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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世灵童——《硬币有两面后传之一》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真的吗?假的吗?转世灵童?谁呀?




说明:1.担心大家看不懂,所以把《硬币有两面之时间旅行者》最后一节放置在这本书的的前头,相当于引子吧。免得缺少提示,大家看得云里雾里的。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硬币有两面之时间旅行者》 第25卷第10节 一桃杀三士

跟蛋蛋磨蹭了一小会儿后,刘国川走到松本润身边,松本润有点傻,刘国川把他的头掰过来,正对着自己,而让自己的背对着三个小虫子,他审问松本润,扶着松本润的头,假装对着他低声耳语,一边回过头来,怨毒地扫视身后的三个小虫子,一次两次三次,似乎让大家觉得松本润告诉了他什么秘密,可是松本润已经傻乎乎了,他对刚才的奇迹还在计较。没错,他就是曾经的刘国川,对这样的神迹是多么的在意,他也差点成功了,可是也像刘国川一样失败了,他有些不服,有些不甘,有些兴奋,有些疯狂,喃喃自语,眼神散乱而疯癫。这个状态很好地配合着刘国川的表演,让三个小虫子和卫生员误以为他正在跟刘国川坦白一切,也在抱怨什么。
把松本润的头狠狠地摔在地上,刘国川像国王那样站起身来,开始对着三个小虫子发飙了,激动中夹杂着忍不住要爆发出来的癫狂,就像一个人一下子受不了中几千万彩票的那种癫狂:
“你们看看,我被这个老不死的刺杀了。这把刀不会无中生有,唯一没有嫌疑的是这个卫生员。”
卫生员毫无戒心地走到刘国川身边,跟其他人撇清关系。三个小虫子相互间看了看,很快就各自散开了,但大家都围在刘国川对面,基本上成了一个扇形。
“你们中谁是内奸?哪一个是乔布斯的人,你不知道这样的事关系有多大吗?一暴露出去,乔布斯还会让我们活着吗?你这个白痴奸细能活着吗?你不知道乔布斯的为人吗?你是个不会思考的蠢猪?看看,看看,我们离变身是多么近呀,你们却把它给毁了。该死的……”
刘国川对着卫生员挥一下手,卫生员顺势举起了手枪,看着他,不知道要把手枪指着对面三个小虫子中的哪一个。
刘国川接着说:“我知道你们中谁是奸细,可是你们三个,现在每个人我都不敢相信,因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通过气,现在我命令你们把身上的武器拿出来放在地上。这是命令。”
对面的三个小虫子都很紧张,队长坤子对刘国川说:“师爷,我常年跟着您,难道您信不过我吗?”
刘国川呵呵两声,说:“我把你们个个都当兄弟,尤其是你们三个,想让你们一个个跟我一起重新做人,正正当当做个男人,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像那个老鬼头一样,你们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不分青红皂白背叛我,为什么?你们是猪呀?!已经临近成功啦,自己看看,关乔布斯屁事呀!他知道个屁呀!我们才是主角,我们比他更需要这个,你们这是在自掘坟墓吗?你们真是猪......”刘国川对着面前的这些小虫子破口大骂,他的情绪是真的,非常激动,只是他的嗓子已经破了,声音沙哑。
脖子受伤,这么咆哮很伤气,他摇摇头,沙哑地说:“好了,现在你们别再说那些没用的,赶紧把武器都交出来,先表示你们的清白。快点。不然我让顾医生把你们一个个干掉。”
对面的小虫子都不再争辩,掏枪放在地上,三个小虫子中只有巴特勒比较犹豫。他的犹豫立即让其他人有了反应,人人都看着他,他赶紧辩解说不是我,我只是......
这个时候分辨是愚蠢的。他的背后被插进了两把匕首。
卫生员一枪打死了巴特勒。
刘国川放下枪,对坤子说把那三个看守叫进来,他们也可能是乔布斯的暗探,只要有人通知乔布斯,他们都得死。
坤子去叫人。外头三个看守早就听到里头的枪声,不知道怎么回事,进来的时候战战兢兢,挤成一团,站在门口的墙边。
坤子关上门,另一个小虫子西斯突然偷袭,一通子弹,解决了三个看守,其中有个看守防着他们,打了一枪,坤子受了点伤。刘国川让卫生员和西斯帮忙救治。然后,他在他们的背后开枪,一通子弹过去,三个人全倒下了。刘国川走到坤子面前,摇头说:“我不知道谁才是内奸?不好意思。”
他的话很假,因为卫生员肯定是无辜的。
这个过程中,松本润一直在发傻,一件意外接着一件,他真的傻眼了,反转的电视剧也没这么快的。他也被杀了。
“破布袋”的老鬼头自己难产死了,他身体太虚弱,挣脱不出那个“蛋壳”,卡在破布袋里,死掉了。
尽管如此,刘国川对他咬牙切齿,把他打成了筛子。
老鬼头赢了,他输了。
蛋蛋见刘国川射击老鬼头,把刘国川臭骂一顿。刘国川不理会他的咒骂,他解释说:“因为你的神迹身份已经暴露,这是很危险的,不是死的问题,而是生不如死的问题,就像我囚禁老鬼头这样。现在所有的知情人都死了,等一下,还有一个叫韩森,他在中华路一段的中华商场地下四楼,你和我一起去,我们必须杀了他,烧毁掉那里头的一切。他正在进行有关你的精子的实验,对你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来,看看,这是门卡,这是密码,我怕我半道上死了,不用瞪眼睛,注意我交代的……”
刘国川依然很忙,他找来了火焰枪,烧了老鬼头和其他人的尸体,他不能别人帮忙,也不让外头的小虫子接近,他要把一切痕迹都烧毁得干干净。他给蛋蛋解释说不能让人拿走老鬼头身上的任何东西去做研究,包括地上的血液,所以清除干净,用火焰枪烧一烧,才能保证彻底清除。
在前往中华商城的路上,他又交代蛋蛋:要注意山口春田的三口组,山口春田是老鬼头的代理人,他还活着。他一直在找老鬼头,找不到。还有山口惠子,那个女人突然失踪,不知死活,她也是一条毒蛇,知道老鬼头的一些蛛丝马迹,如果他们父女联合起来,那基本上可以把时间旅行者给推导出来,也能把你给推导出来。而且山口惠子对时间旅行者很在意,不会放弃的。不管怎么说,山口组是一个秘密的、可怕的、有非常实力的组织,将来你一出去后,一定要建立自己的秘密组织,保护自己,我会尽量活下去,帮你铲除山口组,尤其是山口春田一家,但我没法保证我能干得过他们,也没法保证活多久。好了,你现在的身份很特殊,别心慈手软,否则受苦的是自己。总之,现在的你是唐僧肉,很危险的,预防的工作得多做点,这很正常,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再接下来,他开始说到钱的事,他还是有些钱的,在哪儿哪儿,他也有一个产业帮帮团物流集团。这些财产将来都会存在他的名下,帮他建立秘密组织。还有小春的事,他很抱歉,他没想到郑树德敢回台湾,否则他是不会看着那个丑八怪来伤害自己的儿子。至于他离开他们的最初考虑是他的身份有危险,他不知道老鬼头的这个东波功会如何对待他,就他自己预测,他知道老鬼头的底细,他已经是他的敌人了,老鬼头不会放过他,他得捞点资本,保护好自己。当然他也想找到东波功,也就是老鬼头,要他给个说法,甚至把时间旅行者还给他。总之,有自私自利的成分,也有不得已的成分,重点仍然是偏自私。
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感觉竟然不同,知道小春的真相,他竟然没有多大的悲伤,也许他成了时间旅行者,已经跳脱这个尘世,跟空洞法师一样,成了世外的某个人。当然现在,他还有些麻烦,这些麻烦也转移了他的一部分注意力。刘国川说的没错,老鬼头死了,山口组,那是老鬼头的遗产,有可能也是他的毒药。清除山口春田和山口惠子是最保险的一种选择,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就像刘国川和老鬼头的关系那样,这里头没有对错,都是因为信任出了问题,因为利益如此之高,关系如此之大,信任很难。
老鬼头跟刘国川一直在纠缠,刘国川一直在寻找老鬼头,想要当时间旅行者,重新生活,老鬼头因为刘国川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他一直想清除他,防着他,为此,他培养了一帮手下,山口春田就是他培养的一个代理人。
以后山口春田会知道老鬼头已经死了,而他蛋蛋从刘国川的魔窟里活着走出来,那山口春田一定会找他了解真相,这样危险就来临了!
糟糕,他成了唐僧肉啦!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转世灵童》第一卷 很横的人
第一节 巴图康
巴图康,一个很横的人,一个西海舰队的退伍老兵,在东元2567年四月初一,被分配到康定县南郊治安站当站长。一个退伍老兵,能当上站长,相当于派出所的副所长,副科级干部,算是上面对他这个退伍英雄一个褒奖,也算是他破相的一个安慰奖。在加勒万河谷,巴图康那一脚飞踹印度斯坦阿三的短视频在微信和网上飞快传播,他成了民族英雄那样的网红。
他的脸在冲突中被燃烧弹烧坏了,脸部像蜡做的那样熔化了,接着又再次凝固,最后完全不像一张正常的脸。好在整容整的还可以:脸皮如婴儿般的红润;鼻梁骨依然挺直,鼻头塌了些、扁了些,不算难看;眼皮被烧得开了些,本来就大的眼球更大了,像两个大灯泡,这样的眼睛,看着别人会把人家给吓的。
当然,算是丑人了,上班没几天,他就被本村导游叶子取了“钟馗”这样的外号。
一般退伍后能当上站长的老兵,在部队里至少得是连长级别以上干部,少尉军衔,巴图康只是一个上等兵。可能有人会认为政府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也可能是看在他是网红的份上,要给民众一个安慰。实质上不是,还是关系起的作用,尽管他没找人帮忙找关系,但是有人暗中帮忙。白仁桑吉,现在州政协顾问,原先的康定县县长和州政协副 。巴图康的妈妈,南加旺姆,是他家长子白仁贡布的保姆,中年以上的熟人都知道曾经有传言说巴图康是白仁桑吉的私生子。

巴图康是康定炉城人,炉城是甘孜州的市府所在地,折多河和雅拉河交汇而成的炉水的周边、跑马山附近被划为炉城,南部边界在炉城南路的金刚寺村附近,南郊治安站就在金刚寺村附近。那里本来是郊区,现在一点儿也不像郊区,经济发展了,县城区已经跟市区炉城连在一起了,有规划说南郊将成为县城的一个新区。现在的南郊治安站旁边就有移动电信公司、石化加油站、公交车站和4S修理店、便利店、汽车旅馆等等。当然,相比于市区和县城,南郊还没有多少人气,还算郊区。
巴图康是南无寺村人。南无寺村在文成公主桥的西岸的桥头附近,折多河的西岸那一片都是,新贵族白仁家也是那个村子的人,他家老屋就在折多河拐弯的那个银宝山的半山腰上,而巴图康家在银宝山西面的山脚下。
银宝山像躺着的银宝,环城西路在西面连接文成公主桥和炉城南路,在东面与光明路相交,它从银宝山中间穿过,把这块“银宝”切成大小不等的两半。白仁家的老房子在银宝山弯月形的南部的半山腰,在老土司甲木家的祖坟上方,像一座石碑镇压着赑屃那样压着它。白仁家原先是明正土司甲木汉假的总管,后来,白仁桑吉的父亲拜仁果敢拥护红党(现在的共和党),而明正土司甲木汉拥护白党(民主党),结果红党胜利,白仁家也成了康定城的现代土司,白仁桑吉的爸爸做了县长,白仁桑吉也是做到了县长,州的政协副 ,现在63岁了,算退休了,但仍然是政协顾问。
现在白仁家如日中天,没有人敢说他家的坏话,有的也是私底下说的。人人都相信白仁家祖屋是故意压在甲木家的祖坟上方,不是为了住,而是为了压制住老土司,避免他家捣乱。甲木家的祖坟,墓穴已经老早被盗光了,也就剩下两间跟猪圈一般的长着杂草的墓穴,但是,如果从风水的角度讲,那地方真不错,面对折多溪的一个小湾,银宝山像官帽椅,墓穴就处在“官帽椅”的座位上,风景独好。
当然,人们也相信白仁家这么做是不道德的,因此一定会有恶报。不是吗?白仁桑吉有三姐弟,老大是女的,嫁到了圣城拉萨,现在大外甥成了拉萨城的秘书长,但是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还出国留学去,嫁给了一个老外,不回来了。二外甥是个老板,有一家青稞酒厂和一家茶楼。白仁桑吉的二哥已经73了,是个老傻瓜,现在还住在老房子里,孤身一人,老伴死了,他的傻儿子白仁英宗也50了,回来守着他,也放羊;白仁英宗的媳妇和她的一对子女说见到鬼了,不敢住在祖屋,因此,有钱有势的白仁桑吉在向阳路的康嘉花园一期给买了一套房子给他们,也不计较一下这事是真是假,有可能是白仁英宗的媳妇想占点便宜。白仁英宗是个老实人,他媳妇是聪明人,现在她的儿子白仁占武也刚娶了媳妇,一个汉族小商人的女儿,导游,是个机灵鬼,老妇人指望不断改良老傻瓜的不良遗传基因。导游叶子不是个安分的人,尽管有聪明的婆婆看着,仍然到处招蜂引蝶,并且把缘由都推给了导游这个工作。白仁占武也是个老实人。白仁桑吉是老四,他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白仁桑吉的小儿子白仁德隆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是康定县的公安局长,还不错;老大白仁贡布,不行,花花公子一个,再加上鸦片鬼,简直是没救了,现在送到湖北武汉戒毒所戒毒。大女儿是老二,现在在成都商业学院当老师,女婿也是。白仁桑吉有两个老婆,大老婆早亡,只留下白仁贡布,大女儿和小儿子是二老婆生的。这样推测下来是不是算每家都有一个不好的。也就是老百姓胡乱推推,要是站在白仁家的角度可不这么看。
要上白仁家的老房子必须经过巴图康的家的屋后山路,他要找的那个家就在银宝山南侧的山脚下。白仁家有钱,开一条4米宽的路到了半山腰的老房子,顺带帮巴图康的那个家铺了路,因此,警车停在路边的梨树下,他沿着屋后的一条土路走下去。
山脚的坡地附近有十几户人家,高低错落的,谁都尽量避免挡住谁的风景。一律都是泥土墙的老式藏房,地基是石头砌成了,上面就是土坯,很厚,虽然尽管有些土墙看起来有裂缝,依然坚固的样子,因为它的样子跟康巴汉子一样壮实,下面地基足有一米宽,到二楼也应该还有50公分。一楼都是堆放柴草和放养牲畜的,显得脏乱。
望见那个家的院门了,就是两级台阶的旁边有一个石臼的那家。巴图康心里还是有点犹豫,脚步反而慢吞吞起来。到了院门,站在台阶前,对着一对发黑的柴扉,竟然不敢推开,它们并没上锁。刚好,院子里有一个50多岁的妇人,正在收拾木材,她听见外头有动静,门口似乎还有影子,于是问:“谁呀,谁在那?有事吗?”
只能硬着头皮推开柴扉,巴图康应声说:“阿妈,是我,巴图康回来了。”
“什么?”穿着黑色的藏袍的老妇人应声转过头来,看见巴图康的那一会儿,手中的木条掉落下来。
“你是......”老妇人问。她有点狐疑。
“我是巴图康呀。”巴图康紧几步上去,扔掉手中的旅行包,抓住老妇人的手。她的手粗糙、冰凉,还颤抖。
“你是警察?你的脸怎么啦?你是......”老妇人对着巴图康一直看,在找寻一点她熟悉的痕迹。
“脸,脸在边境冲突中被燃烧弹给烧了,有点......”巴图康只回答一部分,另一部分不敢说,那是有问题的。
“你是阿康吗?你回来啦?什么时候的事呀,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一去有五年了吧,你可真狠心,连个视频都没有,瞧瞧你阿妈吧,你......”一个老头听见动静了,从二楼上的木梯子下来,他的腿脚还好,肤色发黑,看起来健康的样子。
到了身前,老头的视力总算派上用途了,他盯着巴图康看,看得很仔细,于是他犹豫了,情绪上也不再那么激动,虽然巴图康的脸被烧坏了,一副谁也认不出来的丑样子。
“进屋说好吗?不管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进屋说吧。我有事跟您二老说一说。”巴图康请求说。
老妇人的泪水流了下来,她已经有一点点预感了。
老头子看着老妇人,一脸的狐疑。他侧开身子,说上楼说,上楼说。
爬上木楼梯,到了门廊,进入大门是客厅,也是厨房的火塘。老汉冲茶招待巴图康,老妇人对着巴图康一直看,时不时的擦一擦眼泪。
巴图康知道要瞒过孩子的父母是不可能的,他为此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先打开旅行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罐,那是一部分的骨灰。接着是一部手机,那不是他的,是他的战友的,已经牺牲了。他打开手机,打开图片。骨灰罐子递给老妇人,手机递给老汉。
老妇人马上哭出声来,把瓷罐紧紧地抱在怀里。老汉有点坚强,他一张一张地看着照片,后来,眼里出现了泪水。后来老妇人把手机要过去看。她认出了两个阿兵哥中那个属于自己的儿子。
“我先......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阿康的战友,西海舰队的,同一个宿舍,上下铺的兄弟。我姓陈,汉族人。我是一个孤儿,阿康跟我说好了,将来退伍后,我们一起回到这里,他的爸爸妈妈也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们还继续在一起。去年,我们跟印度斯坦的山地师第一师发生了冲突,网上视频您们都看得到,对吧?后来有一次,擦枪走火了,冲突大了起来,于是,意外发生了,一颗燃烧弹在我们身边爆炸,他......他那样了,我这样了。后来,医生以为我是巴图康,我也没反驳,我们俩身形差不多,于是,我就这样退伍了,来到了这里,现在当了一个警察。现在我依然是孤儿,您们能接受我吗?我跟他可是有约定的。”不是巴图康的巴图康说。
“孩子,说什么呢?阿康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儿子,你能到我们家,愿意到我们家,我们是非常感激。谢谢啦。”老汉说。
“我是一个灾星,所以我是一个孤儿,来你们家我怕给你们带来灾难。”假冒的巴图康说。
“什么灾难,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活到现在还怕这个吗?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更大的灾难?拉姆说的没错,佛祖也有不公平呀!”老汉说。
“别这么说,有罪呀!”老汉说,“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我们......”
“自从他去参军后,我心里就一直不安。有一天梦到他掉水里了,还有一天梦到他中枪了,总之,经常做恶梦,没想到这梦还成真的了,都是你,老不死的,都是你让他去参军的,说什么光耀门庭,光你给鬼,你还我儿子来,还我康儿,你......”老妇人情绪不受控制了,当着客人的面,跟老伴吵了起来,他们在为巴图康参军的事争吵。
老汉解释说他想让巴图康通过参军改变巴图家的命运,他们家穷了不止三代了。现在,命运没改变,唯一的儿子没了。老妇人没想放过老汉,说他不把儿子当儿子,可他就是他的儿子呀。说完大哭起来。老汉一听老妇人这么说,也蹲下身子,委委屈屈地哭起来。
没错,她是不干净的,可是她跟着他,一辈子没享过福。亏了。
说到保家卫国,这个假冒的巴图康也有自己的想法,没那么单纯,他是想自杀的。不,确切地说是那个老的蛋蛋想自杀,新的蛋蛋可不肯。这个皮囊里有两个陈蛋蛋,他们也常吵架。新蛋蛋比较积极,老蛋蛋比较消极,好像为的是那个叫安小春的女人。当然,也不全是。人心似海,即使共用一个皮囊,还是有个人隐私。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二)
10年前,318国道还是条沙土路,路不那么宽,车的速度慢,车和车相会时还会注意闪避,减减速,偶尔路边的草场还会冒出狼呀、野兔、狐狸等等,车在走,人也能随时横穿。现在,路拓宽了,还是柏油路了,人们反倒不适应了,望着车还远着,才穿过路一半,车却瞬间过来,撞上了,死了几个,后来,318国道两侧的村民学乖了,交通事故也就少了,不过鸡鸭狗的事故还有。事故出来,找谁呢?司机早走了,根本不把这样的事当事故,停都懒得停一下。
巴图康这个站长什么事都得管,鸡鸭交通事故也是事故,找不了司机,找站长呀。这事没办法解决,还能吃的,站长自己掏钱,买下,给站里的同事增加个菜,反正是土的,至少比外面市场上买的质量高。但是,被车轮碾成肉酱的呢?这就说不清楚了,谁家的?
站长的工作五花八门,但都还是小事:最多的是帮忙找牛羊和小孩老人的占大多数;其次是邻里纠纷;再次是巡境,耀武扬威地巡境,不是开着警车,而是骑着矮脚的藏马,不威风,有点掉价。像站长这么身高马大的,他喜欢骑鸵鸟龙,不过鸵鸟龙在热带比较适应,亚热带一般般,冬天不好过。康定城的鸵鸟龙一般都是用来搞旅游,比如跑马山度假村这样的。
不过站长还是有点用的。宝光区和南郊区的爸爸妈妈看到不听话的小孩子都会吓唬说:“再不听话,我就打电话让丑人巴图康过来抓人。”孩子立马就安定很多了。幼儿园的阿姨也说这招管用,经常用。
就会这样,丑人巴图康再次成了本地区的名人。
现在交通发达了,外边的人进得来,里头的人和货出得去,这地方就算活了,虽然交通事故也不少,但没人反对318国道,一个都没有。南无寺村的柯展业和何花两口子就是实实在在的受益者,他们在政府的支持下,贷款买了辆大卡,一个当卡车司机,一个当卡嫂,一起跑运输,生活立马就好了起来,现在儿子都读大学了,每年四万从卡车里出,他们还在康嘉花园二期按揭买了套房子,依然是从这辆大卡里出。
开大卡的司机,也算是高级的劳工,挣的钱多,社会地位就高。每次回家,再次出门的时候总有人过来给个笑脸,打听再次出门的时间,问有没有可能捎一段路。农村人就这样,能省就省。

