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正好照耀在我的脸上。
那一个瞬间，我居然有流泪的冲动。
原来啊，这又是一个夏天。

只有两句话的文案：
丁幸十七岁的时候，以为爱一个人是天长地久的事情。
而他做到了。

第一章 第一章丁幸的第一次初恋
你还记得——小学时候，坐在第四组第三排靠窗户的那个男生麽。
你应该不记得了吧。
但是——
我记得。


笔尖沙沙地作响。丁幸揉了揉干涩发涨的眼睛，在听见下课铃的瞬间放下了笔，他听见耳朵边上有人在说着话，似乎是问今天晚上的数学作业是什么，他游魂似的回答了他，然后动作麻木地收拾起书包，背好书包向教室外面走去。
“阿沐不是说好晚上三对三的……走那么快做什么。”身后有嘟囔声，丁幸却根本没听见，他一路小跑穿过了经过隔壁好几个班级的走廊，然后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运动服，是他们学校的校服，颜色搭配的难看得要死，而他背着的单肩书包样式老土，但是丁幸却觉得心一下子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少年笑眯眯地从书包里头掏出了一整打数学卷子。
“给，你要的东西。”

丁幸低下头接过了，连瞥上一眼都不敢地收回书包，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
“谢谢……”
明明是为了见他一面才借的数学卷子……要是被那帮损友知道了，肯定要骂自己的招数老土……
招数老土又有什么要紧，反正能够看见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等一下我还有补习班……”

反应过来的丁幸连忙点头：“哦哦好，你要是急的话现在走就好了，我等一下自己骑车回家，反正也不远……对了，你在哪里补课？我用自行车带你一路也可以的……”
那少年扬了扬手里头的公交卡，表情依旧是笑眯眯的。

“不用了，我有公交卡，很方便的。”

“哦，这样……”

“那我先走了？”

“那……那再见，路上要小心一点呐。”

“明明应该小心一点的是你才对吧，路上骑慢一点不要抢道。”
少年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身跨过走廊的横栏，又往远处走去。丁幸站在那里，又不能一直看着，脚步缓慢地往地下车库里头走，明明不过是这么短暂的对话，可是手心里头已经密密麻麻地全都是汗水了。
等到走进地下车库，他才好像突然忘记了什么一样，狠狠拍了一下脑袋：“真是笨，明明可以说自行车坏掉了，这样还可以和他一起走到车站坐车的麽。”
但是懊恼也没有什么用了，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借着地下车库里头昏暗的灯光，把刚才塞到包里头的卷子拿出来，却有些发愣。

第一页的选择题和填空题……旁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解题过程，字写得很小很娟秀，试卷最上面有分数，鲜红的一百四十五。满分一百五。
丁幸站在那里，匆匆往后面翻了翻，那一叠试卷，就没有一张低于一百三十五的，甚至还有满分，而选择题前面几张全都写的密密麻麻，后面的虽然没有写，但是也可以想象，大概是时间来不及了吧……
听说理科实验班的数学卷子比一般班级的卷子难出几个档次。
他的字真好看。

他真的很细心很细心呐。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是我喜欢的人啊。

丁幸低着头，用手微微抚摸了两下卷子，上面的字真的很好看。他抱着一叠卷子，突然觉得，其实高三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第一章 第四章燕尾蝶
燕尾蝶……是一种奋不顾身的象征啊。

任沐不知道的事是，丁幸之所以大晚上的被赶出家门，是因为，他向父亲坦白了自己的性向。他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喜欢什么人，但是他告诉了自己的爸爸，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在他打电话给任沐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他自己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不要紧……他怎么好把任沐也牵扯进来。他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普通朋友。


等到他走了之后，他蜷缩在公园的长凳上，睁着眼睛，雨水顺着他的衣服往下头滴，他沉默半晌，走到一家关了门的商店门前面，蹲了下来。眼前的雨水好似一层帘，路灯的光线很昏暗，他觉得视线有点模糊。

真是糟糕啊……

回家的任沐如丁幸所愿，什么都不知道。

他写完了数学卷子，洗了一个热水澡，喝完牛奶之后，十二点钟准时上床睡觉。

而十二点，少年坐在紧闭防盗门的商店前面，咬着牙告诉自己——
老子就是要喜欢任沐一辈子又怎么样。

老子就是要喜欢他一辈子，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就是要喜欢一辈子，我就是要憋在心里头一辈子，我就是要这样的喜欢他。

人年少的时候，永永远远以为可以爱一个人到天长地久。

那都是些——年少时的梦啊。

丁幸坐在教室里头，愣愣地看着窗子外面的人，少年隔着窗户扔给他一包特仑苏，笑眯眯地说道：“别太感谢我，我妈非要我带的，我不爱喝。”
“非要这样说么混蛋。”
丁幸的心都要跳出来，却只嘟囔着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用吸管戳开包装的锡箔纸，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任沐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了牛奶，转身往回走，丁幸看着他转身走开的身影，扬起声音说道：
“喂……那个，你的数学卷子，我再过一段再还给你好不好。”
还没有看够……
“你不还都行，反正对我也没有什么用了……”
“嗯？”
少年笑了笑没说话。

