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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世灵童——《硬币有两面后传之一》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12)阿里这人
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自我介绍说,他叫张本正,台湾人,来旅游的。他说想请巴图康喝酒。
“非常感谢,”巴图康说,“我刚喝过一大杯。”
“再来一杯。”
“谢谢。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巴图康说。
台湾人招呼服务生,每人要了一杯加了冰块的白兰地。他说:“我听说你是微信上脚踹印度阿三的那个老兵。”
“是的。”
“是吗,太好了。你觉得踹那个印度阿三怎样,我觉得带劲呀!”
“带劲吗?”
“当然啦。都解气呀。”
“可是过后,我的脸成这样了,我的战友没了。你说带劲吗?”
“真的?”
“差点发生战争,到现在,边境摩擦还没结束,你说值不值?”
“该踹还得踹,要不然,我们不是太窝囊了嘛。有时候,战斗能带来和平。”
“对。得踹,只是那一脚还是狠了点。把人踹成内伤,结果出了人命。嗨!”
“这怪不得你,那可不是比武,是战斗。死了算他倒霉,也就印度阿三,还有脸拿这事说事,不嫌丢人。”另外一个是上海人,他拍拍巴图康的肩部,说,“我走到吧台前喝个够吧,我也想请你这个战斗英雄。给个面子吧。”

今晚出门回家的时候,一个阴暗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来,他手持酒瓶,步履有些摇晃地走过来。他目光浑浊,满口酒味,然而举止还算斯文,有点贵族气派。他长得瘦长,举止有气无力的样子,胡须稀少,脸色蜡黄,一看就知道是个酒色之徒。
巴图康向他点头致意。陌生人也很得体庄重地还了礼。他自称是工商稽查处的。他告诉巴图康,他现在可以喝个酩酊大醉而不用付帐。
夜深了,街上空荡荡的,闹哄哄的茶楼此刻也变得冷清起来,那些跟巴图康喝酒、敬酒、拼酒的人醉倒了一片。那个大胡子;那个大个;那个自称千杯不醉的黄先生;一个个都醉倒了,有人在桌旁,有人坐在墙角睡着了,还有人算清醒,正看着酒杯出神发呆。阿里是外头巡视一圈回来的,过来蹭酒喝的,他也迷糊了,不过还好,迷糊一阵子,他就醒了。巴图康也有点迷糊了,当阿里拍他的背的时候,他仿佛从沉思中醒来。

这个晚上,阿里邀请他去家里坐坐。他家在向阳路康泰巷3号,也就在格桑花茶楼和东赞府之间最宽的那条巷弄,据说是以前的茶马古道。
他的是一栋三层小楼,联排别墅那样的,直上直下,那是他的阿妈和他的叔叔们先前卖了文成庄园,接着买的房产,升值了50%,算赚大了。阿里住三楼,她的阿妈住二楼,一楼是棋牌室。房产证是老人的。她把房产证和存款都送进了银行,她怕这些值钱的东西又会被阿里卖了,换成赌资,拿去赌博了。阿里什么都赌,微信抢红包也赌,防不胜防。
这间弄堂的小楼的大门就是店面的样子,店面被当成了棋牌室,不算大,30平米的样子,长度还可以,但不宽,店面后面是楼梯,楼梯过去是厨房和餐厅,餐厅外头是七八平米的庭院,那是晾衣服和洗衣服的场所。
阿里的阿妈,甲木嘉里才60岁出头,身体还好,一个人足够应付棋牌室里的八桌老顾客,这些老顾客都是周围的邻居,在这里玩玩,每天给点茶水钱算是租借费。甲木嘉里也靠这么点茶水钱应付每天的花销。儿子教育的失败使她没有安全感,也常常处于孤独和沉默之中,养成了低声说话和无声走路的习惯。
阿里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客人早走了,店面的木板门关着。阿里上前一步,使劲地敲打门环,几分钟后灯亮了,插销抽动的声音。先是露出一只眼睛,盯着阿里看了一会儿,接着看他身后的那个丑人,一扇门才打开。门里站着的是阿里的妈妈甲木嘉里。她算是老年人了,人还有点魅力,一股难以形容的魅力,只是脸色阴沉,两只眼珠不住地打转。看她的面色,似乎不喜欢陌生人,尤其是阿里的朋友。巴图康甚至感觉到她有不想让他进门的冲动。
老夫人情绪低落,也不大招呼。
这个店面是做麻将馆的,长方形,有四张桌子,里头墙角处有一矮桌,上面有茶具和装奶茶的铜壶。
两人就在店面的麻将桌前就做,老妇人给巴图康和阿里各倒一杯铜壶里的奶茶。巴图康受宠若惊般的站起身来,表示尊重。往后,巴图康自己倒,铜壶里都是剩下的奶茶,很快他就喝了三杯,渴了。然后看着阿里,好象在等他开口。有点小兴奋的阿里把前两个小时的他们拼酒的过程说了一遍。他跟巴图康是一伙的,他们赢了。他没想到巴图康这么能喝,简直是个无底洞。
老妇人常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张老桌边的一把椅子上沉默着,眼神闪烁不定,虽然阿里的谈兴正浓,也殷勤客气,但巴图康知道自己该走了。
第二天晚上,已经晚了些,茶楼没有多少人,吧台边的调酒师和他的女助手正在忙得不可开交,阿里靠在吧台最里边的角落打着盹。
巴图康觉得该关心一下阿里的事,于是他走过去问阿里:“昨晚,你阿妈还好吗?”
“我觉得不大好,也许挺好,我不知道,”阿里答道,“我们闹翻了,”
“是吗?!”站长惊呼了一声,他不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事。他想问为什么,但不好意思问,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是的,老婆子有她自己的想法,跟我姐一样,都是鬼精灵......嗨,女人要都这么精明,我们男人就没办法活了。早先,她想让我上大学,我根本不是那块料,老婆子希望我能成为一名有地位的人,尤其是律师......唉!她的想法非常功利,一直都是,包括把我姐送给白仁贡布那个鸦片鬼,她一直有贵族梦。”
“你不想当个大学生或者律师吗?”巴图康问。
“不想,”阿里嗤鼻说,“在高中三年,表面上我在在学习功课,为的是从她那里领取每月一千二元的膳宿费。我和同班的一位同学住在一起,我们开始组队玩‘王者’,他是一位电竞高手,我几乎跟不上他,老被他骂,后来我也成了高手了,当然,与此相反,大学就考不上了。后来,我们仍然玩这个,整天,还有抽烟、闲聊、玩女人......”
“不幸的是,好景不长,”阿里接着说道,“高中毕业后,老婆子停掉了我每月的膳宿供给,要我回去接管牧场,我才不肯了,于是,她也发狠了,把牧场给卖了。没办法,实在没办法,我试着在网上打游戏卖装备,可是能力不是很高,网上的装备生意也越来越差......眼看自己就要饿死了,我就回家依靠老婆子和姐姐生活了......她总要死的,我等着这一天,到时我就可以不用受他们管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过过土皇帝的日子。”
阿里平静地说着。他用几句话就概括地把自己的性格道出来了。实际上,他是一个懒鬼,贪图一切享受。这个小伙子,正当身强力壮的时候却什么也不想干,他的最高理想就是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这一点跟现在的巴图康挺像,巴图康有些汗颜了。
阿里明白他自己是一个虚伪的人,从小就表现得像是一个听话的儿子,从小他就学会了一整套虚伪。现在,他母亲已经看出来了,因此,为了防止他把家业败光,她赶紧把文成庄园和牧场都卖了,换成钞票存在银行。虽然他态度诚恳,非常乖巧,总能找到借口,预先编造些荒谬的故事,但是她已经看穿了他。于是,阿里开始向亲戚朋友借钱还赌债,这样的人,很快名声就臭了,没有人敢跟他做朋友。
除这些坏毛病以外,应该说,阿里跟降央卓玛有些像,算是一个漂亮的青年,身材瘦高,脸庞端正。他的嘴巴,能说荒唐,也能说甜言蜜语,在女人跟前,他是受欢迎的人。但所有的女人跟他也是假模假样的,对他所做的所说的,不过一笑了之。
他知道家里有个庄园,姐姐嫁如豪门,自己又是个独子,为什么还要吃苦呢?从高中开始,他就到南郊区小妓院去行些风流韵事,每到过分放纵,弄得四肢乏力、食欲不振的时候,他就回到学生街冰冷的公寓里,在那里安静、愉快地休养。他一面使他母亲相信他学习很努力,以至于累得不行不行的。
事情败坏还是因为弹子房的赌博,债务越来越大,最后就瞒不住了。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13)剩女和丑男
夜晚,跑马山步行街头部附近的任何一家酒吧、茶馆都是人群熙来攘往,可以看到很多年轻女子毫无拘束地抛开社会习俗,和所有人以酒会友。对大部分的藏族男性而言,喝酒是一种必要的消遣,也是生活的润滑剂,在集会上,他们可以和朋友或者一面之缘的旅客说说自己的看法,那怕他的看法无足轻重。
一个高挑、迷人、黑发袭肩的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走进来,引来了一阵注目,因为她的臀部和腰身火辣。她是跑马山步行街的外部事务经理金安生,眼界高的白骨精,一副藐视众生的样子。没有几分钟,她入座在一座已经有三个同样年纪的那桌女人堆里。
喝着红葡萄酒,吃着牛肉干,有一个还吸着香烟,这些人先抱怨自己遇到的那个男人。由于别人对自己的前男友都不感兴趣,很快,大家都把话题集中到了这一年来出名的丑人巴图康站长。这个退伍老兵受她们欢迎,不是因为他的职业或者财产,而是他的长相,她们没见到长得这么丑的,或者说丑得这么特别的。
“跟狮子一样!”她们总这么取笑他。
剩女们谈论他的理由跟战争无关,跟男人有关,跟什么样的男人有关,这就是她们谈论他的原因。
现在的大城市出现了很多剩女剩男,他们三十好几或四十出头,有了丰富的社会阅历,属于看破了红尘或者破解人生密码,也就很难再陷入结婚的迷雾之中。市区这种地,这样的人本来就挺多,甚至这四个女人中有个别的女人已经超过35岁了。她们的模样儿还挺标致,对男人还有吸引力,那也只不过限于床上,这样的女人大概知道自己所处的尴尬处境了。
现在这几个女人都在往那个方向走,因此对单身的事还是挺在意的。金安生、小米、白玛贡珠、莎莎都是降央卓玛好朋友,跟闺蜜差不多,莎莎算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她也已经33岁了,尽管她在茶楼的灯光下跟情人亲吻还会感到害羞。
降央卓玛给好朋友们介绍的这个站长也是一个选择。降央卓玛说站长在脸没烧坏之前也是个帅哥,然后她给剩女们看看他当兵的照片,情况属实。那么,遗传基因就没问题了,问题是说服他整容,这个应该不难。
整个容就成了,算是一个可以考虑的人选吧。经过降央卓玛这么多的努力之后。说实话,不看站长的脸和家庭背景、文化水平,光看他现在的社会地位、身材,这个男人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当然,这些女人喜欢站长的一个最主要原因是他会安静地听你说,他喜欢用战争故事来吸引人,也喜欢听你说,据他自己说是害怕孤单,喜欢会说话的人。考虑到他的出身,这个表现还算合理。刚好,女人们都很喜欢说,而且在受伤害后更喜欢抱怨,尤其是有个人愿意听她们的抱怨。可是一般的渣男在哄女孩子上床之前的表现也是这样的。
“告诉你,我觉得他是唯一能够听懂我心里话的人。”小米说,“即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话并没什么意思。他还是笑嘻嘻地地说‘你说得对’。”
小米是一个四肢细长,皮肤略黑的高个儿女人。她已经33了,在这几个姐妹中,年纪算第二小的,只比莎莎大两个多月。
“这不是他的口头禅嘛,小米,你想多了。我喜欢跟他说,还是觉得他谈吐文静,不像普通的阿兵哥,他应该......至少算爱看书的人吧。”贡珠贡珠说。她知道站长只有初中文凭。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们都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他的大裤裆,想象他的床上功夫。我说的没错吧,你们难道没想跟他上床吗?”莎莎直白地说。
“那......那也是,不过也不全是,不对吗?我说的也没错,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愿意让他当绿叶的,对吧?”小米笑着说。
“安生,听说你跟他约会几次,怎么样,他还行吧?”莎莎问。
“啥......不不不,那还不算是约会,站长嘛,我们步行街村很需要警察支持的,总要时常走动的。”金安生解释说。
“那是还没有上过床吗?你不会那么老实吧,死心跟着一个男的?小和高希,那个艺术总监怎样?”白玛贡珠找茬了。
“说什么了,你这人......不是说了嘛,我跟小和高希只是普通朋友。”金安生再次解释。
“去,还不知道你,骚包!”贡珠抱怨说,“巴图康这人也是,你说他花心吧,好像还挺花心,看什么人都色眯眯的,可是问了他跟谁上床了,好像还没听说有哪一个。这人真奇怪。”
小米叹了口气,她说:“也是,好像他是刚好赶上,或者他知道你刚好出问题,就那么过来跟你聊聊了。似乎很自然,看不出什么来,我不相信他是有意为之的,他没那么神。记得那天,我也是这样,坐在这里喝闷酒,几乎快醉了的时候,他过来了。那时我刚分了手,失落极了。而那晚,他一直在我身边,直到把我送进了出租车。”
对。一下子,大家都认同这个。一个丑男、穿着制服的高个警察浮现在这几个女人面前,她们都看到了他的影子。这个站长很能安慰人,或者说她们找到了站长,把他当成控诉对象才对。
“他是一个暖心的男人,”金安生问,“你们有谁想过跟他结婚吗?”