柯展业两口子还算会做人,只要顺道,他们就捎。路好了,车速快,去成都和圣城拉萨都很方便,而且快速。只要是去拉萨和成都的,一定有人搭车。拉萨是藏民心中的圣城,一生是要去一次的,砸锅卖铁也得去。成都倒是不一定,要搭车的基本上都是有事的,比如大学生、打工、走亲戚这样的。
经过两个月的悲伤和抑郁期,在巴图康真心的呵护和哄的帮助下,旺姆的心里恢复了些,她想去一趟拉萨,给另一个巴图康做场法事。本来可以在南无寺做,不好,会暴露现在巴图康的身份的。
就这样,一家三口搭着柯展业的大卡车去了一趟拉萨。巴图康说他可以开车载两个老人去,老人不愿意,说能省就省。现在又要装修房子,还要买房子,还要将来娶媳妇,费钱的地方太多。真的已经没了,假的也是珍贵的。他们都老了,需要一个送殡的孝子,巴图康最合适了。
上高速,两天半也就到了拉萨,巴图康能开大卡车,柯展业乐得偷闲,在车上眯了一阵子。

路通了,钱财也就滚滚来了,原先很多城里人待在城里不出来,现在路好走了,青藏铁路也通车了,于是,很多人都可以到圣城还愿、看个新鲜或者旅游。拉萨城一年四季都挺热闹。两个老人没见过这么多人,开始怀疑这个世界。阿妈旺姆感慨地说:“现在的城里人呀,钱多得让人不敢相信,你看车这么多,跟马一样多,太富有了。”
巴图康说:“阿妈,我们现在的钱也不少,足够在城里买套房子的,您要是不喜欢乡下,我们可以跟柯展业他们学学,也到康嘉花园买个期房。”
“算了,我还是喜欢老房子,老邻居。如果让我住在城里的高楼里,那就跟白仁家的金丝笼中的画眉似的,不自在。”老爹巴图斯说。
旺姆到白仁家当过女佣,伺候过白仁贡布,她倒是喜欢城里的生活。可惜巴图斯对旺姆的过去依然耿耿于怀,也怕被人说三道四,他觉得没脸在外头混。他的个性也是闷葫芦,一辈子放羊、种田,不善交际,就因为这样,当时也就顾不上计较旺姆的名声了。
六月中旬的拉萨,中午前后,露天地里的气温非常高。被称为“日光城”的拉萨,太阳光像银针一样直射下来,又亮又烫,简直使人觉得拉萨的天上有两个太阳。
混杂着特种气味的尘土,松枝和酥油燃烧的烟雾,在空气中时浓时淡地搅拌着。即使是双目失明的人,嗅一嗅也会知道这儿是拉萨。
在市中心的大昭寺门前,在近郊的布达拉和甲坡日脚下,在环绕着拉萨的“林廓”路上,在西面的哲蚌寺,北面的色拉寺,东面的甘丹寺……到处是磕头拜佛的人群。他们的整个身躯在地面上不停地起伏着,有时像一道疾流,有时像一片海浪,却没有喧嚷,只是默默地重复着、萌生着、加深着自己的信仰。年年,月月,天天,总是呈现出相似的景象。各式各样的佛像,各式各样的男女,各式各样的祈求,各式各样的许诺……交织着,汇集着,构成了拉萨特有的生活旋律。
高原的天气变化得特别迅猛,风和日丽的正午,突然一阵狂风拔地而起,乌云像山后的伏兵扑了过来,刺眼的闪电,炸裂的雷,带雹的雨,一起向古城展开了进攻。整个拉萨河谷像一个巨大的音筒,从西到东,每个角落,每座墙壁,每块岩石,都发出震耳的回声。一处处林卡里的垂柳,像兴奋得发狂的女妖,披散开长发让风雨尽情地梳洗。所有户外的人都躲避了,连多得惊人的野狗也一条都不见了。只有最虔诚的拜佛者继续三步一伏卧。
跟虔诚的其它人一样,老两口也没躲避突变的天气,整个身躯在地面上不停地起伏着,在所有能拜的寺庙外都拜了一圈。
第二天,在色拉寺做了一场法事,捐献了一盏银质的酥油灯,完成了一个心愿。最后,两个老人有在巴图康的坚持下多住了一个晚上,逛逛林廓的班禅故居、八廓街,游览了布达拉宫、拉姆湿地,最后坐飞机回到康定机场。因为他们还没坐过飞机,在巴图康的劝说下感受了一下。
经过这趟旅程,他们送别了一个旧的巴图康,他们也认了个新的巴图康。都是儿子。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三)
在跑马山南路和河滨东路之间有一条老街,不长,也不宽,这条老街叫向阳街,是条古玩街。路边的榆树空地上允许有些小贩公开摆着假古董诈骗,不过一般骗的都是那些似懂非懂的“行家”,平民百姓根本不敢去碰这个,也不会去关注这个。
在一个摊位上,有个客人在查看一根烟枪,铜质的烟锅子,湘妃竹的烟杆,烟嘴还是镶白玉的。
客人拿过东西,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不时还拿到鼻子底下嗅一嗅。
“您瞧出来了吧,老物件,好东西呀。”贩子推荐说。
“说价吧。”客人说。
“四百。”
“二百。”客人还价。
“四百。不还价。就这烟嘴的白玉也要值这个价。”
“佛经上说,不可妄语。你真实给个价吧。”
“啥,这是做买卖。”贩子说,“你扯上佛经啦?”
沿着向阳街南边第一条巷道进去,一条6米宽的巷道,铺着石板,以前看挺宽,现在看窄窄的。三个女孩正在踢毽子,一间杂货铺在巷口边。靠近跑马山南路那头有一个大院子,跟四合院有点类似,院门弄得有点像衙门,门楣上有一个牌匾,上面写着“炉城东赞府”。微光照在上头,那几个字有着千金的分量,让人不敢靠近。
院子里头有人,长的声调,也有短的、高音的。客厅里亮着明亮的灯光,显示有人在等着他。还有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还有一个低低的孩子的哭泣声。等了一会儿,巴图康轻轻推开一道细缝,往里头看。
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和一个衣着华贵、五官精致的老妇人正在天井的院子里说着什么,中年人左耳的金耳环就是证明,特别显眼,他应该是管家巴桑,那么老妇人应该是土司妇人了。
穿着金线刺绣藏袍的老妇人正瞪眼,在说着管家什么:“......唉......你真不懂事还是装糊涂,巴桑,还有……唉!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呢?”
“免了免了。”还没等管家念完,老妇人就挥着手说,“快念账目。”
管家大声念道,“青稞面一百斤。500元,酥油一块,十斤,100元,奶渣一袋,20斤,500元,风干羊肉20斤,1000元,风干牦牛肉一袋,20斤,1400元......”
“等等,这个牛肉干这么贵呀?”
“呃......对,比羊肉贵一点......鸡蛋100个......”
“好了,好了,别念了。念得我头疼。”老妇人不高兴了。
“夫人,就这样?”管家愣愣地瞪着一双眼。老妇人已经转身离去。
这个时候,巴图康推开门,站在门口,鞠躬献哈达,说:“巴桑叔叔,扎西德勒。”
管家看到他了,走过来,接过哈达,说:“哦......哦,你真像叶子说的那样,你是......旺姆的儿子吧,你阿妈没跟你一起过来吗?。嗨,烧成那样,都不敢认呀。”
“对,我就是巴图康。对不起了,吓着您呢。”
“也没啥,就是粗粗那么一看。门口那地方黑,灯管坏掉了,叫人修还没来,嗨,没啥啦。请进吧,请进吧,你现在都是站长啦。副科级,大小也算个官了。”
“多谢巴桑叔叔以前的照顾,也谢谢老爷现在的栽培。”
“是呀,二十几年了,当时,你也在这个院子里玩过,跟贡布他们。我们算是老熟人了,跟亲人也差不多。说实话,我兄弟跟我都没你阿妈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长,我们就是姐弟呀。”
“对,您也是我叔。”
“你这孩子真懂事。行吧,老爷等着了。这边走。”管家在前头带路,从右厢房前的回廊走,一直往前方亮着灯光的大厅。右手边的中一间厢房传来哗哗的抹骨牌声,那大概是老妇人和一帮牌友在玩。
约好了,晚上八点半见面,那是孩子和妇女都回房的时候。这天晚上,月亮明亮,星星稀少,月光把院子的菩提树斜斜地映照在回廊上,黑影拉得长长的。
在客厅大门前站住,在门口的踏毯上去除脚底泥,管家巴桑拉响了门框旁边的铜铃。把房门推开一条缝,退到一边,说请。巴图康说叔叔先请。巴桑管家先进了门,巴图康跟在后边。客厅里有一股藏药的苦香。
左手边,一张雕花的大床榻上盘腿坐着一位长脸、清瘦的老人,左耳垂着嵌有绿松石的长金坠,身穿暗花大黄缎,腰束黄绸宽带,带下挂着一柄精巧的镂花银刀,脚蹬黑色长筒皮靴。他正在想着什么,有点出神。
巴图康走到他面前,连忙弯腰摊开手中的哈达,低声说:“尊敬的东赞老爷,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老人顺口一说。等看到了巴图康的脸,他还是有点小激动。
管家简单帮巴图康说明一下。白仁桑吉仍然一直盯着巴图康的脸看。
“谢谢您的安排。也请原谅我这样跟您见面,我这张脸烧坏了,怕把妇人和和小娃娃给吓的。您不会......”巴图康给白仁桑吉鞠躬行礼,然后解释说。
“瞧你说的,我有那么不堪吗?不过,你这脸也确实烧得厉害,能活下来也是挺幸运的吧?”白仁老爷说。
“对,幸运。”
“也顽强,对吧?”
“很高兴您这么说。”巴图康从座位上起来,把香几上放着的、绑着红绸带子的烟枪递给管家,解释说,“这是我送您的礼物,表示感谢的意思,希望您喜欢。”
“哦,这东西,老物件,简直不菲呀,你哪来那么多钱?”白仁桑吉接过烟枪,细细打量说。
“捡漏的。碰巧。”巴图康回答跟他的军人身份很匹配,简短,有力。
“哦,这漏捡的可有点大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收了可比受贿还严重了。”老爷子笑着说。
“瞧您说的,也就是一个心意,刚好赶上。”巴图康说。
“行,我收下了,这老物件,我用过这东西,刚好喜欢。”老爷子说,“那你现在工作还可以吧?”
“托您的福。很好,您多多栽培。”巴图康说。
“都是老关系了,你阿妈在我这儿有不少年头,我都几乎把她当家里人了,将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只要不违反道义的,我一定帮忙。”
“好的。多谢您的栽培。我会努力的,为别人,也为自己。”巴图康说。
“这话说得好。实在。我喜欢实在人,现在的年轻人,实在的不多了,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
......
过后,巴图康在旺姆的陪伴下也去拜访祖屋的白仁阿嘎,那个老头不行了,本来就傻,现在还迷糊。接待他们的是白仁英宗,也只有白仁英宗在这,其他人没事不会回来。
也是,从外头看,门楣上挂的是有气势的“南无寺村东赞府”,但从楼上向下看,有一种置身于枯井的压迫感,可能是因为位置所限,天井偏小,偏阴暗。同样的,一楼不住人,都是牲畜和杂物。二楼东面是一间总上着锁的大佛堂和一间老人的卧室,北面是大客厅和白仁桑吉的卧室,西面是糌粑房、茶房和窄小的佣人房,南面在大门的上方,是厨房,厨房旁边还有炒青稞房和酿酒房。三楼北面有三间卧室,一间是白仁英宗的,还有三间空房,西面有一个小厢房,里面挂满整块的风干牛羊肉,东面有一间是大账房。剩下的是平顶的阳台。
白仁英宗不会主动找话题聊天,跟木偶一样,有人提个头,他才接着往下说。不过说起他家祖上的事,他还是能说得一套一套的。南无寺村是他们祖上的封地,头人都是他们家选派的,这里的村民原先都是他们家的佃农或者家仆。
掉身价了,没法聊,半个小时不到,巴图康就和旺姆阿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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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巴图斯老爹,一米七二的身高,在康巴人眼里算矮个儿,但虎背熊腰,壮实。初初看,觉得他会是个农夫,性子一定比较野,但恰恰相反,他干的是细活,性子也温顺,可以坐很久,不是好动的人。银匠这活,确实需要这样性子的人。由于是借助老婆的功劳发家致富的,巴图斯在村里的地位并不高,但更招人嘲笑的是他走路那摇晃的样子和胆子小。
他今年60岁了,白头发不多,脸上的皱纹也少,鼻头宽,嘴巴大,两只眼睛也没有村里人的忧愁,他不是那种过于关注生活压力的人,而只是喜欢在自己的银饰手工艺上伤脑筋的人。他做出来的银饰都有着艺术品的模样,这是他被人尊敬的唯一一个着力点。因此两厢平衡,他在村里的地位不高不低。
巴图斯老爹是个性格软弱的人,也是一个心肠软的人,他害怕凄惨的叫声,讨厌吵架时那种大吵大闹的声音,没人在乎他的脾气,因为他似乎不会发脾气。巴图康是他的头生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怕养不活,取了跟老爹差不多的名字。儿子的身高和脸蛋明显不像他,儿子的模样像妈妈,这很正常,也是优势遗传,可是这样就有人说闲话了,说阿康长得像白仁桑吉,旺姆的东家。旺姆和白仁桑吉的关系,所有人都清楚,人们这么做似乎是故意让巴图斯老爹难堪的,他们的目的似乎也达成了,虽然他是个脾性好的人,但也是有脾气的,所以后来他就跟旺姆没再生过其他的孩子,也逐渐养成像兄长对待妹妹的态度来对待旺姆,以其说他们是夫妻,还不如说他们更像兄妹。旺姆知道他的心结,她已经通过各种方式给他暗示,说巴图康是他的孩子。可是男人是很难接受这种苍白的暗示的,他更容易接受他自己心里想的。旺姆是白仁桑吉第一任老婆的女仆,也是白仁贡布的保姆,在第一任老婆死后,旺姆仍然在东赞府待了七年,而这七年,白仁桑吉并没有再续,等到再续现在的这个夫人后,她才因为跟现任老夫人的矛盾而被排挤出来。能是什么矛盾呢?还不是那个事嘛。当然,就巴图斯这样的家境,有个老婆就不错了,更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老婆。要不是有点是是非非,旺姆这样的美女也轮不到他,他当时也是东赞府的御用银匠,跟旺姆还是有些感情的。旺姆虽然是个保姆,但也是土司家的保姆,多少受到自命不凡的土司公主的影响,总有点贵妇人派头,因此,她也不会对他低三下四的解释,解释也没用。两人就这么过吧,不吵不闹也不亲,就像合伙人。

很明显,父母的关系制约这巴图康和父亲的关系,他们不会聊一些很亲密的话,彼此有些距离感。但父亲很少责备儿子,有什么意见也是通过母亲提出来的。巴图康很快发现了这样的距离感,他的心自然靠向母亲,不大认可自己的父亲,自然而然,父亲对儿子的了解就少了很多,也没有那种亲情感应,自然也就辨别不出这个儿子的真假。
巴图斯如此对儿子不理解,旺姆是伤心的,但现在正好,无论如何犯不着为这样的人揭开真相,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旺姆今年55岁了,算是个老婆子。她高高的,比那位正常身高的老伴高出半个头,她的举止文静,走起路来轻轻的,头微微的后向仰。她是一个公主桥村一个普通农牧民的女儿,父母只遗传给她一个长长笔直的鼻子和一对长眼睛,很明显她这副庄严、高傲的模样是后天养成的,也许在贵族那里,这样的走路方式叫优雅,但是一个保姆也走成这样,那就叫傲慢了。
好在她有一个热情的眼神、温和的笑容与善良的态度,尤其是她灿烂的笑容溶解了很多人对她的意见,忽略了她声音里的那种威严。

55岁之后,她从村里的妇女主任退休下来,待在家里干点家务事和侍弄寺庙旁边的二分坡地。55岁前,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也在工作之余织锦缎腰带,这是工艺品,南无寺旅游品商店有收购,但这样的手艺不挣钱。不过她也不需要依靠巴图斯活着,她有自己的工资,即使从妇女主任的位置退下来,她也有微博的退休金,这点钱足够她自己生活。吃的不讲究,穿的就不一样了,她个人的衣着总是那么有型,那身紧身的传统藏袍在她高高的身材上面总是那么得体、优雅。每当出门的时候,她都得打扮到自己满意为止。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也是一个有气质、有型的女人。

刚刚开始相处,这个新的巴图康在父亲面前,他的心里是舒服的。抹去了外表的巴图康的身上少了白仁桑吉的影子,巴图斯老爹看着也觉得顺眼了些,这样两人的关系反倒和谐起来。旺姆这边呢?很明显,她还沉浸在失去儿子的那种悲痛的氛围,只是这个新儿子那种生气勃勃的样子和神秘吸引着她,她一直在好奇地看着他。作为一个没有多少知识的保姆,她没有多少分析头脑,她不明白这个送上门的儿子到底有多少真心,是他说起战友那种压抑的悲泣获得了她的信任,也是这个新儿子不嫌弃贫穷的家,以及她需要一种情感的转移和寄托让她快速地接受了他。当然,28年的心血塑造出来的儿子,不是想抹掉就能抹掉的,这个巴图康只是个替代品,心灵寄托的替代品。
现在儿子回来了,有了个不错的工作,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娶媳妇的事了。当然,娶媳妇可不简单,没有一套房子是引不来凤凰的。现在的女孩的择偶条件,有房有车是个标配。改造老房子还是买套期房是个问题。

“买房子,可价钱贵得要命,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呢?现在康嘉花园二期,一平米一万八千。它离我们这里不到500米,论地势,还没我们这里好。我们的南无寺可是个热闹的旅游景点,将来会更好,还是装修一下老房子吧。”巴图斯说。
考虑到巴图斯难得发表一次这么强烈的意见,旺姆觉得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毕竟现在他们都老了,也没多少积蓄,光靠巴图康一个人买套房子,不现实。不过,只是改造老房子要引得凤凰来?挺难的,看看阿康的脸就更没信心了。没有新房子,儿媳妇怕是难找了。她想的有道理,巴图斯想的也对。旺姆问巴图康:“阿康,你觉得呢?”
“阿爸说得有道理,我们用不着买套房呀!康嘉花园离我们很近,它原先也就是桥头那个汽修厂拆迁建成的,跟我们这里差不多,虽然它是新房,可是它只有一套,我们是老房子,可是我们有三层,独门独户的,再看看周围,我们可是美丽乡村,周围有水泥路面,交通方便,还有那么几处绿地,可以晒太阳,还有南无寺,还有银宝山,到处树木花草,不拥挤。康嘉花园,那地方,将来拥挤吵闹得很,车来车往的,人来人往的,你们不怕吵吗?”