丁幸后来才知道，这个少年后来去参加全国的比赛得了一等奖。然后——他被保送了，保送去了一所，他永永远远也只能够仰望的学校，他已经不用，如同一般的高中生那样，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了。

学霸的世界么，总是跟一般人不一样的。

过了一天早上升旗仪式，他站在学校升旗仪式旁边的高台上头，穿了一身蓝色的丑的要哭的校服，头发剪得很精神，低下头一脸安静。校长用一种激情澎湃的声音说道：“感谢任沐，许由由……等同学为我们学校取得的荣誉！”
他就站在那里，脸上淡淡的表情。四周很喧闹，丁幸站在人群里头，以一个渺茫而微笑的身份，站在下面仰望他，上午七八点钟的阳光照在任沐身上，那一刻的少年似乎能够闪闪发光。他不是学校里头顶好看的一个，但是丁幸觉得他很好看，尤其是这一刻，好看到让他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喂，大概……他就是那种，以后会留学英美，一路读到博士后，走上人生巅峰的人吧。

自己在他的少年时期遇见了他。
算不上迟，可是也不够早啊。

自己，不是他喜欢的人呐。

晚上，丁幸犹豫了好久，才发给他短信。
“欸？你以后……是不是打算去美国留学什么的……投奔美帝啊？”
“目前还不知道，也许会留在国内啊，美国哪有那么好去……”
“嗯，那如果你真的去了美国，不要忘记有个兄弟叫做丁幸啊，好歹我也是陪你熬夜打过求生之路的人。”
“喂，别这么悲观，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
少年没有说诸如：“兄弟一场我怎么样都会记得你”这种煽情的话，丁幸也清楚，他原本就是这种理性思维远远大于感性思维的人。

所以，能够得到这种回答——其实也可以当做……我会记得来看待吧。
应该是这样吧。

忽略前面那个一直出现的第一章

第六章 听说过什么叫做心酸
十七周岁的年纪，我以为我的爱是勇敢而无所畏惧的。
……
任沐在此后的时光里头好像消失了一样。其实高三真的能够让很多东西都慢慢地丢失掉痕迹，他发给他的短信像是石沉大海，有时候也不过是回寥寥几个字。

他不知道他在忙着什么。

然后一直到快要高考的某一个晚上，任沐才收到了丁幸的短信，内容很短：“出来陪我喝酒。”
那一天晚上任沐还有七张试卷要写，但是他一点犹豫都没有，他立刻发了过去。
“好。”

大排档里头少年坐在那里喝酒，他喝酒上脸，整张脸都是红通通的，丁幸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想要拉他，却听见他说：
“坐下来陪我一起喝。”
眼前的少年眼睛里头雾蒙蒙的，他想拉他，说：“你喝醉了……”他却反问他：“你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坐下来陪我一起喝！”
他坐了下来。四周散落了不少啤酒瓶，他默不作声地拿起启瓶器直接开了一瓶往嘴里头灌，对面的少年用力地指着自己的胸膛，眼睛亮亮地问他：“我有什么不好？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都已经做了那么多了，我天天给她送早餐，我他妈是真喜欢她，喜欢了这么多年。她说什么，她说老子是个书呆子！”
“我就这么差？我努力了半年她当我是屁，她在一起的那货就是个痞子！”
丁幸凑近他，认真地说：“你不差，真的，阿沐，你特别好。”
最起码在我心里头，你特别好。

“有什么用？你觉得好有什么用，她不觉得好。”任沐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他紧紧地攥住了丁幸的手，认真地说道：“你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喜欢我的妹子？”
丁幸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看着任沐，突然开口问道：“如果喜欢你的不是个妹子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四周吵吵嚷嚷，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离他离得这样近，连他脸上的睫毛也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人瞪大了眼睛，却是笑，似乎觉得这句话极其离谱：“狗屁！你是说同性恋？那种人隔壁学校不是就有，恶不恶心……”
丁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凑上去，在任沐的红扑扑的脸上亲了一口，任沐已经完全是傻了，他却认认真真地说道：
“阿沐……我喜欢你好久了。”

他直接把一瓶啤酒从他头顶浇下来。
“你他妈酒喝多了糊涂了吧。”

任沐看着丁幸，丁幸觉得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酒顺着往他衣服领子里头流，他仰起头，装作随意的样子：“老子开玩笑逗你你听不出来？干嘛浇老子一头的酒？”

任沐舒了一口气，慌慌张张地帮丁幸擦酒，丁幸却笑了笑说道：“这种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从来都强求不了的啊阿沐。”
任沐的手顿了顿，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毕竟喜欢挺久的，放在心里头终归是个念想。又不是以后就不找别人了，要是遇见了好妹子，不是还得谈么。不过我们学校估计是没法子找女朋友了，男女比例太吓人，据说是自求多福。”

丁幸笑着说道：“那以后我给你介绍啊……”

任沐也笑，丁幸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觉得心里头又酸又痛，脸笑得有些麻木，他伸出手揉了揉，低声说道：“阿沐，以后别忘了我啊，我还要给你介绍妹子的呢……”
大概有多心酸只有他自己才懂。