“他什么都没有。嗨,说什么都是假的,还是那难看的脸,谁敢跟他结婚呀?晚上睡得着嘛?”小米说。
很现实的问题,她们的认识都一样,这个站长为人还不错,也有基本的社会地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个可怜的男人。”金安生总结说,“他可以载着你,带着你四处逛一圈,把你从一堆混帐情绪里拉出来,让你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可是他就是给不了你一个像样的家。”
“我觉得这样的男人是个白痴,他连自己定位都搞不清楚,却要胡乱送爱心,依我想吧,这不是无私的心啊!真的,这样的男人有企图的,他够精明,但我们也不傻,没人跳到那个坑里。也许他只适合 ,能吻合我们失落的心坎罢了。”
“听说他还是南无寺的经板雕刻志愿者,对吗?”小米问金安生。
“对,他的小姨也是。大概是他的小姨带过去的。”金安生说。
“那他还有点手艺。这也算本事吧。”小米说。
“去。”每个同伴对她这个观点都不认同。
“我认可他最大的点还是上床,看他的身材和阿兵哥的出身就知道,强壮。”莎莎这么说,然后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提议不错,不过让金小姐先打头阵,哈哈哈......”小米也笑这打趣金安生。
就此而言,站长似乎满足了失落女人对男人的全部精神梦想——善解人意,威风八面,可靠塌实。物质层面也还有一点点底线。最大的毛病还是出在那一张脸,那是一个笑话。
金安生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嘲笑,反击莎莎:“我听说,有一次,莎莎,你差点跟站长上床,对吗?”
“啥?”小米不信地问。
“没有的事。”莎莎说。
金安生笑着介绍说是有那事,不过,那时,她刚好遇上了一位27岁的、开了家咖啡馆的小店主,正跟人家上床了。
大家一听这个都笑了起来。
“这个站长也是,没一点耐心吗?死缠烂打还是有可能融化我们莎莎骚骚的心的。”小米取笑道。
“啥,我说,你们别这么想好不好。那一次,他打电话给莎莎,莎莎那头还在跟她的小情郎滚床单呢。你让他怎么想?”金安生笑着说。
“可以啦,金经理,你是我的好姐妹吗?真是的。”莎莎有些生气了。
金安生忙着解释说又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姐妹,大家不都是在开玩笑嘛。
“我承认,我还是有一点点喜欢他。”莎莎解释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后来嘛,没敢跟他可能还是怕他给我丢脸了,总之,我现在的生活都乱了套。脑袋乱得很。”
莎莎没有跟小店主成就好事,大家又都是单身,姐妹几个又高高兴兴聊着一个共同的话题——男人和站长。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14)遇见降央卓玛
从茶楼里出来,遇见一个年轻女人从一辆豪车上下来。她头戴一顶时髦的布帽,身着土黄色的丝绸藏袍,长长的脖子和白皙的脸蛋儿分外迷人,瘦长的苗条身材尤其吸引人。
他应该要认识她的,她叫降央卓玛,是白仁贡布的老婆,旺姆阿妈时常照顾她,给暴脾气的白仁贡布说情或者劝说。她现在的工作重心在老城北郊子耳坡村的文成庄园和牧场,那儿是她娘家的庄园,卖给了婆家,现在她负责管理。
藏袍的下摆露出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腿,从白色的保暖秋裤也能看出那小腿的优美轮廓。每个遇到她的男人都给与了一个热热的眼波,而她只是报以一个淡漠的目光。巴图康确定,她是没看见他的,否则,她该惊讶一下。他向她再多看了一眼,那是爱慕的情欲,并说了那么一句:“她可真漂亮。”
降央卓玛进了茶楼,而巴图康往南无寺村的方向走去,他对身边经过的其他美女的高雅的形象突然间没多大感觉了,也对向阳街沿街的铺面里橱窗里的陈列的古董或者路边的旧货地摊不感兴趣。店里给他的印象是一幅杂乱无章的图画,地摊上的许多物体乱七八糟地混在了一起,比如瓷汤盆,半透明瓷杯,象牙船,一只寂然不动的铜质乌龟,失去一只眼珠的什么材质的雕雕像。
现在跑马山南路新开发出了一个旧货市场,原先在这里的地摊陆陆续续转移了阵地,这里的地摊少了很多,零零散散的,也没了人气。
他像行军一样走过公主桥,走到对岸的宽阔村路,进入了美丽乡村的南无寺村。村路两侧种了些枫树,配备了水沟,在通往南无寺和银宝山的分差路口,还额外地多了个圆盘的花圃。他从这个花圃往银宝山的方向。黄昏暗淡的光线给银宝山营造一种类似波浪运动的图象,体内也起了一阵波澜,灵魂中产生的一份不安宁。他继续陷入不安宁状态,继续看到眼前树木和天空呈现出的奇异的色彩,或者显出轻微的运动,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肯定是由于他的血液循环不正常之故,前一阵忽然沸腾起来,现在正慢慢平静下来,好像还多出了点泡沫。一个脸颊丰满,戴圆顶礼帽的青年从他身边走过,接着是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看见他,吓了一跳,都吓哭了,躲在老婆婆的身后,老婆婆无缘无故地骂了他几句,用此安慰自己的孙女。
人们现在对于这么一个丑人出现在自己的村子还不大习惯,要不是穿着警服这身老虎皮,他大概会被人赶出去的。对于这一点,他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因此,每次外出,他一定穿着警服,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便衣,他得让周围的人知道他不是坏人。就他这丑陋的样子,没有这身老虎皮,他真的很像坏人。
处在这陌生的土地上,处在这愚蠢的人群中,对巴图康来说,他的这张丑脸跟戴着鬼面具似的,人们会认为他在恶作剧,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把他的头低下来,闷声不响地走路。现在他获得了保持沉默的义务,并且尽量回避夜晚的行人。他原是大帅哥,现在换了一副可怕的面孔,有机会感受丑人的世界和丑人的心里。
没看到降央卓玛,也许这个丑人的世界也就是那么回事,现在却变了,变得可怕、晦暗、僵硬。他感到肉感的美女跟他无缘了,谁能对一个丑八怪微笑呢?接着他开始对陈蛋蛋那任性的自杀行为感到愤怒,是他毁坏了那张帅气而多情的脸,也破坏了他懒散的生活习惯,他喜欢的是懒洋洋的沉在梦中的生活,那多情的寝床、浴室、妆台;那丝绸的高档衣服;那贵族的狂欢宴;那穿着绣金丝袍,有条辫子的印度舞姬。现在呢?他是什么,两只探照灯的大眼睛,鼻子跟狮子似的,什么玩意儿!这么丑能找到快乐?他想干嘛?还让不让人活了。不知咋地,头脑深处的陈蛋蛋死灰复燃了,而且一下子有点兴奋过度。他知道了,他也喜欢像降央卓玛那样的女人,降央卓玛跟小春、花儿是一个身形类型的女人。
现在他的头脑深处有一个颓废的陈蛋蛋,他像普罗米修斯,自愿捆在高加索山,忍受着饥饿、风吹和日晒。那个叫小春的鬼魂就像那只可恶的鹫鹰每天去啄食这个普罗米修斯的肝脏,白天肝脏被吃完,但在夜晚肝脏会重新长出来,这样,这个普罗米修斯所承受的痛苦便没有尽头了。他一直忍受着这难以描述的痛苦和折磨,甚至想通过战争把自己搞死,根本没考虑到还有他的存在,他也叫陈蛋蛋,不过现在他喜欢把自己叫巴图康的,跟那个白痴的陈蛋蛋区分开,他不想跟他搅合在一起。
搞出一个可笑的形象,还美其名是隐藏,隐藏,隐藏个鬼!现在碰上了一个有点像小春的人了吧,后悔了吧?混蛋!他也是对小春有感觉的人,估计小春也是他那个宇宙的老婆。他大踏步地走着,想显出他的英姿和勇士的气势来。
抱怨归抱怨,陈蛋蛋颓废了,他得出面,不得不处理这样的丑人生活嘛,他是活在现实世界的,不像他,活在过去,活在理想,活在虚无。他,巴图康,他要活在现实里,勇敢地活下去。陈蛋蛋,对他来说,是个累赘。
茶楼已经被甩在后面,从拥挤的行人和车辆当中解脱出来,南无寺村那一片缓斜的坡地上,那一菩提树下的老屋是缓解他思想危机的地方。
“阿妈。我回来啦,有吃的吗?饿死了。”他说着,平复一下心情,走了进去。几个邻居正在他们家玩:戴上一顶肮脏的毡帽的索朗;已经有点醉醺醺的五爷阿木尔;德勒、小姨拉姆、旺姆阿妈一块玩着纸牌,旺姆阿妈,向他露出一个丰满得恰到好处的微笑。
客厅里,打牌的人要一壶酥油茶,聊天的人要一壶青稞酒,他们一坐就可以坐一个晚上。藏桌矮,坐在藏凳上喝酒吃奶渣片,时常要把腰躬得很低,身子倾得很前。还是不如沙发舒适呀!可是老两口就是不要,可能是不想乱花钱吧。
大家东拉西扯。有人夸站长带来的生肉干做得好,里外酥脆,入口蓬松。有人喜欢旺姆自制的奶渣,奶渣嘎吱、嘎吱响,衬得屋里的时间也慢了下来。
现在旺姆阿妈家很舒服了,有温暖的暖气,有站长提供的各式茶点,每晚上来聊天的邻居都不少。
旺姆阿妈说:“我这就去给你热个馒头,你先去洗个澡。”
清白的裸体,美妙的闲适生活多么好呀,人生应该想梦一般,不用耕耘就可获得美味食品,即使他是时间旅行者,他也想让自己软绵绵地躺在舒适温柔乡里。他希望过隐士的安稳生活,也希望置身于尘世中,享受荣华富贵。
当他见到房间一幅唐卡时,他的心里平复了些。那是白仁桑吉送给旺姆阿妈的,在唐卡里,充分表现了穷人由下贱变成无上荣华的来世幻想。
当他出来后,旺姆从烤箱里拿出一只很大的烤鸭。餐桌上早就放着几笼馒头。
“吃吧,不够再吃馒头。你个大饭桶,做几笼包子都不够你吃一顿的,还是蒸馒头简单。”旺姆说。“不过,你这么能吃,我这个当妈的很有成就感。和你在一起生活,我快活。”
“我也是,阿妈。”巴图康真的会撒娇,这让巴图斯很不适应,他又不是他们的真儿子,而且这么大的人了。
巴图斯老爹最喜欢的是看电视,尤其是这么大尺寸的OLED平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里,想看什么都有。

旺姆跟小公主住一起,平常聊聊天、编织腰带。当然她们最喜欢的是逛街,就是舍不得买东西。巴图康给了旺姆阿妈一张步行街游乐广场购物卡,说是公安局发了,只有领导才有,卡的有效期是一年,里头的钱没花光就当作废。旺姆说哪有这样的。巴图康解释说这是步行街对警察的一种支持。
小姨笑着说是一种变相的贿赂吧。于是,她们常常结伴逛街,买的还都是便宜货。
现在这个儿子回家了,有大有小,这个家好像有了灵魂,老树出了新枝,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很和谐。旺姆感叹说这才是她心中的家的样子。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第三卷排除隐患
(一)南郊区贫民窟
南郊区警务站的警察可没那么闲,每天两人一组得去自己的防区内巡视,看起来就像在溜达,可是经常会碰上事情,比如:家庭暴力;打架斗殴的;丢东西告状的;有什么不便,请警察帮忙的。总之,这一路总不能那么顺畅地走下去。
南郊区在康定老城的公主桥片区到南城的木雅路一段之间,地区狭长,是整个康定市区最乱、最复杂的地区,尤其是芒达山的棚户区,俗称贫民窟,贫民窟的民居躲藏着罪犯、暗娼、混混和很多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村舍一看就让老鼠一般的坏人喜欢,如果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么,惟一的优点就是出现了一座乡村教堂,教堂像救世主那样存在,在这个落后、贫穷的村子显得特别挺拔,尤其是盖着红瓦的宽阔屋顶。教堂是水泥砖头建筑,可是泥灰早已剥落殆尽,砖头已经正在风化消蚀。
今天轮到巴图康和协警多吉夏过巡逻,他们在乡村教堂处停了一会儿,眼睛看的却是教堂后面的小学。他们选择巡逻的时间总跟学生们的上下学是一致的,这个地方太乱,孩子们的人生安全是本地安全的第一隐患。
小学是二层老房子,看起来像是教堂扩建出去的附加建筑。这当儿,孩子们正跟着他们的老师在一起,他们围拥着老师,都仰起头来盯着老师看,同时像连珠炮似地叽叽喳喳问着什么。那位老师是一个瘦瘦的青年。他的注意力从孩子们的身上转移出来,看到了骑在马上巡逻的警察。他身前的那小学生也跟着他一起看过来。

由上至下,那些狭小的住宅,似乎容不下住户的贫穷,破败凄惨的景象像是要顶破了窗楣探出头来,四面墙上都有一个狭窄的门,门洞从灰沙墙上直接开出,两边的木框布满了污垢。墙上用油漆写着表示办证什么的小广告的电话,泛着混浊的水坑显着绿色。有些打开的窗前,悬着一些褥子,在风中飘荡着,还有一些窗前悬着绳子,绳上搭着要晾干的衣服。看上去是一家人的衣物,有男人的衬衣,女人的胸衣,孩子的短裤。不管从哪儿看,这里都很脏。
贫民窟的路跟迷宫似的,很多条,每一条都又长又窄,走起来根本不知道同向哪儿去。每转一个弯,巴图康都得看看教堂的钟楼,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大致在那个位置。这个村子的小道居然这么多,这么长,真让人感到纳罕,仿佛没有个尽头似的。路上的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兴高采烈地攀谈,不时还夹杂笑声。几个陆陆续续经过的母亲衣服邋遢,她身边的孩子抽着鼻涕。逃学的孩子在巷子里追逐,叫着、笑着。居民区的某个地方传来高声的争吵,粗暴撞倒东西的声音,孩子的哭喊声。路上行人中时不时地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唉!这地......”多吉夏过对巴图康摇摇头说,“这地真不是好地方!我一定要让我们家搬出去,越快越好呀!”