“阿康的评判是公正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老爹用肯定的口吻喊道:“我们这里比他们那里漂亮、宽敞,关键是住的方便、舒服,这就行了吧。”

“行啦,我知道了。但是装修老房子,你必须把积蓄都掏出来,你是个又鬼又笨的老家伙,”旺姆平静地接下去说,“要不然,我就去买期房。”
看来旺姆阿妈反对改造房子是有原因的,她使用的是围魏救赵呀!
听了这话,巴图斯一下子没了威风,他尴尬地说自己也没多少私房钱,装修房子也是要很多钱的,他可出不起。这时,旺姆像警察似的,开始审判这个藏私的家伙,一点一点地敲出他的私房钱。在装修自己的老房子面前,巴图斯老爹还是比较坦诚的,乐呵呵地剥掉他的伪装。他爱自己亲手建造起来的老房子,也愿意用尽全力打扮它。
旺姆开始计算家底,算来算去也只有15万左右,装修三层楼和一个庭院,明显的中级装修还差一点。不过村里的老房子,能这样装修也算很不错了。
巴图康说他有点钱,可以出五万。旺姆说他的钱应该留着娶媳妇,接着她开始抱怨起来:“嗨,真是太费钱了,你结婚要不少钱,聘礼呀,小车呀,现在装修也要不少钱。”
“来吧,我们先去吃晚饭。”巴图斯说,“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不好办呀!”
周围的黑影越来越浓,最后一丝微光也凭空消失了,费钱的事让晚宴变得沉重起来,旺姆一直在计较,她想卖掉首饰,筹钱。巴图康不同意,说首饰可以留给将来的儿媳妇,那时候也是要买的。卖的时候肯定是贱卖,买的时候肯定贵的,这么算下来也不合算。巴图斯倒没说什么,旺姆是有些首饰的,还挺多,有些还挺值钱的,都是她的主母给的,那个过世的土司夫人也是个土司公主,有钱。他一直想建议卖掉一部分,但这是老婆的珍藏的首饰,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他一直在踌躇要不要说一下。
见旺姆这么纠结,巴图康说他真的有不少钱,出了五万,还有剩下的,那些钱足够娶媳妇,再说离娶媳妇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嘛,他再节省一点,一年也可以攒够五万了。
觉得也是。旺姆同意了。
一下子,晚宴的气氛变浓烈起来,老爹提议大家喝一杯,庆祝一下。
几杯酒下去,他们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装修方案,并实地勘察,这里怎样,那里怎样,他们从晚上七点多一直讨论到晚上十一点。巴图斯是个银匠,是有构图能力的;巴图康是个摄影爱好者,获过奖的,他有光影的艺术感觉,很会挑毛病,尤其是窗户、阳台、屋顶、门、火塘的问题。两个男人一边争论一边修改,有时候甚至吵了起来,小的不服大的,大的说他吃的盐比他的面粉还多。主要还是一个现代风格和一个老派风格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个死结,因为是两代人的观念问题,没有对错。
虽然一直在争吵,但是两个父子却更快建立起互相之间的认同感。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如此热烈起来,也从没为一个共同目标这么兴奋和热情过。旺姆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但愿从此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有她和巴图斯的这栋房子里,冰冷得像水,沉静得像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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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黄昏时分的村路旁公共绿地的那些石头靠背椅子上,有很多老人坐着晒太阳,更以聊天为乐,也以忖度来往过客为乐,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露出点微笑,那笑容含义丰富,有鼓励、怜悯或者可惜。什么场面没见过呢,自从有了这张脸,巴图康早就麻木了,要让路人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跟见到平常人那样,那才是不正常的。
这张怪模怪样的,两只超大的眼睛,长长的尖鼻子,像一条石壁兀立在那,嘴巴变尖了,呈鸟兽一般的形状,这副丑相,已到了滑稽地步,但却没法让人笑得出来,因为它是狮面的样子,让人看了害怕,足以吓退胆小的人。再配上他高瘦的骨架,简直就是一只从狮子变异进化成的人。
一张滑稽的脸,只有马戏团里的那个造型丑怪的小丑才有这样的面孔,他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小丑,很“扎眼”,在他的自我感觉中惹人发笑,在别人的眼里,他让人害怕。为了显得更亲近些,他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做各种表情动作,哪怕是笑,那也是微微的笑,同时用手掌遮住一部分脸。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坏人,他出门时通常穿着警服,很奇怪的是警服跟他狮子一般的脸型竟然比较贴切,至少美化了他的形象。如果只看背影,他是个大帅哥,有高又精瘦,走路的时候还显得很有力量,很有男人气概。但是,当有些女人刻意到他面前回头看他一眼,那惊呼和逃窜的样子让他的心都碎了。
不过,这人可是个英雄,曾经网红的英雄,只要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人们还是想跟他握握手,说几句话的。这么一个可敬的人是不该被大家嫌弃的,因为他的脸是为了民众而烧的,是军功章,多亏了那张脸,人们才能安心地坐在路边晒太阳的。到了老人这把年纪,他们还是明白事理的,给的也是满满的善意。
当然,表面是一回事,内心是一回事,先不论他的本事、鉴赏力和悟性,就是他现在的这个身份——时间旅行者,他也不是凡夫俗子,因此,他还不至于自卑,他的心气可以跟艺术家相提并论,他的地位可以跟佛像平起平坐,他是它们唯一的代表,唯一的践行者。当然,他不是耶稣或者释迦摩尼,他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标识,相当于戴着无形脚环的一只到处飞的野鸟,十分罕见,但没有大用处。当然他还是有自己的价值的,而他要实现一点价值还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甚至为了争取那个平常的日子。
虽然无求于财富荣耀,但他还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喜欢老婆、孩子,喜欢经营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除此之外,他还喜欢收藏,收藏那些能打扮家的东西,比如:古家具,古字画,美丽的石头等等。当然收藏这些玩意儿的乐趣不在于花大价钱,而在于捡漏或者鉴赏,那属于爱好。
康定南城那边在进行旧城改造,他花了不到五千元,买了三张床榻和一张矮桌,还买了些雕花的木窗、门堵,还有一些砖雕、石雕。机会难得,他要用这些东西来给老屋装点一番。

折多溪前的南无寺村是拥挤的,因为河谷的平地有限,不过这个村子的气氛是和谐的,因为人们习惯转着法铃,因为村中常年有焚烧松柏枝和艾草的气味,因为村后是南无寺。
这里甘孜州藏族自治区首批美丽乡村的获批村,还算美丽。村中路面做了水泥硬化,规划了水沟和垃圾坑,路边有树,还有几块公共绿地空间和运动场。
要装修改建一下老房子,尤其是加盖第三层的玻璃房,总要跟村长打声招呼(南无寺村是城中村,不允许随便翻新,更别提建房子了,不过装修是允许的)。再说了,退伍回原籍的时候,巴图康也要到村长家拜访一下,顺便送点小礼物。村长已经65岁了,任10年的村支书,到了该离任的时候。每当换村长,村里总要有一波不大不小的动荡,说实话,村长不大,可是觊觎这个位置的人也不少。现在的南无寺村可是城中村,南无寺也挺出名,是个旅游景点,一直有门票收入,将来村里的土地也会很值钱。因此,不管有没有住在村里,凡是从南无寺村出来的、有一点社会地位的,他们都想争取一下。
村长的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能算小,他仍然像过去的头人,村里的大大小小的事都可以管,村长的社会地位挺高。藏人,有姓的人,地位才真的高,那都是藩王赐姓或者老贵族、老俗官。没姓的人,地位再高也就是头人,不是真的高。藏族的姓和汉人的姓在过去是一样的,现在不一样了,汉人的姓变普通了,藏民的姓还是贵族的象征。
村长家在折多溪前头的河滩边,靠近南无寺路,算是地势比较高的位置,很漂亮的四层老藏房。藏族先民喜欢把房子建在高处,地位越高,房子也在高处,村里的头人家的房子,地势最好,也最高。当然,后来就没这么讲了,在公路边,交通方便最好。
站长突然登门拜访,老村长问站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站长说是有点事,但更多的还是来认个亲,然后他解释说自己从小出门在外,现在退伍了,想回村里看看老邻居和老村长,毕竟这里是自己的根。老村长表扬站长会做人,说像他这么想的年轻人不多了。
说实话,村长不认识巴图康,只是听说过巴图斯有这么一个当兵的儿子,18岁那年当的兵,后来成了志愿兵,在西海舰队服役,戍边,还曾经脚踢印度阿三的微信视频网红了一段时间。现在听说退伍了,不知道干啥。
村里的年轻人,老早就出外读书,读书后,要么工作,要么当兵,难得回村一趟,有的,也是来去匆匆,不认识也不算奇怪。当然,人家是网红的退伍老兵,他这个老村长也不能说不认识,那多尴尬啊,毕竟是村里人!

客套话过后,巴图康说自己要装修一下老屋,毕竟爸妈上岁数了,老上下楼梯也不安全,他想把一楼腾出来,装修一下二楼,把楼梯改大些,增加个三楼的玻璃房遮阳等等。
这点要求,还是有问题,问题出在新增加的三楼玻璃房,这个在将来政府要拆迁时,要多算面积的。现在的城中村一律不许翻新和扩建,只允许装修。站长见村长犹豫,他介绍说他跟老县长请示过了,老县长支持,说他会跟住建部的领导打个招呼。既然这样,那就没问题了。接着两人聊点双方的经历和趣闻。站长说起当兵战斗的事,村长说些乡下的轶闻,最后村长抱怨自己的工作,说是没给家里治下什么,却招惹了一堆麻烦事,惹下一堆人,以后不当这个村长了,关系可能会有些缓和。
巴图康恭维了一番,说他当得挺好,时常照顾弱势群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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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巴图斯家的这幢房屋是老式的,还跟碉堡一样的,一楼没有窗户,好在是远离大部队,处在村子边缘的银宝山的西面山脚附近,路边,工程车能到达,施工和改造方便。
古老的藏房是用石块石片垒砌建造,原料为普通石块,用泥土粘合,一楼不设窗户,具有军事防御功能,可抵外敌、野兽的侵扰。古老的藏房主体是白色的,窗户是黑框。关于白藏房,传说还有这样一段美丽的故事。说是一位叫巴姆的仙女看到她所毗邻的土地上,藏式民居都灰头土脸的外观很陈旧。于是,她灵机一动,洒下自己的化妆品,结果藏房一下子不再灰头土脸的,藏房变白了。随着白色藏房的出现,乡城的山水也突然间明朗了许多。
新式的藏房不再跟碉堡似的,白墙,多个黑眼眶的窗棂、虚无的玻璃窗、多彩腰带的屋顶。
一般村里人钱多起来后是不会翻建新房,而是直接到城里买套房,村里的房子也就是留个纪念,逢年过节能有个地方,也向后辈说明自己的根在这里。
农村人总想着要变成城里人。慢慢的,农村呈现空心化,村里人越来越少,留下的都是些老人、没本事的人家和老旧房子。好的房子还有些外地来的民工租住,差的房子等着自然倒塌,尤其是“仝”字型的老破房。“仝”字型房子的人家祖上就是穷苦人,连土坯房都没能耐搞多层,简化成一层平房。这种房子,原先是雇主家的棚屋或者贵族家的仆人房。

按照老规矩,村里的房子要翻建一般是请村里人来帮忙,没有工钱的,只管饭。现在年轻人大都出外,也有了自己的工作,不可能白帮忙了。但是传统在那儿,还是得请人帮忙,收拾一下屋里屋外的东西也是要的,于是村里人几乎都来了。旺姆是原先的妇女主任,有点群众基础,再加上土司保姆的关系,村里人遇上什么事,她没少帮忙。
在干活的过程中,人人都在议论巴图康被烧成丑人并且退伍当了站长这事。有人说站长跟他的阿妈一样有人情味;有人说他真有本事,尤其是飞踹印度阿三那个微信视频,给劲呀......多数人觉得,村里多了个警察,还是个站长,好事,有事可以托他办办。没人觉得这个丑人有什么不好或者不妥。这个时代,权力和金钱是领导。
从了南无寺村人了,不能只到村长家走走,其他家也得拜访一下。
白玛奶奶还说当年巴图斯的阿爸向她借了200块钱没还了。当旺姆想给她钱,她犹豫了一下,说算了,老哥和谢大姐都不在了,计较没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讹人了,不计较了。她家还算是富户,200块钱在以前还算点钱。
本家的堂叔阿木尔,人称五爷。站长登门拜访,给老人家买了件保暖的羽绒服。老人家很高兴,一直摸着那东西,那衣服是灰色的,非常轻,拧起来不费力,穿起来不受冻。老头笑呵呵地说他刚好需要这东西。他的老伴几年前过世,三个儿子对他一般般,大儿媳妇,巴图龙的那口子,恶声恶气的,嫌他碍事,那个大孙子是个调皮鬼,五岁了,不知哪来的找了一个炮仗,点着丢进他房里来。
“嗨,都不亲了,还是老伴好呀......”堂叔就那么说着,站长就那么听听。
阿木尔是巴图斯的堂弟,按辈分,他应该叫他叔,村里人称他五爷,那不是尊称,跟嘲笑差不多。村里数他家最穷,现在他养的那些山羊都是扶贫基金出的,只有羊奶和新生的小羊才归他家,老羊还是属于扶贫基金的。他年纪还不到60,算不得很老,但脊背弯成一张弓,跟老翁似的,早年他是搬运工,背压弯了。他家住的是“仝”字型的老破房,在银宝山的北坡,路的另一头。刚见到巴图康,他说他认出来,虽然巴图康的脸被燃烧弹的火给烧坏了,他还能认得当年他的那个模样。

不到两个月,现代装修都是集成化的,很快老房子就改造好了。有了巴图康淘来的那些老古董的加持,这座老房子变得像村里的豪宅似的,尤其是三楼阳台的那个玻璃屋顶。
以往,每间民居进门就是一个火塘间,为了保暖,家人都围火塘而居。现在进行改造时,火塘保留下来了,不再是为了供暖和煮饭,而是营造一个聚集和喜庆的气氛,那些老式的家具围着它,和谐而文雅,像书香门第的宅子。
一楼有一个现代厨房,一间小经堂,一间带卫生间的卧室,一个独立卫生间。火塘间是客厅,也是餐厅,墙上安了个液晶大电视,两侧嵌进两幅石雕,都是圆形的镂空雕,一副是喜上眉梢的喜鹊梅花图,一副是福禄寿。电视机前面的老式的雕花床榻很大,宽大的程度足够当卧榻。这是旺姆阿妈喜欢的,她喜欢跟妹妹们聊天,也喜欢躺着。一楼唯一的一间卧室也有一台电视,那是为巴图斯老爹准备的,他喜欢看电视,尤其是战争片和藏戏。
房子改造好了,再搬进去要举行一个搬迁的庆祝仪式。旺姆的两个妹妹也要过来祝贺一下,送点红包。旺姆先在经堂转着法铃念经祈福。她念的是《般若经》,双眼微闭,对着佛像,像唱歌似的诵起来:“佛告阿难:设若三千大千世界中,一切有情都证得阿罗汉,诸阿罗汉行布施生福资……”,后来,三姐妹就加入进去,像是给大姐加持祝福一般。
三姐妹都来自邻村的公主桥村,被巴图老爹称为三个公主,村里人也就这么称呼她们了。
老二央金嫁得最远,在泸定县的磨西镇,老公以前是一个茶马马队的队长,按照旺姆的说法老二是被人拐了去。现在二妹夫的主要工作是向导。海螺沟冰川公园、贡嘎山的旅游和登山队、科考队都是他的客人,不过现在也老了,走不动了,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大儿子扎西顿珠接替他的班,小儿子赤来伦珠喜欢音乐,跟一个叫梅朵、另一个叫个青苒的人组了一个乐队,在市里各个酒吧茶楼当驻唱歌者,不过,他还是《格萨尔王》的说唱艺人,来自小姨的传承。小公主拉姆是个老说唱艺人,《格萨尔王》省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赤来伦珠是州级的。
小公主拉姆没有出嫁,算出家了,她现在待在公主桥村的老家,过的是觉母(尼姑)的生活。有一次,她想反抗了一下,后来,她没办法坚持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错了,应该反省的是她,所以还是过起了居家的觉母生活。赤来伦珠的说唱道路跟小公主的说唱道路是不一样的,赤来伦珠是刻意学的,后天的,小公主是先天的。
《格萨尔王传》说唱的艺术传授充满了神秘色彩。第一种是向前辈艺人学得,藏语称此类艺人为“退仲”;第二类艺人的表演故事多为自己心中想出来的,藏语称作“酿夏”;第三种最令人惊奇,藏语称作“包仲”,这样的艺人,他们的艺术技能的获得方式,据说是梦中神授,亦即艺人在从艺之前根本未学过艺,突然有一天在睡梦中梦见有神人传授,并且一做梦就昏迷多日,神志迷乱,苏醒后即能滔滔不绝地说唱表演《格萨尔王传》的史诗故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小公主拉姆就是“包仲”,赤来伦珠是“退仲”。小公主是文盲,赤来伦珠是中专文凭。
二楼装修挺好,墙壁都刷了石灰,增设了卫生间,三间房,一个门厅的大阳台。小公主见姐姐家这么漂亮舒服,她想搬过来跟姐姐一块儿住。公主桥村那边的房子可以出租给背包客。大姐说当然好了。在二楼给她安排了一间。
以前,小公主还能靠说唱挣点生活费,现在不行了,没人听那个,小公主没工作,鉴于她是个传统的说唱老艺人——甘孜州非遗《格萨尔王》说唱项目传承人,国家有给她一定生活补助,最低生活标准,每个月一千元。这点钱,也就是混口饭吃,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除了房屋,庭院也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棵菩提树被石头砌起来,一个圆圈的花岗岩上还能坐人休息。一小块菜地也被鹅卵石砌起来。鸡鸭也有了自己的棚屋。一切看起来都被打包了。
巴图康喜欢把家打扮得美美的。巴图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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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小姨要搬过来,寄居在小姨家的赤来伦珠也得搬,他也搬到大姨家,三楼不是还有两间房和一个玻璃阳台嘛,那正好,一间给他当卧室,一间当排练室。
公主桥村在南无寺村的对面,公主桥另一头已经成了市区,现在属于公主桥社区,三公主的祖屋在桥头东侧,一条二层房子中间的一栋,类似于联排别墅,不过不是跟人家合一处墙壁的,分开的。小楼占地大概只有65平米左右,房子是南北走向,大门是门板店面的形式,面对的是一条小巷,小巷名字叫桥边巷。从店面进来,从后门出去,直接就到了折多河,那里有台阶可以走下去,到河里取水或者洗衣服。小楼朝折多河的那一面外墙都发黑了。
接到电话,赤来伦珠出来打开门脸板,他是个高瘦的年轻人,手脚轻快。屋里似乎有人在帮忙收拾,赤来伦珠说那是次仁梅朵,她的女朋友,一个乐队的。
进门就是客厅了,打开的客厅里胡乱摆放着很多东西:少了一只抽屉的木柜;三把椅子,一张满是油腻矮桌;几样乐器,它们占据了整个客厅的三分之一。梅朵姑娘似乎在厨房忙,听到赤来伦珠的叫唤,应了一声,出来相认。
见到巴图康,姑娘还是愣了一下,而后大方地给巴图康敬礼,说:“扎西德勒,你就是巴图康站长吧?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梅朵,赤来伦珠应该跟你介绍过我了。”
姑娘是个高瘦的人,鼻子长而尖,眼睛有点小,单眼皮,皮肤雪白。普通的一个女孩,不算好看,也不难看。
“扎西德勒,对,小表弟介绍过了。很高兴认识你,梅朵姑娘。我是巴图康,赤来伦珠的表哥,你可以叫我阿康。”巴图康勉强满脸堆笑着作答。同时看着赤来伦珠,给他一个眼色,意思是说这个姑娘不错,胆子不小,也不做作。
“在厨房坐坐吧,这地不能坐人了。”赤来伦珠招呼说。
在厨房里,梅朵给他们俩弄了壶奶茶,然后上二楼的卧室收拾一下。当她看见床上平整的被褥,还是不好意思地轻笑着摇摇头。
本来赤来伦不想跟大姨、小姨住在一起的,可是他的阿妈要求他这么做,说有人照应,她才放心。赤来伦珠倒不是不肯,只是因为找了个女朋友,怕梅朵感觉不方便。后来,梅朵跟他说没关系,她在洛桑花茶楼有自己的宿舍,他可以到宿舍来找她。
次仁梅朵,今年25岁,是一个比较开放和有主见的人,尽管父亲和姐姐反对他们的交往,说赤来伦珠是个穷小子,还是个搞艺术的,不会有出息。但是梅朵跟他们的看法刚好相反,她也是搞艺术的,他们俩和另一个藏族小伙子青苒搞了个小乐队,三人合作还是比较舒服的。
赤来伦珠的长相跟梅朵有几分夫妻相,但神色很好,眼睛里有笑意,脸色柔和,让人有亲近感。
赤来伦珠跟巴图康说的事是如何给这座老屋也装修一下,这样租出去的价钱会高一些。这个地方里跑马山南路的路口、向阳路、江滨东路都很近,出租是很容易的。关键是价钱。
对于钱,巴图康是不在意的,他有的是钱。他跟阿泰勒、格斯共同
经营的弹子房集团生意大得不得了,阿泰勒甚至把集团的势力渗入到官场,有些大官得到升迁所需的资金就来源于弹子房集团。当然,刘国川留给他的帮帮团物流集团,现在也可以和黑白子物流集团相抗衡了,那也是财大气粗的集团。当然,还有巫师谷,那个神秘组织,光收藏的那些老古董就已经是富可敌国,虽然他们的资金,他动不了,但是向他们要钱还是非常容易的。
不过,平民百姓嘛,钱还是很重要的,赤来伦珠被梅朵的阿爸次仁旺久反对,还不是因为没钱,要有钱,他们又会说什么呢?搞音乐的好呀,能陶冶情操,人也比较浪漫有趣等等。
“行,这事我来处理,至少粉刷一下,改造一下卫生间和厨房还是需要的。”巴图康说。
这栋祖屋不算小公主的,算她们姐妹三人的。小公主没有后代,基本上就算是赤来伦珠兄弟俩和巴图康的,他们以主人翁的态度来经营它也没啥问题。
“如今的人只要钱。”赤来伦珠对未来的老丈人似乎很不满,他以抱怨的语气说,“只看得起有钱人,而且……”
当他听到梅朵小楼的脚步声,他就不说了。
“可我出嫁时只要二十万的聘礼,这点钱不算多,我阿爸说了你家可是有两兄弟……”梅朵还是听到了赤来伦珠的抱怨。她有些不服地反驳说。
“搬东西,搬东西,梅朵,看看有什么要搬的,你都集中起来,我跟赤来伦珠负责运送。不要的,你也收拾一下,最后我把它们送到桥头那个垃圾坑里。”巴图康赶紧插话说,“这小楼,收拾一下还是很漂亮的,将来保不准就是赤来伦珠的婚房了。”
“是嘛?你慷慨。”梅朵兴奋地说。
“很有可能,我家那老房子大了,我一个人可住不过来。”巴图康说。
“也是哦,嘻嘻......”梅朵笑了。
说到底,女人都需要一个窝,不管是聪明的,美的丑的,这是动物的本能,不能因此说女人太物质。男人要是不明白这个,那他就不是东洲国的男人。
土灰色、淡蓝色和灰黑色,工人有的停下脚步,有的在做工,有的在休息,喝茶吸烟。穿灰色衣服的是泥水匠,雨衣似的大衣当然是油漆匠人。
不走进店门,巴图康在小巷上来回踱着步,斜着眼睛瞅瞅屋里头,一副消遣自在的样子。虽然说明是包工包料,但是巴图康还是以主人的身份露面一下,并在下午四点,这个中途休息点送来了一些喝的吃的,把它们摆在店门口前的一个柜子上。摆在一铜壶奶茶,一铜壶青稞酒,一脸盆油爆花生米,一脸盘卤鸡爪,所花的钱不多,但师傅们都说站长会做人。他们三三两两站在那里,自由地喝着酒或者奶茶,一个个都显得精神兴奋,碰杯、大声说笑。
巴图康敬他们,一人一杯过。豪气!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第二卷跑马山步行街(一)玩跤人
东元2572年9月8日,重阳节前一天下午3:00,跑马山南路的麦购购物广场开始热闹起来。跟以往不同,这一次,《康定晚报》摄制组要在下午3:30准时开拍,拍摄康定跤场的摔跤比赛。
这个麦购购物广场地下一层是洛桑旦增负责的弹子房连锁店,洛桑旦增是南城浮光山白家班的少班主,而白家班是康定城的两大跤场之一,班主叫白汪洋,此次摔跤比赛场地设置在这里,有宣传跑马山步行街的意思,也有宣传自家弹子房生意的意思。
绿玉远洋集团要开发跑马山南路以及这个山坳里的土司古迹和文化,他们先要引进本地豪族的产业,共同开发,同同富裕。这是政府支持的项目,也是东洲国超大集团投资的项目,洛桑旦增觉得可以跟随,也就同意进驻。
一块大空地上建起五层钢结构购物广场,地下一层作为弹子房,地上五层是超市。一些穿着白色运动服、背后印着“浮光山白家班”的年轻人早早到场,把超市大门内侧的操场布置出一块跤场来,敲锣打鼓吸引观众。
有热闹看了,很多人都围了过去,来晚了站在圈子外都看不着里头的比赛,这一聚大概有两百多人,可见老早就安排了捧场的人。白汪洋特有派儿。他左手拿着一把纸折扇,啪的一下左手掌,叫道:“各位老少爷们儿!咱们又见啦,每年一次的切磋又开始了!这可是真把戏,不是假把戏。睁大你们的慧眼看清楚喽,好招的也鼓个掌叫个好。”