只有他自己才懂。

第七章 匆匆那一年
高考过后的夏天，丁幸填志愿的时候咬牙填了他所在的那个学校的城市。那其实根本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已经不管不顾这些了。
但是结果下来……他却去了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

父亲偷偷改了他的志愿。

……
那一年的夏天，好像鲜活的像是昨天的夏天。他熬夜跟他打游戏，他在他身边呐喊，晚上就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睡相很好，那种清浅的呼吸声，他根本忘不了。第二天起床他穿着白汗衫短裤，坐在床上，空调房间里头他给他削苹果，扔给他的时候还要故意装作恶声恶气：
“诶呀这个苹果看起来特别酸，算了算了便宜你了……”顺手丢给他，他接过咬了一口，却是一脸你失算的表情：“很甜好不好……”

头发乱糟糟，房间乱糟糟，一起吃一碗泡面，一起打一局游戏，音响里头大声放着歌，他们一直到打通关为止，累得倒在床上。任沐拿出手机放梁静茹的歌，他们仰起头看天花板，丁遗对任沐说：
“要是有一天我们能去看梁静茹的演唱会就好了。”
“为什么不可以？很快就可以了，上了大学，总能挤出时间的。”
任沐笑眯眯地说：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说好了啊……说好了一起去看。”
“好啊。”

……
他们如同所有度过暑假的男生应该有的样子。穿着篮球衣一起去打篮球的时候，丁遗一连投出三个三分，任沐站在一旁吹口哨，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去把球捡起来，任沐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微微叹气说道：
“青春真好。”
“我擦你才多大说这样的话，我们不是正青春么？”
父亲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篮球场上他们拉出的影子正长，翠绿的树，烈烈的阳光。他喜欢的人侧脸那么好看。

大概吧。
他匆匆回到家的时候，听见父亲说要同母亲离婚的事情，父亲一脸疲惫，低声说道：“我受够了。”
他静默不语。母亲太爱玩，和性格内敛的父亲一直不和，在外打麻将从早到晚极少回家，双方的感情早已成了灰烬，这段婚姻却苦苦支撑到了今日，已经是不易。
若不是为了他高考，他们早三年就该拿了离婚证。

父亲只问他：“愿意跟他还是母亲。”

他没法做决定。他有时候觉得父亲也很可怜，这段婚姻一直都很失败，他从小个性独立，长大了又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父亲对他说的那一句好自为之，何尝也不是在劝慰自己。

或许罢。

少年揉了揉眉心，走出门外，看着外头湛蓝湛蓝的天空，忽然觉得这样的天他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
他第一次看见任沐的时候，父母吵架吵得厉害，那天早上母亲冲到厨房拿了刀砍门，父亲在房间里头抽烟不肯开门，母亲嚎叫着，那情状很可怕。他背起书包，冷眼旁观，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着这一场闹剧。
然后那一日其实是他转校的第一日，他走到教室，陌生的一切，陌生的面孔。小学生总是吵吵嚷嚷的，他觉得心里头烦，却看见一个男孩子坐在那里安静做题。整个班级，只有他一个人低着头抓着笔，神态模样都很安静，生的白净，小孩子麽，也注意不到什么好看不好看，只觉得这个男孩子不错，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
比起旁的，哭的吵的闹的孩子，丁幸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那小男孩抬起头，看见有人在看自己，笑了一下。他笑起来……说实话，也并不是那种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一样的都好看。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丁幸，有一个人对他笑了一下，已经足够让他记得了。

他记得的。

那就是任沐，小学就做奥数题无往而不利的任沐，数学永远一百的任沐，老师永永远远要提出表扬的任沐。

而他是……他是连家长会，老师可能都难以叫来他的父母的丁幸。
父母给他起名叫做幸，可惜却从来不曾给他一点点的幸运。

之前一章有大BUG，修过再重发~

第十章我这样的爱着你
那一年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寒假他约了他出门，他围着一条红的围巾出现，笑眯眯地说是女朋友买给自己的。
他笑着说他：“没有出息……”
他却说：“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妹子，怕跑掉了啊。”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是真的很认真。丁幸把手举着哈气，却冷不防听见任沐说道：“你也找一个妹子吧，我记得高中时候不是还有人给你写情书？你这张脸，站在那里应该就有女的喜欢吧。”
“屁，这么肤浅的看脸的人我能要？”他胡乱揉了揉许久没有剪养长了很多的头发，他比高三暑假白了许多，毕竟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况且任沐说过他白一点好看。任沐瞥了他一眼，却说道：“你应该以你长得是个小白脸而引以为傲吧？我女朋友看见过一次你的照片，吵着要我把你介绍给她闺蜜，说你长得不错，千万不能这么荒废了。”
“那你现在是要给我拉皮条？你就这么听你女朋友的话？你能不能不要扯啊大学霸，你那个圈子的女生什么样你还不清楚？眼高于顶的，不是985211眼睛都不带瞥一下的，我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任沐笑了笑没说话，丁幸却迟疑了一下，伸出手，从自己背着的书包里头拿了一个烤红薯：“吃不吃？还热着呢，家门口看见有卖的。”
任沐笑了，表情挺开心的：“吃啊，怎么不吃，我就喜欢冬天吃热乎的。”
他们两个人一个人分了一个烤红薯，一边走一边吃，中间大概是经过了那个篮球场，上面白皑皑的一层雪。任沐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边吃一边便停住了脚步。

