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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谍战小说《海上之盟》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0-09-02 17:17:39
赵良嗣在登州短暂停留期间调查赵有开死因,当地官员所言含糊不清,甚至暗示是辽国细作所为。
赵良嗣问道:“当时,郎中是如何诊断的?”
知府冯升尴尬道:“没有郎中。”
以赵有开使臣的身份,即便半夜三更也能请到郎中,怎会没有郎中!赵良嗣皱眉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当时,他的属下发现情况不妙,前来报信。我们到达现场时,他已经死了。”
究竟是什么病,连郎中都来不及请,便发作身死?
冯升离开后,周翰飞道:“此事甚为可疑。暴病,怎么可能不请郎中?无论是赵有开的下属,还是知府,知道他暴病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郎中。没请郎中显然不合常理,说明其中一定有隐情。”
赵良嗣点点头:“说下去。”
周翰飞道:“刚刚冯知府的陈述中,存在多处不详和漏洞,比如:目击者家乡远在南方,早已离开,难以查证。而当地人语焉不详,含糊其辞,官员在旁似有意引导。这些虽然令人生疑,但尚可蒙混。郎中就不同了,一旦请了郎中,追查下去,真正的死因必然水落石出。”
赵良嗣道:“此事甚是蹊跷,朝中许多大员不希望与金国结盟,如果赵有开之死涉及高官,要想查清楚必然阻力重重。我们重任在身,不可能在此过多耽搁。”
周翰飞闻言,知道他怀疑赵有开之死是反对结盟的高层官员遣人所为。

当时,联金之举尚属机密,因此赵良嗣以买马名义使金,宋廷仍未使用国书,代之以道君皇帝的亲笔信。道君皇帝本打算将燕云十六州故地一并收回,信中却只提及燕京所管州城,导致在后来进一步的和谈中自缚手脚。
使团登船出海前往金国,泛舟海上,中途忽遇风暴,浪涌如山。
船老大在甲板上嘶声大呼道:“落帆,把稳舵……”   使团成员惊恐万分,脸上都已变了颜色,急忙躲进船舱,各自抓紧柱子或窗框,以免身体被抛在空中。
众人耳中听到浪涛的汹涌澎湃声,狂风的呼啸声,以及船夫的嘶声惊呼。舱中木架上的物品“劈劈啪啪”落到舱板上,随着船身左右摇摆滚来滚去。
船身剧烈倾斜,似乎已经侧翻了,忽然,又重新直立了起来。船上众人手足并用,互相攀附,以求不被抛到舱外。
海水翻腾,狂风怒吼,一排排巨浪前赴后继奔涌不停,撞击在船身上,水花飞沫四溅!庞大坚固的海船如同小孩子的玩具,在怒海中被一个无形的巨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随时可能被摧毁。众人无不感觉自身渺小,微不足道。
赵良嗣镇定自若,手扶船舷,身体如标枪般立于船头,吟诵道:
“从军玉门道,逐虏金微山。
笛奏梅花曲,刀开明月环。
鼓声鸣海上,兵气拥云间。
愿斩单于首,长驱静铁关。”
一个老水手问道:“官爷经常出海吗?”
赵良嗣道:“我久居北地,此行是第一次乘船。”
水手惊讶道:“官爷真可谓胆大包天。我等常年漂泊于海上之人,见此恶浪也不免心惊胆战。”
赵良嗣微微一笑,问道:“担心害怕,难道风浪就能停止?”
水手尴尬道:“那倒不会。”
赵良嗣平静道:“既然如此,何必做小儿状。”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0-09-02 17:17:39
赵良嗣发觉李师师面善,对其陪同出使的动机感到好奇。李师师知道如果想要暗中调查,有些时候免不了经他许可,于是,称官家另有安排。赵良嗣也不便多问,叮嘱李师师务必小心行事,避免引起外交纠纷。
一路舟车劳顿,宋廷使团颠簸月余才到达金国上京会宁府。与繁花似锦的东京汴梁相比,白山黑水峰峦叠嶂,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别是一番景象。进得城中,却只见到完颜旻之弟完颜晟。原来时近隆冬,大金皇帝出城打猎去了。完颜晟引领宋廷使团出城,以满足赵良嗣等人亲眼目睹完颜旻狩猎盛况的要求。
众人纵马登上一座山岗,只见完颜旻正在下面射猎,神箭百发百中,获得了许多猎物。赵良嗣颇感惊讶,金臣向其介绍说,完颜旻天生神力,曾一箭射出三百余步,远超同辈。
密林中突然括起一阵腥风,猎犬纷纷趴伏在地,瑟瑟发抖。有人大声警告道:“有大虫!”
山野中响起一声慑人魂魄的咆哮,一头斑斓猛虎自林中冲出。一身黑黄相间的花纹,四肢壮硕,尾巴粗长,带有黑色环纹,如同一根钢鞭般左右摇摆。
猛虎觉察到了危机,想退回林中。可是,林中传出一阵响亮的铜锣声,是驱赶猎物的士兵发出的。猛虎似乎受到了惊吓,露出两排利刃似的牙齿,低吼着缓缓向面前众人逼近。
众士卒聚在一起,端平长枪指向猛虎,神情颇为紧张。虎与人越来越近,接近到三丈左右了。
“让我来!”一名身高八尺的武士手持长枪越众而出,缓步逼近猛虎。
猛虎伏在地上,露着森森锐齿,尾巴徐徐晃动,作势前扑。大汉突然叱喝一声,长枪虚晃,猛虎不为所动,只是发出摄人魂魄的低吼。
大汉又向前踏进一步,枪尖距离猛虎已不足三尺,伸缩不定。
猛虎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突然弓身一跃,向大汉疾扑而去,势如奔雷,慑人心神。
大汉胆量过人,并未侧闪,身子猛然下搓,双手紧握枪身,奋力刺向猛虎咽喉。
猛虎身在半空无法躲避,雪亮的枪尖眼看就要没入它的脖颈,前伸的虎爪忽然转向横扫,枪头被拍中倾斜,自猛虎颈侧擦过,带起一串血滴。虎爪巨大的拍力带得大汉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猛虎扑势未尽,血口大开,落向惊魂失魄的大汉,众人不约而同发出尖声惊叫。   眼看大汉就要丧身虎口,忽然,猛虎如中电击,发出一声震天暴吼,身体猛然在空中抽搐了一下,重重落下压在大汉身上,寂然不动了。
它的面门正中多了一支利箭!
众人顺着利箭射出的方向望去,只见完颜旻正徐徐放下手中弯弓。
喝彩声响彻山野!
被猛虎压在身下的大汉挣扎着爬起身来,想将虎头上的箭杆拔出,可是,面红耳赤、用尽浑身力气也未能如愿,只好将其折断。
完颜晟上前,为兄长引见宋廷使臣。
完颜旻打量着眼前的赵良嗣,道:“听说,贵使擅长相马?”
赵良嗣不由一怔:听起来,完颜旻似乎对自己的过往并不陌生,于是含糊道: “不过是为生活所迫,接触马匹较多而已。”
“我有匹良马,可否劳烦稍作品评?”
“只怕在下眼拙,不识龙驹。”
“不必过谦。”完颜旻转头吩咐亲兵:“去把公主找来。”
片刻过后,林子里忽然传来一声马嘶,清亮激昂,如龙吟九天。一匹骏马如卷云般奔驰而来,眼看就要冲入人丛时,骤然停了下来。
赵良嗣暗暗吃惊:收放自如,果然不是凡品。只见这匹马全身火红,油光明亮,没有一丝杂毛,高有八尺,头至尾超过一丈,头大腿细,肌纹清晰,体态均匀。立在那里如同一团烈火,令人看了兴奋不已。
赵良嗣忍不住脱口赞道:“好马!”