“那得努力挣钱,这个我可以帮忙想办法。”巴图康说。
偶然遇到一家开着门的,他往里头探望一下,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老汉正坐在火塘边,脑袋向一边歪着,大概是睡着了。
他们下马,跨上几步,走进去看看。屋子里光线很暗,从外面进来,起先什么也看不清。
“你是谁?”黑暗的角落里有人吓唬地大声喝问着,紧接着,老头儿醒过来,他问:“你......你干吗进来?警察同志,难道我们红头又犯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事,我看你家门开着,进来看看。你们这地,治安不好,门还是别这样敞开着,当心坏人闯进来。”巴图康说。
“哦,好的,好的,下次我们会注意的!谢谢警察,谢谢。”这是黑暗角落里的人的声音,一个老女人。人老了,声音都缺了性别特征。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退伍老兵当的警察,对吗?最近大家都在说你呢。”老头似乎完全清醒了。
“您认识我?”巴图康道,“哦,是这样呀,大概是我的脸让我出的名吧。呵呵。”
“差不多,当然,主要还是你的威力,大家都叫你钟馗。呵呵。”那个老妇人说。
老头子想用茶招待他们,巴图康说算了,然后他们就出来,继续迷宫一般的行程。

接下来的行程,巴图康看见了一个女人斜卧在一张躺椅上,正抱着一个婴儿在喂奶,躺椅周边有两个孩子在玩耍,他们显然是妇人的孩子。这个女人长得丰满可爱,她一面喂奶,一面低声地哼着歌儿哄着婴儿。身边孩子们的撒泼似乎跟她无关。
少妇和孩子们构成了一幅美丽、活泼的风景画,巴图康停下马步,多看了几眼。
今天巡逻,还是遇到点事。
两个男人正在用力推推搡搡,一个男人已经被另一个推到他的马边。巴图康皱了眉,他不喜欢有人靠近他,因为他曾经被三角眼这样偷袭过。还有一个男人正在劝架,但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来说服打架的两人。巴图康使了一些力气,把两个打架的男人分别推到在地,那摔倒的样子把劝架的那个逗得直乐,禁不住拍起手来,附近在洗衣桶旁洗衣服一个女人也笑了。摔倒的两人本来发了疯似地大叫大嚷起来,想跟巴图康干架,巴图康摘下墨镜,一瞪眼,他们立马怂了,溜溜地拐上弯角,跑了。要是他留了络腮胡子,那就跟公狮一般,不用摘下墨镜也能把胆大的人吓跑。把胡须都剃掉,光光的一颗脑袋,他像母狮。想想,有必要把胡须留下来。

巴图康忍不住喊道:“都回来,还没说清楚了。”
没人答理他,都没影了,连劝架的那个汉子也跑了。
巴图康朝那个洗衣服的女人过去,那个女人显得有点害怕,往多吉夏过那边靠,巴图康对她说:“算了,不难为你了。”

站芒达山贫民窟的高处,看着和缓山坡密布的杂乱无章的低矮棚屋,那里住的基本上都不是原住民,而是附近的农牧民或者不知哪来的打工仔。南郊区,尤其是芒达山贫民窟呀!一无所有的贫民窟。
贫民窟的居民大部分来自城市周边的农村,由于城市开发,农牧民的土地允许自由买卖,短视的农民只注重眼前利益,当他们失去土地后,无以为生就纷纷涌入康定老城和南城之间的南郊区,并在芒达山乱搭乱建起来。白仁桑吉这一届政府试图以强拆的方式清理、甚至消灭贫民窟,但最终以失败告终。被城管和警察强行驱离后,穷人们又很快在芒达山选他处盖起木板和石棉瓦房,一处新的贫民窟。
芒达山棚户区最早产生于50年代末期。成千上万的农民离开土地,就在318国道旁边的芒达山的山坡上建起简易房屋,因为当时棚户区并没有形成规模,南郊区原有两个村子河西村和道子坝村的社会治安还比较好。
但是,60年代初,康定城经济发展缓慢,部分市民变为穷人,城市化进程反而突飞猛进,很多在市区混不到一套房子的市民纷纷到南郊区寻找机会,这样的人有点多,抢地大战开始了,芒达山的贫民窟扩展达到顶峰。
除了早先的山脚下房子还有点规矩外,后来山坡上的棚屋完全没有布局,非常零碎,没有活动的操场、停车场,房屋随意搭建在不规则的山坡上,密密麻麻,鳞次栉比,连绵不绝。
这样复杂的地形和民居适合藏匿罪犯和老鼠,也确实窝藏着大量罪犯、黑社会分子。也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生意在这里进行,白仁贡布所需的毒品就来自于这个地方。个别毒贩甚至为了抢生意或者地盘,在这里大开杀戒。流弹飞落到贫民窟中,伤了人。
芒达山的贫民窟形成规模后,有人就开始在芒达山建立贩毒据点,并在穷人中发展成员,据称,最高的时候,芒达山贫民窟中有5个以上的贩毒小集团。他们占地为王,在各自控制的地盘内从事毒品交易和军火买卖,并因为势力范围经常发生流血冲突。有一年,南郊区有近100人因暴力丧生。
毒贩势力主宰贫民窟,谋杀已成为青少年的头号死因,近四成谋杀案的遇害者是15至20岁的青少年。这些青少年为贩毒集团所用,大部分人在13岁就开始吸毒。由于很多毒贩头目不是入狱就是死亡,所以这些毒贩本来的地盘经常换人接收,青少年为了暴富成了这里的勇武派。
过去的12年里发生了三起大事件:
2561年三月,警务站门前,一辆汽车被毒贩分子点燃,以示对警方抗议;
2562年六月,贫民窟路49号路的一处民宅发生一场枪战,地上的尸体被黑帮分子浇油点燃;
2563年八月的一天下午,一名小学生在上学路上被流弹击中腿部受伤。
2564年年初,在政府的支持下,武警对贫民窟黑帮贩毒集团采取软硬两手打击。软的一手是从2565年让“警务站”长期进驻贫民窟,担负起铲除贩毒集团和保卫贫民窟安全的责任。截至目前,市政府已安排了8个“警务站”,管辖全市治安,人们把警务站的警察称为“社区维和警察”。
硬的一手是2564年年初到8月,康定警方和驻防部队出动装甲车及大批军警和警员进入贩毒黑帮控制的贫民窟,清剿贩毒分子,并保住了清剿行动的胜利果实,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那年市长在新闻上说:
可以肯定,到目前为止,南郊区治安取得阶段性胜利,实现他竞选时的承诺。但是从长远来看,康定城南郊区的贫民窟问题要得到彻底解决,必须要继续解决贫富差距过大的经济问题。同时,还应把康定城南郊区贫民窟加以改造,使其完全融于社会。这样,贩毒集团和黑帮分子就失去了“根据地”和“兵员来源”,逐步变贫民窟成“和平的绿洲”,这样恶劣的治安问题才能从根本上解决。
甘孜藏族自治州首位藏族女议员——上扬卓玛检察长在接受采访时告诉《环球》杂志记者王东升:康定城的治安问题绝不是简单的内政问题。贫富分化、社会不公和司法腐败也是贫民窟治安现状的重要原因。原先贫民窟没有枪支,冲突还是冷兵器,还好些,事态都在可控的范围内,后来有了枪支,事情完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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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多吉夏过的家
想要有个心腹,不是打架的那种,而是消息灵通的那种,巴图康需要这样的人为他服务,以防范针对于他个人的突发攻击事件。多吉夏过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他有白家班这个背景,消息灵通;他的腿脚灵活,脑子也灵活,可以培养。
多吉夏过一家住在贫民窟12巷131号的一幢吊脚楼楼。这楼在贫民窟属于靠后的,已经和屋后山坡并到了一起,并且可以从门廊走到山坡的一块山岩上,山岩上搁了块板材,那就成了他家的餐厅和会客室了。多吉夏过只有阿妈还在,他的阿爸已经过世,据说是曾经的勇武派。小老太太系着破烂围襟,在小灶上煮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在厨房隔壁的客厅弹琴,热巴普的琴声,一种常见的西部少数民族乐器;另有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在小老太太身后吃着什么,好像是烤土豆这类的。那小孩是外甥,他姐姐的儿子。
风吹着,锅里的油烟雾气腾腾,小老太太忙得满头是汗。
巴图康一见这样子,对多吉夏过说:“小猴子,你家有点清苦!”
小老太太见有儿子领来了一个警察,脸丑丑的,像狮子,她听说过这个人,知道他是站长,这里的土地爷,也是儿子现在的领导,因此慌乱起来,她将围襟擦着手臂,不停点点头道:“站长,您难得来的吧!请......请坐吧!我......”
真没合适的地方。巴图康随着小老太太走进一个客厅,那屋子也就十平米左右,只有一张旧矮桌,三只竹凳,一副铺板搭的床;此外是旧箱子,里头塞着衣服,一个纸箱,里头有书本,大概是少女的学习用品。到底是弹琴的人,矮桌上的玻璃瓶种了一株野花。
少女央琶见到巴图康,吓得往另一头的房间而去,过后,因为好奇又躲在角落里偷看。巴图康看到了她,跟她点点头,她立马又躲了起来。这个少女,巴图康见过几次面了,她依然不习惯他的丑脸。少女都这样,先看表面功夫好不好,接着才是品尝,连表面功夫都不行,一般都不感兴趣。她是赤来伦珠的学徒,跟赤来伦珠学说唱,喜欢弹奏的却是热瓦甫,而不是牛头琴,现在热瓦甫有点小成就了,乐队表演时,她也能出场,配合着演奏。
多吉夏过便笑道:“站长,你都看到了,她是我妹妹,叫央琶。初中毕业就上格桑花茶楼打工了,她算可以念书的,可是就我们家这样的环境,怎么念书呢,现在上大学要很多钱的,就我们家,我可供不起一个大学生。告诉你,我妹妹毕业那年,我们家还是用竹篾板围成的房子了,现在是吊脚楼了,比以前好多了。现在一家子人都在赚钱,以后会更好的。”
“以前只有你妈妈一人维持生计吗?”
“对,你算看出来了,我阿妈年级并不大,也就是四十五岁,您看看,头发都白了很多,成小小老太太了,都是生活给累的。”
“用你现在的工作和身份,我可以帮你申请低息贷款,那么就可以建一所较好些的房子。”
“不,我不想把家安在这里,我想到外面去买给期房。这里不适合教育孩子,也不适合安家。”
“有志气。这么想是对的。”巴图康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闲谈,小老太太端着一托盘过来了,上面放着碗筷和三个小碟子: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涪陵辣榨菜,一碟子炒蛋,还有一瓶青稞酒。小老太太笑道:“站长,我们是穷人,你都看到了,希望你别嫌弃。”
巴图康赶紧起来说:“瞧您说的,让您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我都听说了,要不是您,我这个儿子呀,到处瞎混,都挣不了钱,更关键的是,还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工作的问题,没个正经工作,让人担心呀!现在好了,托您的福呀,我......”
“阿妈,您别说那么多了,让我们一起敬敬领导就对了。”多吉夏过说着,对巴图康手举起酒杯,说感谢他的帮助。小老太太也找了个碗出来,斟酒,敬巴图康。巴图康说客气,刚好赶上,这是双赢,然后干杯。小老太太忙自己的去了,说要用巴图康送的那个火腿做个火腿饭给大家吃,要巴图康留下来吃晚饭。
巴图康说行。
也就是刚吃过晚饭,天才刚刚发黑,巴图康偏头听了一阵,道:“外头有动静,似乎有人在大兴土木!”
多吉夏过从客厅里出去,在山岩那边向四周张望着,道:“果然的,有人大兴土木,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不是不让乱搭乱建了吗?”