等到两个人吃完了烤红薯，丁幸听见他说：“我说啊，我们干脆在这里堆个雪人吧。这里积了一地的雪，不堆雪人也可惜了……我也好多年没干过这事儿了。”
丁幸笑了笑说好，冬天的羽绒服格外臃肿，两个人都穿得像是两只熊，艰难地蹲下来，一点点地用手把雪聚拢到一起。

冬天堆过雪人都知道，手冻得厉害，一开始发红，后头要是生了冻疮，可能到温暖的地方就痒得厉害。丁幸瞥了一眼任沐的手，却抓了一把雪一下子捂住他的手，任沐一下子被冻得精神了一下，正准备推他，却听见他说道：
“要是先搓一搓雪，不容易生冻疮。”

他隔着雪搓他的手，明明冰雪覆盖过后的地方那样冰凉，他却觉得又很烫。任沐的手跟他的手差不多大，他细细地搓了一阵，然后才低下头，大概是有雪花飘落在他的眼睫毛上头，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楚里头的情感。

“好了，堆吧，我们要堆个特别大的才行。”
他们当真堆了一个特别特别大的雪人出来，丁幸寻了两颗黑黢黢的石子充当这雪人的眼睛，又捡了片枯掉的叶子当做嘴巴，可惜没有胡萝卜，不过他已经挺满意的了。能和任沐一起干成这么一件事，他觉得挺好的。

任沐站在那里一遍跳着跺脚一遍搓手，他下意识走过去抓起他的手就往上面哈气，任沐的表情就有点僵硬，小声说道：“你别啊，这都是我对我女朋友干的事儿！”
“屁，兄弟之间哈口气那就像放个屁，有什么好计较的？”
丁幸瞥了他一眼，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还能说出这么有水准的一句话，任沐给他逗笑了，推了他一把：“你才放屁，说得什么鬼……”

他们又打闹了几句，玩闹了一阵，回去的路上，任沐说他今天晚上的火车回老家过年，丁幸点了点头说道：“那回去可要多吃点儿，你最近都快瘦出尖下巴了。”
任沐叹了口气：“没办法，熬夜补作业麽，上课的时候陪女朋友的时间太多了，只能晚上熬时间补回来，要不然，奖学金怎么出来的。”
他忽然就没什么话讲了。

回家之后，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他接到他的电话，他人已经准备出门，赶火车的时候，却发现他女朋友给他的那一条红围巾不见了。他没法去白天他们堆雪人的地方去找，担心是白天丢在那里了，所以只能够拜托丁幸。

丁幸什么话都没有说，大半夜，他套了个羽绒服就出了门打车，打车打了一会儿打不到，他想了想，索性回家推了自行车出来骑车去白天的地方。夜里头操场没点灯，全都是雪，他一寸寸地找，觉得整个人都快要被冻僵了。却咬了咬牙坚持下来。

明明对他说没找到也是可以的……但是他却在雪地里头找了整整一个多钟头，整个人一直到后来都冻得失去了知觉，最后恍惚听见铃声的时候，手指僵硬得连接听都差点没法按。

电话里头的任沐声音里头带着抱歉：“阿幸，不好意思啊害你白跑一趟，我把放在背包的夹层里头自己没发现，刚才我在火车上面拿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就在我自己的包里头。”
他缩了缩身子，低声哑着嗓子说：“没关系……我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我也就回家了……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的……”
“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兄弟还用说这个？”

那边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丁幸跌坐在雪地里头……

然后他突然就哭了，也不是委屈，也不是因为寒冷，他就是觉得心里头酸酸的。他从小很少哭，但是在这漆黑的夜里头，他坐在冰凉的雪地上头，手脚冰凉，脸上却流了泪。那泪水好凉，被风一吹，几乎像是有针在扎。

他匆匆用手擦了擦，他想，他应该回家了。

第十一章 为什么我不能忘记
音响店里头大声放着梁静茹的歌，从可惜不是你会呼吸的痛一直放到爱久见人心。丁幸站在十字路口，手插在口袋里头一言不发地听着歌，突然觉得整个人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淹没。

然后他拽了拽领口，大步流星地往前头走，他告诉自己，丁幸，你以为你有什么矫情的资格？
连爱情都没有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好听情歌了。

过年的时候家里头冷冷清清，父亲出差……母亲已经消失了许久，听说她新嫁的人不错，日子应该也不错。银行卡里头打了一笔钱，他已经懒得问是父母双方哪一方打给他，他取了钱，自己宅在家里头打游戏吃泡面买各种各样的欧美原版碟，一直放到隔壁的住户来敲他们家的门，直接破口大骂为止。