马上端坐一个绝美少女,一袭洁白的衣裙,在胯下坐骑红色的映衬下更增艳丽。圆圆的面庞,一对黑白分明、波光盈盈的大眼睛,双眉略浓,嘴唇略厚。看上去,这个少女不属于温良贤淑一类,更不像大家闺秀,此刻,她的目光正毫无顾忌地投射在赵良嗣身上。
赵良嗣知道此女便是完颜旻的爱女兀鲁,不敢细看,目注马身道:“此马应是西域异种,大宛汗血宝马与穆王八骏中赤骥的后代交配所生,奔行如风,快捷如电,耐力惊人,日行千里不成问题。”
完颜晟赞道:“果然好眼力!我乘这匹马与人赛过几次,从没输过。”
完颜旻道:“那是你没遇到骑术好的。坐骑虽好,骑术不精也是枉然。”
完颜晟不服道:“我的骑术难道还不算好?皇兄找个好的出来试试!”
完颜旻目注赵良嗣道:“听说宋使骑术精湛,你即使乘此良驹,也未必能快过他。”
赵良嗣谦恭道:“在下不过对马性多些了解而已。”
完颜旻道:“你们两个不妨比试一下,看谁骑术更精。”
完颜晟夸口道:“我就是骑寻常马匹,一样能赢。”
赵良嗣摇摇头,道:“在下怎敢同大王比试。”
完颜旻道:“无妨,游戏而已。”
赵良嗣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两人骑术皆精,所乘也都是千里挑一的骏马。发令声甫闻,赵良嗣双腿微微一夹,胯下马蓦而仰头,如箭一般率先射出,直向荒野中冲去。完颜晟也不慢,如影随形紧跟其后,蹄声紧促,仿佛一连串爆竹声逐渐远去。眨眼之间,二人已驰出了众人的视野。
王环目送两骑远去,眼中阴晴不定,似乎内心十分矛盾。
过了许久,两人方才回来。完颜旻问道:“二位比试的结果如何?”
赵良嗣道:“谙班勃极烈骑术之精,名不虚传。”
完颜晟道:“宋使水平之高,令人惊讶,小弟收获甚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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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中,赵良嗣与完颜旻侃侃而谈,获其好感,和谈进行得异常顺利。
赵良嗣取出道君皇帝御笔与完颜旻商议盟约,以燕京一带本属汉族旧地,因此提出夹攻契丹、灭辽之后,这片地区归属宋廷。
完颜旻道:“契丹无道,其疆土皆为我所有!既然与南朝通欢,燕京又都是汉地,当与南朝。”
赵良嗣道:“既然立下今日约定,宋金两国都不可再与契丹复和。”
完颜旻道:“即便与契丹复和,也会把燕京取了给与南朝之后方和。”
谈及岁币,赵良嗣开始提出每年三十万,辨论良久,最终,答应将原来给契丹的五十万岁币转给金国。
谈及西京大同府的归属时,完颜旻道:“西京我拿来也没用,只是为了擒拿阿适方便。等大局已定,也给南朝。”阿适,是天祚的小字。
赵良嗣又谈及平州、营州原是燕京所属之地,也应一并还给宋廷。完颜旻道:“此不须议。许燕京东路州镇,已载国书,不过,若不夹攻,应难如约。”
其间,语及关系大金国运的“护步答冈之战”之战,完颜旻目注赵良嗣,道:“当时似有人暗中相助,以致辽廷内乱。”
赵良嗣恭谨道:“圣上神武,吉人自有天助,非人力所能及。”
赵良嗣离开后,金廷群臣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凭大金之力可独自灭辽,不需宋人参与。
钦慕中原文化的完颜旻认为:辽立国两百余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干、耶律大石等名将不可轻视。如果辽人齐心协力,另拥明主,再得宋廷之助,必然可以抗衡金国,甚至能够振作中兴。那样的话,辽金胜负之数尚未可知。因此,他力排众议与宋交好,答应还燕。
有人认为北朝之强在于拥有北地汉人之劳赋,如果还给宋廷岂不是削弱自身!还燕之后,金人只能退居关外,战略上处于劣势。况且,宋廷并无同金国结盟的资本:宋廷想用币帛换取燕地,其实,金灭辽之后,可继续南下攻打宋地获取金帛。完颜希尹提出:既然辽人能治理汉地,女真也能。只需接管户籍等资料,留用原有的官员,便可顺利统治辽境。
完颜旻眼光长远,道:“如果宋廷以财物支持辽廷,这仗就难打了。战争,实质上是拼资源。大金刚刚立国,资源匮乏,之所以能屡胜辽人,靠的是欲望,求取财富的欲望。辽人离心离德,只想保有自身财富,因此缺乏战斗力。灭辽的过程中有宋军参与,可知宋之虚实,同时消耗宋廷国力。我女真一族不能总是在荒野中求生,在蚕食对手的过程中逐渐壮大自身,最终对宋人形成优势,这才是我们的长远目标。”
群臣皆以为然。
退朝之后,完颜晟叮嘱辽国降将萧仲恭道:“近来辽国细作活动频繁,注意他们的动向。”
金国刚刚建立,各种机构都缺乏有经验的人才。萧仲恭降金之后,一直在完颜晟的直接领导下负责情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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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外事件

赵良嗣回使馆途中,有一个人机警地尾随其后。宋廷使团人数不少,跟踪的人不用担心目标脱钩,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以免暴露。
夜幕降临,一个小酒馆中,两个汉子正在对饮,其中一人赫然是数年前在新城榷场出现过的奚良,另一人高大健壮,双眉浓密,古铜色的脸庞闪烁着健康的神采,显然长期从事户外活动,充满了粗犷的男性魅力。
奚良道:“石勇,你可知我今日看到谁了?”
石勇笑道:“莫不是遇到旧时相好了?”
奚良正色道:“你认真点儿,我确实遇到了一位故人。”
见奚良如此正经,石勇不禁动容问道:“谁?”
奚良道:“马植。”
石勇变色道:“竟然是他!虽然没见过面,但小弟久闻其名,据说他早年官拜光禄卿,名声相当不错。其好友、南院大王萧思显被灭门之后,他愤而辞职养马,后来不知所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会看花眼认错人吧?”
奚良道:“一开始我也怀疑自己眼花,所以跟在他后面观察了许久,绝不会错。”
石勇愕然道:“他来这里做什么?贩马?辽金正在开战,这不可能!”
奚良道:“我跟踪他到住处,打听清楚了,他是宋廷使者。”
石勇惊讶道:“啊……这还不会错?”
奚良道:“马植这人,以往我与他虽没有直接交往,但从别人嘴里听到不少关于他的故事。了解他的人,都说其素怀大志,怎么可能一直养马?在目前这种形势下,作为宋廷专使访金,倒是很符合他的追求。”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彼此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石勇不禁连连长叹道:“他怎会如此……他何必如此嘛!”
奚良摇头道:“圣上昏庸,否则也不至于弄成如此形势了。”
石勇沉吟道:“他来此的目的,真的是要助宋廷联合金人?”
奚良断然道:“绝无可疑!”
石勇变色道:“那怎能让他安全回去,你竟然没有任何行动!”
奚良平静道:“这么多年来,我其它方面虽没多少长进,耐心却好了许多。我已问清,他们暂时不会离开,所以,此事当从长计议。”
石勇道:“好。”语声微顿,接着问道:“大哥想如何处置?”
“宋金勾结到一起,对我大辽绝非幸事,我要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石勇目露凶光道:“需要多少人手?”
奚良与石勇相处多时,对这位下属的心思了解甚深,听其语带杀机,忙道:“你别想岔了,千万不要乱来!把他们埋在这里,金人肯定知道是我们做的,对大辽百害而无一利。”
“那怎么办?”
“要让宋金之间互相猜疑,互不信任,这才对我大辽有利。”
“这本就是我们的任务,这么多天了,毫无进展,我都急死了。”
“看到马植,我倒是有了主意。”
“难道他会帮我们?”
“这不可能,我也不会冒险。”
石勇急道:“那到底怎么办?”