“走,既然遇上了,看看去。”巴图康说。
这时,天色已大黑了,在道上,四周多是暗影,身边不时有人经过,不多一会,到了灯火最亮的地方,一个工头模样的人后面跟着两个穿破烂短衣服的人,他们跟前头的人说:“老大,今晚有宵夜?”。
巴图康看他们露出了两条黄泥巴腿,赤着双脚,头上又围绕了一圈白毛巾,估计是贫民窟的人。他截住他们,问他们话:“你们在干什么吗?不知道乱搭乱建是违法行为吗?”
见到巴图康这个钟馗警察,这些人也害怕,那个工头说:“没办法,站长,那个穷哥们的家塌了,地基一侧塌了,冬天快到了,待的地方没了,不建一个棚屋就没办法过了,我们也是义务帮忙,都是穷的,给条活路吧。”
站长说我过去看看。半截平地上,半截土坡,木架已经支起,几根横木悬在陡坡上。有七八个人正在拾石垫土,在支柱的四周赶筑着地基。
借着灯光,有人看见了巴图康和三个人影远远的走了进来,他们赶紧停下来,在他们的工作地前挡着。
巴图康慢慢的移步向前,那些人十分紧张,尤其是前头那两个男女,看起来像主人的样子,那女的脸上都带着病容呢,那脸色就像涂了一层黄蜡一样,长长的脖颈子,尖削着两腮,瘦到相当程度。
巴图康问道:“这夜晚动工是不是太危险了?”
那个男人,一听这话,觉得有门,赶紧站出来说:“警长,我们都是卖力气的人,也没挣到啥钱,眼看到了冬季,这破房子地基塌了,只好找朋友帮忙翻新,怕你们警务站反对,只能在夜里做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不给工钱的,管饭而已。您给行个方便吧。谢谢啦。”说着他还想给站长一条烟。也就是工地上工人抽的那种。
巴图康谢绝了,问:“他们是专业的泥瓦匠吗?”
“有一个是师傅,他领着大家干,可以的。”主人解释说。
站长说好好干活吧,注意安全。
看了这情形,人不免激起一片侧隐之心。
回来的路上,巴图康和多吉夏过在路边一个木屋的小酒吧坐坐,巴图康引导着多吉夏过做出了想发财做生意的打算,然后他说他可以用警务站的关系帮他家发财,比如:开一个弹子房的分店;茶馆;典当行。
在这里开店,也就吃穿用的还算清白,其他的生意都要跟黑社会有点牵连,多吉夏过怕阿妈不会同意,因为他的父亲就死于黑社会械斗。茶馆嘛,挣不了几个钱,还很忙,现在他的阿妈在照顾外甥,没空做这事。当然,站长这么说肯定把他当自己人了,一个警务站也是一个很大的资源,可以围绕着它做很多事,这一点毋庸置疑。多吉夏过说得在想想,如果站长支持,他们一定可以合作干出点什么来。
南郊区,正经的生意没多少,地下生意反而非常多,很多人在这里挣得盆满钵满,比如地下拳馆。多吉夏过原先是奔着那儿去的才去学的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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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酒店
在公主桥社区和318国道的南郊街相交处,有一条叫烟草巷的巷子,名称可能是因为这个巷子坐落着甘孜州的烟草专卖局。烟草专卖局往巷口方向10米有一家低级酒店,叫“巴适酒店”,四层钢筋水泥建筑,原先是两层的砖瓦建筑,改建了。这家酒店的客源一直没变,主要是以开钟点房的客人为主。这是巴图康到了之后有大半年才知道的事情。这种酒店,南郊街还有好几家,都是容易滋生犯罪问题的场所,警务站早就盯上了这些酒店,要求他们做好房客登记记录。“巴适酒店”曾经因为没有做好开钟点房的客人的登记记录,被警务站整治过,罚款过。

整治归整治,不可能关停,整个南郊街就是靠这个生意兴旺起来的。黄赌毒中的毒品不允许,黄和小赌被默许,当然还有其他,比如地下钱庄等等。
登记制度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不过是表面功夫,登记的通常是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用的还都是假名,地址通常在贫民窟。她们大概三十岁上下,眉毛画上去的,睫毛是假的,嘴唇涂得猩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做这一行的。
酒店前台在一楼酒吧的后方,负责前台接待工作的是柳相如老板,他是一个衣着得体的、60岁左右的男人。正午时分,没几个人,老板正在看着手机。负责招待客人的一个大妈服务生,正在酒吧的一张椅子上打盹。这个酒店没有大厅,和前台旁边相连的酒吧可以替代大厅。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客人在谈话,女人的语调有撒娇的样子,之后,他们俩直接上三楼,老板又没给客人做登记记录了。
这里的老熟客一般是从光线黑暗的贫民窟那头的巷子过来,通过酒店侧门进的酒店,来这里的老顾客都不愿被别人注意而选择从侧门进出,酒店前台设置在靠近侧门和楼梯的位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很明显,刚才那位顾客,是新的,可能是外地人来找乐子的。这里是康定城有名的红灯区,尽人皆知,这里的生意,有不小的一部分是外地人。
大约一个半小时,男人先下楼,走了,又过了十五分钟过后,女人也下来了,她用围巾包着额头,戴着大大的墨镜,把客房钥匙放在柜台上以后,立刻就从酒店的侧门出去了。
“柳叔,下午好呀,刚才那个女人是客人吗?正门不走,走侧门,是不是来路不正呀?”巴图康从大门走进来,故意这么问。
“哦,你是阿康?当站长这么久还没到我这里来,我还以为你把柳叔给忘了呢。”柳相如见是巴图康,也就不把他的话放心上。
“没想到我的脸都伤成这样了,您还认得出来。呵呵。”
“哦,你是什么人!光听说就认识了,更何况咱们还是老熟人,将来得多多照顾你柳叔才是呀!”柳相如赶紧让大妈泡茶招待客人。
柜台前沿着几张桌子,老板招呼巴图康在靠近落地窗的那张坐下。
“自家人是该照顾点,不过还是得按照手续办,大概你又没做顾客登记了吧。刚才那个男人,穿着黑色夹克,五十来岁的那人是谁呀?”巴图康挑刺说。
“那个家伙,也就是到店里来喝杯酒,我都没注意。”柳老板笑着说。
“不大对吧,我经过他身边,他好像说被宰了,你们宰客吗?这可不好哦。”
“啥,他说我们这里是宰客人的酒店?这个混蛋,以后找她算账。”老板皱上眉头,心里想着那个开钟点房的女客人的样子。他知道她叫水莲,也知道她的住所。真实姓名,真实地址,干这一行,他可是个老手了。到酒店来的客人和妓女,没有人会登记真实的姓名和住址,大家都懂,一种形式。
这个小老头并不帅,尖的大下巴,鼻梁塌陷,鼻头大,眼睛不大不小,却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也许女儿的长相跟他没多大关系,也就是下巴跟他像了点。他的女儿长得像她阿妈,那个女人,脚有点跛,除此之外,其它都算漂亮,包括身高,尤其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一张娃娃脸,面相带着快活神色,皮肤细嫩。女人除了跛脚外,这个小老头一点儿也配不上他的老婆。
“给站长来一杯500毫升的青稞酒,再来一盘炸花生。”柳老板吩咐大妈服务生说。
小酒店的炸花生有点小名气,那是老板娘的手艺。不过这样的招待算小气。
大妈很快把酒菜送过来了。老板跟巴图康干一杯,然后他看了巴图康的脸一会儿,点点头,点了根香烟,双肘倚在桌上,脸对着巴图康,凝视着,一言不发。
从小老头的神色,巴图康猜测他已经知道他今天来干嘛了,于是他再敬他一杯,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柳老板,相信你已经知道我这次来干嘛了。那么......那么我就不客气地直说了。您能告诉我柳眉的近况吗?她过得怎么样?您要不想说也没关系。”
“哎!阿康站长,不是我不说,我也在找她,说实话,我都没脸跟你提这事,这个女娃子,18岁就跟一个老男人跑了,也就是你参军后的第二年,可能是因为彪子的纠缠,也可能是被那个老男人哄骗的,她喜欢钱,喜欢玩,喜欢各种花销。阿康站长,嗨,说出来也不怕你见笑,也就只有你不知道,反正,我们家是臭名远扬了......”
巴图康心里想:“就你干的这个行业,你就不要提什么名声了。跟柳眉无关。”
只是提起柳眉,柳老板自己像竹筒倒豆子,滚溜溜就把什么都说了。巴图康平静地听着,他来这里还是因为受到金安生的影响,他估计金安生不是个简单的人。只从她毕业于东京大学就足够让他防备一番了。真的巴图康,他的战友,对柳眉这事根本没有提及,他当然不知有这么段情史,甚至不知道柳眉长什么样。好在老战友把西部跤教给了他,不过那个跪地摔,他还真不熟,不能像真的巴图康那样灵活运用。他最初学摔跤可没少吃过这招的憋。
“您能让我看看柳眉最近的照片吗?”巴图康请求说。
“你最好别提这事儿,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不要理会那个死妮子,理智一点吧,嗨,算了,你走吧。”
“我能见见您夫人吗?”
“我说过了......到此为止,你走吧。”
巴图康不再开腔了,露出温顺的神情,他走了。
柳眉是属于早熟的女孩。在这样的环境中,每天能听到客人那种呻吟声,还有那些色色的脸孔,不早熟都是不可能的。因此,柳眉有这样的发展和遭遇,也不会让人奇怪。
老板娘从后边的厨房走出来了,带着愤怒的样子,她大声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那可是一个感情专一的孩子,你没有仔细想过吗?阿康,他曾经为了我们的女儿跟白家班的那些混混结下仇,然后才中途辍学,去当的兵。要不是因为这个,他的脸也不至于别烧成这样,我们欠人家的。”
“对,我就是想到这个才不让他继续纠缠的,你看看,他都年纪不小了,他该过自己的生活了呢。再说我们的女儿,那也不是个好女人......我都怀疑她也吸毒了。”柳老板说。
“注意你自己说的话,这事能全怪阿眉吗?你干净得了吗?”老板娘显出厌烦的样子说,“哦,这个死妮子也是,一去就杳无音信,真想当没生了这个女儿,省得操心。嗨,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儿早晚都要上当受骗。嗨。”
老板娘十分冷静地做着分析,显出久经事故的沉着。老板大概在这事上理亏,没有发怒,也没有辩驳,用阴冷冷的眼神盯着老婆。

最后,巴图康在折多河的西岸边找到了洗衣服的老板娘,并且通过老板娘的手机相片看到了柳眉的样子。
老板娘被他的一席话打动了,一再说:“阿康,你的话让我感动,但也伤感,很伤感......”
“对不起,阿姨,我看得出来。”
老板娘劝说道:“别让不愉快了占据了你的心。你是忠厚、随和。如果柳眉有幸跟你厮守相伴,那就是运气呀,不,她是个虚荣的灰姑娘,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算了,嗨,就这样吧!你别管她了。”
她说着便弯下腰去拿起了装着衣服的筐子,往家走。她接着劝告说:“阿康,去找一个好女子吧,别被我家那个不像样的女儿拖累了。她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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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找人
南郊街烟草巷和警务站之间的南面街上有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门口有个卖混沌的宵夜摊子,那辆摊车上挂着一个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灯笼上,写着白色的“田三馄饨”四字,手推车里的不锈钢锅正冒着的水蒸气,旁边的摊贩的身影也模糊了。
从阴暗的巷子里面,突然出现四个人。
“老板,我们是干这一行的......”一个人说着,露出自己手臂上的纹身,那是一头疯狗的样子。
摊主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说:“各位老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要不,来碗馄饨。”
“嗯,当然可以了。来一碗吧。”有人接过去说。
从招幌后面露出脸来的老板,他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白色的厨师服,打扮得很干净,肩部围着一条白色的棉毛巾。
“老板,这儿可是我们的地盘,你在这里经营得好像也还不错,是不是要交点保护费呀?”四个小年轻中的那个光头说。
“我也就是小本生意,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交保护费嘛,老大,有点难呃,要不,你们以后有空到我这儿捧个场,我免费,你们看如何?”
“哦,那也行,不过你必须帮助我们,如果有警察到这里搜查,你打个电话通知我们一下。”
“可以是可以,”摊主爽快地答应了,“但是,有很多时候,警察是不穿警服的,他们是便衣,不好辨认呀。”
“特殊情况,咱们两说。这样可以吧。”
“行,那可以。那我从今天开始,每天傍晚都可以放心在这里做生意了吧?你们会罩着我,对吧?”
“行,就这样了。”光头的说,“再给我来一碗,今天有点饿了。”
老板给他满满地盛了一碗,端上来。
“哇!这味道不错,给我也再来一碗。”另一个小年轻说。
那热气腾腾的混沌是有诱惑力的,剩下的两人纷纷效仿起来。
老板刻意看着那个光头,很明显他是这四个人中的老大,他戴这墨镜,穿了一件黑大衣,中等身材。
“好吧,老板,你叫什么姓名,住在哪?”光头问。
“我叫做田三,住在49巷17号。”
“无论刮风下雨,你每天傍晚七点钟都会到这里,对吧?”