他在床上胡乱打了一个滚，满地都是穿过的脏衣服，几乎没有什么空白的地方。他索性就光着脚走上去，然后低着头，却忽然看见放在角落里头的旧高中校服……脏兮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要拎起来穿上。
他只是对着镜子里头那个笨拙的，好像还是高中生一样的自己。他扯了扯嘴角，镜子里头的人也同他一起扯动嘴角，笑得特别的难看，他觉得自己现在穿上这一身已经开始有点别扭了，明明也没有过几年……但是好像好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任沐最新的一条说说是说他最近学的一个公式，下面有不少给他回应，说的话丁幸一个字都看不懂。他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突然就红了眼眶。
已经不是个孩子的丁幸想，他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坚持，是为了当初夏天的那个白衬衫的少年，还是单纯为了自己的一个永远不可能绽放的梦，还是为了，自己就是能天长地久地坚持一件事情。
喂，我还是不想放手啊。

丁幸想了半天，才从口袋里头掏出了手机，给任沐发了一条短信。
“阿沐……我是说……如果……”
“嗯？”
“我就是打个比方么，你觉得如果我是个妹子，你喜不喜欢我这种妹子？”
“这种事情怎么打比方，反正你又不是个妹子……不过你又不会卖萌又不软不甜的，你安心做个汉子可好？”
“呸，老子明明身娇体柔的，不是比你这个二货好多了，你妹子眼瞎才看得上你好么，近视六百度的死理科宅！”
他这句话毫无疑问戳痛了他——任沐最是不喜欢被别人提到的就是他高度近视的事情，任沐立刻发了过来：“骂人不揭短啊，还能不能安心做朋友了……我最近正打算去配隐形的……”
丁幸手指微微一顿，却是又发了一条过去：
“隐形对眼睛不好吧？”
“她不喜欢我戴眼镜喽。”
理由永远这么直接，丁幸沉默了一会儿，坐在那里，心里头却是在想，他其实是喜欢任沐戴眼镜的样子的。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少年，从一开始戴着眼镜的样子他就喜欢。他当然见过他摘下眼镜——可是他还是喜欢他戴眼镜。

他眨了眨眼睛，发了这段对话的最后一条短信：“其实也没有必要啦，你戴不戴眼镜不是都是那样，隐形伤眼睛的。”
任沐没有回他。

任沐从老家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礼物，是一张专辑，他自己最喜欢的歌手的。
他递给丁幸的时候，一副快夸奖我眼光不错的样子。
丁幸却只是笑了笑，任沐还是戴着那一条红围巾，他果真还是摘下了眼镜，站在那里，丁幸承认，在别人眼里，一定比原先理科宅的形象更加吸引人。他低着头，却反而说道：“这个冬天很冷吧……”
“嗯？”

丁幸没说话，跟他肩并肩地走，低声说道：“我觉得还是高中无忧无虑一些。”
“我们总是要长大的么。”

丁幸笑着说：“可是我不愿意长大怎么办……”
任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以后么，还不是要毕业工作，结婚生子，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这就是人生啊。”
那是你的人生——而我，却只能有资格注视着你的人生。
除了目送你越来越远……请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少年侧脸清朗地像是水洗过一遍的春天，丁幸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苍老得像是一个积雪皑皑的寒冬，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道：
“说好要做一辈子兄弟的。”
任沐扬起脸来笑，阳光落了他一脸，丁幸想真是好看。
他还能再看多少眼。

明天再更

第十二章 我是疯了才会爱上你
这个冬天过去的很安静，新学期来临的时候，丁幸去火车站送他，见到了他的女朋友。生的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和气地同他打招呼，他眼睛发涩，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被任沐推了一把。
“好好说话啊欸？”
他转过身又跟女朋友解释：“别理他，他就这么个样，成天吊儿郎当的。”

他站在火车站，任沐和女朋友甜甜蜜蜜地走在前面，他的手揽住那女孩子的肩膀，声音听上去温柔极了，“干嘛来找我啊，本来不是说好了，我去找你的么？”
“我想你了麽。”
那女生声音细细软软的，任沐抱着她，温柔得不得了。
丁幸一句话没说，沉默地在后头跟着，只听见任沐整个人语气从头到尾都不对了，他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么温柔的任沐，感觉……感觉跟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要是他这么跟自己说一句，自己死也愿意了对不对。

对。

任沐进火车站了他便不能再跟着，他站在那里目送他和他女友的背影。任沐……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却一直等到他成为人群中渺茫的一点，才揉了揉眼睛，转过身。

……
任沐，任沐。
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你心上求而不得的朱砂痣。丁幸有时候，要是求而不得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该有多好，他也尽可以做高姿态，看着别人小心翼翼的讨好，做一个爱情里头的俯视的角色。不过可惜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一句话是如果。

如果——他那一年忍住了没有告诉他。
如果——他那一年依旧做一个绝世好友。


对，我的故事里头，从来没有如果，如果太奢侈，怎么会有。

起因是什么丁幸已经记不得了，大抵不过是他同女友闹分手，半夜三点隔了一座城市同他打电话，声音里头却是酸楚绝望居多。他也不是什么风流的浪子，喜欢的女孩子转投他人，对于任何一个男人都算得上是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痛，是对他自尊心的严重打击。
况且他一直很疼那个姑娘。

丁幸又怎么舍得看见他这么难过。他一个电话，一些些歇斯底里的发泄，他便能够逃了课，孤身一人坐火车跨越无数城市，到他所在的大学门口等着他，只为了陪他酣畅淋漓的醉一场。