“你别问这么多,先按我说的做。”奚良吩咐道:“监控宋廷使团几个重要人物的行踪,详细记录下来,每天都去哪些地方,见什么人,看看有什么规律。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他们发觉,宁可慢些。尤其是马植——他现在名叫赵良嗣,此人警觉性极高。还有那个经常跟在赵良嗣身后、年轻高大的南人,叫周翰飞,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好。”
“找一处酒家,要有隐密的房间,可以从外面暗中观察的那种。”
“没问题,我知道有几处。”
“不要和我们有瓜葛的,出了事不能引到我们身上来。”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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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石勇将收集到的情报汇总交给奚良。
奚良看过之后,从中抽出一页资料,道:“这个王环,你怎么看?”
“副使王环,职位是忠训郎,刚入品的末流小官。他看起来郁郁寡欢,每天在距驿馆不远的一处酒家自酌,每次都长达一两个时辰。我打听过,他近来一直如此,并且,他同赵良嗣关系并不融洽。”
奚良疑惑道:“他竟敢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王环家世很好,祖上累朝为官,曾出任宰执。我估计,因赵良嗣原是北人,年轻、野心勃勃的王环耿耿于怀,不甘心居于副使之位。”
奚良点头道:“嗯,有些道理。”
“可不可以利用这一点,离间他们?”
奚良沉吟良久,道:“王环可能上当,赵良嗣却不会不顾大体。”
“那怎么办?”
奚良叹了口气,道:“说过你多少次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你总是不动脑子,也就只能做简单的事情,受命于人了。”
石勇不服道:“我怎么不用脑子了?”
“其实很简单,我虽然没告诉你具体的计划内容,但是,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你都知道,只要把它们拼凑到一起,就不难知道全貌。”
石勇不耐烦道:“那多麻烦!大哥有何妙计,快说出来吧。”
“是这样的,我们一直在躲着萧仲恭……”
“萧仲恭是金国情报机构的头目,在他的地面上,我们当然得躲着了。”
“如果他看到我,会怎么办?”
“如果被他发现,你死定了!”
“我就是要让他发现我……”
石勇吃惊道:“你疯了?”
“你想,如果他只是远远看到我,会马上抓我吗?”
石勇想了一下,道:“应该不会,他会派人跟踪你,顺藤摸瓜,期望有更大的收获……”
“这就是我想要的:让他满怀期望,以为可以立大功……”
石勇奇怪地瞪着奚良,道:“你……你是不是发烧了?”
奚良笑道:“只是让他以为可以立大功。”
石勇听得似懂非懂,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奚良道:“一个完美的计划是否能够实现,关键是准备工作。只要准备充分,自然水到渠成。等下我把需要的人手和物件列个单子给你,尽快办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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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相当繁华的街道,两侧遍布各式各样的店铺,车马行人熙熙攘攘,茶楼酒店里面笑语喧哗。
下午,天色尚早,王环进入这条街,习惯性地走向一家酒肆:千日醉。酒肆门前,有个机灵的店伙正笑眯眯地迎接他。
千日醉在上京颇有名气,酒菜都是一流的,食客云集,生意兴隆。店面宽敞,气派不小,而且十分清净。大堂中有十余副座头,廊下还有两排小桌,以便人数少的食客进食。平时上门的多是熟客,以居住在附近的商贾为多。
店伙将王环领入后面的雅座,房间虽然不大,但整洁安静,正中是一张方桌,两张皮垫椅。看情形,王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王环就桌坐下,店伙端茶倒水,跟着送来一个火盆放在角落里,整个房间立时变得温暖如春。王环脱下貂裘,随手抛在了对面的椅子背上。
酒菜上齐之后,王环出现在前台,吩咐道:“我取点东西,去去就来。记住,任何人不要进房,包括你,里面有重要物品。”
店伙满口答应道:“客官放心,小的知道了。”
离开酒肆,王环匆匆而行,经过一间茶肆时,看到坐在窗边的一个人向自己打手势,于是放慢了脚步。
暗处的石勇提醒奚良道:“大哥,千万小心,他们不会让你离开,脱身不易。”
奚良点头道:“我知道。如果他们以为我已是网中之鱼,警惕性便不会太高,那就是我的机会。”
王环转过街口,奚良忽然出现在面前。看起来,他们似乎早就认识。两人耳语几句,一起走进了旁边的酒肆“卧云轩”。
这一切恰好落在路过的萧仲恭眼中。他急忙吩咐身边下属:“跟上那两个人,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但要小心,别被他们发现了。”

“卧云轩”的雅座里面,奚良正同王环悄声密语,似乎是在商议机密事情。王环神情紧张不安,两只手不停地摆弄着桌上的一只茶杯。
房中两侧燃有大烛,一根大烛后面忽然露出一个黑呼呼的洞口,现出一双眼睛。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王环吃了一惊,手臂颤抖,碰倒了旁边的茶杯,“啪”的一声,水洒得满桌都是。
进来的是上菜的酒保,王环长长舒了口气,伸手扶正茶杯。
酒保见状忙放下菜,把桌上的茶水擦拭干净。
奚良对酒保道:“你出去吧,没叫你就不要进来。”
酒保连声答应,退了出去。
桌上摆了四色小菜,没有酒壶。王环和奚良甚至连筷子也没碰,两人看起来都没有食欲。
王环道:“我约在此处,奚兄最初为何不肯答应?”
奚良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怕惹出麻烦来?”
王环不解道:“这怎会惹出麻烦?”
奚良道:“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王环道:“当然知道,我是宋廷使团副使。”
“我又是什么身份?”
王环笑道:“你是大辽四方馆副使,主管收集宋、金情报。”
奚良冷冷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宋廷副使,一举一动都应小心谨慎,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如果金人发现我俩在一起,你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王环不以为然道:“你放心,我小心得很,这一路上绝没有人跟踪。另外,来之前我都安排好了,以后即便有人说我在这里,我也有不在场的证明。”
听到这里,外面偷窥的人明白了:原来,王环暗中与辽国细作来往,怪不得萧将军重视呢!
房中两人窃窃私语,奚良代表辽廷提出将燕云十六州归还宋廷,以此换取宋廷的支持和财物,共同对付金人。双方写下彼此的交换条件,王环将密约藏在了皮衣夹缝之中。这一切都被暗中窥视的金人看在眼中。
奚良等王环穿好貂裘之后,道:“你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件重要的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万一你找不到我,还可以联系其他人。我和同僚约好了,正等着他把名单和联系地址送来。”
桌上的茶壶已经空了,王环越来越焦躁不安。奚良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屋里兜着圈子,口中喃喃道:“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王环不耐烦道:“我要赶着回去呢,时间拖久了会出纰漏。”
奚良开门唤酒保前来添水,顺便询问当下的时间,然后招呼王环吃菜。王环显然没心情进食。
奚良道:“你别急,刚到约定时间,再等片刻。”
王环叹了口气,喃喃道:“莫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喝了碗热茶,奚良面现不豫之色,道:“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柱香工夫,这人是怎么了!”
王环道:“也许你的人遇到要紧事情耽搁了。”
“不可能!你稍等片刻,我去门口看看,他也许找错地方了。”说完,奚良起身出了房间。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还不见奚良回来,王环起身出了房间,似乎是去找奚良。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暗中监视的金人才意识到,两人都不会回来了。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0-09-02 17:17:39
离开“卧云轩”之后,王环脚步匆匆,急着往回赶。前面不远就是有人给他打信号的那家茶肆,过去之后到街口右转,再走几十步就是“千日醉”了。
恰在此时,街口出现了周翰飞的身影。看情形,他正是自“千日醉”门前经过,转到这条街上的。他和王环两人自街市两端相向而行,如无意外,必然相遇。
暗中策应的石勇坐在路旁的茶肆中,见王环逐渐走近,警觉地向四周环视。忽然,他的表情僵住了:周翰飞正快步走来,距离王环越来近,眼看两人就要面对面了。
情况紧急,绝不能让周翰飞看到王环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石勇飞快地抓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迎着周翰飞泼了出去,同时大声嚷道:“这是什么鸟茶,怎么是酸的!”