“对,特殊情况出外,比如生病什么的。”
“好的,那以后就请你多配合一下。”
“一定一定。”摊主答应了。铁打的馄饨摊,流水的地下赌场。这几个人是开地下赌场的,开了不到一个月,摊主在这儿摆摊已经一二十年的,他见惯了这条街的黑社会的起起落落,知道他们要什么,也知道如何应付他们。开赌场的人,不会看重这么点保护费,他们最需要的是四处安插望风的人。而真正的致命打击往往不是警察,而是同行的凶残。黑吃黑呀!
这时已经是11月廿六日10点半了。天气有点冷,星星都被冻住了似的,发着冷光。康定这地,冬季很冷,夏季很热,这里的人也容易激动。
摊主还有一波生意,做完这一波,他就收摊。他的主顾在馄饨摊的北面,附近有一家正在拆除重建中的大楼,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这里竟然成了十几个野鸡们拉客做生意的地方,相当于免费的钟点房吧。当然,野鸡们的客人也都是粗俗的汉子。这些女人,每天拖着疲倦的双腿,挣的钱可能还不是很多,她们也就够吃碗馄饨补充体力,她们是馄饨摊的常客,摊主跟这些女人已经比较熟了,对她们的生活方式开始产生了同情。有警察搜查,他也会偷偷打电话告诉她们中的某位。
知道这个馄饨摊主的秘密,巴图康找了他,给他看他手机中柳眉的照片,询问有关于柳眉的事。老板说这事过去也太久了,不过他可以帮忙问问。那栋重建的大楼中,几乎都是跟柳眉一样岁数的女人,她们中一定有人认识她。
巴图康没想这个不起眼的摊主真能帮他找出柳眉来,他没想找到她呀,他跟她又不认识,找人只是表明一种态度,并通过寻找老情人证明他就是真的巴图康。他必须按照巴图康的思维行事,并尽量修补漏洞,不管有没有人在暗中关注他,这是特工的惯常思维。不要忘了,他曾经当过中情局特工。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真有柳眉的消息,因为她就在海螺沟老干部疗养院,离这里也就六七十公里,多么奇怪的命运安排呀。躲在疗养院,离这里算很近了,六七年过去了,再隐秘也会被发现的,没什么可奇怪的。要去找她吗?还是当成不知道?估计还得走一趟,做事要做全套,有些漏洞必须当面修补。
那么柳老板知道他的女儿在疗养院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去接人呢?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嗨,多一个人,多了很多事出来!
还想问点柳眉的消息,摊主说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再次让老板看了一遍柳眉的照片,确认无误后巴图康走了。
柳眉是个好身段、长相甜蜜的女孩。她也是长女,得帮家里的忙。从前小酒馆的生意不是很好做,在不请女工的情况下,她的阿妈到老县长家当女佣,她得在小酒店里替代服务员的角色。她的父亲没那么大的本事和魄力发展自家产业,他也是从外地进来的落魄者。三年后,柳眉刚好职专的旅游专业毕业,本来,她想通过老县长的关系进了侨联当了一名合同工,后来,合同工还没进去了,自己先掉进了花花公子白仁贡布布下的陷阱。
11月廿七日,早上醒来,走出家门,银宝山笼罩在雾霭里,山上的土司城堡看不见了。巴图康站在通向城堡的路边,对上面那一片雾气凝视了好一会儿。
接着他上班去了。在南郊街中部的警务站,空落落的审讯室里,一个没有暂住证的藏民打工仔正在跟杨华警察纠缠。
“难道一个人得有一张暂住证才能在这儿过夜吗?”那个年轻的打工仔问,他大概不到18岁。
“对,一个外地人出外打工必须有一张暂住证,”杨华伸出手,给他看手机里暂住证的样子。他带着嘲笑的口吻问:“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吗?”
“唔,不是很清楚,我也是第一次出远门。那么,给我办一张吧。”年轻的打工仔说,打着哈欠。
“这里可不行,这里是警务站,你得到南城的派出所办。”
“一大早的,把我叫醒,带到这里来,还不给我办张证!”小伙子往后退了一步,叫嚷了起来,“你们什么意思?”
“啥?这暂住证本来应该在你的家乡派出所办的,到了这里,你自己不去补办一张,还责怪警察,你什么意思?”
“那你干吗那么早叫醒我?”
这一下把杨华惹恼了。他要动手揍他,一般囔囔:“不讲道理的混蛋,你少在我面前耍你这种流氓态度!”
巴图康赶紧过去,一把抓住杨华挥起来的手,对着打工仔说:“赶紧去南城派出所办暂住证,再不走,当心把你关在笼子里。还有下次再抓到你没有暂住证,直接关笼子里,让你在笼子里睡三天三夜,听懂没有?”
打工仔被巴图康的恶脸给吓的,赶紧跑了。杨华指着打工仔的背影叫着:“这混蛋太过分了,你干嘛不让我揍他。”
“冷静,朋友,南郊这地,这样的人多得是,你气得过来嘛。”
杨华是一个其貌不扬、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说他怀疑这个打工仔是个嫌疑犯,应该盘问一下再让他走的。
“也就是一个小年轻,能坏到哪去,一看就知道是被家长给宠坏的人,给他个警告就成。”巴图康想当然地说。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本不想说这些题外话,只为了读者阅读方便。本书的缺点是地理信息和藏式等康定城的本地风俗,毕竟我没到那地儿考查,本想去感受一下的,无奈遇上这个时期。当然,故事本身没问题,也不是故事本身,故事只是一个载体,传达的是我个人自以为是的思考和人生观。我的书,大体上是这样,传达完整的,我就认为是自己的代表作,传达的不好的,我认定是配角,但不管怎样,我的书都不只是故事,即使是尝试性的第一本书、最初看起来有点恶毒的《人类屎壳郎》。如果有读者去过甘孜藏族自治州,了解本地的风俗和地理,希望在本书里发一些这方面帮忙的帖子,细节性的地理和风俗,一个小山,一条小溪等。我一定会采用,并根据需要改编一点点。只要出现这样的,我就认定您同意我这么做了,谢谢啦。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五) 修车店
拿出公斤扳手,套上套管,对准螺丝,使出浑身力气拧,螺丝松动后卸下轮胎,放到扒胎机上扒下,修补好后再原样装回。这样的动作两个月来多吉夏过和巴图康重复了600多次,他们合伙在警务站边开了一家叫多吉的修车店,法人代表是多吉夏过。巴图康是站长,不能经商,因此,法人代表写成多吉夏过,多吉夏过也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
毕竟修车店跟警务站有关,生意很快自动找上门来,这一点,大家都懂。
巴图康是一名很专业的“车辆医生”,多吉夏过和其他的五名协警成了他的徒弟,他们干的最多的是洗车和补胎。但不管怎样,两个月后,修车店算是站稳脚跟了。多吉夏过等协警有了第二份工资,他们甚至有了自己的“私家车”,生活算是有奔头了,而且正在快速地往小康水平迈进,每个人都浑身是劲儿。
看到了希望,多吉夏过想让妹妹央琶到修车店上班,给店里当招待员和业务接线员。他甚至看到了巴图康的潜力,想把央琶介绍巴图康站长。要是没有这茬,央琶说不定会到修车店当店长,毕竟给的工资高,而且妈妈也在这里帮忙,一家人在一起还是很舒服的。有了这茬,打死她都不肯了。她喜欢的是赤来伦珠。
修车店最挣钱的不是修车,而是旧车的改造和组装,这就是协警们“私家车”的来源。收购旧车,警察身份是比较方便的,比如警务站查扣的贼车、毁的旧的事故车等等,关键在于改装和组装的能力,这一点,巴图康很牛,手巧得很,改造出来的“私家车”不仅外壳拉风,动力系统等也是很专业的,因此,销路不成问题,白家班的很多没钱的跤师都预定了,如果警局再配合一下,“私家车”能上个牌,那么简直就是便宜的“转正车”,谁也看不出那是改造的“私家车”。所以,多吉修车店的生意那是突飞猛进,多吉夏过等协警的收入那也是突飞猛进,杨华等警务站内的五个警察受不了这样的诱惑,也都纷纷加入进来,修车店被做成了股份制。
生意好,修车店就有了往外扩张的趋势,暂时没有扩张出去,一来是巴图康说要低调,二来是毕竟是“私家车”,不能抢了人家的生意,否则就会把人得罪惨了,到时候,生意就没得做,所以,“私家车”还属于私人订制,没有公开化,修车店的生意还是以修车为主,还是洗车和补胎最多。
只要有钱挣就是好事,巴图康在站内的地位空前提升,所有的人都听他的,并按照他的意思执行,巴图康的指导思想深得民心,那就是“闷声发大财”。
不管是这个宇宙的陈蛋蛋或者另一个宇宙的巴图康,他们都是见多识广的混江湖的老油条,找个合适的生意做做还是很容易的。
318国道上行驶的车辆很多,很多货车都是超载或者超负荷运转而损坏的,修车的生意还比较多。车跟人一样,一天一宿不睡觉,疲惫不堪容易生病。最多的时候,他们一天补了三十来条胎,基本上从早到晚没有停过。警务站的这几个协警都是贫民窟出身的,不怕苦和累,只要有钱挣,累死累活都愿意。
别以为补胎很容易,小车是没问题,大车呢?补一个胎要补了三个小时,相当于小车的五六倍,出了一身汗,感觉都快虚脱,力气活呀!给大车换胎,处处都要小心翼翼,夹的不紧就会有一定风险,在过程中那个大大的轮胎可能会松掉脱落,很危险,搞不好轮胎就撕裂报废了。修大车和修小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设备也不一样。大车的轮胎重,一个要好几十斤,固定的螺丝又大又紧,拆螺丝、扒胎每一步都很费力气,平时至少两三个人一起,一个人拧,一个人砸,运气不好还得有个人站在扳手的套杆上跳着让螺丝松动。蛮累的,不是说精神累,真的是身体累。生意太好,频繁的补胎,老是弯腰低头,腰是受不了的,头也会痛得要死。不过年轻人嘛,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有一次,巴图康接到在多吉夏过打来的电话,说有一辆车两个胎都破了,备胎换上去也不能开。他立马就过去了,当时下着大雨,干活,打不了伞,浑身都湿透了。他把轮胎拆下来,拿回店里补,补完之后又送回去装上。在雨里来来回回搞了两个多小时。那个司机额外给巴图康和多吉夏过一人一份小费,说是给他们买茶水喝,并且说:“这下大雨的,冷的,让你们这么忙,虽说是生意,但是还是得谢谢你们,辛苦了。”
“你也很辛苦,这种天还出来跑生意。”
“对,大家都辛苦,辛苦为大家。”
在巴图康的眼里,没有难修的车。他的技术很好,车辆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被他给弄好了,困难当然也有,就是一些零部件一下子买不到,又是着急要修好车,怎么办呢?客人是不允许你拖拖拉拉的呀。还有一个办法,拆旧车里的零件。大车是最棘手的,五六米长的厢式货车,一个前轮报废了,如果备货不足,有时候死活都找不到合适的替换轮胎,跑了十家警务站的停车场,找到了一个几乎同高的旧轮胎,拉回来,改装了一点,手和脚都用上了。整个过程体力、精神高度紧张,所以备齐零件很重要。
说实话,这些协警也就是二十来岁年轻人,他们都不那么喜欢念书而喜欢运动,他们也都不一定想接受这样的劳累,他们想跟着站长学习修车,不是因为站长的修车技术好,而是一些别的东西,站长还有额外的东西吸引他们。仿生器械听说过吧?一个是体外运动装备,另一个是仿生翼,看起来都是很酷的。体外运动装备,一个是腿部的鸵鸟助跑器,一个是手部附足器,一个神经元头盔,都是高级装备,好多钱的。他们是穷小子,没见过,没玩过。巴图康这个老兵可牛了,穿上体外运动装备,基本上能成为“狼人”了,可以直立跑,也可以像狼那样四爪着地地跑,一小时60公里,可以跑一整天,如果是100公里,坚持三四个小时也是没问题的,牛吧!
这样的高级装备是不能借的,老板也是通过网上采购零配件,组装出来的,每个人都试了试那个鸵鸟助跑器,玩玩。炭纤维,很轻,不需要动力电池,跑起来就像鸵鸟,一会儿就能到达一千米之外,很轻松,很酷。坏了也不要紧,站长能修。可是一套装备,管零配件就要花掉一万五,谁出得起呀。
年轻人都想让站长组装一个,上下班,不用搭车,遇到障碍还可以翻越着过,不用担心堵车的问题。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用这个可以搞到女朋友。因为酷!