他看见任沐的时候，他模样很是有些狼狈，胡子有些日子不曾刮干净，冒出了细碎的胡茬，他眼下黑眼圈极其重，整个人的头发蓬乱地像是鸡窝一样，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整个人宅得几乎没了形，看见他，说出的第一句却是：
“你来做什么？”
丁幸二话没说，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先拖他去学校旁边的小理发店，剃干净胡须，又将头发打理了一番。他洗干净的脸上显得气色很苍白，他随意坐在人行道旁边的马路牙子边上，只说道：
“为了个女的，你觉得像样么。”
任沐双手插在口袋里头，却是一下子红了眼睛。
“老子想跟她过一辈子的！老子还想以后要怎么赚钱养她……你以为我TMD心里头好受？老子真心实意对她的，她就这么对我……”
“所以更不值得。”
丁幸坐在那里，看着他颓唐神色，他原本应当是高兴的，他分手了。可是他看见他这样的神情，他心里头却又高兴不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找一个真实心意能凑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哪里有那么容易，你就当交了点学费不行么。要是所有人都一次能成，那这就不是生活了，这是什么，是童话故事……你搞得这么颓废你是想干嘛？证明你任沐就是个废物么，我大老远坐一天火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你这废物样子的？那我直接转身就走绝不迟疑，你自己都不上进，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知道自己干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狠，跟他心里头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他原本想的是他要如何如何温柔地安慰任沐，可是话说出口却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样子。
“我是废物？”
任沐却是忽然笑了起来，他站起来，用手指指着丁幸说道：
“别人说我是废物也就算了，丁幸你居然也能够这么说？”

丁幸转过脸，却不肯软下来：“你他妈被个婊子甩了就这个鬼样子不是废物是什么。”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你的意思是我的眼光也就看上个婊子是吧？”

吵起来的简直莫名其妙，丁幸万万受不了的就是任沐维护前女友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口郁气冲上头，直接说道：“她成天除了会花你的钱还会干嘛，以前我当你是兄弟不说而已，我不是说你眼光不行，但是好妹子外头一片一片的，你那个除了脸不错还有什么，你自己没找个人品好的现在要死不活的有个屁用！”
任沐大概是真的生气了，他站起来，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丁幸。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阿幸，你他妈根本对老子有想法对不对？什么你当我是兄弟不说，我当你是兄弟我才不说！你以为高三那一年我真当你开玩笑麽？屁！你要不说，我可能还想不到，但是之前我遇见过张老师，她说看见你在工地上头打工，你高三暑假给我的手机根本就是你打工换来的对不对？你他妈凭什么对我这么好，连亲妈都不会对我这么好，你说你还能图什么？”
“我给过你暗示的，就是不希望跟你连兄弟都没得做。你现在这话什么意思？你他妈就希望我跟女朋友掰了对不对，然后你做好人趁虚而入？我告诉你丁幸，我这辈子注定喜欢的是妹子，就算这个世界上女的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跟你搞基，你他/妈的听清楚了没有。”
丁幸看着面前的任沐忽然一下子变得锋利的眉眼，觉得浑身冰冷起来。


然后他笑了起来。
“我真是疯了才会爱上你，爱得死去活来魂不守舍的。”
“我丁幸，就他妈是个疯子。”

明天再更新～会更新多一点的～

第十三章 别说
丁幸狼狈地回到了学校。兄弟反目成仇，也不过如此。任沐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也不过四个字，他熟悉无比。
他说：
好自为之。

他是这样痛恨这个词。
如果不是遇见你，我的人生又如何会是这样鲜血淋漓——可是我居然没有后悔过。

……
任沐结婚的时候——他最终还是给丁幸发了请帖，但是却已经联系不上丁幸。一直没有删除的联系方式成了空号，而曾经的扣扣号上面，那个人的头像成了永远的黑白。他消失的如此彻底……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任沐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找不到丁幸。他回头再想一想，居然想不起来，上一次同丁幸联系是哪一天哪一月。手机里头的空号依旧存着好兄弟的备注，他沉默地看着当年的旧手机，终于还是删掉了那个号码。

大概是心里头总是觉得有些空空的。娇美的准新娘从背后抱紧他，她贴近他的后背。相恋两年，彼此都觉得是到了结婚的时候。他如今已经从学校里头毕业，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未来的妻子职业也很好，长相甜美脾气温和，未来的生活可以想象是如何美好。

这样的话——即便是没有丁幸的话，似乎也是可以的吧。

自己的幸福，不用他见证同样也是可以的吧。

毕竟人生么，就是一个不断失去不断遇见的过程，身后拥抱着他的人，才是真正伴随他一生的人呐。

当年的那个少年——不过只能够陪他走过一段青春荒唐的岁月罢了。他早就不在熬夜刷游戏攻略，他早就打起了领带，试卷早些年全都卖了废品，好久不再去篮球场打一场斗牛，烤红薯好多年都没有吃过，他现在居住的城市从来都不下雪，他早就，早就离自己的青春年少越走越远。