很多游客第一次听到这么江湖气的开场白,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观众更多了。

开场白的说跤人,也是现场的技术顾问。白班主白汪洋,那是30年代著名的摔跤运动员,连续三年败于全国冠军董明华,屈居亚军。但不管如何,白汪洋的大名还是全国级别的。他的招牌还是钢钢的,很多人来捧场,也有很多周边的学子慕名而来,白家班有的是充足的学徒。
说跤人不仅自身要带着本事,话还要说得幽默,现场的气氛全靠这一张嘴。所以,说跤这门职业也称为“武相声”。观众里有懂行的也有不懂行的,怎么说既通俗易懂又能出彩儿,这是门学问。

前面几场都是各个跤场的孩子们切磋,两个孩子上场就要摔起来,白爷爷看了不高兴了:“上场得先给观众们作揖行礼,这叫规矩!”
以前没有电视台来拍摄,随便点可以,现在是正式的,不仅有州的、县城的电视台,还冒出了一家外国的电视台,好像是佳美帝国的,小白鸽不当自家电视台的记者了,给老外的电视台当翻译和现场解说,这次可是会把脸带出外国去的,一切都得按照传统的那一套来,不能让外国人看出跤师的野蛮和不地道。

两个身高差不少的小跤手,总是僵持着抱成团,摔得不漂亮。老这么僵着,观众们就不买账了,说跤人还得让看跤的人叫好儿!这不,白爷爷又上来了:“揣底还是揣花儿,俩孩子差在身长上了。”招式讲明白了,观众们才不嘀咕。揣俗称倒口袋,使揣这类咬绊适合身材矮小的人。

西部摔跤更突出技法的灵活,左架不行换右架。摔跤还讲究诱招,动作有虚有实。例如先使用倒胳膊搀,当对方误认为是袈拦脚而进行跪腿躲时,可立即使用里勾刀。这样往往能使对方措手不及而输跤。

这些专业的技法,要是没有白老爷子插科打诨的讲解以及现场示范,外行的观众估计早就看不下去了。尤其是老外布鲁克先生。

观众们正看得热闹,谁知白老爷子突然一声“停”!跤场上鸦雀无声。原来白爷看出其中一位小跤手状态不佳,完全没有争胜的欲望。玩跤的看跤的都是一个心气儿,你没心气儿,对不起,咱散场!这就好比说评书的,且听下回分解!得留点念想儿。

不光跤场上耍嘴皮子功夫,白老爷子这张嘴还是高手云集的南城跤圈子的一条纽带。高手都端着份儿,难免有些自傲。但是要想让西部跤发扬光大,还是得聚集老几位到一块儿,才能成就大事。
西部上一代跤王、康定跑马山跤场的丁青.次仁旺堆老先生出来打圆场,说白老光挑别人的毛病,自己也有缺点,脾气太大爱得罪人!要说老一辈没毛病就他自己没毛病。
哈哈一笑,被批评的跤师的心结也就开了。
丁青.次仁旺堆的祖上世代都是康定老城土司善扑营的扑户,相当于过去土司身边的侍卫,有很深的官方背景,也有很高的家族声誉,代表的是最传统的西部跤,没人敢小瞧他。他属于建制派的,官方,正统。
白老是天津人,洛桑旦增的师父,现在的自治州,天津跤的势力最大,丁青.次仁旺堆的跑马山跤场还没白家班的势力大,弟子也没有白家班出色,或者没表现出来,次仁旺堆的弟子都是学校的贵族子弟和佛教弟子,这些人主要以锻炼身体为目的,不讲好勇斗狠,但他们出现在社会上都是上层人士,有一部分还是官员。外来的白汪洋要在南城设立白家班,在这个陌生环境生存下去,一定是要斗狠的,更注重实用性,所以诞生了很多野路子,比如洛桑旦增这样的,因此说,就摔跤而言,白家班更能发扬摔跤的凶狠和对抗性,是西部跤未来的希望。
自治州的两大跤场是有门派之别的,主要是分为西部跤和北部跤。北部跤以天津跤为龙头,在全国的知名度也最高,因此,白家班的白汪洋班主才是自治州跤场的领头羊。

现在的康定地区是有名的跤窝子,高手如云,不得不说野蛮更能造就跤场的高手,历史使命感很强的白汪洋和次仁旺堆都有那个胸怀——摈弃门户之见,把众多高手都团结到一块儿。按照白汪洋的天津话就是——攒局儿高手呀!

如果没有了白汪洋的白家班在四处“耍横”,也许自治州的原有的跤场都要衰弱下去,不管是西部跤还是天津跤。白汪洋、次仁旺堆都是有大志向的人,他们的目标可不是在这个跤场耍耍威风,他们的目标说出来吓人一跳:东洲跤进入地球夏季运动会的体育比赛项目。他们正在整理素材申报材料,也许可以借助这次佳美帝国的宣传优势给自己造势。
这就是这次摔跤这么正式的主要原因。当然,也有绿玉远洋集团帮忙推广的因素,通过白汪洋和次仁旺堆,绿玉远洋集团跟白家班跤场建立的联系,让他们参与跑马山步行街的旅游项目开发,这一点获得州政府的大力扶持。
白汪洋和次仁旺堆跟小白鸽表达了建议,希望她帮忙宣传西部跤,小白鸽就帮忙组织多方面的媒体宣传。刚好,从佳美帝国来了《CNN》,他们对这种古老传统运动早有耳闻,于是很乐意参与。

接下来是互动时间。
“嗨,各位老少爷们,谁来兴趣下来体验一下摔跤呢?我们不用小伙子,我们用小学员跟你们比试一下,每次赢了的观众,给一百元奖励。”白汪洋开始鼓动人心。他身后造势的弟子在他说完后,敲着大鼓,一个劲儿地敲了好久。
“我来!”梅朵的外甥南加多吉喊道。“我来,我来!”
梅朵一听这个吓坏了,赶紧把他拉回来,多吉不理小姨,甩开了拉着她的手,走出了人群。因为有电视台在拍摄,梅朵和赤来伦珠都不敢上前拦截。观众见到终于有一个人出来挑战,高兴地鼓起掌来,再看到是多吉这个小屁孩,大概也就八九岁,都笑了。他不比场上的那个小选手大。很多人为了有热闹看,鼓掌更响亮了。
白汪洋把多吉拉到身前,面对观众,笑着说:“请不要笑,先生们,女士们,虽然他个头儿小,岁数也小了点,但他是头一个自告奋勇站出来的!大家知道,斗拳不看个头儿,要看什么?胆儿气,这位小老弟的胆儿气高呀,要试一试身手,那么我们这些大高个的朋友会怎样?等一下,有人敢上来露一手?面对的是摄像机呀!全国直播,过后还有海外播,露脸的机会到了,朋友们,机会难得呀。好了,来吧。来介绍你叫什么名字。”白汪洋问了多吉的姓名,哪儿人等少数问题,知道多吉是新都桥人后,他更高兴,说新都桥的男儿都是好男儿。
接着,他对多吉说,也是对观众说:“为了表扬你的勇气,不管你的输赢,我都会给你一个奖品。一套褡裢,怎样?太好了?你喜欢,是吧?你喜欢,我更喜欢。哈哈哈哈......”
白汪洋让多吉活动一下身子,并指导一下他几个动作要领,并示范了一下。然后,互动挑战赛开始了,那位小选手和多吉开始试探起来。小选手比多吉紧张,遇到同龄人,他可输不起。几个步伐,一小段圈,小选手大概有把握了,他搭上了多吉的褡裢,抱起来,一转身,把多吉摔在了地上,侧身压着他。专业!
梅朵见多吉被摔,吓得尖叫起来。
多吉没事,小选手一起身,他也很快骨碌爬了起来。倒是小姨的尖叫让他觉得很丢脸。
白汪洋并没有就此放多吉出来,他把他拉住,护在身前,一只手按住他的肩部,然后评讲了一下多吉几个试探动作,表扬了他学摔跤的天分,也表扬了自己的小选手。最后,他说希望多吉能到他的白家班学拳,免费的。当然,还有那件穿在多吉身上的小褡裢,奖励的,不用脱下来。
多吉输了,但赢得了掌声。人们看到的是他的勇气和胆量。
慢慢地,自告奋勇的人增加了。某个观众击败专业的拳手不是常有的事,但也不是不会发生,更何况,这个小选手看起来并不是很有实力的摔跤手。那些小年轻最踊跃,可是他们的结果比多吉好不了多少,有些人还更快被摔倒,看出来,很省力气。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多吉被抱摔是最费力气的,要是这么抱摔,那个小选手,三场比赛后就得下场休息了。
看到这个,多吉自豪地仰起头。
“喂,多吉,你想学摔跤吗?”梅朵担心地问。
“我想......我会的。”多吉说。
“你不能学摔跤,你阿妈会剥了你的皮的,没错儿!”梅朵吓唬说。

采访中,白老爷子介绍他学习摔跤的经历:
十六七岁的时候,迷上了摔跤。他个头儿不高,体重也只有120斤,但却是胡同里的摔跤王。那时候,天津南市有撂地儿跤场,他经常去那帮场子。他喜欢那里,在那里可以跟各种“生手”摔跤,很长技术。
南市撂地儿跤场,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不少师傅也在这里物色好苗子。那时候,津城跤林高手中的张少华常到南市跤场走走。在跤场上,他看中了他,之后就是正式给张少华“磕头拜师”。
“那时候,学跤必须拜师傅,师傅告知跤坛,收谁谁为徒。磕头拜师之后,还得请大家吃顿捞面。”白老说,“这是跤坛里的老规矩。那时候的师傅跟徒弟的关系,也有别于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师傅会把徒弟当做自己的家人,在困难时期,师傅会把自己的粮食让给徒弟。保证徒弟每天能坚持练功。”
那时候在中兴手机厂上班的白汪洋,每天下了班就骑自行车去师傅的跤社练功。张少华的跤社在河东地道外跤场。和自学相比,师傅要求的基本功非常严格,没有三四年的基本功,都没有资格上跤场。“上班、练功,回家睡觉”这样的生活节奏填满了白汪洋的生活。
“一天不穿褡裢(跤衣),心里就痒痒,睡觉都不舒服。”白老说,“天津跤注重技术,讲究一两拨千斤。”
拜师之后,他的跤技精进了许多。
跤手练功,各有技巧。跤手要有两条好腿,抽踢盘跪等各种动作都离不开腿劲。练腿劲怎么练?跤坛讲究重不如轻,轻不如空。先踢铁球等重器物,练得能一脚把铁球从土里踢出来。再练棉花球,能把棉球踢得老高,再把棉球踢成圆圈。白老最拿手的绊子就是踢,在跤坛有“白一踢”的雅号。为了练腿部功夫,大棒子、六斤推子、滑车、地秤都能用上。如今76岁高龄的他,蹲桩还能蹲20分钟,让晚辈都自叹不如。摔跤的时候,他的腿就像生了根,任谁也很难摆动。
50年前,他进入天津摔跤队,正式成为专业运动员。在当年的全运会的摔跤比赛中,他获得最轻量级第二名。
如今,白老的家里还珍藏着那一届全运会摔跤全体队员的合影。他用一个精美的镜框保留着这份资料,在这份名单中,天津式摔跤的阵容最为强大,有十几个人出战,是当时天津摔跤队的精兵强将,也是天津式摔跤最辉煌的时刻。
“以前摔跤不斗力,天津跤最大的特点就是注重技术。很多经典的技术技巧被编入跤谱,并且一代代传下去。”白老说,以前在天津南市撂跤,每个绊子要在谱。现在年轻人似乎不太讲究这个。他总觉得,摔跤要摔得好,摔得好看,一定得“在谱”。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二) 沉浸式演出
9月9日下午三点,跑马山山坪的明正土司官寨首场“沉浸式”演出活动在开始了。一通鞭炮后,麦购购物广场的路旁的舞狮开始蹦蹦跳跳起来,营造出浓烈的氛围。
半山坡的官寨里鼓声阵阵,缭绕着香烟。官寨前的练兵场上拴了十几匹藏马。赤来伦珠扮演的“土司”从楼上下来,大队人马出发了。小公主拉姆扮演的“土司夫人”骑一匹白马走在一队红马中间。腰间是巴掌宽的银腰带,胸前是累累的天珠项链,头上新打的小辫油光可鉴。
明亮的阳光照耀着前面的山路,“土司”和“土司夫人”并马前行,他们对围观欢呼的人群挥动手中挂着红缨的鞭子,高傲地回应了一下下。
……
“沉浸式演出”其特点是打破“演员在台上,观众在台下”的观演形式,将演员空间移动和观众互动结合起来,增强演出活动的趣味性和机动性。
“沉浸式演出”由跑马山步行街根据甘孜州文化厅的意思,深度挖掘康定地区的自然资源、土司文化资源的产物,其目标定位是“发展康定地区的特色旅游品牌,壮大乡村旅游活动”。体现了州政府想通过“甘孜州大渡河流域古老土司文化”进行大力旅游开发的思路,并希望以此带动人民奔小康。
正因为这个,原康定县县长白仁桑吉让人写了“明正东赞”四个字的匾额挂在修复的跑马山官寨的寨门上。东赞,是一个古老的姓氏,祖上来自一千多年前的松赞干布的大臣,在此开枝散叶,别的不说,光那股积累了一千年的气,已经非比寻常。
懂行的老同志看了这块匾额,心里有很多想法,因为这座土司官寨应该挂的是“明正甲木土司”,可是甲木土司是白党的土司,明显跟现在执政的红党不协调,也就不便说什么了。总之,这山、这寨子、这姓、这气,都是高贵的。
演出在持续:
“格萨大王”唱完,正要加鞭上路,“王妃珠毛”右手拿着一个金碗,左手举着一瓢美酒,来到大王面前,一把手抓住马缰绳,唱道:
……
我左手拿的这瓢酒,
陈酒新酒搀一起。
大王现在要远行,
斟满金杯献给你。
这个酒作时费工夫,
作法请大王听仔细:
......
《降服妖魔》叙述格萨尔大王剿灭北方魔地长臂老妖魔的故事。长臂老妖魔生性残暴,用杀死的人骨作旗幡,抢走格萨尔次妃纳梅绷吉,时刻威胁着藏地的安全。格萨尔大王奉白梵天王之命前往征讨。他拒绝大王妃珠毛的苦苦挽留,毅然前行。在征战过程中,收服了长臀老妖魔的妹妹阿达拉毛和小臣秦恩,在次妃纳梅绷吉协助下杀死了老妖魔,取得了征剿的胜利。
这样的演出要持续两个小时。之后,人们都开始参观修复好的“明正东赞”官寨,逛完了就在广场的帐篷里谈天说地,喝酒喝茶。
本地人对《格萨尔王》很熟悉了,但真正听懂说唱的人并不多,有的也是那些老人家。任何时候,老人家都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了《格萨尔王》,因此忍不住要评价两句,这样争论就来了。
有人觉得《降服妖魔》这场演出很成功:
这场纠葛由格萨尔和珠毛的对唱组成。其语言优美且富于个性化,格萨尔的大义凛然与深情,珠毛的多情与缠绵,都因之而具体生动。同时,大量使用铺陈和比喻,是二人对唱的共同修辞特征。铺陈,可以把情感表达具体、充分,珠毛夸赞她要献给丈夫的美酒和紫花衫,使用的都是这种手法,其结果可以充分见出美酒、紫花衫的珍贵,由此便格外突出了她对格萨尔情之深、爱之笃。格萨尔夸奖珠毛的美丽,修辞手法和效果均与上同。比喻在他们对唱中的运用也加强了表达效果,使语言含蓄,加浓了抒情气息。珠毛和格萨尔关于“白雪山不留要远走,丢下白狮子放哪里”等两节对答,由于运用富于民族特色的博喻组成,简直像两节优美的抒情诗。
有人反对:
格萨尔大王要远征北方,这就不能不引起珠毛妃子的牵挂和依依难舍之情。现在表演这一幕内容正是他们夫妻俩在别离之前有关格萨尔的去与留的一场纠葛。这场纠葛的全部情节还要多些,由于表演时间所限,策划方有所割舍,这就出问题了,割舍不好,造成了人们只是对格萨尔和珠毛形象有一个具体的感受,没有深入挖掘人物的内心。
格萨尔考虑到征剿长臂老妖魔不仅关系到次妃命运,更重要的是有关岭国安危,“若不降服长臂魔,藏地定要遭祸灾”,他不为珠毛的深情挽留所动,反复向她晓以大义,坚决赴战,表现了以国家和人民的安危为重的高尚品质。但是他又并非寡情之人,他赞美珠毛是“藏地少有世界也无双”的好姑娘,赠她护身的降魔伏妖神箭,并表示此去平妖“一年的路一月走,一月的路一天走,一天的路只走一顿饭,快去快来不停留。”
这里应该让格萨尔王的英雄气和儿女情统一,他是理想人物的化身,是神。珠毛的多情和缠绵也在该在这里得到更生动的体现。她是爱着格萨尔,暂时不能从私人情感的圈子里解脱出来,应该一次又一次地以美酒,还有金银服饰,还有深厚的恋情感化、挽留他,甚至有些固执,关键的是要表现出固执。她的言行对塑造格萨尔王的形象起了很重要的衬托作用,同时也特别表现了她女性柔弱性格的一个方。这一点,表演得不好。
赞成方:
跑马山步行街的投资方用心了,节目很精彩,也很特别。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开玩笑,著名导游、地球运动会开幕式总导游张艺谋担任总设计师,曾获得最佳编剧的王德生操刀改编《降服妖魔》,前卫舞台剧名导游田壮壮编排。还能差到哪儿么?
反对方:
他们又不是本地人,他们知道的只是一个故事,本地味不够。
后来,第三方——步行街的外事部经理金安生出面解释说:这个版本的《降服妖魔》是较原始的本子,成书时间估计在东元20世纪黄教创立以后,是很珍贵的一个版本。可能会不同于你们以往看到或者听到的。
哄谁呢?争论不休,甚至同一桌的老顾客吵了一整晚。服务员向莎莎反映,莎莎经理感叹地说传统的力量真大呀!
格萨尔是生活在东元16世纪的一个人物,在藏族民间颇受推崇,《格萨尔王传》中的格萨尔王已与这一原型大不相同,他成了正义、力量和智慧的象征,是人民理想和愿望的化身。他是天上白梵天王之子,接受白梵天王的旨意,降临人间岭国(指今天的西藏)除妖灭魔,救生民于水火之中。他历尽千难万险,战胜了十二头魔王。完成任务后,年老传位,返回天国。他热爱人民,公开向人民宣布:“我要革除不善之王,我要战胜残暴和强横。”他神通广大、智勇双全,有英雄本色,却也情意缠绵,是个人、神汇通,血肉饱和的生动典型。格萨尔王妃珠毛也是史诗刻划得较为成功的人物。她美丽善良,忠于爱情,热爱人民。在格萨尔战胜妖魔的过程中,她经受了磨难,帮助丈夫取得了斗争的胜利。当格萨尔还是一个穷孩子的时候,珠毛不顾父母的反对,解除了与大食财宝王的婚约,立志与格萨尔成婚。因此她格外受到格萨尔的宠爱。格萨尔成为岭国(西藏)大皇帝以后,就马上派叔父把珠毛接回宫殿,请她“坐在绿松儿石宝坐上”,做了“正宫娘娘”。