这样的装备都能搞出来,这个站长太有本事了,说什么都得跟随着,学着点呀。他们没有怀疑站长怎么会的这个,想当然的认为西域边界的边防战士已经穿上了体外骨骼装备,自然就会组装。不,这里头的差别大了去了,就像会开车的人不会造车。
站长正经地对小伙子们说还是先挣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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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老爷的邀请
尽管样子看上去还年轻,他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人上了这样年纪,总容易感到疲倦和不舒适。现在他除掉散步外,别的锻炼逐渐都放弃掉,对很多事物的兴趣也已经大不如前了。现在他仍然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但是不喜欢跟年纪大的人多接触,年纪大的人让他想到了死亡和无用,但是,年轻人的兴趣跟他很不一样,有代沟,沟通上说不到一块儿,没意思。也许,玩玩古董的收藏还有点吸引力,在这上面,他可以放开手买,以满足自己对艺术品的那种根深蒂固的热爱,同时又感到自己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而心情平静。
现在,有件事让他的心里不能平静了,巴图康出现了,他是他心里的那颗小石子,他曾经问过旺姆巴图康是不是他的儿子,现在还想再问问。说实话,大老婆死后,他把这个伺候大老婆的保姆当成了大老婆,一起的日子也不算短,巴图康也是在那个期间出生的。本来嘛,他想看看巴图康长得像谁,可是小时候的巴图康长得像旺姆,后来嘛,他想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到处走了,读书、参军,很少在家,来东赞府更是少的可怜。当然,见面还是有几次的,有很多人说巴图康越来越像他了,可是他总怀疑,一直在观察。要是等到现在,基本上可以看出来了,可惜,他的脸被烧成那样,什么又都看不出来了。
曾经,他偷偷问过旺姆这个问题。那个保姆直接回话说不是。这个问题怎么能问呢?问了也白搭,谁会告诉你实话?他现在想偷偷取一点巴图康的头发丝或者指甲什么的,请人做个亲子鉴定。
以前对这事是比较放得开,人老了,忽然喜欢自己的后代了,尤其是白仁贡布被送进了戒毒所后,估计是废了,现在的德隆显得孤孤单单的,他还想要一个,也就是说他希望巴图康是自己的私生子。

巴图康终于来了。那是11月30日的黄昏,天下着小雪,冷冷的,他邀请他过来喝茶,借口是想问问他工作的情况如何。
管家巴桑开了门,巴图康踱了进来。巴图康那张被烧坏的脸比之前似乎白了些,脸的两侧显出几道红色的弯弯绕绕的疤痕来,看上去像土著的纹脸,也更像狮子了。
巴图康拉着老爷子的手,做了触头礼。
“嘻,真高兴看见你,阿康,”桑吉说,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小激动,因为有一个图谋在。
“你想喝酒还是喝茶,阿康。”管家巴桑问。他已经不年轻了,走路摇摇晃晃的。
“我喝杯茶吧,”巴图康说。
“嘘嘘,你不想喝茶,”老爷笑着说。“给我们开瓶洋酒吧。”
“好的。我挑最好的。”管家巴桑微笑说。
从这些对话和老爷眉宇间那一丝过分的热情和礼貌,巴图康觉得今天的行程不简单,但他搞不懂这代表什么,老爷对他有企图吗?
表面的镇定而已,巴图康一直没放松警惕,他转过脸去看看管家巴桑,然后,他站起身来,朝他走去,理由是帮帮老人家。管家巴桑以非常热情的态度感谢巴图康的帮助,说拿一瓶酒没问题,他还没那么老。从管家巴桑的态度里,巴图康也觉察到一种不自然的因子。作为超级人类,感觉比一般的人要强烈,更何况是他怀着戒心的时候。他们要搞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常常来看我们?”老爷假装生气地说。“这都大半年了,你一次也没来过,也就你刚上任之初来过一次,怎么,鸟尽弓藏吗?”
“不是,我怕吓了你们。”巴图康陪笑了。
“你以为我们还是小孩子吗?我们都是快见棺材的人了。以后有时间到这里走走,我家挺冷清的,人丁不旺。”
“好的。”巴图康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怕我给您带来不好的名声。毕竟大家都知道我这个站长是靠您得来的。”
“自家人,管那个干嘛。你来就是了,我这里可是有很多好酒,听说你很能吃,也很能喝酒,是吗?”
“对,一般都喝过头。不过,我不会耍酒疯,酒品还行。”
老爷看着巴图康,眼神里有很多变化。他穿了一条藏青色的裤子,一件白衬衫,打一条蓝领带,脚上穿一双黑皮鞋。衣服和他的瘦长身材非常相称,头发短短的,脸上胡须做了修理,看上去不但整洁,而且有型,很明显要是没有那张脸,他一定是个大帅哥。当然,最难看的还是那对大眼睛,没有墨镜遮掩着,更加突出,在夜里全是黑色的,真有点吓人。
这小子为人处世还可以,不像白仁德隆便,还像个不成熟的小孩。他打量着他,也在暗中做评价。
巴图康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见到他,以前的许许多多记忆就出现了,巴图康应该是在旺姆怀孕后离开了东赞府,被老夫人赶走的。这还没关系,嫁给了木讷的银匠巴图斯真是亏大了,可是当时就他俩是东赞府的长雇工,最能堵住别人的嘴,这个结果可能是那个老婆娘安排的。
简单地说是他造成了旺姆的不幸。从一件事勾起另一件事,其中旺姆轻盈而幸福的笑声最为深刻。那时他们一直在谈笑,他一直有这样一个印象,旺姆笑得很开朗,白仁贡布在他们附近的地毯上随便摔着玩具,呱呱地学着他们的话,表现出明显的喜悦。要是没有把旺姆赶走,也许,白仁贡布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这一点,他还是确信的。白仁贡布即使以后谁的话都不听,旺姆的话他还是会接受的,只是老婆娘不接受这个第三者罢了。嗨,一连串的遭遇,让白仁贡布一直在没有人纠正的错误越走越远。这个情况所产生的力量使白仁贡布始终郁郁寡欢,进而开始酗酒、吸毒,情绪也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酒送进来,两杯酒下肚,谈话的兴致好一点起来。接着,大盘的手抓羊肉和几样小菜上来,羊肉烧得很好,软烂,味道鲜。巴图康能吃,老爷也陪着吃点。巴图康吃得很多,都是他在吃,老爷尝了点小菜。
最近,老头子一直认定巴图康是他丢失的一个孩子,现在重新见面,好像比之前更不熟悉了,这使他迷惑。他总看着他的脸,他的嘴形长得像鸟嘴,尖尖的,不好看,他的鼻梁端正,像他的鼻子。
“你在班加湖和加勒万河谷能干什么,除了正常的巡逻外。”老爷问。
“读书;散步,散很长的步;坐一条船在湖上游;冥思。最喜欢的还是摄影。班加湖是一处美丽的山谷,碧绿的湖水,附近的山上还有有雪豹、岩羊和野牦牛。只是我们的营房离最邻近的城镇也有50公里远,出外不方便。不过印象中最深刻的还是有一年镇区来了一个隐士,我记得那刚好是周末的时候,我们有些人放假,可以到镇上去玩玩,那天附近的居民常常从周边或更远的地方去听这位大师讲道。他的声音非常之悦耳,清脆,圆润而不深沉,有种特殊的抑扬顿挫。大师住在一棵树下的一间小茅房里,刚好放得下一个睡袋和书架。边界的四周散发出来的宁静,配上大师布道的话语,有一种安乐的氤氲气氛。”
“你那么推崇这个隐士,你得到了什么呢?”
“静心。我们的工作环境很单调,需要静心。”
“我们边界这头有印度斯坦的人吗?”
“没有。倒是有一个人长得像印度阿三,暗棕色皮肤,头发有点自然卷,被我们抓起来拷问过。他是镇区的人,祖上有印度斯坦的血统。”
......
酒喝得有点多,晚上也比较容易迷糊,老爷子就在床榻上躺着,让巴桑管家跟巴图康接着喝。
酒宴持续了三个小时多,管家巴桑也是个酒坛子,两人喝得都有点多,话也说了不少,但不管怎样,夜已经深了,酒宴是该结束了。在巴图康告辞的时候,管家说老爷明天要去海螺沟冰川公园的老干部疗养院疗养,每年冬季都是如此,他希望巴图康陪着去一趟。巴图康只能答应了,心里却有些不高兴,老爷还把他们当家奴了。
当巴图康走后半个小时,白仁桑吉才在迷迷瞪瞪中醒转过来,他赶紧叫来管家巴桑,问:“这孩子不错。我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对了,你的事办成了吗?”
管家巴桑唇边显出一种狡黠的微笑,亲热地看着自己的老主人,把一个塑料袋里递给老爷看,塑料袋里有一根短短的白发。管家巴桑得意地邀功说:“我就是说阿康的头有根白头发,让我给拔拔,他愿意,根本不知道我在使坏。哦,错了,我这怎么能叫使坏?我是帮助他认祖归宗。”
老爷微笑望着他说:“你说的没错,你就是耍滑头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一起都是为了他好。”
管家巴桑笑了几声,算是回答。这一点他认同,而且他们合作了那么多年,做什么都是很有默契的。
巴图康是回去了,但又折回来,躲在屋角的阴暗处。他早就感觉不对了,老爷有可能不只是为了让他护送或者跟他唠唠家常,尤其是管家巴桑表现得过于亲热了。拔白头发这事,好像不用管家亲自出手吧,当然,喝多了的时候也是有可能的。总之确认一下没坏处。现在他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本来做个亲子鉴定,这也没啥,不是就不是,他也不喜欢跟东赞府扯上什么关系,麻烦。但是,他可是时间旅行者,什么都要保密的,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DNA。怎么办呢?上哪去找根白头发?白仁德隆已经有白头发了,大概是他跟哥哥嫂子关系不清不楚给闹的,未老先衰。家里头出了白仁贡布这样的人,一般一家子人都不得安宁,出现白头发总会比其他人早些。巴图康知道白仁德隆讨厌白头发,让人拔过,可是现在就要,到哪儿找去呢?
他到白仁德隆的房间里搜索,地毯式的搜索,重点区域是床上和卫生间,真找到了一根,还是短的,大概是两鬓边长出来的短头发。巴图康也不管这白发是不是白仁德隆的,只要不是他的就成。
利用老爷和管家巴桑喝酒后的迷糊,他轻易就给掉了包。
这个身躯是陈蛋蛋的,陈蛋蛋被上一代时间旅行者老鬼头调教得跟鬼似的,撬锁开保险柜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对付区区两个迷糊的中老年人。当然,这事能及时处理,最关键还是直觉起的作用,他的直觉已经到达野兽级别,能第一时间感觉到危险气氛。
黑夜有一部分是属于陈蛋蛋的,白天才属于活跃的巴图康。这个躯壳里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消极,另一个积极,一个有佛性,另一个不那么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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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海螺沟温泉疗养院
海螺沟温泉疗养院位于海螺沟的达干烟沟口,距磨西镇大约有13公里。它是四川境内,省政府投资规模最大,档次最高、配套功能最齐全的温泉宾馆。总体设计优雅气派,融自然环境与现代景观为一体,海拔低,仅1580米,所以疗养院除了免费接受四川境内的老干部之外,还接受游客。
这里温泉池泉水不重复使用,干净,泡温泉的费用也不贵,每人80元。住宿每晚120,也不贵,还可以从沟口这里微微领略冰川和原始森林的美景。
巴图康他们到达的这一天,天气已经很冷了,疗养院的游客反而挺多,大家都是奔着“温泉飞雪”来的,一边泡室外温泉,一边看天空飞雪,冰火两重天呀!浪漫呀!
午后有几个旅游的客人散步回来,大家一起聚集在温泉水池的咖啡座上,准备泡温泉看飞雪,可惜今天没下雪,天气晴好。不过,雪会下的,这个山区的冬天,飞雪是常态。
温泉的那个大水池像是个盛放热水的大水盆,蓝色的水面闪闪发光,它的波光水色给各种回忆增添色彩,它是一面反映一切的大镜子。
山下的这个热水塘,泉水经过省地矿局专家评审定为五万年前地壳变化,冰川融水渗入岩层深处数十年回流而成的高温医疗热矿水,含锂、锶、钡、硫化氢、偏硅酸和偏硼酸等30多种有益微量元素和组份的重碳酸钠钙型低矿化水。其中硫化氢、偏硅酸、偏硼酸均达到命名矿水浓度。水中各种矿物质能有效促进骨骼牙齿生长,软化动脉血管,预防高血压、冠心病、调节中枢神经、改善人体造血功能、提高肌体免疫能力。水中化合物偏硼酸、硫化氢作为洗浴使用,能有效预防各种皮肤病、改善血液循环、对肩周炎、骨质增生和风湿性关节炎具有较好疗效;中老年人少量饮用此矿泉水,可以预防脑血栓和心肌梗塞;空腹饮用此矿泉水能溶石、排石;外洗可美容,预防痔疮、脱发等。
这处温泉中有益成份及微量元素如此之多,温度高,又为淡矿化水则不多见,因此具有较高洗浴、医疗、保健价值,被称为“神汤”医疗温泉。
海螺沟公园里有很多处温泉水池,这里温泉水池的水质都好、水量丰、水温高,泉池多种多样,拥有全世界唯一的标准温泉游泳池、仙姑泡池、独具特色的金螺汤苑池29个,均属露天天然温泉池。

老爷泡了温泉后就到按摩室去做各种按摩推拿,伺候老爷的女工利用这段时间去泡温泉了,巴图康不想泡温泉,他坐在外面的亭子里,背对着游泳池,面对大山,长时间陷在漫无边际的沉思里,他的一些深层次思想相继出现,虚无飘渺,像轻淡的浮云掠过脑际。不,那不是他的,而是脑子中那个悲哀的灵魂有点苏醒的样子,原先他几乎一直在酣睡中。
接近黄昏的时候,山区清新而芬芳的空气有点凉了,他便起身,离开他的座位。极目所及,远山烟云笼罩,近处是半干旱山谷的苍翠、稀疏的杂树和灌木丛。
海螺构地形复杂,垂直高差很大,气候类型特殊,山下长春无夏,植被丰美,绿荫苍翠,气候宜人,年平均气温在15摄氏度左右。山顶终年积雪,年平均气温在-9摄氏度左右。海螺沟地处中高山,高山,极高山地区,落差6000米以上,形成了自然界独特的七个植被带,七个土壤带,汇萃了我国大多数的植物种类。国家保护植物有50余种,如杜鹃、木兰、红杉、红豆杉、麦吊杉等。沿山谷徐徐上行,游人可观景物的无穷变化:山谷里的卷卷棕榈、青青翠竹,到山腰藤蔓缠结的大树,挂着松萝的原始森林;从五彩缤纷、野花烂温的高山草甸,到地衣盖地、稀疏的高山寒漠,再到冰川覆盖的冰原,好象从赤道北极旅行了半个地球,丰富神奇的景色令人目不暇接!