谁还记得当年啊。

丢掉的人，丢掉便就是丢掉了吧。

喝交杯酒的时候，新娘笑靥如画，他深深吻上她的唇，还带了口红的味道——那个瞬间又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少年身上的舒肤佳皂的清香味道——好多年不再有——被身边人的调和香水味道所取代。

但是也就是一瞬吧。
是的，只是一瞬。
香皂味道比起昂贵的香水味道，又算得上什么。
任沐这样告诉自己。
……


任沐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正好照耀在他的脸上，他那一瞬间居然有流泪的冲动。睡在身边的妻子安安静静，刺眼的日光下头，隔着窗玻璃，外头的树碧绿碧绿的叶子，满眼逼人的绿。

好像高中篮球场。

这样有高大茂密的树的小区价格昂贵，他的工资却已经完全负担的起了。很久以前，他当时还穿着灰扑扑的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经过当初的豪宅区，他信誓旦旦地对身边的少年说，他以后一定住得上像这样绿化好得不得了的地方。那少年笑了，说他不要仗着自己学霸就炫耀。
他当时怎么回答他的？
他居然已经不记得了。

可是外头还是满眼的绿，绿的他快要流泪了。他揉了揉眼睛，恍惚间想，原来一场梦可以这样这样长。

他在新婚之夜，梦见的却是一个很久很久，高中时候遇见的少年。
不，不是高中，是小学——
他小学便遇见的人。
他的梦这样长这样真实，他以为已经忘记的，其实原本还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来一遍，提醒他，他曾经有过一个哥们，叫做丁幸。
重逢时，他已经是个俊朗的少年。

为什么我会梦见你——这样漫长的梦境里——我只梦见你。

阿幸，为什么我会梦见你？

今晚还有，后面还有不要着急喂~

第十五章 少年
三十八岁那一年，任沐在美国偶遇见了自己当年初恋的那个女孩子。高中是同校，当年那个女生便成绩优异，同属于学霸级别的人物——
她高中之后出了国，此后便常年生活在美国，已经拿到了绿卡多年。故国遇见旧人，自然是兴奋的，况且毕竟是当年暗恋了多年表白没有成功的妹子，任沐总是有几分唏嘘感，虽然物是人非，大家都各自安好，但是总还是要叙些旧事的。

任沐也不知道怎么的提到了丁幸。
他刚刚说出这个名字，对面的中年女子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愕然，她抬起头低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了他？”

他说：“我找了他好久，一直没有找到。”
对面的女子露出愕然的神情：
“难道你说得不是高中某班的丁幸？”

任沐微微一愣，对面的女子低声说道：“他不是早已经去世了……葬礼你还亲自去吊唁……任沐，你不记得了么？”

任沐浑身冰凉站在那里，他仰起脸看着眼前的女子，愣愣地说道：“你开什么玩笑？”
那女子却说：“你才是在开玩笑吧……这件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
……
真正的当年是个什么模样。

跟人生之中第一个女朋友分手之后的任沐过得很糟糕很颓废，丁幸逃课逃了整整一个月，天天给他买饭，早上偷偷跑到他们寝室拖他起床去上课，他对他那样好。他根本什么都不图，哪怕是自己恶语相向也好，骂他死基佬也好，他也只是默不作声。

丁幸——那个傻瓜，根本只是因为爱自己而已。

任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感动的，他只觉得这个人对他是真的好。他失恋的时候，这个男人对他不离不弃——或许他也找不到一个人，像他这样对自己这样好。

任沐其实最后，其实最后和丁幸在一起过。

那一年他们还是大学，彼此都是那个风中的少年。

丁幸能够和他在一起，幸福地快要疯掉，他虽然嘴上不情不愿，心里头却终究是软了了。他毕竟是个有心的人，丁幸什么也不计较，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能够当做熟视无睹，他待他好似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却又分外妥帖。他渐渐便习惯了丁幸从兄弟——终于变作了恋人。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公园里头，那个少年紧张地额头全都是汗，但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其实丁幸长得从来就不难看，挺直的鼻梁，明亮的眼睛，牙齿白又整齐，笑起来自带了一股子阳光灿烂的味道。他的唇形挺好看的，他亲上去的时候，闻见了他身上的舒肤佳香皂的味道。不是什么高档的味道，但是很舒服，很干净。

丁幸紧张的手上都是汗，他亲的很认真，他模样很青涩，他跟他认识这样久，心里头猜到他是初吻。

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反而更加增添了几分虔诚的味道。这个少年是真心待他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终于还是觉得心里头涓涓流淌了除了感动以外的东西。

任沐从来都是个理智的人，他知道，他其实有很多很多更好的选择。丁幸其实并不聪明，他甚至有些笨拙，否则他的喜欢怎么会被他察觉。他的成绩不算好，学的是工科，但学校不好，以后的前途远不如他光明。况且——他是个男的，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光明正大地接受基佬。他也不懂他学得是什么，朋友圈子里头，对这样的学渣是瞧不上眼的。