茶博士闻言,急忙跑了过去:“客官别嚷,小人来了……”
鞋面上溅了不少茶水,周翰飞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石勇。
王环被石勇的举动吸引,一怔之后放慢脚步,隔着人丛发现了周翰飞,急忙低头趋行,自其身后穿过。
周翰飞目光闪动,似有所觉,向周围巡视片刻,恰好看到王环的背影。此时,王环已走到街尾,很快右转,脱离了周翰飞的视线。
周翰飞转过身来,重新审视着石勇,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石勇似无所觉,尝了一口茶博士换上的新茶,露出满意的表情:“这才有些味道。”

“千日醉”酒肆之中,酒保忙碌了一阵过后,发觉许久没见王环,想进房间看看他是否回来了。来到雅座前正要推门,旁边忽然闪出一条大汉,按住他的手臂道:“王副使吩咐过的,不许任何人进去。”
酒保发楞道:“你是谁?他还没回来?”
大汉声音冰凉:“别操心这么多,去忙你的。”
酒保刚转身离开,雅座中忽然传出挪动椅子的声音,门口大汉面露惊容,急忙转身向大堂中的一位客人打出手势。
那人一见顿时变了脸色,抓起桌上的包裹匆匆起身。
就在此时,王环从外面走了进来,店伙见了招呼道:“客官,您总算回来了。”
虽然天气寒冷,王环却额头冒汗。见有人冲自己飞快地打出手势,他没有停下脚步,嘴上敷衍着酒保,匆匆向雅座走去。
片刻之后,雅座的门打开了,王环脚步不稳,眼神迷离,走到柜台前对酒保道:“今天的酒劲好大。”
酒保听了有些奇怪:“和平时一样啊……”
厅堂中的一名大汉突然用力拍打桌子,大声嚷道:“伙计,你过来,这菜怎么有股腥味!”
酒保急忙过去安慰客人,他和王环都没注意到,自紧邻的雅座房间出来一人,悄然溜进王环的房间,将里面的酒壶更换了。

萧仲恭听完下属汇报,反复确认之后,深感事态严重,顾不得已是深夜,紧急求见完颜晟,将发现的情况如实上报。完颜晟听完道:“务必要弄清真相,如果宋人确在背后搞鬼,一定要让他们自食其果。”
“是。”
完颜晟又叮嘱道:“不要明着来,毕竟,双方正在结盟,宋使与圣上相谈甚欢。拿不出真凭实据,对方死不认账,不但你我难以交差,更有损大金国威。”
“大王放心,下官已有主意。”
“哦,不妨说说看。”
“下官以为,可以如此这般……”
完颜晟不住点头。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0-09-02 17:17:39
次日,完颜晟设宴款待宋廷使团。
酒过三巡,一名侍者不小心将汤汁洒在了王环搭在椅背的貂裘上。
萧仲恭见了怒道:“蠢货!”
侍者吓得变了脸色,惊慌失措,抓起貂裘手忙脚乱一通乱擦,忙中出错,反而把衬里撕烂了,里面掉出来一幅绢纸来。
萧仲恭看到,不由自主“咦”了一声,众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完颜晟笑道:“王副使还藏了宝贝,是相好送的吧,快点收好。”
王环惊讶道:“不是我的。”
萧仲恭道:“哦,那就奇怪了。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究竟是谁的。”
侍者急忙捡起绢纸,呈送到萧仲恭面前。
萧仲恭接过去打开,眼神立刻被吸引住了,脸色逐渐凝重。看完之后,他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完颜晟身前,双手将绢纸呈上,道:“王爷,此事重大,还需您看过再说。”
完颜晟奇怪道:“写的什么,竟然还要本王过目!”
看过之后,他也变了脸色,让侍者拿过去递给赵良嗣。赵良嗣匆匆看过,稍一停顿,转给了王环。
王环没有读完绢纸的内容,便大声嚷道:“这不是我的!”
萧仲恭冷冷道:“你衣服夹层中的东西,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
“这……”王环有口难辩。
萧仲恭质问道:“看清楚,这件貂裘是不是你的?”
王环将貂裘里外仔细检视了两遍,尴尬道:“上面的污迹是我前两天吃酒时弄上去的,不会有错。”
赵良嗣问道:“最近,你这件衣服借给过别人穿吗?”
“没有。”王环回答得很干脆。
萧仲恭道:“那就怪了!即便有人想将此物放到貂裘里面嫁祸于你,也没有机会啊。”
在座的金人纷纷大笑。
赵良嗣忽然开口道:“确实有嫁祸的可能。王副使如果想抵赖,大可说这件衣服曾经离身。既然他说没借给过别人,此中定有蹊跷。”
萧仲恭道:“上面的字迹呢,是否王副使所书?”
赵良嗣道:“这上面的字迹,虽然乍一看很像王副使所书,却软而无力,只是形似,缺乏神韵,很可能是临描的。”
萧仲恭意味深长道:“看起来,尊使对书法及临摹颇有造诣。”
赵良嗣谦虚道:“稍有涉猎而已。如果这真是王副使所书,为何其中并未透露宋金协议的内容?”
萧仲恭道:“没必要写上。”
赵良嗣道:“没有这部分内容,意味着此物可信度不高,不一定非要王副使,随便一个人就能写出这份东西。”
萧仲恭于是让下属将昨日王环与辽国细作接头一事和盘托出,并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王环惊愕道:“他说的这些,在下全然不知,也没去过他说的那间酒肆。”
虽然王环极力否认,但证据确凿,无人肯信。
赵良嗣拿起那件皮袄,仔细查看了一番,说道:“这件貂裘里子上的丝线看起来很新,但一拉就断,似乎被腐蚀过。夹层接口的毛皮上只有一排针眼,如果如萧将军属下所言,拆开后将密约放入,重新缝合,针孔必然杂乱。”
萧仲恭冷笑道:“问题是,王副使就在现场,人赃俱在,贵使这么分辩毫无意义。”
赵良嗣淡淡道:“萧将军,有时候人的眼睛是靠不住的:你以为看到的东西货真价实,其实却是赝品。”
萧仲恭闻听此言,呆了片刻,方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件证物不足为信?”
赵良嗣谨慎道:“目前言之尚早。但此事疑点甚多,迷雾重重,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照你这么说,此事与贵团完全无关了?”
赵良嗣道:“仅凭这么一件模棱两可的东西,就断定王副使通辽,未免太过草率。”
萧仲恭道:“难道这件貂裘被人做了手脚?”
赵良嗣道:“在下认为,确实有此可能。”
萧仲恭冷笑道:“笑话,当时我亲眼看到王副使进了那家酒肆,难道我看花了眼?如果我看到的不是王副使,他当时又在哪里?”
王环道:“在下那段时间一直在千日醉,没有离开半步。只是喝得有点多,昏睡了一会儿。”
“谁能作证?”
“这……酒保可以。”
萧仲恭没想到王环竟敢如此作答,呆了一下,接口道:“那好,就找酒保前来为你作证。如果他和你说的不一致,嘿嘿……”
赵良嗣断定其中必有曲折,于是向完颜晟请求道:“鉴于此事涉及宋金两国合作,关系重大,本使想请萧将军一起前往事发地点,详细询问当时的情况,以求拨云见日,获取真相。”
完颜晟一直旁听他们的对话,察言观色,也觉难断是非,于是答应了赵良嗣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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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柳暗花明

赵良嗣、萧仲恭等人来到“千日醉”酒家时已是亥初。与汴京不同,上京到了这个时辰,酒肆中的客人大多已经离去,店家快要关门了。
王环是常客,一眼就认出了昨日招呼自己的酒保,将他叫了过去。
见来的几人都似乎是颇有身份,酒保恭敬地问道:“几位客官,里面有雅座,清静。”
赵良嗣指着王环问酒保道:“你认识这位客官吗?”
酒保陪笑道:“认识,这位爷惠顾本店许多次了。”
“他昨日有没有来?”