步行街最高处的土司官寨是石头和粘土垒成的建筑。门媚、窗根上,都垒放着晶莹的白色石英;门窗四周用纯净的白色勾勒。高大的山墙上,白色涂出了牛头和能够驱魔镇邪的金刚等等图案;房子内部,墙壁和柜子上,醒目的日月同辉,福寿连绵图案则用洁白的麦面绘制而成。听官寨的管家拉拉说土司的房间在最前方的三楼,于是游人都进了三楼东头,朝向南面的那个房间。
来看看土司的床吧。土司的床其实是个连在墙上的巨大柜子,因为光线黯淡而显出很幽深的样子。
官寨的经堂则在最后边的五层楼。人们顺从地跟着差役打扮的服务员的指示参观。看看经堂吧,那是土司私人的经堂,不是喇嘛教,而是古老的巫教,这样的修行者叫门巴喇嘛,俗称神巫,他们不仅是会做法的巫师,也是土司家的私人巫医。相当于御医。
看看壁画吧。门廊上的那副最宽大,画的是天上、人间、地狱三个世界。负责解说的服务生解说:这三个世界有着好多层次,像一座做宝塔,一起堆叠在一只水中怪兽身上。只要怪兽眨一下眼睛,大地就会摇晃,要是它打个滚,我们这个世界就算到了末日。也就原始巫教里有这样的画,喇嘛教是没有的。
有客人问那么门巴喇嘛是如何给人看病的?
回答:放血。这一点跟藏医差不多。他们认为人体过一段时间会积攒了一定的毒素,因此就开始生病,只要把关键穴位的那些血放掉一些,毒素就排掉了,病也就好了大半,当然,他们也念经。诵经主要是针对精神性疾病,比如鬼缠身这样的。门巴喇嘛也有药,他们做出来的药总是一种乌黑的丸子,一粒粒装在漂亮的盒子里头。
又有客人问那么喇嘛就如何给人看病的?
回答:念经下药,诵经为辅,下药为主。波切意,也就是你们说的活佛。他的药全是粉末,先在纸里包了,后包黄色缎子。活佛对着它们诵经,这些药就有了佛祖的加持。
有人笑了。
下面三层,最上面是家丁们住的,也可对付来自正面的进攻。再下的两层是家奴们的住房。再下方还有地牢。人们参观的第一个地牢房间是刑具室。最先是皮鞭,生牛皮的,熟牛皮的,藤条的,里面编进了金线的,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东西都是历代明正土司们赏给行刑人的。再往下是各种刀子,每一种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刀子可不是为了好看,针对人体的各个部位有着各自的妙用。宽而薄的,对人的颈子特别合适。窄而长的,很方便就可以穿过肋骨抵达里面一个个热腾腾的器官。比新月还弯的那一种,适合对付一个人的膝盖。
接下来还有好多东西。比如专门挖眼睛的勺子。再比如一种牙托,可以治牙病,但也可以叫人一下子失去全部牙齿。这样的东西装满了整整一个房间。
还有一间是存放死人衣服。门口上有着请门巴喇嘛来写下的封门的咒语。咒语上洒了金粉。
有人害怕不想进去看,有人胆肥,想看看。实质上,没啥。衣服一件件挂在横在屋子里的杉木杆上,静静披垂着,好像许多人站着睡着了一样。衣服颈圈上都有淡淡的血迹,都已经变黑了。衣服都是好衣服。都是人们过节时候才穿的。临刑人把好衣服穿在身上,然后死去,沾上了血迹又留在人间。没有碰到什么出奇的事,使那些胆肥的人颇感失望。
有人问这些衣服是真的吗?
回答:道具,但真实还原。
除了用石木将官寨修得高大结实外,土司还通过神秘的巫教手法,把房屋武装起来。首先是在官寨的正门口立一根高大的旗杆,顶部配以日月气托,旗杆上一长幅嘛呢经幡在风中威风十足的飘动,以抵御一切邪秽之气的侵犯。房顶的四周挂满了献给菩萨的嘛呢旗,四角插满代表箭簇的树枝,象征守护神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射杀敢于靠近官寨的鬼怪。

几声悠长的牛角号响过,远远近近的人们又开始向官寨聚集,官寨前的广场很快就站满了人。现在太阳已经落下去,夜晚来了,新的节目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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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推广宣传
康定城被三座山亲切地拥抱着,东面这座山是仙女山,藏名叫拉姆则,山神是珠峰的大姐扎西泽仁玛仙女,土司老爷常年举行赛马会,从此人们才叫跑马山。东北面的山叫郭达山,绵延西部的山名叫子耳坡,坡上主峰叫阿里布谷山。三山后面有雅拉雪山、贡嘎山、折多山紧相护卫。康定城就在万山拱卫中生存,城南奔来的是折多河,城北流至的是雅拉河,在郭达山脚汇合后相拥东去就叫康定河或炉水。
跑马山像一个马掌的脚印,马掌中间的那条缝就是跑马山南路,也就是现在改建后的步行街。它的起点在向阳路和环山路的交叉点,跟南郊区过来的318国道以及银宝山那侧的环城西路刚好构成了一个复杂“州”字的交叉路口,这个路口刚好坐落在中间连接的公主桥上。
跑马山南路原先是一条上山的古老官道,是一条铺着方块的石板的老路,石板被踩踏得有些歪斜,但它仍然是古老路里头最好的。这条老路连接着山上的土司官寨,土司官寨在山坳的东面山顶附近。
现在步行街管理层决定保留它古老的样子。
原先有零星农舍散落在路边,现在这些老房子全被步行街收购了去,不像样的翻建或者拆除,还有点结实的样子就重新装修改建,就像一个老太太穿了新衣服。跑马山南路被改造成了一条休闲旅游的步行街。那些散落的房子被改造成了手工作坊和各色小酒吧、小吃店、咖啡吧、旅游节礼品店,之后再夹杂着电影院、大型购物广场、游乐场,总之就是吃的玩的,绝大部分都有。
狭长的河谷地带,土地不多,南面被折多河占了,西面被雅拉河占了,两条河在子耳坡和郭达山那边汇合成了炉水,两侧的土地连一条像样的大街都容不下,就更别说市民活动的大广场了,空间没多少,只能往山上开发,因此地处市区的跑马山南路被开发成步行街顺应了市民、政府和商家共同的需要,也就很快热闹起来。
小白鸽是甘孜州的形象大使,她被步行街投资方邀请来做一期节目,推广跑马山步行街。步行街落成已经有九个月了,端午、七夕、重阳等各个节日也录制了些,材料多了,可以成型,可以向全国推广。
“扎西德勒!”站在官寨门前的管理员打扮的外事部经理给金安生他们敬献哈达,微笑地问候道,“一路上辛苦了。”
小白鸽一手接过哈达,马上又用另一只手把哈达交给站在身边的助手,然后一脸假笑地瞅着这个女强人。
看着眼前这扇包着红铜的大木门,足有10米高,高得有点吓人。推开大门,官寨里面比小白鸽想象的更大更幽深。有人咳嗽,那声音跟大叫似的,吓人一跳,四周的高墙发出回声。院子里游廊的墙壁上可以地挂着一些古代的饰物,比如:大藏獒的凶狠的头;古旧的刀剑、铁钩和火铳,院落里弥漫着一股刚刷过的桐油的气味。
这座官寨的院子是由三层平台组成。规模不小。
她们在差役打扮的服务员的引导下,走上去往二层楼的楼梯。二楼的东面有一间是官寨管理员的办公处,管理员正在门口等着客人,他一身的土司管家的打扮,学着东赞府的巴桑老管家的样,左耳朵还挂个大大的金耳环。
接着,小白鸽和金安生跟在管理员身后,走过回廊,看着身旁的一间间房间,屋内大都偏阴暗。南楼的四楼才是土司全家人的住处,这里到处雕梁画壁,阳台上还养着一盆盆鲜花。在中间的会客厅,一张方桌两边各放一张官帽椅。管理员介绍说:“这里原先是土司老爷和土司太太坐的椅子,客人坐两侧。”
金安生上去坐,小白鸽却没有入座。
管理员让小白鸽在土司的座椅上入座,然后让人上茶。小白鸽并没有马上喝茶,虽然她已经口渴了。她面无表情地瞅着管理员。
“是是......失礼了。”管理员搞怪地吐吐舌头,从袖口里取出一张购物卡和几张贵宾卡献上去。
小白鸽接过购物卡看了一眼,收起来,然后把那几张贵宾卡递给一旁的助手,然后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么大半年的,您们都非常辛苦了,不能让你们白忙,是吧?以后您和您的几个同事上这儿旅游消费都是免费的,那几张贵宾卡是三年的免费期。”金安生说。
助手拿着贵宾卡看了好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并向小白鸽点点头,小白鸽笑着说道:“跑马山步行街是康定城的一张名片,不仅仅是一个休闲购物街,还是一个景区,还是一个面子问题,也关于百姓就业问题。我一定尽力而为。”
“那现在,我们去顶楼观景台看看我们的县城吧。”金安生说。
“行,等我们喝口茶。”小白鸽说。
五楼有经堂,经堂里供桌上燃着高大的酥油灯,发出浑黄的亮光,居中供奉着莲花生祖师铜像,两旁还供有两位女神伴妃。给佛像上香,念经,放点香火钱。之后,一行人到了经堂旁边的大阳台,也是观景台上。
“瞧!这就是我们的县城。”管理员用手指着四周。
站在这里可以看见炉水的两岸,也可以看见折多河和雅拉河,以及它们在子耳坡附近的交汇点。这里可以看见沿着山势而建的道路和街区,房屋层层向下,到了河谷附近,地势才平整一些。
“你家在金沙县,那么现在你住在哪,听说是大风湾村,怎么要住到那么远的地方呢?金小姐。”小白鸽问。
“对,我现在住在最高处。”金安生说,“原先那是头人的房子,他不要了,我买了下来,在这里清静,也看到很远的地方。我很喜欢。”
金安生现在的家在郭达街南端的大风湾村,村庄在一座山丘周边,有三层楼房,也有两层,都是木石结构的房屋。这些房屋像一片蘑菇,连续不断的渐渐合拢,顶端便是头人家,古时候,等级高的人都住在村子的高处。这个老房子是坂田正雄买的,也就是步行街的总经理,买的这处房产是大风湾村的村长的祖宅。时代不断在变,头人也一直在变,这是个没落的头人。坂田正雄选择它是因为它比较隐秘,适合接见一些不那么喜欢露脸的人。
那房子装修很漂亮,莎莎等人去过,意大利大理石作为客厅墙壁的镶边,家具也是欧式的,进口的,大门口旁边的铜像做工精美,花园很大,很秀丽,一座游泳池的造价抵得上一个中产人家的财产。
“真是豪华。”莎莎说。
“庸俗之至。”小米妒忌地说。
尼玛贡珠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没有作声。

坂田正雄毕竟是和族人,想要在康定城投资,金沙县来的金安生就派上用场,她替坂田正雄负责所有的外交事务,替他安排宴会,替他引见贵客。近来她相当引人注目。有了绿玉远洋集团当靠山,她的社会地位也提升很快。
可是有人骂她不要脸!这个意思你当然知道的,叫人恶心!
她这人并不坏,唯一严重毛病是不守妇道,连和她最亲密的朋友,她们也不敢跟她靠得太近,怕被人家误解也是这样的人。不过,她组织的宴会总是很热闹,多数女人还是愿意跟她亲近,并人求她的邀请。尽管如此,攻击她的话语仍然少不了。有时候,她知道是谁说得最多,也就不邀请她了。

小白鸽对着镜头介绍说:五年前的今天,康定跑马山土司城堡申遗成功,入选了国家级文化遗产。今年年初,绿玉远洋集团旗下的百合子文化公司承建和改造后的跑马山步行街正式开业了。百合子文化集团很好地保留并进一步开发了康定土司文化,景区以跑马山官寨和东赞土司文化为核心,致力于将跑马山步行街打造成一个集文化、旅游、购物、休闲度假于一体的复合型商旅文化景区。
康定的跑马山,早就已经出名,这源于《康定情歌》首句:“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啊......”。山因歌而扬名的,跑马山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百合子文化公司敢于花了这么多钱投资,他们是有考察的,这里的文化和风景确实独特。
接着是实景和解说:
走进跑马山南路的步行街,展现在记者眼前的是山脚下的古色古香的藏式古民居。
步行街对跑马山南路村落进行总体风貌包装和打造,新建了土司文化陈列馆、麦购广场、艺术农场等。此外首期还以每年5000元的租金,租用19户村民的房屋进行民宿改造。民宿以红瓦白墙、木窗木门为主外观,内部将乡村风格与康定土司文化相结合,展示康定土司文化的细节,如银饰、服饰、饮食等,配合现代休闲、聚会、玩乐的配套设施,可满足游客求新求异、追求时尚的乡村体验。
接着是采访。
项目的艺术总监小和高希告诉记者:“我们整个设计的风格是在残垣断壁的石头围墙基础上打入钢结构,然后加上木结构,它代表着一种理念叫生生不息。这个组合结构的房屋采用的是传统的榫接工艺,通过木柱、木梁、檩条、孔槽进行连接,不需要使用钉子。这样的榫接工艺既能满足寿命要求和使用功能,也能在抗震方面达到设计要求,更重要的是它能满足土司古老文化的定位要求。”
不仅如此,记者还了解到,用于建造木屋的木料都经过防水、防火、防白蚁处理;在木材的选用上,为了增强房屋的稳定性,木材特选用承重性能较好的圆柱形优质木材,使得房屋主体结构具有良好的柔韧性,可以吸收并消散能量,抵抗重力、强风及地震。
采访的第二人是步行街总负责人坂田正雄,他表示:“步行街分为几大业态,一个是游客中心和购物街;第二个是餐饮;第三个是剧场、电影院、博物馆。行人和游客身处期间能感受到土司制度下,百姓的生活场景。”
坂田正雄接着解释说:“我们在这里投资是有理由的。这里的文化众多,景点众多,值得开发,比如:每年五月十三日在官寨前面的山坪祭山神,并举行赛马会;一年一度的“七夕情歌节”,优雅动听的溜溜调、山歌联唱、情歌对唱令人陶醉。还有许愿的情人池,池畔自然生长着许多连体古松树,在任何地方也难以看到这样神奇的自然景象;还有吉祥禅院;凌云白塔;九龙浴佛寺;仙女台等等。附近还有南无寺,远一点的还有海螺沟冰川公园、塔公草原等,足够多。”
当然,最让我们看中的还是昔日的土司文化。明正土司虽然已经消亡,但如今跑马山步行街能给人们带来穿越古代土司生活的旅游体验,续写着土司文化的新“传奇”。
最后小白鸽总结说:
土司文化,是一种多元多彩,具有较强兼容性、开放性、延续性的地域文化。在东洲国这个多彩多姿的文化百花园里,源远流长的土司文化突显现出它多元的个性。复杂的地理孕育多元文化,西部文化和东部文化在这里碰撞,不止表现在拥有多种民族文化方面,更表现在文化类别的多样上。
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各种文化在这里交流,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在这里碰撞,却又能保持自身的文化特质和文化风格,锅庄、藏舞、傩戏、山歌、器乐、各民族服饰文化让人目不暇接,历史悠久的酒文化,以雅江为代表的茶文化,以藏式民居为代表的建筑文化,以土司官寨为代表的土官建筑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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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鬼难缠
一个气球下的布条在风中抖动着,上面的字标识着跤场的位置,一个圆形乳胶垫的塑料布场内,一个手拿麦克风的、穿着褡裢的白胡子老汉正在对聚拢来的人们高声叫喊着。人们从四面八方迅速地拥来,人数越来越多。八个跤手在老汉身后排成八字形的两排,他们两腿分开,双手叉腰,像石狮子那样,威风凛凛地。他们来自康定地区的两大跤场,每人穿的是褡裢后边都写着各自跤场的名号:康定佛学院;浮光山白家班。
跤手个个体魄精壮,面目严肃,相反,两大跤场的方阵的队员们随随便便地相互闲谈着,大笑着,好像这场面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似的。当然,在他们的眼神了,还有对邻座的跤场做出不屑的样子。
每周六下午的麦购跤场,76岁高龄的白老爷子准时来到这里。上一周的《康定玩跤人》在自治州各市电视台和网络播出后,引起很大的反响,街头巷尾,人们都在热烈讨论这种传统技艺。
受此影响,本周的跤场人声鼎沸,跤手们卖力摔跤,白老爷子安静地坐在场边,场上每一位跤手的表现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康定城的跤坛里,人们都尊称白汪洋老爷子“白老”。在场子看到懂礼貌好学的年轻跤手,白老就会把他拉到一旁指点一二。就像他当年,也是这样得到高人指点的才有了后来的成就。这个瘦猴一般的人能在高大威武的跤师中占据金字塔的顶端,一定有着过人之处。
上一个礼拜,白老提议做一场表演赛给电视台看,让大家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津跤。在麦购跤场,白老对决少壮派跤手洛桑旦增,一招一式之间不减当年。老爷子说,有经验的跤手就是懂得该如何卸力。

傍晚,在麦购广场的一个套圈的摊位前,金安生遇上阿里,不,应该说她是特意来找阿里的,此刻的阿里抱着一桶爆米花正在看热闹,他的脸色笑嘻嘻的,看来有点喜事的样子。
她连忙招呼:“阿里,今天发大财?这么高兴。”
“哦,金安生小姐呀,你也出来转转。怎么不见坂田先生......呵呵。”阿里直言不讳,想看金安生如何吃瘪。
金安生岁数不大,但能识人,算是老江湖了,她哈哈一笑,说道:“阿里,不开玩笑,有件事我确实遇到麻烦了,总有些小瘪三在跑马山步行街捣乱,你说他们乱扔垃圾也就算了,还在路边公开撒尿屙屎,真是恶心死了。可这事嘛,也就是个素质问题,警察都管不上,但是游人就有意见了,我也怕步行街各家生意受影响,怎么样,给大姐我指条明路吧?”
“呃,你还跟我客气,不错,现在的世面,不好混,尤其是像你们那家外地公司更不好混。我们这里的气候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人人都需要黑朋友。”
“是嘛?这么说,这里的治安不好呀!”
“不能这么说,有些生意是白道做的,有些生意黑道一定要沾点边,比如弹子房、KTV这样的。现在的治安,说实话,比以前好多了,我那个亲家局长有本事。但是反过来说,黑道也得活呀,不是吗?在钱的方面,现在比以前可是更不要脸了。还有,现在都是讲山头的,黑道上也没有独狼的生存之地,更不会有小鱼小虾的生存之地。没有山头当靠山,你就是挣了黑心钱也是有麻烦的。”
“你是说要......拜码头。”
“对,以前是这么说的。现在好像不这么说了,但意思差不多,也得拜码头、找靠山,一旦有事,兄弟们可以帮帮忙,就是闹出点大漏子,有山头在,公事私事,上下一疏通,很快就能解决过去。像你现在这样,那些小瘪三瞎胡闹,你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经阿里这么一说,金安生似乎明白了些,现在的康定城有两大跤场,10大头人势力。她试问道:“那我该找谁呢?阿里。”
金安生是金沙江嘉绒藏族人,对本地的黑道还不熟悉,不过她也是个敢做敢为的人。
阿里围着金安生转了一圈,有意通过她博得一点好处,他说:“金小姐,我现在跟着白家班的洛桑旦增,你去拜访他一下吧。人家背后不仅有跤场,还有弹子房,弹子房可是东洲国最大的灰帮,连白仁德隆局长都不敢拿弹子房怎么样。”
洛桑旦增是南城浮光山跤场的少班主,10年前就闯出名头,现在可能算南城最敢干事的山头了。可是他离这儿不是还有好几公里远嘛。
“他在这里不是有弹子房连锁店嘛,远不远的,难说,关键看干事的人。你找次仁旺堆嘛,那人是贵族,不会跟小虾米打交道,你找他有点用,但是不长久。洛桑旦增嘛,你要找他能顶点事,对付那些小混混,还是来个黑老大容易见效。”
金安生觉得有道理,于是,她尝试地打探一下:“那......拜码头怎么个拜法?”
“我觉得最好是成为弟子,也就是像我这样,我不在浮光山练拳,也没学过摔跤,但是我仍然是浮光山跤场的人。如果是你出面,让你以个人的名义加入跤场,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你可以请跤场的跤师帮忙你的这个步行街也就跟跤场有了联系,整个跤场的人都会帮忙,其他跤场的人也不敢捣乱,小混混见到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也不敢来闹事。别小看洛桑旦增,他可是南城的土皇帝,只要他想找你麻烦,除非你跑出甘孜州,否则你是就惨了。”
“是嘛,这么大能耐,那找他就对了。”金安生说,“那......你是说以我个人的名义就成了吗?”
“是的,当然,不过先提醒你,码头不是随便拜的,要有红包。”
“红包吗?多大的?”
“最好是弹子房免租金,这叫顺水人情。”
“这个人情可不小呀!”
“你做不了主吗?我告诉你,这个人情送出去,步行街就平安了,保证连只小耗子都没有,很实在的,你们这么大的集团,也不在乎那么一点点,对吧?”
“好像有道理。行,这事我得跟老板汇报一下。”
“成,这事如果办成,将来浮光山跤场的人,包括我在内,只要到步行街来玩的,你一定要打折哦。”
“这没问题。我们有VIP制度,给你一直VIP卡就成了。”
“那好,我打个电话,先问问。”金安生说。
一阵咿咿呀呀后,金安生说可以。于是阿里兴奋地联系洛桑旦增,很快他就回复说洛桑旦增欢迎他们这个大老板的拜访。
金安生通过阿里跟洛桑旦增预约好,明天九点登门拜访。
南城,浮光山社区的交三路口,有一个很大的圆形花圃。在榆林路口处有一家三层的茶楼叫佛光茶楼,洛桑旦增每天早晨7点多钟起床,盥洗完毕便上交三路口的佛光茶楼吃茶,每天去固定位子一坐,就有不少人前来问候,给他情报,同时打听他们需要的消息。得力于浮光山跤场的弟子和弹子房的信息,也得益于他的广泛的人脉,洛桑旦增消息灵通,这帮他准确地解决了不少事,甚至白仁德隆都得借助于他的消息破案。