一个老妇人游客在一个年轻女子的陪同下从他身边走过,只有那位老妇人向他打招呼,年轻女子对他很是好奇,也有点担心。这个老妇人有点高贵的样子,陪伴老妇人的那位姑娘有些拘谨。她约莫35岁,高瘦的身材,冷漠的表情,为要显示她自己的贵族血统,她摆出一副尊严的神气。此外,她还有惯于洁身自好的女人们那种修道院式的谨慎举止,这无疑表明了她在情场上失意的命运。
他站在距离沟口最近的、左侧的那个山头岬角上。从这个岬角可以环视远处的冰川,看到冰川融化的冰水化成一条小冰流从上头延伸到山脚下去了。
晚上,天下着小雪,众人都挤在屋里或者大厅。疗养所的汪院长汪德仁跟一众老干部们打招呼,这汪院长态度亲热,时常对老干部的健康表示关切。包括白仁桑吉那些老干部听到他的友好的话,个个亲切给个回应。巴图康看到了老爷温柔和善的面孔,他正在和他的那些老熟人玩桥牌,手法还相当高,可见经常玩的样子。
由于一种罕有的天赋的直觉,他有野兽般的直觉,能快速发现特别的情况,比如老县长对面的那个脑门发黄,脸带苦涩表情的老头,他正在计划一个陷阱,赢走更多的钱。更远一点,那个漂亮的大堂经理正在开展媚态攻势,应该是想从这些老干部中间挖走什么特别的机会,接着,大堂经理在一个老太太的老干部那里受到了委屈,大概老太太责备她太会作了。
老爷把巴图康介绍给他的同伴。巴图康脸色阴沉,心不在焉,始终只想着个人的心事,关心自己的命运,蔑视无意义的闲谈,也丢掉了跟这些老干部建立短暂友谊的机会。他是应该学学那个迷人的大堂经理的。
那个姿态迷人的女大堂经理又开始另一侧的行动了,她肌肤雪白,把女人的渴望全部托于脸上,于是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媚态,她的禀性是轻浮的,她的全能武器就是娇柔,她是没有心肝没有热情的妖艳女人,但她却懂得如何引起老干部的种种激情,首先她伪装了声调,表面却安详。可惜她只是体态健美的乡下女子,见多识广的老干部一下子都能看穿她,她的媚力越大说明需要办的事情也越大。小事情嘛,很多老干部愿意跟她勾勾搭搭,大事情嘛,不值,很多人会专心玩牌或者打桌球什么的。今晚,他们发现了她用力在布置一张迷魂阵,他们就默不作声,专心的样子,而她羞答答,在他们附近的桌子周围忙来忙去,就像一只不知道花朵在哪里的、嗡嗡作响的野蜜蜂。迷魂阵失效了,她的抱怨和撒娇混在一起,神情自然流露出一点羞耻。这个女人似乎无法摆脱命运的控制,她没有那个脑子控制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当然,她也没完全堕落,要是她肯堕落到小三的程度,也许有人会愉快地相应她的召唤。这个难于捉摸的微妙色调!
各种不同的性格,各种不同的谈话,各个会话的小集团。阵阵的笑声,窃窃的私语,寂静和喧哗的交替,仿佛是一曲交响乐。这些人都是豪富又都聪明出众,招人羡慕,即使他们退休了,那种隐秘的优势地位依然存在,如果他们联成一气,那么他们的势力也是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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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莉或柳眉
疗养院的第二天午后二点半,他坐在茶厅的一张柔软的单人沙发上,这个茶厅里有一个大堂经理在检查工作,她身段匀称,个高,皮肤相当好,像白色的水煮蛋,她那头浓黑的长发半遮着她长长的脖子,狭窄的双肩使人联想到更引人入胜的地方。这姑娘有一副性感的健美体格;她的胸脯和胳臂看起来还比较有力,好像经常锻炼。
尽管这姑娘似乎应该懂得如何与客人逗笑和玩乐,她的眼睛在微笑消失之后却使人害怕,就像有恶魔附身的女先知似的。她所有的表情密集地像闪电般从她灵活的脸部掠过。她懂得在一次骤然的拥抱中施展出女人的浑身解数,为自己的美貌博取最大的利益。
这个女人三年以来住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幽谷深处,陪伴着她的有那么几年是充满激情的,当时朝夕欢娱,备受恭维,不过那个时光不是光明的,也不能算幸福。可惜呀,现在只落得个可怕的空虚,在这个庞大客厅里,她是否感觉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种景象还不够令人感叹吗?
一个丢掉尊严的女人是多么悲惨!虽然她仍然貌美如花。他站在那里沉思,计较些事。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顾客问道。
“阿莉。”她看着他的丑脸,眼神里有厌恶,同时也有勇于挑战的勇气。
那个顾客又细细地打量一番:一张细致的面孔,眼睛娇柔可爱,鬓角明净,身材窈窕。
他点点头说:“你好,阿莉,请给我来杯葡萄酒。”
一会儿后,当他接受了她用托盘端过来的美酒时,他有开始向她问这问那:“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想到自己的前途。”
“什么前途?”她笑着回答,“我的前途不就在这里吗?”
“你当初是怎么进的疗养院?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想从这里出去,对吗?”那人轻声地问。
“我为什么要从这里出去,我可是大堂经理,国家工作人员,事业单位。难道有别的地方比疗养院更舒服?”
“行,你要这么说就当我没问。”
犹豫了一阵子,阿莉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低下腰身,向客人呈现鼓囊囊而且雪白的大胸脯,脸上微妙的表情带着一种做作的讽刺味道,这种味道有点像狡猾或者放肆。她的微笑说明她在面对他这样的丑人还是有点自信,尽管她的胸脯被白仁贡布纹了一条恶心的蜥蜴,但是对于变态或者像这么丑的男人,可能他们更喜欢她的那个纹身胸脯。她还年轻,只是被夺去了遮羞布,不得不在这里隐姓埋名。换句话说,幸福已经不可能了,她在榨取自己的剩余价值,别人要获得她的同时要付出高昂的成本,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件商品。
她说:“我是想离开这里,可是又担心外头的更辛苦。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女人总是怕过于劳累,那样我的白皮肤会坏掉的。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想坐在镀金的壁炉前烤火,或者剧院看戏,这样的生活是我向往的。”
“那你是叫阿莉是吧?你说的这话太有道理了,”那人说,“美丽的女人就该待在树荫里看书或者在高级的舞厅里跳舞,给大家送去美丽就行了。”
她对这位新朋友毒辣地微笑一下,小声道:“你认为我说的对吗?想想也是,我宁愿为享乐而丧生,却不想因贫穷而活着。活着是为了享受和支配。这是我的心每次跳动时向我宣告的决定。人生短暂,我不去寻欢作乐,就未免太傻了。”
“那么,你的决定呢?假如我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你吗?就你,一个小警察?好!但你能养得起我吗?我觉得你还是自己管好自己吧!再说了,你们男人呀,一个个都不可靠,玩腻了就扔了,不会为我的哭泣而苦痛。我绝不让男人给我招致那么大的痛苦。”
“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你曾经受过什么痛苦吗?”有人问道。
“我么?你大概看出来了,我是一个农场走出来的姑娘,”她边说边做了一个充分显示她的魅力的姿态。“我曾经日以继夜地工作,可是生活仍然艰难,后来,我改变了一下,也就到了这里来,可是那人只是把我送到这里,之后,我的生活就一直没变,不过这里只是冷清了些,但比农场轻松而快乐。”
“可是,冷清就意味着寂寞,你还如此年轻,把青春浪费在这些老头之间也是不幸福的,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你的青春在哪儿?”
“吓!”阿莉说,“别小看我,我现在的一天的生活比一个中产阶级妇女活还要丰富,除非你能保证把我带上一个新的台阶。官话是这么说的吧?”
一个男人用毒蛇般的眼色向她瞪了一眼,并且以一种坚定口吻回答道:“一个旅馆的女老板怎么样?”
“好呀,但在哪儿,不会是在磨西镇吧?呵呵。”阿莉挑衅地问道。
“热水沟温泉宾馆,你看如何?”
“啊?啊!你想承包那个宾馆?”
“对”
“那挣的钱是我的吗?”
“对。”
“亏的呢?”
“算我的,你只挣不赔。”
“一辈子委身给一个丑人,你用这个报答她的献身精神,她还想要给自己留下自由,你能接受吗?”
“只要女的不跟其他男人乱来,他能接受。”
“说真话!”她答道,“靠着青春的一段已经不多了,为了前途未卜的未来,我愿意冒这个险。”
“你从未爱过?”那人问。
阿莉用深沉的语调说:“穷人家,那种事是奢侈品,我们只为生活奔波,对我来说,爱情就是天上的云彩,远远看着是漂亮,真正接触到的时候只是一团雾气,迷茫!”
“对,爱情就像一阵风,就我现在遇到你这样,过后,它会往哪儿去,我也没把握。”
“我原以为爱情对男人会更宽大些!”阿莉笑了,“不过,像你这样,你除外。不过,你这么有钱,干嘛不去整容呢?”
“整容吗?我是可以整容,但是我左半侧身体烧伤了一大片,整不过来的。当然,只要有真爱的女人,她让我什么时候去整容,我就去,在那之前,还没有必要。你问这个为什么?你关心我?不会吧?像你这样放弃爱情的女人太理性,也很可怕!”
“可怕吗?”阿莉冷笑着向这位朋友狠狠地瞪了一眼,“啊!你是如何理解一个女人放弃爱情的?这个女人是什么心境?啊!要是你了解我过去的生活。”
“你不叫阿莉,你叫柳眉,对吧?”
“啥?你......你在胡说什么?”阿莉好像被人咬了一口,惊叫着站起身来,想走。
“你别紧张,你难道就没听说过一个像我这么丑的男人吗?我现在好像还挺出名的。”
“那......那你是谁?”
“巴图康。南无寺村的阿康,一个退伍老兵,现在南郊区警务站的站长,曾经因为一个叫柳眉的初恋,跟一个叫彪子的混混打了一架,然后不得不中途辍学,参军去了。”
“你是阿康?不,巴图康,我......”