“来了,一个人在雅座,呆了不短时间呢。”
赵良嗣冲萧仲恭微微颔首,然后对酒保道:“带我们去他昨日就食的雅座看看。”
“好的,正空着呢。”
酒保在前引导,赵良嗣不紧不慢走在最后,巡视着店中的环境。
进入雅座之后,萧仲恭对酒保道:“我们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有要事查问,你要如实回答。”
酒保眼睛雪亮,早知王环是宋廷使者,见萧仲恭神态威严,显然身居要职,忙答道:“小人遵命。”
萧仲恭指着王环道:“昨日这位客官饮酒时,你一直都在吗?”
酒保连声道:“都在,都在。”
“那好,你把当时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一遍,要详细。”
酒保挠了挠头,道:“这位客官进店时,大概刚刚申正。像平时一样,他在这个雅座里呆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戌初才走……对了,中间他出去过一次,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
王环连忙反驳道:“我没出去过,你这人怎么乱说!”
酒保有些发懵:“客官明明出去过,走的时候还特别叮嘱小人,房间内有重要物品,不让人进去,连小人也不行。”
王环面孔涨得通红:“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萧仲恭面露得色,对赵良嗣道:“尊使还有要问的吗?”
赵良嗣泰然自若道:“有。”他转头问酒保:“你真的看清楚,当时离开的是这位客官本人?”
酒保语气相当肯定:“他来小店十几次了,小人不会看错。”
“你就没觉得他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比如,说话的语气,或者走路的姿势?”
“这……他离开时,店里客人正多,小人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没太注意。”酒保疑惑道:“这位客官是在小店受伤了,还是吃东西后身体不舒服?”
王环快要崩溃了:“你眼睛瞎了,我根本没离开过!”
赵良嗣安慰他道:“稍安勿燥,我们会弄清楚的。”
萧仲恭冷冷道:“难道还不够清楚?”
赵良嗣不愠不火道:“确实,还有几个小小的疑问。”
“那你就快问吧。”
赵良嗣和善地问酒保道:“他经常来这间雅座吗?”
“是的,这个房间位置靠里,清静,这位客官很喜欢。他几乎天天来,所以,只要客人不多,小人一般都会给他留着。”
“这么说,他是这里的熟客了?”
“是的。”
“店里的其他伙计认识他吗?”
“大多认识。”
“你们店面不算小,看起来生意也不错,有不少熟客吧?”
“是啊,我们是老字号,开张两年多了,附近这几条街上,没有比我们生意更好的了。有些外地来做生意的,也专门来我们店里进食。曾有宋廷富商说,我们的酒特别醇厚,堪比东京汴梁城中山园子的名酒‘千日春’,因此,小店改为现在的名字……”酒保说得眉飞色舞,似乎忘记了眼前几人的身份。
“好!”见酒保越扯离题越远,赵良嗣连忙打断他,指着王环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的熟客之中,会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这里饮酒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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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稍一迟疑,道:“应该有。这位客官虽然喜欢一个人独酌,但点的下酒菜很丰盛,我记得有人问起过他。”
“这就是说,除了你,店中的其他伙计,还有店中的常客,都有可能知道他经常来这里饮酒,甚至知道他每天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是的。”
赵良嗣瞥了萧仲恭一眼,接着问酒保:“他离开的那段时间,真的没有人进到这里吗?”
“没有。”
“你刚刚说了,他走的时候客人已经很多了,你正忙着,都没时间注意他。既然很忙,在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是怎么确定没有人进入这个房间的?”
“这……”酒保呐呐道:“他说有重要的东西留在房内,回来之后又没丢,显然没有外人进来,否则,肯定会把东西偷走。并且,他回来后也没表示屋里有什么异样,所以,小人觉得应该没有人进来过。”
赵良嗣冲萧仲恭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他进店时,你看到他带什么值钱的物件了吗?”
“没有,他是空着手进来的,没带多余的物品。”
“如果他进店时真的随身携带了重要物件,既然你没看出来,显然不大,带在身上不会碍事,对不对?”
“是的。”
赵良嗣微微一笑,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酒店里充斥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贵重物品很容易丢失。他可以轻易随身携带的物件,为什么非要留在屋里呢?这显然不合情理。”
酒保一拍脑门:“是哦……”
“你当时为何不问问他是什么贵重物品?”
“当时实在太忙,没想起来问。并且,我们店里固然客人不少,但多是有身份的人,极少丢东西。”
“好,这个问题先放一放。”赵良嗣继续问道:“他出去这段时间,你真的没有进来过?”
酒保眼睛转了几下,心中嘀咕道:莫不成他丢了东西,怀疑是我偷的,因此拐弯抹角拿话来套我?于是口中答道:“当然没有。他吩咐过小人了,小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安分守己,怎么可能明知故犯!”
“嗯。你们的酒,那天有什么特别吗?”
“没有啊,我们的酒远近闻名,但只有一种,就是‘千日醉’。”
“酒会不会被换掉?”
“这不可能,客人多是慕酒名而来,不会自己带酒的。”
“他说只喝了很少,却很快就醉了。”
酒保否认道:“不可能,昨日这位客官走后,我收拾桌子时发现酒壶已经空了。我记得,当时他说酒劲大,我因此特别注意,心里还嘀咕:都喝光了,当然会上头。”
赵良嗣问王环道:“你喝光了一整壶酒?”
“没有啊,我只喝了半盏,就觉得昏昏沉沉,趴在桌上迷糊了很久。”
赵良嗣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环面孔微微有些发红,道:“似乎是有些奇怪,平时我喝大半壶都还清醒。”
赵良嗣道:“遇到这种怪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王环嗫嚅道:“下官还以为是疲劳所致,并未放在心上。”
赵良嗣叹了口气:“你也是见多识广之人,怎会如此糊涂!”
王环垂下头,没有作声。
赵良嗣又问酒保:“酒是你送进房的?”
“是。”
“送酒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意外?”赵良嗣怕对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继续道:“酒壶有没有落在你的视线之外,被别人换掉?”
酒保翻了翻眼皮,似乎在回忆:“没有……不过,我记得把酒菜送进去不久,这位客官出来方便了一下。”
赵良嗣将目光投向萧仲恭,微微点头:“哦。”
萧仲恭道:“人都会方便的,有什么不正常!”
“他方便的时候,也许有人不知不觉进来过,这种情况不能排除。”
“这些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毫无根据。”萧仲恭不耐烦道:“你还有多少问题?”
赵良嗣双目炯炯,紧盯着酒保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人,长相与他酷似,出去又回来,你能分辨出来吗?”
众人的眼光都盯着酒保,王环的眼神尤其热切。
“这……”酒保迟疑良久,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
见萧仲恭似乎有话要说,赵良嗣及时起身拍拍酒保的肩膀,道:“多谢,打扰了。”
出了酒店,萧仲恭迫不及待道:“赵龙图,你最后问的那句话,有诱供之嫌。”
赵良嗣似乎心不在焉:“哦?”
“你那么问,让酒保如何作答?”
“萧将军不必紧张,在下只想弄清真相,虽然难以作答,但他回答的也是实情。”
“你这是有意曲解包容。”萧仲恭道:“别忘了,证实王环外出的人不只这里的酒保,还有我的下属。王环和奚良密谋的整个过程他都看到了,当时并不匆忙,他有充裕的时间判断是否王环本人。”
“萧将军,不必这么快下结论,我们再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还要去哪里?”
“当然是奚良和王环密谋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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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卧云轩”,赵良嗣在大堂里转了一圈,然后进入密室,发现同萧仲恭属下描述的完全一致。
他转身走出密室,来到偷窥的位置,发现那里有一小块方砖是活动的。他抽出方砖,向里面窥视片刻,然后起身对王环及另一个下属道:“你们到里面去,像萧将军的人描述的那样做一遍。”
两人进去之后,他通过小孔观察密室里面的动静。萧仲恭在他的背后撇撇嘴,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良久,赵良嗣转过身来,对萧仲恭道:“点燃的烛火挡住了部分视线,在下以为,从这里未必能看清里面的人及发生的事情。”
萧仲恭愤愤不平道:“反正,你就是不相信我的人!”
