生，这是否意味着从今以后……他还会像此刻这般无助颤抖，这是否意味着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我能紧紧抱着他，说声不怕。
“叶乔……我不想死了。”鼻酸受不住的往眼睛里倒，我几乎不受控制的说出这句话，还听出话语里极其陌生的哭腔。
叶乔没有回应。
他此刻紧紧蜷缩在我的怀中，意识迷离，我便愿意相信此刻这份不该存在的执念他没有听到，我们仍然是在死亡钟声来临前，放弃挣扎的旅人。
次日清晨，航班因暴雨推迟，我套上围裙极其熟练的给叶乔煎了个三明治，他听到声响从房间里出来，眼睛里装满了惊喜，像是看到一个本该离去的故人。
“看来航班取消了。”
他喃喃着。
我愣在原地，锅铲失去控制重重摔在地上，瓷砖接着发出一声脆响。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假意的旅行，知道我匆匆的机票。
“你给我做了三明治啊，我正好饿了，一起吃嘛。”
令我意外的是叶乔并没有顺着我的恐惧继续说下去，他只是用一种异于往常的热情和难得的领情迅速坐到餐桌上，拿起三明治就咬了一大口。
“也许明天也会下雨。”
他点点头，舔了一口嘴角的面包屑，然后回了句，“我知道。”
“叶乔？”我问。
他用眼神示意我说下去，我笑了笑，脱下围裙，吞咽下溢到口腔的鲜血，继续说，“我不走了。”
番外篇
云天集团董事长楚云申于五月二十日凌晨十二点因病去世，有传言称他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未向外界公布的爱人。
end

完结很急促因为懒得写，写这个写的很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