平民百姓走过交三路口,只是远远地探望两眼佛光茶楼,没事的人从来不想走进去看看,也没啥可看的,进进出出的人,谁不是挺胸凸肚,趾高气扬,万一踩了人家的脚,那就有难了。
洛桑旦增也是一个很横的人,他的气场大,他跟很多体面人物有交情。
往交三路口的佛光茶楼走的时候,沿途都是阿里在和金安生说话,金安生嗯嗯呵呵,负责气场和保护的巴图康一个字也不曾听进耳朵,他的一颗心慢慢紧张起来了。金安生约他过来,出于什么目的?仅仅是护驾和气场吗?没错,他算是南郊区的站长,步行街离他的警务站还算挺近的,但这个地界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那么,以朋友的身份吗?他们是见过几次面,认识也就半年多,不那么熟呀!那么工作上的需要,这个可以有,毕竟在那些比较没素质的行人中大部分是属于南郊贫民窟的人,他被邀请过去镇镇邪气。这事也算这里头的事务吗?好像有些,又好像不是。金安生真不是个简单的人,防着点就对了。并且,金安生就读东京大学,光就这点,他也必须防着她点。
一进茶楼大门,迎面就是一个小戏台,从正中间的天井玻璃罩落下一大片光芒把中间一片,包括舞台照得亮堂堂的。二楼的左侧,靠近戏台的边上,一张酒桌前坐着一个穿衬衫的中年汉子,他袖口高高挽起,翘着一只脚,正嗑着瓜子,听着,他的两边各有一条红漆长板凳,凳上各坐着三个彪形大汉,一色印着武馆名字的白色体恤,黑运动裤,见到把阿里带着一个金安生过来,彪形大汉目光闪闪。舞台上一个武生正在翻筋斗,洛桑旦增正在兴奋地鼓掌叫好。阿里先亲热地跟彪形大汉打招呼,那班人笑了笑,嗯嗯啊啊,不是很亲近,他们算是师兄弟了。可见阿里只是个记名弟子,不在跤场里混,他们不熟。
阿里跟一个大汉咬个耳朵。金安生和巴图康在一旁等着。
武生的那场戏演完了,两侧楼廊和天井里,人来人往,趁这个间隙有人要吃有人要喝有人要撒有人要撤。路过洛桑旦增这一桌的人,都跟洛桑旦增打招呼,碰到有大脸面的,也起身,跟人家呵呵几声。最后,洛桑旦增有空了,赶紧出来跟金安生他们见面。
洛桑旦增早就听过金安生这么个人,没交往过。洛桑旦增也刚刚听说了巴图康这么个人,而且巴图康年轻时的事迹他也了解过,参军前,巴图康的跪地摔算是摔跤的一绝了。因此,不须经过自我介绍,洛桑旦增邀请金安生和巴图康就坐,然后他跟金安生交谈起来。最后,洛桑旦增邀请金安生和巴图康到他的跤场走走。
阿里还是有点兴奋的。洛桑旦增喜欢有本事的会员弟子,而这次推荐,他算是立功了。而且,两头讨喜,将来他在跑马山步行街就更好混了,姐姐这边不要他,他可以到金安生那边混个保安队长,也就是随便逛逛就能领工资的那种。这次算赌赢了。
金安生早就调查过洛桑旦增。找阿里只不过是找一个方便沟通的媒人。当然,她的目标不在白家班,而在巴图康。
黑龙会也不是吃干饭的,追查的结果发现那个叫黄自力的牺牲老兵有可能是陈蛋蛋,而黄自力是巴图康的战友,还同时受伤。他们怀疑这个巴图康是个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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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洛桑旦增
洛桑旦增也叫白洛桑,白汪洋家里的老大,洛桑旦增是他的藏族名字,他今年41岁,正当壮年的时候,长得人高马大,一米九的身高,四方脑袋,粗脖子,四肢长而肌肉发达,曾经参加过大西洲健美比赛,获得三等奖,因为常年练武,身材匀称,是个老帅哥,到现在依然很有女人缘,绯闻也不少。从他的名字上可以看出,他是个藏汉混血儿,他的妈妈是浮光山区有名的美女。
白家班是南城最大的灰色势力,因为跤场的弟子最多,弹子房的生意兴隆。洛桑旦增是很横的人,他到底有多横,几乎没有人见过,见过他横的人都不敢说出来或者永远闭嘴,光看表面,很难看出他的横,因为他跟他老爸似的,喜欢开玩笑,也一脸的笑嘻嘻,给人的先入为主的印象是亲切、随和,但见过他的人就觉得他的那张脸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他说起话来不温不火,但听过他说话的人就觉他每句都掷地有声。他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人群湮没,认识他的人一眼就能瞧见他。
他横但不拿架子,他的亲和力赢得了康定南城百姓的尊重。于是,好多人慕名而来,有人来求他庇护的,有人来求他出面说和的,还有很多痞子甘愿效犬马之劳为之奔走。康定南城的黑道上的事有一半他可以说了算,但他从不轻易答应人,若答应了,一定能摆平。他是康定南城的土皇帝,也是隐形的“佛祖”,有很多人背后称他老佛爷。他不喜欢这样的称谓,说对佛祖不尊重,对老爹白汪洋的“白老”称呼也是一种羞辱,老爹才“白老”,他“老佛爷”,什么意思,不是打他脸嘛。他不许别人这么称呼他,不过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背后人家怎么说他就管不着。
没人清楚洛桑旦增究竟有多少钱,不过从他在跑马山步行街刚开发之时在向阳路买的一处房产可见他的家底。四间店面和上面的楼房,三层,算老房子了。豪宅是高档装修:二楼客厅墙壁上挂的一副山水画,一副济公的水墨画,一副小篆的书法,看起来都像大家的作品。木地板上是新疆地毯;家具是老家具,红木的,精工细雕的。
有钱,还能生活得像个上等人,出手又阔绰,高价的茶、高价钱的烟酒,任意送人,因此很多宴会都欢迎他,也都少不了他。所以在许多豪贵人家里,他都算熟客人。上层社会人士都在说他情商高。
洛桑旦增在社会上有了一张各色人等组成的关系网,上至达官贵人、高僧寺院,下至本社区的平民百姓,一般人不敢在南城的浮光山社区闹事,凭着横的名声,他保护了自己的社区,使之成为康定南城治安最好的社区。
没有人能从他的人际关系中看出他有多大的社会背景,也没有人能从他不显山不露水的脸上揣摩出他城府有多深。他那双红红的眼睛,不经意间会射出一道灼灼逼人的光,只要在背着众人的黑暗角落,这道光就会像一把刀子,能剜人肉,当事人遇到这样的光,骨头都软了,忍不住要跪下来求情。
当然,肯定也有人敢于用挑衅的目光白了他一眼,那人必定也是很横的人,康定南城这样的人不少,至少有10位。但洛桑旦增的名声很好,这从警察要买他的账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个有器量的人,奉行饶人处且饶人,因此,他的朋友总比他的敌人多。
南城是座新城,相对老城而言,它更现代化。康定城在一条瘦长的山谷中,能开发的土地不多,注定城市也是瘦长的。老城在跑马山附近,南城靠近海螺公园,西城在雅拉河那边,是还在开发建设中的新城。
浮光山的跤场在南城榆林路21号,背靠浮光山这个低矮的山丘公园,是四合院的构架,只不过因为处在浮光山山丘的的山势的缘故,后庭更高,前庭更低。进门就是照壁,往左边走,左厢房的第一间就是接待处,接待处也就一个女弟子在办公,此刻的她正无聊地坐在一张靠背椅上看着窗外天井的跤场的训练。这个接待除了红色地毯外,四壁都是奖状或者锦旗、图片展示区。一切都是为了宣传。
在接待处,金安生递交了阿里拟好的拜帖和礼物,之后,他们到了右厢房的第一间见白老。白老正在跟几位牌友打牌。

“老爷子,”洛桑旦增走到白老身边俯下身来说道,“老爷子,有贵客上门了,跑马山步行街的金安生经理和南郊区的巴图康站长。”
“扎西德勒,白老,在座的各位长辈。我是跑马山步行街的金安生,初次登门拜访,请多关照。”金安生自我介绍说。
“扎西德勒,大家好。我是南郊区的巴图康站长。打扰了,请多关照。”巴图康抱拳作揖。
白老为人热情,马上起身拱手抱拳,嘴里连说欢迎欢迎。他身边的一个高个子老头转过脸来,目光落在洛桑旦增身侧的金安生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说:“这个女娃子长得蛮好。”
“你名叫什么,金安生,你是哪人?”高个子老头和颜悦色地问。
“您就叫我小金好了,我是金沙县人,嘉绒藏族的。”金安生说。
“她来自我们的邻居。我们国家唯一的女儿国。”白老笑着进一步解释说,“两位请,请,我们厅堂上坐。”
趁大家在关注金安生的时候,巴图康打量这屋里的其他三个贵客:一个是大老板模样,比较矮,头大;还有一个是半四方脸,天庭饱满,贵相;还有一个是胖子,两颊多肉,厚嘴唇,脸色较重。这个胖子有一对小眼睛,看人时候,目光炯炯,似乎可以看穿别人的五脏六俯似的。他穿着白T恤,灯笼裤,布鞋、白袜。可能是牌抓得不好,他冲出一句:“娘希匹!”口音是湘江地区的,湖南或者湖北的。
厅堂两侧墙壁挂着几幅名家字画,有水墨山水画,也有西方的裸女肖像图。厅堂的神龛仍然留着墨翟的肖像画,真人大小。两旁是一副泥金绣字联:小地古称锅庄,大院都是贵人。
白老自己坐在上坐,客人坐在左侧的官帽椅上,洛桑旦增坐右侧。金安生随后说明此次来意,并送上一份合约——免除弹子房连锁店的租金十年。白老马上笑呵呵地应下,说这事小事情,不必如此破费。然后他交给洛桑负责。接下来,辞别白老,洛桑旦增带金安生和巴图康四处看看,并做适当的介绍。
传统的跤场的设置是这样的:首先是议事堂;然后是四部:传道部、账房部、监察部、外事部。新入会的弟子进了监察部,在墨翟画像前宣读帮会誓言,道名报姓发誓。程序走完后,新弟子要到传道部接受部长传授帮规及帮内各种切口、暗号、动作、手势……
跟老规矩比,现在入会程序都简化了很多,更关键的是辈分已经不大讲究了,排资论辈在这个黑社会里没大用,人人尊重丛林法则,能者为尊。无能的叔叔也得尊重拳头硬的小辈。当然,帮规还是有的,主要是为了集体利益,比如:不准欺师灭祖;不准欺凌兄弟;不准扒灰放笼等等。
最后进入跤场,那些弟子正在练武,洛桑旦增向众人介绍金安生经理,并说明跤场与步行街的合作。有钱赚,就有新工作,在场的跤手纷纷鼓掌喝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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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摔跤
洛桑旦增再给大家介绍巴图康以及那个曾经有点小名气的跪地摔。小青年都不认识巴图康,青年以上的还可以,他们都知道巴图康曾经以跪地摔出了点微名,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年轻。巴图康力气大,曾经是南无寺的俗家弟子,他学的可是西部跤,天津跤的对头,马上就有不服气的小年轻叫板,希望巴图康到场上露两手。他就是多吉夏过,一个精瘦的年轻人。
白家班的天津跤比较灵活,跟猴子似的,时常围着对手转圈,寻找空隙,一击得手,如果判断失败,赶紧撤离。西部跤跟相扑似的,他们以不变应万变,始终处在中心位置,他们有个比较统一的特点就是人高马大,力气大,底盘扎实。就这个条件而已,不大适合所有人,因此,传承起来有困难,虽然佛教弟子和贵族子弟有很多人学,但是高手不多,他们的目的不在这儿,锻炼锻炼而已,也没兴趣参加什么国际国内的大赛,不过只要能炼成,一般都是高手,因为先天条件在那儿。光这一点就让丁青老爷子在白汪洋老爷子面前雄不起来。他代表的不是传承的主力军呀!

400多平方米的跤场,有齐全的健身器械,现在学习摔跤的环境比当年不知强了多少倍,可惜好苗子反而越来越少,多吉夏过是洛桑旦增相中的好苗子,他身体柔韧性好,力气大,只跟他刻苦练习了两年,在康定城的青年级别的跤手里已经很难找到对手。
估计不下场亮相一下,这趟出门是不好过的,以后南郊的地界上也会出现更多的捣乱者。巴图康答应了,当场换上了褡裢,在换上衣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他左侧身躯被烧出来的伤疤,当然还有满身结实的肌肉,那里蕴藏这很多男人野性的力量。
比赛一开始,白家班人就开始起哄,想在气势上压过巴图康。看巴图康的赤裸的身体,他们都为多吉夏过担心。巴图康可是在西海舰队受到百般操练的退伍老兵,不是个花架子。

巴图康用西部跤的那一套,不断地靠近,试探,相准机会就扑上去,抓住褡裢,开始较劲,使绊子等等,想方设法把敌人摔倒在地。
巴图康的那个跪地摔的特点在于抓住敌人的手或者褡裢的左衽。猛地一跪地摔,然后一转身,膝盖压着对手的肩膀,双手抓住对手的一只手,用力一扭,轻者肩头脱臼,重者骨折。
因为友谊比赛的关系,多吉夏过不担心骨折,可他也不想肩膀脱臼,那可是很疼的事。不知为什么,他现在相当怕疼。担心呀!但是不这样挑衅,他的将来不可能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这也是机会!
巴图康要抓他的褡裢或者手,多吉夏过总是把他推开。巴图康的手长,比多吉夏过高一个头,十几公分,他的力气也比他大,他很难摆脱他。尽管他一直使用的是白家班的游走策略。
两人就像打太极,两双手在空中推推搡搡的,多吉夏过腿脚灵活,巴图康人高马大,腿脚没有多吉夏过灵活,只要多吉夏过不轻易进攻,巴图康要找到机会也是挺难的。巴图康了解天津跤的特点,他是个有耐心的人。更关键的是他力气还大,背摔不成,他会把多吉夏过抱起来,摔到地上。多吉夏过料定自己会输,他不怕输,但他怕输得难看,四脚朝天的那种,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可不想这样,因此他也显得很有耐心,但是推搡久了,观众都鼓哨起来,这让他有点烦。怎么说他也是主人,还是跤场有了点名气的跤师,他也怕被人说输不起。
也许,他可以欺负的是巴图康的经验不足。他当兵那么多年的,对摔跤肯定不那么熟练,有些路子肯定没看出来。对,这是巴图康唯一的弱点。
巴图康蹲下脚来,假装要来一个背地摔,多吉夏过赶紧躬下身来,脚步定住了,这时,巴图康一个圆地转身,绕到了多吉夏过的背后,抱住他的腰,多吉夏过反应也挺快,想弓背趴伏在地,没想到,巴图康比他早料到这一步防御措施,顺势一个左侧身抱摔,多吉夏过被扔到了巴图康的左边,他输了。
巴图康可不仅仅只会跪地摔,而且年轻的时候,那是还小,身材也矮得多,适合跪地摔,现在人高马大,那一招不大适用了。他是个有心的野孩子,看过的旁门左道的摔跤把式也是不少。这才是完整的巴图康,西部跤的另类。
对于这个结果,洛桑旦增还比较满意,输得不难看就是赢。巴图康是谁呀,小辈不认识,大一些的跤师还能不认识吗?巴图康的跪地摔可是一绝,多吉夏过没让他用上,就是赢了。多吉夏过的反应和策略是值得肯定的,证明他是个聪明人,只要聪明,将来的进步就没有顶,他才二十岁不到,还很年轻,这是一个好苗子。
金安生见巴图康的摔跤这么专业,问他当时是怎么学的这个。
巴图康说跟一个喇嘛学的,实质上还是来自丁青老师傅。说着说着他说起了拜师老传统:拜师仪式上,师父向徒弟赠送跤衣,徒弟宣读拜师帖。衣服赠了,徒弟要怎么穿也是有讲究的。跤衣又叫做褡裢,也被称为“横人皮'”。一般左架(势)上场习惯用右手拿跤衣,右架(势)习惯左手拿跤衣,但是真到了地上(跤场),绝不一手捡跤衣,双手一提一掸一抻,跤衣夹着风声作响,这叫放份儿亮腰腿。就像唱京剧,你这个亮相得漂亮!
听到巴图康这么专业的介绍,人人都鼓掌喝彩。他们认可强者。
巴图康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在2609年,初三毕业的暑假,大表弟扎西和二姨来家里做客,巴图康跟扎西两人年龄相仿,很快就走到一起。有一天两人一起到浮光山社区的一家理发店理发,碰上了一个叫彪子的混混,他也要理发。彪子对巴图康不满,因为他喜欢的柳眉喜欢巴图康。见到扎西是个外地人,他就想借机欺负搞点事,他说扎西骂了他,扎西说没有,彪子说有,就是有,然后给了扎西一巴掌,扎西跟他推搡起来,巴图康加入进来,结果彪子被两人合起来揍了一顿。理发师知道彪子的底细,不敢劝架,过后,扎西跟二姨回去了。彪子就找上巴图康。
南郊区芒达山贫民窟有个女孩叫柳眉,是个汉族人,她是巴图康的初中同学,巴图康学习比她好,她老是请教他作业。巴图康喜欢她,只要和她在一块儿,他总是想展现出多才多艺的一面。
巴图康与柳眉的要好,引来了贫民窟混混——彪子的妒嫉。柳眉是贫民窟公认的村花,能和她好上是所有小年轻做梦的事,但柳眉总是对彪子这样的混混不睬不理,当巴图康跟柳眉在一起的时候,彪子觉得这是巴图康对他的挑衅,他要给巴图康一点颜色看看。跟着彪子的小混混也是一脸的不平,他们也不能容忍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彪子生就一身横肉,膀阔腰圆,能将轧玉米粒的石磙子合围抱起来。凭着过人的臂力骄纵芒达山贫民窟,凭着不会念书的那种蛮劲,凭着加入白家班的那股黑气,以及一些不想学习的、又想白吃白喝的孩子的簇拥尾随,彪子越发的飞扬跋扈。
不过巴图康也是个跤师,也是有师兄弟的人,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招来个借口,结下梁子,那就可以搞事了。在放学的路上,几个混混按倒巴图康,连拽带拖的把他揪到了彪子面前,彪子说:“小子,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从我跨下钻过去,要么,嘿嘿......我让你一条腿变成瘸子。你不知道我是谁吧?敢动我,活得不耐烦了吗......”
巴图康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众人的手,一声厉喝,扑向彪子的肚子,然后一个突然转身,揪住彪子的衣领,一个跪地摔,彪子无防备,头朝下,摔了个仰面朝天,脖子处似乎还传来一个脆响。可能是脖子断了。
旁边的人被这个突发事件惊呆了,等他们扑上来的时候,巴图康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还是那招跪地摔,他们一个个被摔得灵魂出窍,能爬起来的也愣住了,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这些混混就是这样,打得赢,他们就群起而攻,打不赢,他们就跑。巴图康肌肉结实,很能挨打,力气又那么大,跟蛮牛似的。
彪子算受重伤了,虽然巴图康属于自卫,但医药费还得出,而且白家班的那些小年轻觉得天津跤被西部跤给打败了,他们想找回场子。刚上高一没有半个学期,巴图康无心继续念书了,改参军,离开康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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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保安公司
康定城有“两大跤场”和一大贫民窟的问题的。刚上任当警察局长后,白仁德隆就开始着手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两年前,他解决了南郊区芒达山贫民窟的大部分问题,现在要解决“两大跤场”的问题,尤其是白家班的问题。
康巴人习惯了山谷冬季的严寒和夏天的酷热,并且人人身上有的是旺盛的生机和力量。他们为人诚恳,勇敢,大方,蕴藏着善良的天性,也有野性,容易上火。
这个在西藏和四川交界处的老城,人口流动大,什么人都有,什么民族都有,即使是现在仍然有外来新人在此买房定居,原来的移民倒成了过去的老市民了。这些不断迁徙进来的人给这块土地带来了新的观念和生活方式,也让这里一直处于一种不稳定的,流动的状态,来自四面八方的新人带着各种不同生活背景,而让这些人在保持各自的习俗、各自的风气,并且要和平共处,真有点难!
通过一阵子的调查,白仁德隆弄清了“两大跤场”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要搞好治安,必须把这股势力给收归他的麾下,让他们起到正面作用,而不是反面作用。
“两大跤场”在康定城,早先是一股乱流,他们好勇斗狠,成了黑社会的打手,帮人看场子,打黑拳,尤其是白家班的弹子房连锁店和地下拳馆是其中最主要的乱流。
白仁德隆的想法,要平息“两大跤场”的乱局必须先得解决跤手出炉的问题,有了这个想法后,有了巴图康提供的信息和建议后,他找上了政法委书记,说了这个问题。还没等政法委书记开口,他的秘书嘉林就问:“怎么个摆法?关掉洛桑旦增的跤场,杀鸡儆猴?”
“不,给他们些甜头,这事就好办多了!”白仁德隆说。
一想到要破财,政法委书记就不耐烦,他问:“什么甜头?”
白仁德隆说:“在警局内部设立一个保安公司,所有的保安执证上岗。”
“保安啊,这倒是一条出路,解决了跤手的就业,还收了培训费,增加警局收入。新局长,你这个脑子好用呀,适合当商人。”领导开玩笑说。只要不是向他要钱,他心情立马轻松起来。
“保安还可以分级别,比如特勤服务等专业服务,也可以吸收一部分特别的跤手进入特警队。后边的这个只是建议。”白仁德隆建议说。
“好嘛,想法还挺深入。可以是可以,这么大的事,我得找人谈谈,尤其是特勤服务,它可是牵涉到忠诚的问题。”领导认真起来了。
“行,那先普通保安人员先来。”白仁德隆说。
“这个可以先答应你。不过在哪儿就业呢?需要那么多的保安吗?”
“刚好,跑马山步行街的外事部经理金安生找上了白家班,她可以解决一部分跤手的出路,再来,学校、商场再招收一小部分,出路就有了。这些跤师出自同一系统,虽然是个别人在值班,但是普通的混混不敢得罪他们,这有助于我们的治安工作。”白仁德隆说,接着他再次向政法委书记建议:“搞好步行街旅游,并在步行街设置一个剧场型的跤场,让跤师进行比拼,让游人观看,电视台直播,这样就能解决电视台的收视率和旅游收入,跤场也有了收益,同时也解决了摔跤的传承问题。”
“好想法,不过如何控制呢?控制不好会滑入赌博的暗流中。”
“只要是小赌,无伤大雅,政府引导,像体育彩票那样,政府控制大头,小打小闹让民间去搞,跤手走向职业化,传统的摔跤就不会变质。”
“搞这样的活动,先期还是要不少经费的。市政府没有这样的一个规划在内的项目啊。”政法委书记还是想空手套白狼。
“您先听我说说,看看行不行。没错,先期我们要投入,但是过后很快就能收回来,比如彩票收益,比如电视台直播植入广告,转播费等等,很多条件是由我们安排和控制的。跤场收入也就局限在旅游门票和一次饭桌上。我们肯定占大头,不过,前提条件是要有投入。”
政法委书记一听还是要钱,脸色十分冷淡,冷冰冰地说道:“这个靠谱吗?要是投入后没有产出怎么办?”
“如果您怕担这样风险,我们可以让步行街来帮忙运营,坂田正雄肯定愿意,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收入就少很多了。相对于将来的收益,先期的投入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更能让两大跤场配合我们市政府的工作,把他们组成一支长期护卫民间治安的民间机构,就是不盈利,亏的也不大。名利两全,我觉得应该由我们牵头干!”
“你的这个设想不是没有道理,关键是......你先去找小白鸽,先把电视台这事给搞定,然后我在常委那边再帮你吹吹风。这样可以让我们警察厅少些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让‘两大跤场’成为我们警厅的协警,我觉得这个免费势力不用真是可惜,我支持白仁局长的设想。还有,德隆,你大嫂现在不是出来搞企业了吗?让她出面也行,这样我们更有把握些。”政法委书记的夫人是康定民族学院的教授,藏族舞蹈家。
“不错呀,书记夫人,您也是一个巾帼英雄呀!不过,我们是当官的,要避嫌的,不然人家会说我们官商勾结的,这事反而不合适!”白仁德隆笑着解释说。
“哦,这事我倒没想到。还是书呆子呀,没有政治敏感性。”夫人也笑了。
“不完全是这样,”白仁德隆摇摇头说,“我嫂子,算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她现在正想方设法脱离我们白仁家。嗨,跟我们也不那么真心了。”
“对了,厅长要我说和你跟小白鸽的事,怎样?人不错哦!”夫人说。
“她......她当个演员还可以,当个花瓶也行。跟您一比,一根手指头都不如。”白仁德隆对小白鸽不大感冒。贵族更看重的还是头脑和文化。
“你这个坏小子,你自以为什么都懂?有些事情是要取舍的,没有十全十美。”书记教训说。小白鸽的亲大哥可是省里警察厅的厅长。
白仁德隆走了。政法委书记说:“这个坏小子是个机灵鬼,可惜就是眼界太高了。你说小白鸽跟他到底合不合适呢?”
“以前觉得小白鸽跟他很般配,现在可真不一定,这个小子不错!关键是头脑太灵活了,小白鸽的文凭还可以,只是不够灵活,也不够强势,只怕治不住他。”夫人露出了一丝微笑。
“所以呀,媒人不能乱做呀!”书记拍了拍夫人的肩膀,“你瞧,像我跟你这么合适的也不多。”
“啥,德隆说的可是我,知道嘛,像我这样的女人也不多,你可要好好干,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夫人笑着说。
“感谢夫人栽培,老孙我一定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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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黄昏的茶座