赵良嗣笑呵呵道:“萧将军,你可以自己看看嘛。”
萧仲恭略一犹豫,凑了上去。果然,他发现赵良嗣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等他转过身来,赵良嗣问道:“萧将军,你能清楚地看到王环的面貌,听清他说了什么吗?”
萧仲恭道:“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小了,也许,昨天的声音大些。”
赵良嗣笑笑,转而问道:“当时你安排在这里监视的那个人,他对王环的熟悉程度,应该不会强于‘千日醉’的酒保吧?”
萧仲恭道:“他见王环的次数可能不如酒保多,但是,你别忘了,我手下的都是专业人员,岂是酒保那种普通百姓可比!”
“他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去了何处?”
萧仲恭楞了一下,道:“这个时间,应该在家里吧。”
“可否将他请来,将当时的情形重演一遍?”
萧仲恭不悦道:“有这必要吗?”
赵良嗣客气道:“事关重大,还望萧将军成全。”
萧仲恭略一迟疑,吩咐身旁的瘦长汉子道:“韩胜先,去把刘昂找来。”
赵良嗣找来两个身材与王环差不多的下属,将其面部稍作化装,然后把两人和王环带到一边,悄声吩咐着什么。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萧仲恭带着赶来下属走过去,道:“赵龙图,你准备如何重演?”
赵良嗣指着背后阴暗处的三人道:“这三人以同样的打扮装束,一个个进去,与等在里面扮作奚良的人重演昨日发生的场景。同样的话重说一遍,音调尽量同样大小,动作也同昨天保持一致。你的人还像昨天一样,在外面窥视,看他是否能确定哪一个是真正的王环。”
萧仲恭盯着刘昂问道:“有问题吗?”
“没问题。”刘昂看起来信心十足。
“赵龙图,如果这次认准的话,你就无话可说了吧!”调查询问了许久,萧仲恭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赵良嗣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同两人一起来到窥视的洞孔后面。
第一个人走进密室后,刘昂很快就有些不专心了,看起来,他已经胸有成竹,知道此人的真伪了。
换第二个人进去,片刻之后,刘昂变得紧张起来,靠近墙壁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第三人离开密室时,刘昂猛然转身来到桌旁,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也许是茶水放得太久,已经凉透了,他被刺激得呛了几口,面孔涨红,透着惶恐和茫然。
萧仲恭感觉不妙,急切地问道:“哪一个是王环?”
刘昂双唇微张,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前方,似乎没听到萧仲恭的问话。
“哪一个是王环?你倒是说啊!”萧仲恭音调陡然提高。
“第一个……不,不,是第二个……,也不对……让我再想想……”刘昂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你怎么回事,傻了?”萧仲恭吼道:“只有三个人,你就看花眼了?”
“我……我……”刘昂被吓得退了两步,幸好及时用手撑住桌子,否则一定会坐到地上。
“这不是赌博,对错都靠猜。”赵良嗣示意萧仲恭安静,然后直视刘昂,平静地陈述道:“你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员,知道通过那些特征来判断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即便你指认对了真王环,也要说明原因,他与另外两人的区别在哪里。”
虽然天气不热,刘昂却满脸大汗。过了半晌,方嗫嚅道:“我认不出来。”
萧仲恭恼羞成怒:“废物,连个人都认不出来,要你何用,滚!”
刘昂离开后,赵良嗣对萧仲恭道:“认不出来也不能全怪他,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萧仲恭不服道:“他开始信心十足。”
“那是因为他以为自己一定能分辨出来。”见萧仲恭面露不解之色,赵良嗣解释道:“举个例子,你和一个熟识的朋友小酌,屋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中途,你出去方便,回来发现朋友趴在桌上,你肯定不会这么想:我没看到他的脸,趴着的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对不对?此时你一个人觉得无聊,拿起本书来看,趴在桌上的那人起身出门方便,假如真换了一个人,只要体态外表差别不大,你很可能不会发现异常。”
事实俱在,萧仲恭难以反驳。
赵良嗣道:“另外,我询问过这里的酒保,昨天这房间的两个人,酒保都不熟悉,说是第一次见。如此隐秘之事,奚良为何找一处陌生地方?太冒险了,不合情理。”
萧仲恭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看到的王环是假冒的?”
赵良嗣点头道:“这种可能性确实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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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馆,赵良嗣忽然问萧仲恭道:“你是在哪里发现奚良的?”
萧仲恭向左侧一指:“就在前面不远。”
赵良嗣环顾四周,道:“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萧仲恭冷哼一声:“如果不巧,他的阴谋就不会暴露了。”
“我的意思是说,也许是故意为之的巧合。以奚良的身份,本不该出现在这条人流涌动的大街上,不是吗?”
萧仲恭不觉一楞,心中暗忖:当时太兴奋了,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他嘴上并不承认:“这并不奇怪,奚良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这里几乎没人认识他。”
“萧将军认识他,奚良知道得很清楚,对不对?”赵良嗣似乎知道萧仲恭不会反驳,没等对方回答便继续道:“你发现奚良的地方、‘千日醉’、‘卧云轩’,这三处相隔很近。”
萧仲恭不明白赵良嗣话中含意,没有出声。
周翰飞忽然插嘴道:“昨日晚间,天刚擦黑时,下官也自此经过。”
“哦?”赵良嗣知道他此时这么说,一定和昨天的事件有联系,于是道:“你有什么发现?”
“有件事情,现在想起来很不正常。”
萧仲恭问道:“什么事?”
周翰飞指着不远处的茶肆道:“我经过那里时,一个坐在窗口的茶客突然把茶水泼出来,差点浇到我身上。那人还不停大声嚷嚷,似乎正在气头上。”
萧仲恭道:“此地民风剽悍,不足为奇。”
“那人虽然身材健壮,但面色沉稳,衣料上乘,显然并非粗人。”
“文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那个茶肆恰好位于‘千日醉’与‘卧云轩’之间,也就是说,如果来往于这两个酒楼,必须经过茶肆。”
萧仲恭笑道:“难道茶肆风水不好,容易让人恼火?”
赵良嗣道:“萧将军不妨听他说完再作评论。”
赵良嗣的淡定令萧仲恭颇为恼火,想狠狠给他一拳。
周翰飞虽然心中有气,却不敢形之于色,继续道:“下官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回来再次路过这间茶肆时,发现那人已经离开,于是,下官进去喝了壶茶,顺便向茶博士询问那人的情况。”
“你的好奇心真强。”萧仲恭语含嘲讽。
周翰飞似乎没听出来,接着道:“茶博士告诉下官,那人似乎以前见过,但印象不深,并非常客。昨日下午,那人早早选定了靠窗的位置,一直注视着外面,似乎在等人。他把茶泼出去,抱怨茶水难喝,茶博士感觉很无辜,因为那壶茶是最好的——那人进店落座时,茶博士给他推荐了最贵的茶,他心不在焉,二话没说就要了。并且,茶博士过去赔礼换茶时,发现只剩了小半壶水,也就是说,他已经喝了不少——茶好不好,他早就知道。可是,为什么要等到下官经过时才发作呢?”