但是他还是回应了他，大概是因为他这样笨拙，大概是因为他这样全心全意——
大概是就连他自己也知道。

失去了他，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这么纯粹的，喜欢自己，对自己好。

第十六章 我再也等不到一个人
他跟丁幸假期出去旅游的时候，丁幸笑起来的样子他都还记得。
并不是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同行的还有假期回国的朋友，他当年表白的那个姑娘，和另外一个高中同学。凑在一起也很偶然，大概是群里头大家聊自由行，另外两个都是妹子，觉得单独出去不大放心。
毕竟是当初暗恋过好多年的人，他终究是觉得不同的吧——所以他便答应了，跟丁幸一起，同她们一起出去。

都是算不上陌生的人，年轻人，又是高中同学，从学校当年难看的校服一直聊到操场上头的老槐树，从某某班的班主任聊到当年谁喜欢谁谁又对谁表白过。
任沐的表情就有些不大好意思，看向了丁幸。他的故事，丁幸自然都是知道的，但是此刻提起来，终究还是有些尴尬。丁幸倒是很坦然地听着，笑咪咪地说道：
“阿沐当年还喜欢过你啊，对不对，阿沐？”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承认，那个妹子倒是扑哧一笑，低声说道：“我当年可看不上他这个书呆子。”
旁边另一个女生便起哄，问她：“那你现在倒是看不看得上？”
她于是就不说话了，丁幸瞥了任沐一眼，任沐原本被这一幕弄得有些不明就里，此刻也只能摇了摇手不怎么说话起来。他们是自由行，去得自然不能是什么已经开发完全的景区，这也是当时两个妹子一定要喊上熟悉的男同学一起的原因——毕竟同学一场，不至于出事。

风景的的确确是美极了，溪流潺潺，任沐坐在大石头，看见丁幸脱了鞋，走到那小溪里头去，拿水扑脸。他随身带的香皂，洗完之后走到自己身边，手上脸上全都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闻到了抬起头，只看见他一张白皙干净还沾了水珠的脸庞，太阳下头，他的眼睛明亮的像是琉璃珠子。他愣愣地看着，只觉得实在是好看极了。

印象当中的丁幸，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

丁幸笑了笑，依稀是高中青涩的少年模样，他低声说道：“这里风景真是好看。”
“木头，我要爱你一辈子。”

当天他们上了山，夜晚却下起了瓢泼大雨，天气预报明明是晴天，他们始料未及，却再也下不了山，大雨几乎倾盆，他们被困在山上，好在带了帐篷。

晚上那个女生去方便的时候因为太黑崴了脚。她崴得实在是厉害，疼的直冒冷汗，任沐同丁幸对视了一眼，终于做出了连夜背她下山求医的决定，毕竟这座山并不高，不过是有些陡，女孩子难走罢了。

这一个决定，此后成了任沐的梦魇。

其实最先打滑的不是丁幸，是任沐。他背着那个他当年暗恋过的姑娘，往山下走，却踏空了一步，整个人便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而丁幸却接住了他。他背上的姑娘连连尖叫，他当年暗恋过的姑娘没有抓紧他的背，眼看着便要摔下去，他只能够伸手抓紧了她——
丁幸掉下去的时候，他只有余光瞥见。

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两个姑娘都疯了一般的尖叫着，他一个字也听不清。
丁幸等于被他撞下去的……他在那一瞬间唯一做的是甩下背上的女生。而他原本可以拉住他，可惜他只拉了背上的女生一把。

……
任沐还是梦见溪流边上对他笑的少年。
他其实……他其实……
已经爱上丁幸了啊。

欸，阿幸，你知道么，我已经爱上你了。

你在溪流边上对我微笑的样子，我只在想，原来阿幸这样好看。

欸，阿幸。

我没有忘记你啊。


当年他因为持续性精神疼痛被父母强制寻找了一个国外的治疗机构，通过催眠让他潜意识遗忘了这一切。他的记忆终止在他们的大学时光里头。


如果没有出错，他一辈子就会这样忘记丁幸，他一辈子都会忘了他。

催眠其实是成功的，你看，他在没有了丁幸的情况下结婚又生子，如今他已经人到中年，他果然成功地忘记了他。

对啊，那些年，谁还记得呢。

丁幸去世前父母皆已再婚，况且纷纷有了新的孩子。他当年始终带着些自卑的看着自己的样子，和他当年认真而又倔强的眼神，好像离得很远很远了。


任沐特意回了一趟国，早已经被拆掉的学校，盖成了崭新的商业区，一点点过去的痕迹都看不到了。当年的大操场，当年的树，都没有了。他站在繁华的商业区里头，打着领带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看着来来往往的少年少女。

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走过了一所小学，里头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他愣愣地隔着栏杆看着，却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酸的他眼眶发烫。他也想过，他过去的那几年，到底过得有没有意义。
可是啊，当年的那个少年，终于还是很远很远了。

他再也等不到一个拿着试卷，拿着篮球的眼神明亮的少年了。


他的匆匆而过的那一年。
他爱过的少年。

丁幸当初情浓说，他要爱自己一辈子。他果真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中年男人静静地走过街道走过人群，他想——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亏欠他一个一生一世的诺言。

对于心塞的大家我表示非常抱歉……我会飞快开一个甜腻腻的短篇做弥补的！纯甜纯甜

发现自己之前在民国那里写不会再写虐文果然话不能放太早……π_ππ_ππ_π

真正的最后一章，其实是不是没有那么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