巴图斯的老手艺派上用场了,他在步行街电影院附近的银饰店里打工,负责银饰定制和游客体验。在每个白天的工作后,巴图斯很会享受生活,一般要到格桑花茶楼喝杯晚茶。
巴图斯老爹是那种慢性子的人,也是那种什么都不甚计较的人,唯唯诺诺,得过且过,他对银饰的兴趣可能还超过旺姆阿妈和巴图康本身。现在,步行街还没有正式开业,但是银饰作坊和其他的手工艺作坊已经试营业,不好的将来会收起来,换成别的。
银饰作坊的玻璃橱窗上摆着各种银质首饰,主要都是祝寿祈福用的,比如长命锁、长命手镯等这样的。由于做工好,寓意好,摆出来的首饰一般都能在三天内卖光了,能剩下的都是零星高档货,比如镂空绣球、马踏飞燕等等。普通的银质首饰不贵,很多游客买得起,也愿意买,见自己的手艺这么受欢迎,这个工作算是稳当了,巴图斯觉得很自豪,腰挺直起来了。为此,他为自己换了一顶毡帽,崭新的,白色的,显得非常醒目。
格桑花茶楼是一座四合院结构的二层土楼,中间有个很大的天井,一进了天井,正房七间,左右厢房个三间,一楼是大长桌,二楼是雅座;一楼左厢房是厨房和储藏室,楼上是老板娘的办公室和职工宿舍,右厢房的二楼是三客房,主要是给醉酒的人住的,一楼是包厢,一律窗明几净,一小盆水栽的阴生植物点缀在桌上。
现在跑马山南路已经成了步行街,跑马山成了市民散步休闲的好去处,人们在这里晨练,也在格桑花茶楼吃早茶,老人们更是将一整天泡在这里。
九月初十的黄昏,天气晴朗,巴图斯坐在茶楼阴凉的走廊前的茶座上,他的身边坐的都是步行街手工作坊的老手艺人,比如懒懒地趴在桌上的藏香师傅达瓦和他的徒弟马洁;斜靠在椅子上的,斜望着从玻璃窗透过来的阳光的是唐卡画师尼玛;谈笑着腿交叠着坐着的是老藏医阿旺;眼睛里闪着快乐的光芒的锦缎腰带的老师傅夏格;两个木匠师傅次仁顿珠和西绕。
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个个健康但没有多少人生规划的人,也都是生活在底层的小老百姓,像佛一样的精神,随遇而安,很善良,也很容易相处。他们属于过去的乡巴佬,保持一种粗犷的气息。跟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现在的人忙碌、精明,讲究体面的生活,也追求像个温文尔雅的绅士那样喝酒。

晚上,步行街的作坊会开着,但那只是参观和售卖过去的货品。这些老手艺人,白天属于别人,晚上属于自己,正是这个缘故,他们通常聚集在茶楼里聊天,消磨傍晚的美好时光。听说巴图斯的儿子回来了,还当上了南郊区的站长,这可不是简单的事,老哥几个忍不住询问起来。
“唔,也没啥,就是受伤了,退伍回家,政府给安排了一个站长当当。”巴图斯老爹漫不经心地答道。
“听说脸被烧得挺厉害的,对吧?都认不出来了。”木匠西绕问。
“这有什么关系?整容一下就好了,还是赶紧回家好,老命要紧。”老藏医阿旺说。
“不要钱呀!你说得轻巧。”讲到钱,巴图斯就一脸的揪心。这辈子穷得快没尊严了,就连在老婆面前都没地位。
“你们说我们跟印度阿三会发生战争?”
“战争嘛!傻瓜!战争随时可能开始。现在南亚次大陆正搞分裂,印度斯坦、巴基斯坦、尼泊尔、孟加拉国正乱着了,整个南亚次大陆都乱着呢,印度斯坦和巴基斯坦的战争已经打响,战火随时会烧到我们的藏西南,山南和阿里很危险了,那里有些人已经先跑到我们这里来工作了。”
“好像印度斯坦最乱了,他们一个想挑好几个,跟巴基斯坦有矛盾,跟我们也有,跟尼泊尔也有,他们这是要干嘛?”徒弟马洁问。
“打灯笼上茅坑——找死。”
“别说战争了,印度阿三不敢跟我们开战,谈它干什么,我讨厌听到关于战争的事情。”巴图斯老爹说。巴图斯不喜欢说巴图康的事,一说到巴图康,他就想到那个真的儿子,他一直怀疑他不是他的种,是旺姆和老县长的私生子。
巴图康一退伍就当了站长,这说不过去,虽然巴图康是个网红的老兵,但又不是什么少尉退伍这类的,当站长还是要有点资历的,尤其是南郊区那个地方更需要有经验的老警察。可是反过来,南郊区的警务站长可真不好当呀!那就是个贼窟,小事天天有,大事三天两头冒出一个来。他老婆旺姆说过年就让桑吉给巴图康换个工作岗位。白仁桑吉老是无条件给旺姆开后门。这事能纠缠了他一辈子。
“对,我也觉得不会有什么战争!”藏香师傅说。
老哥几个都知道老朋友的心结,战争题材就说不下去了,换个别的。于是有人讲起了莎莎的婚事。
莎莎经理,对他们几个老哥们照顾有加,喝奶茶的钱随便给,没数数的。不过他们也挺自觉,一般每次能喝五玻璃杯,因此也就给五元。尽管如此,莎莎还是会送他们一碟茶点,有时候是花生米,有时候是小蛋糕,有时候是水果拼盘,运气好的话还有牛肉干。大多数是客人剩下的。现在饮食都挺讲究的,剩下的也是卫生的,好东西没必要倒掉。

黄昏的座谈不会很久,毕竟要回家吃饭的。
此刻太阳已经变成了温和的红色,是该回家的时候了。凭落日来判断明天的天气,明天应该还是晴天。虽然现在的手机有更科学的天气预报,人们还是喜欢看天预测明天的事。有人这么说,大家都朝西方的远方望去,越过折多山的山顶,如今的太阳在山后面一片静默的红霞中缓缓降落,白天的温暖也渐渐消退,夜晚的凉意开始悄悄地渗透出来。
秋收已经开始,南无寺边的耕地上面显出一片片焦黄,被荒废的梯田正被野草和灌木占领,它们开始宣告说:“这里原先就是我们的。后来被你们侵占了,现在我们还是要讨回来的。”
南无寺后山上放牧的白仁英宗和阿木尔回来了,得得的马蹄声,羊群的咩咩声;少数几个在田间地头里溜达的农夫回来了。这时从山脚下传来旺姆温和的声音,她在呼唤他回家吃饭。
晚上,阿木尔五爷家的三兄弟来家里坐坐,因为巴图康帮了点小忙,介绍三兄弟去跑马山步行街当保安。保安公司愿意招录阿木尔家的三兄弟是巴图康的功劳,阿木尔认这个。
阿木尔有三个儿子,巴图龙、巴图虎、巴图豹,三兄弟都是厚身板的壮汉,二十来岁到三十岁,在浮光山跤场练过,适合当保安或者黑社会打手,能吃,把一袋20斤玉米面和一块5公斤的奶酪都给一顿吃光了。
保安一个月7000元金圆券,三个人,一个月就2.1万,阿木尔五爷家今后的生计算是有着落了。于是,今晚他们仨就给巴图斯老爹送来一只小绵羊当礼物。只有30厘米长,瘦巴巴的,灰白色的毛还长得挺厚,毛发粘有泥渍。把它养在哪儿呢?随便安置在庭院吧,反正它还小,算可爱型,不容易让人讨厌。是的,巴图斯老爹久久凝神看它,问什么时候才可以烤着吃呀!小公主说他恶心死了。就这样养着吧,家里废弃的菜叶多了去了,饿不着。
绵羊是个好东西,不吵不闹,自己还吃东西,完全不需要人去照料。绵羊也很单纯,和质朴的牧人很般配。绵羊也和庄稼挺配,像从土里长出来的。
绵羊也是世俗,底层生活的百姓的银行,小孩上学没钱的时候,逢年过节需要钱的时候,就卖一头吧。牧人中,一家绵羊的多少,象征着家庭财富的多少,牧人的财富就是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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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婚事惹人愁
这年的白露时节,是该收玉米的时候了,一株株玉米发黄了,灰野鸽、白雪鹧鸪、黑山鸡和山雀等野鸟出现在大片的田野上啄食,高兴地啾鸣着,飞跃着;溪边一群黄鸭在水里游,几只红脚鹬在岸边晃荡;空气中荡漾着成熟的麦香。
田中的小道牲口粪便不时出现,得小心看着,绕着走,小道上偶尔出现牵牦牛的庄稼汉,以及用额头背着尖底柳筐的农妇。有时还会出现一两个穿着旧袈裟、手捧化缘钵、身背粮袋的云游僧人。村子周边的农田里是包着红红绿绿头巾的老女人和把灰色发辫缠绕在头上的年长男人。还有些孩子在追逐绿色蚂蚱和偶然出现的野兔。南面,一片已经被收割过的庄稼地上,一大群牛、羊低头啃啮着脱粒后的玉米秆,那里有索朗老汉的身影,他也是贫困户。田垄上放着一堆脱下的外衣、水罐和柳编筐。
巴图康帮忙阿木尔五爷提一桶茶水到田间去。走过打麦场,穿过一片还未收割的庄稼地,来到那棵大柳树下。他喊:“喝茶水啦。”
现在村里的劳力不够,大家互相帮忙,阿木尔帮忙煮点酥油茶。巴图康在中午赶回家一趟,正好帮他们打下手。
收割后的广阔梯田,光秃秃乱扎扎的,飘散着一股萧瑟、静谧的气息。已经临近中午了,是在停下来休息了。人们纷纷直起腰捶着背朝田中的那棵大樟树走来。
都是中老年的农人,没看见年轻人,因此这伙人对丑人巴图康不害怕,孩子们倒是好奇又担心,躲在奶奶后边。人们用毛巾到小水沟里洗洗,说说笑笑,然后从铁桶里舀一瓢酥油茶放木碗里,就着买来的馒头,咬一口,嚼嚼,接着在碗里唏唏的喝着。小孩子的碗里特意加了红糖,他们喜欢。农忙,没时间煮点好吃的,简单的饭食也是传统,相当的古典和乡土气。
阿木尔五爷问巴图康吸烟吗?巴图康说不会。
巴图斯老爹没有多少土地,也就西边山脚下的一块的一分大的土地,种点菜和马铃薯。看着大家都在忙活,而他只是帮忙的。老爹感慨地说原先的土地都卖了,现在他希望有几块自己的土地,像大家那样捣鼓捣鼓。
银宝山西坡下的这片梯田不是什么好地,贫瘠缺水,也就种玉米和马铃薯。由于疏于管理,玉米和马铃薯收成并不好,也就是意思意思。
干完早上的农活,旺姆阿妈等几个老妇人在小水沟洗衣服了,噗噗的响声。有些大件的如被单、地毯直接晾在山坡上的树中晾衣绳上,风吹动着,被单像旗子一样飘动。很舒服的田园气氛。
前面传来的是隐约的隆隆声,那是旱雷,这个时候应该会下雨,这里的夏秋季正是下雨时节,这样的声音忍不住让人担心,有个女人起身了,集中精力听了一会儿,然后担心地说着下雨的事,于是洗衣的女人都说着下雨的事。
南无寺村是个杂姓村,很多人的祖辈都是移民。村东头的杨家来自古老的播州,是个小农场主,据说是播州土司杨家的后裔。小农场主家有500多头羊,10亩玉米地,每年收的玉米,谷仓都装不下,剩一大部分酿酒。啧啧,噫噫……村里人说起杨家,眼里放光,艳羡不已。
村西头也有一户富农,田家,叫田桂生,媒婆来给他家说媒的时候,对女方介绍男方,特别指出:“人家家里有100头绵羊,七八头马,10亩牧场,炉城街还有一套房子。”
很快田桂生就有了一个儿媳妇。
现在土地和牛羊,那就是聚宝盆,能生金子,农场主就是土豪。
说到儿子结婚的事,旺姆阿妈就开始着急了,她对巴图康叫了起来:“我说阿康,你是不用上班还是怎么的,干嘛老往家跑呀!去找个女朋友呀!”
“阿妈,这事得慢慢来,您看我都这样了,得先想着别把人吓坏了。”巴图康说。
“你是不是想着过去的柳眉呀,我可告诉你,那姑娘不是什么好货色,现在都不知跟哪个老男人跑走了,她父母都找了好几年了。”
“柳眉?对,柳眉。嗨,现在还顾不上想这个。”
“你说啥?不想这个,你想干啥,都老大不小了,得找个女人啦。”
“好好好,我想女人,我这就是找女人。马上。呵呵。”

老两口是欢迎巴图康回家的,只要他一回来,家里就算有了人气了,巴图康嘴巴甜,又回哄人,老两口经他这么一哄,顿时脸上放光,屋里也热闹起来。
此刻,巴图斯老爹可没考虑这个,他也不关心这个,他敲着碗边,学着电视台里的戏剧《花木兰》有板有眼地唱起来:
刘大哥讲的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 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将士们才能有这吃和穿。你要不相信哪,请往这身...
旺姆阿妈白了老头子一眼,再看看巴图康那张脸,心里愁呀!
他的脸都烧化了,晚上,媳妇跟他睡一张床,半夜醒来会以为遇到鬼呢。为了这张脸,旺姆真是着急,这么张脸上那儿找个媳妇?