“也许,他看你不顺眼。”萧仲恭不怀好意地笑道。
周翰飞点头道:“不顺眼,这个词虽然不确切,但也差不多——他确实不想在下当时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
“因为在下经过茶肆时,王环恰好自‘卧云轩’返回‘千日醉’。在下怀疑,他当时正路过茶肆,如果不是被那人泼茶的举动吸引,注意力分散,在下一定会看到他。如此一来,假王环的身份必然暴露,也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了。”
萧仲恭不以为然道:“这些纯粹都是你自己的想象,缺乏证据。”
赵良嗣叹了口气:“萧将军,你也是老手,在这件事上为何如此固执己见!这么多巧合,就不是巧合了,是蓄意设计安排的,出自极其周密的计划。”
萧仲恭不愿承认自身工作有误,因此极力证明自己正确。赵良嗣表示理解,但是,仍认为此事疑点甚多。并且,辽国不可能归还燕云十六州给宋廷,如此重要的外交大事,也不可能由一个四方馆副使出面主持。
赵良嗣最终道:“眼见未必是实,李代桃僵,这种事情很是常见。”
萧仲恭听出了话中未尽之意——两人早就相识,只是一直故作不知。他也有些担心:赵良嗣如果把这个隐秘泄露出去,对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
见萧仲恭沉默不语,赵良嗣并没有进一步逼迫,而是道:“你我只需把此行的所见所闻如实上报即可。”
完颜旻得知此事后,未置一词,未理会辽谍的行为,不管宋金之间的纠纷,而是让赵良嗣等人跟随自己前往攻打黄龙府,用实力说话,也暗示宋廷:辽国幅员广阔,唯实力强者居之。
女真的猎猎军威和强大战斗力令宋廷使团诸人心惊不已——攻下黄龙府竟然只用了一天!

奚良通过内线得知了王环通辽一事的处理经过,懊悔万分,怒道:“裁缝拿了我们的银子,竟敢偷工减料,我要剁了他的手!”
石勇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也不能全怪他,即便把工夫做足,仍难瞒过赵良嗣。那个扮王环的兄弟离开‘卧云轩’时,如果不是我机灵,当时就会被周翰飞拆穿身份。整个事件,萧仲恭未必看不出破绽,只不过他已是骑虎难下,不好改口而已。”
奚良叹气道:“可惜,功亏一篑……再找机会吧!”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0-09-02 17:17:39
5,一线曙光

耶律智先降金之后,颇受完颜旻欣赏。为进一步拉拢耶律智先,诱降辽廷将领,完颜旻答应将公主兀鲁许配给他。可是,兀鲁心高气傲,并不把耶律智先这个降臣放在眼中。为接近兀鲁,耶律智先以宴请宋国使臣为由,请兀鲁作陪。
约好的时间已到,耶律智先在房中等待得坐立不安,听仆人禀报说客人来了,急忙迎出,与赵良嗣寒喧过后,面对兀鲁,傻楞楞地搓着手道:“公主,你能前来,下官实在荣幸之至。”
兀鲁白了他一眼,冷冷道:“父皇说你奉命宴请宋使,我担心你照顾不周,所以来看看。”
耶律智先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涨红,却还是赔笑道:“多谢挂心!”
兀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以后做事多用心,省得别人为你操心。”
耶律智先闻言一脸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下官……”
赵良嗣笑着打圆场道:“耶律将军一片盛情,我等甚为感动。”
看到兀鲁忍俊不禁,耶律智先这才松了口气,赔着笑脸道:“大家快请进来入座。”
众人落坐之后,耶律智先亲自行酒。他面有得色,介绍道:“这个酒壶可令人千杯不醉。”
众人发现,他手中的酒壶非常奇特,壶身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造型,手柄上方有一个注水口。   赵良嗣、李师师面露微笑,似乎知道其中玄机。兀鲁虽然强自板着面孔,却也同其他人一样,眼中露出好奇之色。
有人询问酒壶有何奇异之处,耶律智先道:“先尝美酒,等下再说。”
几杯酒下肚,有人脸已变红,耶律智先却越喝越有精神。
李师师的目光落在萧仲恭面孔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萧仲恭的注意力一直在兀鲁和耶律智先身上,并未感觉到李师师对自身的关注。
耶律智先殷勤地劝兀鲁进食,兀鲁木然道:“我吃过才来。”
耶律智先讨好道:“这些菜肴都是下官精心准备的,虽然不如宫中精美,也可将就入口。”
见兀鲁故意不理睬耶律智先,扭头与其他人交谈,赵良嗣打破尴尬道:“耶律将军客气了,如此美食,本使也很少有缘尝到呢。”
耶律智先感激道:“多谢尊使夸奖……”
兀鲁撇嘴道:“宋使那是客气话,人家在南朝什么美食没吃过,哪会看得上你这些粗食!”
耶律智先将目光投向赵良嗣面前的盘子,笑道:“看起来,宋使胃口甚佳,倒是公主殿下似乎食欲不振。”
“整天都吃这些东西,早已腻了,味同嚼蜡,哪有食欲。”
耶律智先讨好道:“冰天雪地,新鲜食材难得。只要公主喜欢,就是下官身上的肉,也会割下来奉上。”
兀鲁不屑道:“你说话这么酸溜溜,肉一定也是酸的,难吃!”
耶律智先闻言,颇感无趣。
酒量原本一般的耶律智先,同客人推杯换盏,干了一杯又一杯,依旧没有半点醉意。
一人耐不住好奇,再次问道:“耶律将军,你喝的好像不是酒嘛。快给大家说说,这酒壶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耶律智先微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两心壶’,壶内其实装了两种不同的东西,互不相通。”   他拿过酒壶向众人揭密:除了手柄上方的注水口,下方还有一个隐秘的注水口,两处注水口巧妙地设置在美女脚下及肩头的饰物上。因而,可以注入、倒出两种不同的液体。   倒酒时,先从下端的口注入清水,再从以肩头饰物为盖的小孔倒入美酒,斟酒时按住其中一个注水口,倒出的便是另一个壶口注入的液体。
有人问道:“从下面的口中注入酒,酒壶翻转难道不会漏出来吗?”
“不用担心,两心壶采用的是倒装设计,酒只能从下部注入,由壶口倒出,不会溢漏。”
为了让众人看得更清楚,耶律智先命仆从向壶中分别加入醋和水,果然,倒出了两种不同的液体。
兀鲁忽然怒道:“用两心壶招待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耶律智先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一问,脸色变得通红,呐呐不知所言。
女扮男装的李师师见场面过于尴尬,于是道:“这种壶的原名其实不是‘两心壶’,而是‘良心壶’。”
“为什么叫良心壶?”
“古时候有人家贫,喝酒时用良心壶招待客人,给自己倒水,给客人倒酒,体现了主人好客的良苦用心。而心地不良之人,会利用‘良心壶’谋害他人,酒壶起这样的名字,是用来提醒人的。”
耶律智先向李师师投去感激的目光。
见有人为耶律智先辩白,兀鲁益发不悦:“这样的二心酒,我不喝。”
耶律智先道:“我是一心的,我喝。”说完,走上前去欲取兀鲁面前的酒杯。
没料想,兀鲁竟然端起酒杯将酒泼到地上,怒道:“你心怀二心,不配喝这酒。”说完,气乎乎地离座而去。
耶律智先异常尴尬。
他身边的萧仲恭自言自语道:“对女人,不能像打猎那样,倚仗马快弓强箭利,穷追猛打,这种方式只会吓跑猎物。”
耶律智先听对方话中有话,于是问道:“那该如何?”
“要像钓鱼一样。”见耶律智先不明白,萧仲恭解释道:“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钓鱼之前先要置办好装备,鱼竿、鱼线、浮标……这些东西越精细,钓到鱼的可能性越大。”
“这个……”耶律智先慢慢咀嚼着对方的话语。
“尤其要有耐心,不能太过着急,用力过猛,即便咬了饵的鱼也会脱钩的。”
耶律智先连连点头。
萧仲恭悄声继续道:“公主这样的大鱼,怎可能轻易上钩!岸边水浅,觅食的多是小鱼,大鱼则在深水区活动,不屑与小鱼为伍。想钓上大鱼,就要用长杆长线,把鱼线扔得越远越好。大鱼经验丰富,警惕性高,不会轻易上钩,只有反复试探,确信没危险之后才会咬饵。同样,女人会本能地保护自己,所以,追女人要有耐心。轻易上钩的不会是大鱼,多是饿急了、没能力觅食的小鱼。感情这东西,轻易得来的往往不牢靠。公主自小娇生惯养,如今是金枝玉叶,看惯了圣上的英明神武,还有谁能入得了她的眼界?可是,哪里再去找圣上这样的男人!所以,耶律将军应以柔克刚,时间长了,总有打动她的一天。”
耶律智先沮丧道:“公主这样的女强人,怎么可能被打动!”
“这你就不懂了,再坚强的女人也有软弱的时候。人,不可能总是顺风顺水,一旦遭遇挫折,就会需要支持和安慰,这种时候,将军的机会便来了。”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0-09-02 17:17:39
李师师回去之后苦苦思索,模糊的记忆终于变得清晰了——萧仲恭原本是萧府管家萧忠。为何自家惨遭灭门之祸,萧忠却能幸免于难,并且李代桃僵飞黄腾达而不被揭穿?李师师认为此中大有隐情。
李师师将疑惑告知周翰飞,周翰飞道:“我数年前见过此人,也觉得奇怪。”
李师师惊讶道:“你以前见过他?”
“我记得,此人曾出现在辽国新城榷场,似乎是四方馆的头目。以萧仲恭的身份,不应出现在那里,更不会与四方馆有瓜葛。”
李师师瞪大了眼睛:“你看错了吧?会不会是另外一个相貌差不多的人?萧忠也不可能同四方馆有瓜葛!”
“你确定他是萧忠?”
“绝不会错。虽然当时我只有四、五岁,但他是管家,我对他太熟悉了,他的习惯动作我大都记得。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比那时成熟沉稳了许多,但不经意时的举动仍有以前的影子。”
周翰飞沉吟道:“看来,这个人身上一定有不少秘密。”
“你对他了解多少?”
周翰飞道:“他现在是完颜晟的重要下属,我曾暗中查访,知道他是辽国降将。本有家人,他投金之后却不再同家人联系,单身一人深居简出。金廷虽然待其相当优厚,却没给他具体职务。听人说,他好像事情很多,经常消失旬月。”
李师师好奇道:“消失?去哪里了?”
“如果真是榷场碰到的那人,那么,此人很可能从事情报工作,不便让其他人知晓。我注意多时,发现他确实很警觉。”
李师师发愁道:“这样一个人,要想挖出其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恐怕不易!”
周翰飞沉默片刻,道:“我有个想法,不妨一试,即便不成功,也不会牵涉到我们。”
“哦?”
“我去他家中查探时,发现房中供着钟馗的画像,香火不断。当时,恰巧有一阵风吹飞了香灰,他吓得连连磕头,祈求了很久……我估计,他以前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内心愧疚,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胆战心惊。”
“他迷信鬼神,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
“没错。我想,可以如此这般……”
李师师点头道:“我这里有一赐乐业人给的迷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楼主:两界过客  时间:2020-09-02 17:17:39
月黑风高,萧仲恭忽然自睡梦中惊醒,朦胧中看到桌案后面的钟馗竟然晃晃悠悠自画像中飘了下来,吓得急忙滚下床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钟馗竟然开口了,语音毫无感情:“有一段公案,需要你到场了结。”
萧仲恭哆嗦着问道:“什,什么公案?”
“不要多问,现在你必须马上赶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萧仲恭畏缩道:“我,我不去可以吗?”
“该来的总会来,你是躲不过去的。念在这些年的香火情上,本座会帮你开脱。不过,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否则,阎王发怒,本座求情也不管用了。”
“是,是……”
按照钟馗的指示,萧仲恭来到郊外一栋废弃的院落前。在石阶上站了半晌,方才壮起胆子伸手推门。   门是关着的,但没上锁。他轻轻一推,门开了,发出“吱”的一声轻响。   他心里一惊,犹豫片刻,将头凑近门缝向院内窥探。   院子里飘着一片绿色烟雾,透过浓密的烟雾,可以看到院内的房中隐约亮着火光。   他长长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一步步走了进去。   穿过院子来到堂前,里面的火光显得亮了些。   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像是一座废弃的道观,淡绿色的烟雾自桌案前袅袅上升。两侧有不少泥塑雕像,相貌怪异,如凶神恶煞。
房门被推开,一阵风随之而入,烟雾浓淡不均,在火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奇幻的效果,那些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泥像似乎变成了活动的妖魔鬼怪,个个张牙舞爪,准备择人而噬。
萧仲恭额头上冷汗直冒,全身的肌肉都已僵硬。   堂上蛛网尘封,似乎许久没有人迹到此,怪的是桌案上居然坐了一具僵尸,相貌与萧思显有七八分相似。
萧仲恭大惊失色,向后猛退两步,几乎摔倒在地。
僵尸嘴角抽动了几下,眼球转动,但表情僵硬。冷风吹过,他身上的衣服却纹丝不动!
“萧忠,你来了!”声音发自僵尸之口,阴森恐怖,令人浑身汗毛直立。
萧仲恭吓得牙齿打架,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背后传来奇怪的响声,他急忙回头,只见两旁忽然各多了一卷条幅,自房梁垂及地面,上面各有四字:
“萧忠狗奴,
还我命来!”
每个字都有斗大,色彩殷红,触目惊心,似是鲜血所书。
萧仲恭又惊又怕:刚刚进来时并无条幅,屋里没有人,条幅从何而来?一定有鬼!
萧仲恭再转回头时,僵尸已经不见了。
阴风四起,屋内亮着的四盏油灯同时熄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吱嘎嘎……”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房门竟然自动大开,室外院中飘起千百点绿荧荧的鬼火。   萧仲恭骇得浑身发抖:冬日冰封大地,尸体不会腐烂,哪来的鬼火!
鬼火随阴风飘入房内,如同一群萤火虫。原本黑暗的房中变得一片惨绿,鬼气冲天。
“轰”的一声,鬼火竟突然尽数爆烈,绿芒四溅,片刻之后室内再度陷入沉沉黑暗。萧仲恭惊恐万状,跪伏在地手足并用,颤抖着向房门爬去。
忽然,室内熄灭的四盏油灯竟然同时再度亮起,原来位于桌案上的僵尸此时竟然盘膝坐在了门口。萧仲恭蓦然看到身前相距不足三尺的僵尸,不由发出一声惊叫,慌乱中倒滚出丈余,面上血色全无。   殿外吹进一股阴风,乍起乍停,油灯的火焰摇摇欲熄。萧仲恭担心火光再灭,手忙脚乱向一旁的窗口爬去。
他再回头时,僵尸又不见了。
正在他惊愕莫名时,室内阴风四起,忽然多出一个身影,白袍白靴,头上还戴了顶白色高帽,几乎触及房梁。
“勾魂白无常!”萧仲恭失声叫道。
“砰”的一声爆响,一团冒着尺高绿焰的鬼火在桌案前悬空燃烧起来,满室绿光,映得白无常的面孔更加狰狞可怖。萧仲恭发现,白无常眼中发出的竟然是荧荧蓝光,连拖下的血红长舌也被映得变了颜色。
“时辰已到……”白无常声音死板道:“萧忠,有人向你索命,在阎王面前告你勾结奸臣,暗害主人。”
萧仲恭身子抖成了一团:“我,我没有……我只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你还想搪塞!”
“不,不敢,我说的是真的!”
白无常喝道:“你主人正要和你对质,且听你如何说。”
“我主人萧思显一家被灭门,源于一封告其谋反的密信,信中内容涉及宫廷密讳,触及天祚隐私。”
白无常反驳道:“萧思显身为皇亲国戚,其姑母是道宗首任皇后萧观音,如此身份,怎会谋反!”
萧仲恭急急分辩道:“恰恰因为他是皇亲国戚,天祚才会对其颇多猜忌。有人告密,说萧思显曾言,天祚并非道宗耶律洪基嫡孙。天祚最担心的就是有人质疑自身不是皇位合法继承人,他担心消息泄露,自己皇位不稳,因此断然处置。”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向此处走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静寂的深夜中不难分辨。
萧仲恭身后突然升起一个高大的蒙面人,出掌将其拍倒在地,然后向白无常打出快走的手势。他们迅速灭掉房中的油灯,悄然自院子后面离开了。

楼主:两界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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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7-23 18:03:45

更新时间:2020-09-02 17: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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