旺姆阿妈托媒人看了几个跟姑娘,都是附近村的,家里的经济都不好,人也长得不咋地,给巴图虎还差不多,给一个副科级干部的站长,还真说不过去。旺姆是不愿意的,请媒人找个有文化一点的,比如小学老师那样的。
媒人不乐意了,说小学老师现在可吃香了,城里的女娃眼界可高了,农村来的女娃,有点文凭的都想当个正正当当的城里媳妇,就站长这样的,要不是那二级警督的身份,城里人和公职的肯定是看不上了。如果真要,要不,弄个二婚的?
是呀,太丑了,还三十,丑的剩男,怎么找老婆呢?嗨,愁坏了当娘的。虽然这个巴图康是假货,但是他真把这里当家,真把她当娘,人心都是肉长的,旺姆也就真把他当儿子。感情是相对的,他的感情很真挚,能感受到,旺姆的感情自然也是真真的。
“二婚不要,怎么说我们家阿康也是网红的警督。要不,剩女的那些找找?”当娘的建议说。旺姆虽然是个保姆,但那也是土司家的保姆,贵族习气也难免沾一点,掉价的事,她也排斥。
当娘的真这么干。她去找降央卓玛,白仁家的大儿媳,白仁贡布的媳妇,一个嫁入豪门的灰姑娘,一个可怜人。
降央卓玛就是格桑花茶楼的老板娘,现在她通常不在格桑花茶楼,而在文成庄园。当年,公爹白仁桑吉把茶楼送给她当结婚礼物,用来收买她的心。现在,又用文成庄园收买她的委屈的、想报复的心。她再次被收买了,正在专心改造并经营文成庄园,忘了给东赞府戴个绿帽子。她是个饱受折磨的人,也是个敢作敢为的人,接触的人多,人脉广,身边就有四个剩女,都是白骨精类型的,很不错。旺姆最喜欢那个金安生那小妞,那可是个聪明的漂亮妞,现在是跑马山步行街的外事部经理,负责对外宣传和招商引资。可是降央卓玛说那人是小三。这么有文化的、漂亮的,有必要给人当小三吗?这个世界,真的搞不懂呀!
要是白仁贡布死了,成了寡妇的降央卓玛当儿媳也很不错。她这么想。
不管怎么说,把巴图康的对象托付给聪明的女人应该是不会错的。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10)危险的气味
桥边路的那栋老宅,巴图康对家里人说出租出去了,租给银行的一个职员,事实上,他没有出租,他留给自己,毕竟狡兔三窟,他得为自己准备一个备用的落脚地。至于租金嘛,他不缺,缺的是借口,一下子给小公主五年的租金,这个数目让大家眉开眼笑。小公主说要把装修钱给巴图康,巴图康说不必了,如果一定要给的话,给旺姆阿妈吧。小公主一下子把所有的钱都托给旺姆阿妈管理了,她不喜欢、也不善于管理钱财。步行街开发成功,桥边路也跟着沾光,一家农商银行在对岸的桥头的临街开了家分店,他找了这么个借口很合理。
这是个秘密居所,他不会经常出现在这里,偶尔来一次,也是夜晚的时候进门,很早的时候就匆匆出门,可到了公主桥上,便步履缓慢地走着。
他是个可怜虫,得防着很多人,像金安生那样的人是极其危险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人服务,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她不是省油的灯,正趴在他旁边,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他一口。让她彻底把他排除掉是很难的,陈蛋蛋化身的黄自力这一点不可能长久隐瞒下去,只要发现黄自力就是陈蛋蛋,让她们相信陈蛋蛋已经战死,很难。也就是说这样的地下斗争是长期存在的,直到一方把另一方搞残了。山口春田死后,巫师谷和山口组的内斗就开始发生了。在没有确定的证据之前,金安生她们也很难做出些什么,毕竟只是怀疑而已,她们现在要做的只是确定黄自力到底是不是陈蛋蛋,这一点,不那么容易搞清楚的,等他们搞清楚了,相信他也该换个身份。只要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他们不用怕他跑了,以绿玉远洋集团的势力,除非他躲进巫师谷不出来,否则没人能救他。
躲进地下,过那种黑暗的僧侣生活,他不愿意,他喜欢日常的生活,平平淡淡,真实,自由,有阳光。当然,真到了那一刻,他也是会躲进巫师谷的保护中。比起当可怜的小白鼠来,巫师谷算是自由、有阳光的。他在这个老宅子里布置的就是逃跑的装备,没有这些装备,他坚持不到巫师谷的人到来。那些装备都是高科技,巫师谷提供的,别以为巫师谷的人是念咒语的,任何时候,巫师谷都代表着当代最先进科技和人才,他们不缺钱,也缺了人才,如果没有这些聪明人在掌控,他们谁都保护不了,包括他们自己。当然,偶尔他们中会因为忠诚问题而出现漏洞,但也很快就会被修补,这就是这个世界一直对他们还不了解,甚至没感觉的原因。

时间旅行者,也就是唐僧肉,能打开各种利益的闸门,如果让人知道,那么各种利益集团如潮流般冲向他,巫师谷也对抗不了,因此,安全保密工作特别重要,有关他个人的,有关于巫师谷的。
巫师是常人想象不到的一种人,他们不仅仅靠信仰过日子,也在做一些吓人的研究,研究那些具有神奇而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比如梦游,比如预测未来。这比自然科学的研究更难。比如:占卜算卦的只能算数学家;星相学不过是行星位形之间的对应关系,通过构成星相学的那七八种主要方法便可推测。
一位算命先生能够细致地向您解释在您过去的生活中只有您一人知道的事情,那他也就可以告诉那些存在的前因将带来的后果。思想,这些真实而活跃的创造物,精神大气,有不为常人所见的形象或迹象。
人是一个小宇宙,在人的生命中,就如在地球的生命中一样,一切都是注定的。任何偶然性,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都隶属这一命运。因此,伟大的事物,伟大的抱负,伟大的思想都必然反映在最细小的行动上,而且极其忠实。一个被叫作江湖骗子之类的通灵者来说,人们看不见他像科学家那样在工作室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进行演绎推断。要知道古代的星相学,那可是伟大的智者,在宫廷中服役,直接听命于帝王。现在呢?巫术被下了禁令,信徒被迫害,以诈骗犯的罪名。
神秘学和许许多多自然现象一样,但受到唯物主义学家的排斥,亦即受到那些只相信托盘天平提供的结果的人们的排斥,但它们依然存在,仍在延续,只是世人不知道有人在研究它们而已。绝大多数的人认为神秘学是荒谬可笑的,但是航天业也一度被认为是荒谬,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是荒谬的。一个普通人跟一个天才人物的感觉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两者也不可能有共同语言,关注点也不会相通。
如今,许许多多千真万确,得到验证的事都是从神秘学发展而来的,这种古代最辉煌的神秘学发展成的巫教,在今天已经没有多少社会地位,几乎没人想去计较一下这里头的学问,它是不是还有些用。巫教已经没落。

巴图康,也就是陈蛋蛋是上帝选中的圣器,存放着令人类惊诧的“灵妙之物”,巫师谷的那些大长老,能看到了他体内蕴藏的惊人的能量,这能量一直在缓慢燃烧,一直被抑压着,直到它能燃烧千年,这就是他能活千年的奥秘,他们参不透这块能量,只是发现它是一块未经打磨的钻石。这些预言家、通灵者,在未参透他之前,他们是不会像科学家研究小白鼠那样解剖他,这些人在平常的情况下往往保持着普通的状态,但当他们发现了他里头的秘密,那么就会成为充满神秘电流的导体,接通并盗取他体内藏着的能量,让他们这个巫师集体成为半神,进而再次统治这个世界的信仰。
巫师谷也是危险的,如果被长老们破解了他里头的秘密,那结果仍然让人不寒而栗。关于这一点,巴图康并不知情。
不缺钱,也不缺事做,巴图康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警惕和安全,唯一想干的事就是玩乐。不,不应该这么说他,这个躯壳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巴图康,还有一个,我们叫他陈蛋蛋吧。那个陈蛋蛋是这个躯壳的老主人,这个冒牌的巴图康是平行宇宙中的那一位混混。陈蛋蛋很正经的,他要的是感情和家,但什么都没得到,尽管他有一身本事。巴图康嘛,不是个正经人,吃喝玩乐才是他的梦想生活,当然,要说他一无是处,那也不对,他的嘴巴甜,能哄人,他唱歌弹琴这一点技艺比陈蛋蛋高,欣赏水平倒说不定。
每天下班回家,离开了脏乎乎的南郊区,他最想去、能去的地方就是格桑花茶楼,他可不想在夜晚把行人吓出毛病来,这个是会吃官司的。茶楼那边,因为赤来伦珠的关系,面熟的人比较多,即使是夜晚也不会吓到人,更重要的是还有四个老姑娘等着他去调情。由于莎莎是茶楼的经理,四个老姑娘总在那儿聚集,打牌喝酒是她们的一大乐趣,每天输的那人要买单,这点钱不算什么,只是游戏而已。
“阿康站长,里边请,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格桑花茶楼院门前一个精壮的中年人往前一步,低头哈腰地说。他的眼里流露出一副看惯众生相的神色,热情但虚假。
“谢谢。你忙吧。不客气。”巴图康说。
当你走进这家茶楼,这个人,青年人那张煞白的长脸,已把你看得七八分了。他叫朗玛,南郊浮光山跤场的跤师,看场子有经验,好人坏人,闹事还是喝茶,一眼就能瞧出来,也能及时制止。他像一匹老马,认得很多人性。他留神着每一件事,需要的时候,他就露个脸,先鞠躬,跟谁握个手,满脸堆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礼数尽了,人家还不给面子,那来硬的也行。多数情况还是那些浪荡子弟被女人香水味给吸引的,他们就爱跟姑娘们纠缠。像这样的是非最多,也比较好处理,把人劝走或者撵开就行。
地处热闹的地段,来茶楼喝茶的人自然也多了许多,一个下午,能上二百来个茶座儿的客人。按大堂经理莎莎的算法,每人一个盖碗茶,五元钱,二百个客人就是上千元了,这还只是下午茶,早茶还有,那通常只有一百来人,晚上八点前还有一波,也大概是一百多个人,这样算下来,至少茶钱就能赚上千元。这个茶楼是金母鸡呀!
有金母鸡的地方自然就有人来蹭饭的,因此,朗玛跤师已经在保安公司成立前就在这里上班了。按理说降央卓玛的小叔子白仁德隆是警察局长,公公是老县长,现在的自治州政协副 ,不用理这些黑社会的,不过,别人在路口闹事总不关茶楼的事吧,一个礼拜有几晚打架或者吵架的或者丢车的,总不是个做生意的事儿。游乐场所都这样,不可能事事防着人,警察也不可能随时在场。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呀!再说聘请这样一个保安,不用花多少钱,关键是省事省心很多,值!一般大型娱乐场都这么干。
没错,这个茶楼除了朗玛外,还养活了一些传统手艺人,比如:说唱艺人赤来伦珠;茶壶表演艺人老胡和他的徒弟小手指;刮面师傅老罗;掏耳朵师傅钱力。除此之外,连跤场的那些打手都能混点钱去,比如看门的戈多和次仁多吉。
本地人把茶楼当成公众场所,谈生意的,相亲的,商讨什么事的,搞宣传的,无聊的,散布小道消息的等等,茶楼都是个便宜又实在的好地方。茶碗、点心、瓜子、香烟,几样东西就可以进入主题,短时间内就可以把事情摸个底。当然,现在茶楼也进化了,也可以喝酒吃肉。当然大吃大喝还是上酒楼,这里的吃喝只不过是过过瘾而已,跟酒吧差不多。
巴图康一走进去,眼神从左到右转了半个圈子。赤来伦珠赶紧过来迎接,并对茶楼几个陌生人不住地解释说:“这个是我表哥巴图康,南郊区警务站的站长。”
熟人都跟他打招呼,他们早就从赤来伦珠的嘴里知道巴图康光辉的过去,这是一个战斗英雄,同时也惊讶他的脸在夜晚好像更阴狠了些,还是有点吓人,真的跟狮子似的,被烧得实在太不像样了。
巴图康这是第一次出现在黑夜中的公共娱乐场所,因为怕把人给吓的,以及影响商家营业,早先的夜晚,他是不敢出来消费的。现在估计大家都听说或者认识他了,已经慢慢习惯了,他开始出门,进一步接受大家的适应。
“白宗美女好......央琶小美女,小刘......阿里......”巴图康一个个打招呼过去。
穿着类似于警服的保安服的阿里拿起瓜子,正要嗑,见巴图康过来,放下瓜子,热情地说:“难得呀,难得呀,站长终于敢抛头露面了,今晚,小弟请客,站长,你尽管点。”
“哦,对了,阿里,听说你成了步行街的保安队长了,没想到你穿上保安衣服还真有点雄起的样子。”巴图康拍拍阿里的左胸部,取笑说,“不过真遇到事,你的身子骨还可以?”
“我这个保安队长不是靠打架得来的,我靠的是嘴巴,沟通交流很重要,哈哈......当然,需要的时候,你一定要过来支援我,哈哈......”阿里一边说,一边打着哈哈。
多吉夏过的妹妹央琶是个胆小的服务生,从他身边经过都不敢正眼看他;跑堂小刘象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可怜巴巴地望着巴图康。小手指过来给巴图康倒茶水,刻意表演了一下铜壶的杂耍功夫,巴图康给了他几下掌声。真心的。小手指鞠躬说了声谢谢。
掏耳朵师傅钱力过来问要不要掏耳朵,给英雄掏耳朵是免费的。
巴图康说当然好了。然后傅钱力就给他掏耳朵,过后,巴图康请他喝茶嗑瓜子,跟往常一样。
莎莎穿着黑色的工作套裙,高挑的身材跟套裙很搭,她戴着一对金耳环,手指上戴了一个红宝石戒指,迎着光,闪闪发亮。她走过来,打个招呼:“阿康站长,战斗英雄,欢迎欢迎。为了表示我们的敬意,今晚的消费免单。我说的。”
“美女,你客气了。我长这样,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意吧?”巴图康真诚地问。
“啥,你以为我们这帮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吗?呵呵。”经理说。
“我不大敢出门就是怕吓了别人,尤其是女人和小孩。”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怕丑,不敢出门见人呢。咯咯咯......”
“我这张脸,丑是丑点,不过好像还挺有型。你说呢?他们说像狮子。狮子好呀,男人就该够猛够力。”
“嗨,你倒会给自己打广告呀。对了,他们还管您叫钟馗站长了,咯咯咯......”
“是嘛,这么快就出名了,嗨,”巴图康不跟莎莎计较,说,“牦牛粪面包,不错,我饿了,拿些出来尝尝!”
牦牛粪面包不是茶楼做的,是梅朵的姐夫家做的,茶楼代销。
面包端上来了,果然像牦牛粪的样子,上面有个黑点,那是核桃,烤黑了,像牦牛粪上停着的苍蝇似的,有创意。只这一点就值得尝一尝。他吃了,一连吃了四个,嘴里一直说好,然后一直吃,直到十个。白天,他可没吃这么多,大家猜测他可能真是饿的,不过这么能吃,也真是大胃王了。
黄昏后到七点半这一段时间,茶楼总是比较清闲的,八点过后才开始逐渐热闹起来。三个美女过来了,她们一般在晚饭后这段时间玩玩。
“还有你,小米同志……留神了!”金安生轻轻打出一拖牌,轻触了一下手中剩余的,说道,“有炸弹没有,没有我可全扔了。”
会计师的贡珠凝神冥思,一动不动,那模样就像是石雕一般,只是两只眼睛在剩下的几个美女身上乱转。代理商小米对她的算计很不满,翻着白眼,然后身子一挺,着急地说:“贡珠,有你就炸呗,瞧我们干嘛了!”
贡珠可能真有炸弹,可她舍不得,于是,金安生真扔了,三带一对。
小米给气的,想看贡珠手中是不是真有炸弹,贡珠不给看,把手中的牌快速地掺和到桌上的牌,抽风似的洗起牌来,一面深深地叹了口气。见这样,小米也没办法计较。接下去是一个叫美雅的妇人切牌,她是附近一家古董店的老板娘。就这样过了七八分钟之后,她们两只白眼睛只投向纸牌,推算纸牌的胜算打法。
女人一打牌,巴图康就算白费气力,他去找其他人,比如赤来伦珠或者阿里。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11)说唱
当天晚上八点,茶馆了的客人已经超过半满的时候,牛角琴的前奏响起,赤来伦珠坐在小舞台一张小案几旁边的靠背椅,准备开始弹琴说唱。弹琴是调节气氛,一般在说唱过程中过渡一下,铮铮......琴弦下拴着小木偶,花花绿绿的小木偶会随着琴声蹦蹦跳跳,吸引好奇的人们。
本地艺人熟悉这样的腔调,都不理会赤来伦珠的说唱,只顾说话,喝他们的酒。老一点的听众也还喜欢,因为习惯了,也因为理解了,这个传唱不属于野味,这个古老的腔调里带着文化的韵味,那唱腔高远,那唱词优美如诗,不是土得掉渣的土话。
巴图康四处瞧瞧,舞台小小的,一块木头凳子旁边一块案桌,案桌前桌围子是绿绸子的,绣着红白两色的荷花和一对戏水鸳鸯。前几排坐的是外地游客,外圈围着的是本地人。本地人,听得懂《格萨尔王》,有些还是老座儿,内行,他们背冲舞台坐着,只听不看。外地人喜欢这新奇玩意儿,起先叽叽喳喳的,渐渐地,越来越安静了,划拳声弱下去了。
看台上,好戏要开场了。年轻人起身双手作揖,做了自我介绍:小的叫赤来伦珠,藏族人,泸定县人氏,年少时跟随自己的小姨,一个“包仲”的老艺人学习说唱,今天给大家说的这则《格萨尔王》之第3回——推巴噶发愿降尘世 莲花生设计选龙女。没听过的朋友正好,有听过的朋友就当看热闹,小的在此多谢大家支持了。那么在下就开始献丑了。

这时年轻人开口道:
话说那牛尾洲的白玛陀称王,端坐在莲花光宫殿里,掐指计算,得知教化众生的时机已经到来,该是神子降生人世的时候了。于是他在一百零八个持明者、一百零八个勇士、一百零八个空行母的大会上宣布:推巴噶瓦要到雪山之邦去教化众生,诸神要加以保护。然后他又向七十二个白贡护法神、藏区的十三个地方神、玛桑念青四部落、二十一修士,以及爱好善业的神、龙等一一嘱咐过了,最后向神子推巴噶瓦施行教诲:你曾以大乘无上的菩提心,发过不能超越的大金刚誓,利他的事业现已来临。
然后年轻人开始唱:
在那晴朗的天空里,
日月没有闲居的权利;
世间有了疫和病,
草木药物没有闲居的权利;
......
赤来伦珠的说唱都是藏话,说唱艺人要的就是藏语的那个调调,他口齿伶俐,吐字行腔清晰、活泼,像荷叶上的露珠一样。他的唱腔高远、辽阔,就算不是一个传唱人,也是一个很好的民歌手。可是,要是不是老藏民,谁还听得懂他唱啥呢,说的那段还马马虎虎,能听懂。有的年轻游客听众站了起来,找朋友敬酒了,他们根本不管他说唱的是什么。
跑江湖卖唱的,多年学来的是廉价的笑容、廉价的朋友和不计较的习惯。
说唱40分钟,中间间隔20分钟,赤来伦珠要喝茶,润润喉,休息一下。赤来伦珠一看众人的表情,只有几个本地老头老太太被他的说唱吸引,当他讲到龙王邹纳仁庆被众龙的呻吟和悲恸闹得心神不宁,想知道龙世界发生疫病的原因,要派一个人到外面去请一个上师来,正举棋不定的时候。有人也替他着急,讲到派龙子朗哇司旦到勒多玛雪去请卦神,莲花生大师连忙施用法术,对卦神吩咐道:“到了龙宫要如此这般地对龙王说……”
还听吗?闹哄哄的!
最后,赤来伦珠起身抱拳道:各位,休息一下再讲如何?
说唱人每每讲到你死我活或者生离死别关键时候总是戛然而止,套路大家都懂。可这个不是,快说不下去了。这座茶楼,被电视台和报纸新闻采访过,听众还这样,其他的可想而知,所以,也就格桑花茶楼有说唱,其它地方都没有。
休息时间到,一曲前奏,赤来伦珠将牛角琴放下,慢悠悠的啜了一口茶,接着,惊堂木一拍,接着下半场:
神子推巴噶瓦听了上师的教诲,心中暗想,我的誓言是不能违背的,可是,男子汉虽有胆识,打败敌人要靠武器。俗话说得好,牲畜虽有棚圈,但要长膘还得靠饲草。长官要靠属民来壮大声威,上师要靠僧众来装饰自己,有钱人要靠福分来帮助,勇士要以武器来制敌。辽阔的天空虽能覆盖一切,但也要预防乌云遮蔽蓝天;稳固的大地虽无所不生,但还要山神、地方神不起妒意。我要降生人世,若没有一个各方面没有缺陷的父母、族姓、部属和臣民,纵然我发下大愿,恐怕也难施行教化众生的大业。推巴噶瓦心里这样想着,于是向莲花生大师禀告:
前世我曾发下誓愿,
教化众生降伏妖魔。
......
不管怎么说,现在听说唱总没有手机上短视频来的热闹、直观,人们也能从手机上下载很多这样的说唱,不新鲜了。传统的说唱在今天这个自媒体发达的时代,已经没多大市场呀。自始至终,赤来伦珠唱得很拘谨,但他很正经,没有马虎应付,这从他从容的态度、充满了感情的唱腔可以看出来,他还是有职业操守的。
时间到了,他来一小段快速的弹拨,猛然间刹住了牛头琴,结束了表演。一唱完,他长出了一口气,把琴轻轻地放到案几上,给听众深深一鞠躬,然后整了整衣衫,下了场,像不想学习的学生那样急着逃避。
不管懂不懂,在他下场的时候,还是有点掌声的,来自于前排听不懂的听众。也有个别掌声来自两侧的熟座儿,铁粉。虽然赤来伦珠是年轻人,说唱技艺也还不那么成熟,但是现在这样的年轻传人已经非常少了,有责任心的老人家都在担忧,他们鼓了掌,目的还是要赤来伦珠知道,他是好样的,不简单。
有些人是和本地的朋友一起来的,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总得给点面子,到了一段结束后,总得鼓掌叫声好。
应外地游客的要求,茶楼总得给大伙来一段游客听不懂的《格萨尔王》的故事。三十分钟,因中间有休息时间,大概也就三十分钟不到。照顾一下外地游客。
去过几次茶楼,巴图康就认得了几乎所有常客。防御的习惯也让他对每个角落都熟悉起来,什么东西在哪里,他都知道。他甚至闭着眼睛都能听出人们在讨论什么,眼下好多人都成了他的朋友,他请过他们,或者他们请过他,一碗茶钱,或者一瓶酒钱,总之,只要花一点点钱就能让他结交朋友。
茶楼里除了茶水、酒水外,还有茶点和卤料。到了晚上八点后,茶楼变身成了酒吧,水煮牛头和牦牛粪青稞面包是这里出名的小吃和茶点。很多人都奔着这个来,过后都赞叹名不虚传,以后来人就更多了。
莎莎经理希望再来个名小吃,正在让厨师做肉包子试试,每天也就一百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成本价,还说是回馈顾客,因此,没多少钱的平民百姓也就来这么个小玩意儿吃吃。茶楼里的东西都不贵,需要贵的客人也不会来这里,这里就是个平民活动场。
茶馆买卖很兴隆。外地人听不懂赤来伦珠的说唱,可是那新鲜的玩艺儿总是叫座,一波远处来的客人换成下一波,一人喜欢一次本地的土玩意儿。本地人已经对说唱不感兴趣了,但外地人兴趣让本地人觉得倍有面子,也有成就感,也就跟外来的客人吹嘘《格萨尔王》如何如何,顺带解释一下,教教他们如何欣赏《格萨尔王》。他们一般说得不好,因为他们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

楼主:四都中学

字数:134262

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20-08-10 23:43:43

更新时间:2021-03-03 01: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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