“你可以假装不认识我,就像你假装自己是阿莉一样。我们都别管过去了,当自己都是新人吧。至于我为什么这么有钱,有一个秘密可以提供给你,但你不能说出去,你还是假装不认识我好了。我当兵的时候,意外地捡到了一些化石,那些化石能卖大价钱。就这样,我不缺钱,现在我还有几块化石。”
“你真想跟我好吗?”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想帮你,你可以选择热水沟,也可以选择南郊街,看你个人喜好。”
“这个......我想想,太突然了,我......”阿莉突然走了,走得很匆忙,连告辞都没有。
晚上,大厅的情景,群魔乱舞。酒已经变成了火焰把人们的脸色烧得火辣辣,还上了各种颜色。眼神也是,被一股野性的力量激发着,嘴里的那些狂笑和叫嚷只是一小部分的宣泄。美酒、欢笑、舞曲,闹烘烘的气氛,酒醉、癫狂、忘我都在堆在心里,写在脸上。在混乱中,每个人看着别人的目光都蒙上了一层薄纱,这种景像容易让人疯狂,此时应该让音乐停下来,应该来一阵怒吼的雷声。没有这个,只有大厅奇怪的各种形态,一群群男女滑稽的相互拥抱,那样子不像在跳舞!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11)站长的战争
巴图康喜欢南无寺村。失去亲人的那阵子已经过去,现在旺姆和巴图老爹已经接受现实,尤其是旺姆,已经接受了这个全新的儿子,甚至有点疼爱他。巴图斯老爹也能把他当亲戚。
院子很大,有鸡鸭圈,也有块用一圈鹅卵石砌成的菜地,泥土到处都是。都是那些鸡鸭搞的,它们在院子里到处走,尤其是喜欢进攻那块菜地,当然,它们也会被那只叫黑黑的小藏獒撵着跑,成群地扑响着翅膀从地上飞起来,高度有时候能超过二米五的围墙。有时还会看到一只大老鼠沿着院子里石砌的水沟跑过去。不管是什么,这个家里的一切他都喜欢,好久没有一个家的感觉了。有家的人不理解无家的那种没有根的感觉,那种感觉会觉得自己是虚无的,是可以不存在的,是可以随时死掉的。
心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旺姆把巴图康叫过去,对他说:“我不是好阿妈,你还不了解我,以后有机会再跟你细说。到现在,我还难于开口,你看,眼泪让我喘不过气来。看到你,我就看到了康儿,可是他把我丢开......忘掉吧,忘掉吧,亲爱的,我们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
然后便是一幕比一幕更令人心碎的场面。这个场景,巴图康能理解,因为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他们爱儿子,并不爱这个陌生人,但是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这个人跟儿子“很像”,只有他身上有儿子的影子,这让人无法相信。不过能怎样呢?只过了不到一年,拉姆就接受了他,并开始尝试爱他。转变的速度是有点慢,但一旦确立了方向,以后就快了。巴图斯老爹不行,他是个随便的人,可也对假的巴图康没那么较真,也许他原先对儿子的爱就不纯净,包含怀疑。
作为导游,扎西丹增的媳妇,叶子也经常带团来老城旅游,每次到南无寺,她就到南无寺村来走走。她已经跟巴图康熟悉了,喜欢说话,添枝加叶地说,无所顾忌地说。有什么真实的事,只要她一听到,便要添油加醋,把自己想象的东西添加进去,结果弄得很夸张,让人怀疑。这一点跟阿里有点类似。
比如,她根据索朗老汉的描述,把巴图康在山上吹口哨说成了门巴喇嘛(祭司)跳神,结果把老鹰给哄下来了。
等来看热闹的人们散去之后,叶子还不肯走,她甚至主动坐到巴图康的身边。突然间的两人,突然间的寂静,巴图康感到不知所措,他不喜欢这个女人的脑子和嘴巴。
院门口的柱子上的那盏灯亮了,叶子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想要更多的故事,因此,她还是一直纠缠着要巴图康说说,她想听听他的过去。
“也没什么啦,”觉得不说不行了,巴图康讲了他和战友们一起的生活。
这种话题没意思,她想听刺激的。巴图康磨不过她,只好讲战斗的故事:
在班公湖南岸地区,印度斯坦一方的地形环境要优于我国,这是因为通达河河谷贯穿于印度斯坦一侧,利于大规模机械化部队机动作战,印度斯坦在此河谷附近部署了一个坦克旅。一旦开战,印度斯坦坦克部队可以沿着通达河河谷南下,越过热钦山口,向我国腹地进犯。
然而,印度斯坦虽然占据平坦的河谷,便于机械化部队机动作战,但是班公湖南岸的战略高地都在我方实际控制之中,我方具有地利优势,而部署在后方的重型机械化部队也能很快转守为攻。我方99A、15式坦克、04A步兵战车等装甲力量可以迅速支援热钦山口,甚至进而占领通东堤公路,向北快速推进到楚舒勒村,切断印度斯坦在班公湖地区的补给线。而这条公路向西北可以直接开进拉达克首府——列城。与其说印度斯坦把坦克开到边境线,不如说印度斯坦为了扼守楚舒勒不得不用坦克去堵口子,楚舒勒村是列城的咽喉,一旦失去,列城就失去了屏障,所以印度斯坦在此地区常年部署了重兵。
对峙是常年的,我方没料到会因为边防兵一起打斗事件而引发大规模冲突战,事先没有把重型坦克部署到热钦山口地区。
在这平坦的河谷地区,印度斯坦的装甲部队拥有优势,冲突战刚一爆发,他们的坦克部队就攻上了我方的班公湖南岸地区......

以后,叶子演绎的丑人巴图康战斗故事开始在格桑花茶楼传开,小叔子赤来伦珠说叶子嫂子完全可以试着去当一个说唱人,他可以免费教她。叶子笑着说她只会说不会唱,也不会弹牛头琴。
赤来伦珠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有表扬她的意思。

之后,海螺沟冰川公园里疗养院和热水沟温泉宾馆的客人也都知道了巴图康就是那个微信视频上飞踹敌兵的人,也都知道康定城出了个丑陋的老兵,他有个辉煌和可怕的过去,以及那西藏边陲的战争岁月。
阿莉笑着对大家说:“别听叶子说的,她那张嘴跟说书似的。”
叶子真能掰。那故事一次次把客人推入了绝望的深渊,人们怀疑它的真实性,不断提出疑问。叶子的想像力已经告诉她该怎么演绎她所听说的这个新题材,她嘴里的战斗英雄是这样的:
直升机紧贴着特别厚的热钦山口防卫墙飞过,起落橇与硕大的石头之间的距离,比人的手掌宽不了多少。飞机刚刚在空中停稳,黄自立、阿雷和阿斯便沿索而下,其动作之熟练,令普通人难于想象。忽然队长一下子不在巴图康的前面而站到了他的后面,在巴图康还犹豫不决地站着不动的时候,队长一掌就把他从敞开的舱门推了出去。
蓝色与红色交错涂抹的夜空中,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枪声。当巴图康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抓住很粗的尼龙绳往下移动时,用他们手中的卡拉施尼柯夫枪向下面的敌兵开火。
尽管是空中偷袭,敌方战士的反应也很迅速。他们得赶快下去。
黄自立和另外两个兵已经解开绳索的锁扣,开始往下面的城堡内院里跳了。紧接着,敌人敌兵纷纷开火,其中两枪射中了阿斯,阿雷立刻用灵巧的手把第二枚掷弹筒从挂钩上解下来,瞄准下面的防御通道,几个敌人冲过来。这一炮在敌人身边的垛子旁爆炸了,犹如猛烈的烟花爆炸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那个几个敌兵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支支人体火炬,尖叫一声坠落而下,倒在了内院地上。
双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解开身上的保险扣,纵身向下往防御通道上跳。
“快,跟着我!”队长大叫。
队友们毫不间断地用全自动机关枪向敌人占据的加勒万河谷谷口的古城墙上的敌兵射击,敌兵们则使用各种各样枪弹从防御通道和塔楼的枪眼向我方开火,与其说是瞄准目标射击还不如说是绝望地朝四方乱射。
在他们上方的一个石头阳台上,一道窄小的门被撞开了,其撞击是如此的猛烈,以致那古老的木门咔嗒一声撞在主楼外墙上成了碎片。巴图康仰头看见一个肩膀宽阔的中年人手握着刚刚出鞘的剑越过石头栏杆飞身而下,他那瞠目而视的眼睛所流露出来的,是惊异更是愤怒。原来他被黄自立扔出的飞刀扎破了脖子———飞刀扎进他脖子的多半深度———在他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他们脚下的地上之前,他已经死了———黄自立扔飞刀的动作之快,人的眼睛根本就跟不上。这个阿拉伯后裔走到躺在地上的死人旁边,一边微微摇头一边把的飞刀从死者的脖颈上拔出来。
巴图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任何同情之感,竟还怀着几丝技术兴趣。倘若他不愿承认在杀戮即将开始之前,自己曾感到害怕,那至迟在敌方第一名战士倒下,他把自己与直升机的最后联系解开,将撤退的机会抛弃的那一刹那间,他就明白了,存在害怕的心理是毫无意义的。
既然身在战场,就得挺身作战。他愿意投入战斗。
忽然间,主楼和附楼的每一扇通向防御通道和内院的门,同时被推开了。敌兵们仿佛是从蜂房中倾巢而出的愤怒的蜂群一般,迅速跑向各处。大多数执勤的敌兵刚刚向楼外的空地迈出几步,顷刻之间便被在石头城上空盘旋的两架直升飞机里的我军射倒在地上。
敌军团长率领着清一色警卫队冲出来了,他们都是自动化冲锋枪,迎头就狂泻的弹雨,甚至不顾身上被击中的血淋淋的伤口,仍然高昂着头向我方冲来,十分顽强。
匆匆地瞥了一眼大胡子队长。巴图康一边发出无比愤怒的战斗呐喊,一边杀气腾腾地冲过去,很快就近距离接触了,冷兵器的肉搏开始了,一砍,就将一名敌兵大腿肌肉连同肌肉下面的骨头劈成了两半。对于军刀来说,人体真是太弱了。每个人都是魔鬼,眼睛里射出都是死神的凶光,眨眼之间,脑袋、胳膊、腿脚掉落,鲜血像农药喷洒,每一步都是血淌出来的,特别难受的各种声音,剧痛的,死前发出的嘶叫,怒吼,噼啪的枪声,还有黑暗中无法注意到的刀光剑影,谁跟谁都不认识,更没有仇恨,只是因为战争。这是政治杀人,只因为这个谷口重要的战略地位,这样的杀人不像杀人,只是清除障碍,扫除垃圾而已。跟沙土、山石没啥区别。
战争是个残暴的怪物,比魔鬼还要疯狂、残暴,对于人类来说,战争是灭绝人性的。
用自己的到砍了一下陌生人的背,巴图康已经气喘吁吁地踉跄着让到了一边,可是他的双脚仍旧踩在地上,他的双目如电,还想杀人。或者说是因为不想被杀,所以杀人。
没头没脑的乱劈乱砍,一步一步地前进,终于,敌人从这座古老城防消失了,看不见敌人了。
这里原先就是我们的,偷袭得手还是自家的,不是别人的。
......
大家照例喝酒,唱歌,高声谈笑,不过这次围着叶子的是清一色的都是年轻人,没有上年纪的。战斗胜利了,大家拍手叫好,一个活跃的客人给叶子斟上加热过的鸡尾酒,大家纷纷举杯,发出满意的嚷嚷声。
不是为了故事,可能是因为讲故事的人,一个叫做旺达的服务生感叹这年头猪哥特别多。
“你觉得是这样吗?我觉得精神很好。我感到幸福。”叶子满嘴酒气说。她有点醉了,被好客的男客人给灌醉了,他们是有意的,一个接一个上来敬酒,一直称赞她说得好,很专业。
阿莉对扎西丹增说要不是她当时在那儿,叶子肯定会被某个男人给睡了。
扎西丹增假装没听懂,他是马队队长,负责接送游客或者探险队参观游览冰川,甚至是贡嘎雪山的。他说的是别的话题:“不管如何,我表哥的战争是被叶子说得夸张了一点,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客人要的是精彩。”
阿莉说:“我说的可是叶子,看好你的老婆,乡下小子。”

第二天晚上,讲故事的仍然继续。
“凡是离得近的人,衣服都弄没了,露出了骨头,所以他们都成了骷髅。距离远一点的,皮肤都脱落了,像剥葡萄。反正敌人拥有的新式炸弹,会把人的心给烧没了,杀伤力并不比炸弹高,但是能摧毁人的战斗心,也间接地摧毁了战斗力......”
听到这个地方。有人眼睛是看向天空,仿佛天空中掉下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变成一片白光。他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还好,脸还在。他很不客气地小声说:“像剥葡萄皮?”
现在客人都知道那个老兵站长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丑了。甚至有人提出来要去看看巴图康长什么样。
在叶子的嘴里,巴图康也是一种旅游资源。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12)山鹰小白
夜幕很快降临了,家家窗内亮起了灯光,大公主还在操劳家务。小公主可舒服了,像个小妹妹,不用帮忙,只要跟外甥赤来伦珠讨论说唱的事就已经很忙了。站长倒是想帮忙干点活,旺姆不肯,说家务活是女人干的。旺姆阿妈一脸的欢笑,她说现在屋里有这么多人,就跟小时候似的,她感到很幸福。
旺姆阿妈喜欢现在这样的家。巴图斯老爹感觉并不怎样,他是个随便的人,也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不着急,不生气,也不够努力。巴图康还是觉得旺姆更好亲近,于是他更乐意跟她接触。
有一次,就两个人在一起散步的时候,旺姆阿妈问他:“我听说有一只山鹰总跟着你,是吗?”
“谁说的。”
“白仁阿嘎那个傻儿子,叫......英宗,他在放羊,看到了你跟老鹰在一起。”
“他说的话,您信吗?”
“信。傻瓜的话最可靠了。”
“他看见几次呢?”
“就一次。他还说你在跟那只老鹰跳舞。”
“这话,您也信吗?”
“信。我问了索朗,他也说是的。”
“阿妈,你真是聪明人。”
“说说吧,那老鹰怎么回事。”
“阿康发现的。它从山崖上掉下来,没有摔死,一直在山崖下的冷杉树下啼叫,呼唤它的父母,后来一只老鹰来了,嘴里叼着一只老鼠,可是它听到山崖上还有另一只小鹰在叫之后,它只逗留了一会儿就往上飞了。那只小鹰的叫声更有力,应该更强壮。”
“老鹰就这样放弃树下的这只小鹰了吗?”
“对。当时是秋季,找东西困难了,老鹰大概只能养活一只小鹰,不能养活两只,树下这只小鹰一般是被另一只推下来的,巢里的那只应该是哥哥,更强壮。老鹰选择更强壮的。”
“怎么这样呀,这也太没人性了吧?”
“这是自然选择,不能说没人性。在不能同时养活两只小鹰的情况下,选择最强壮是合理的。”
“这样呀。那......那你说山鹰身上会不会......我是说阿康的灵魂会不会寄托在山鹰的身上。毕竟它跟着你回来了。”
“您......您要这么想......这好像有点......”
“让我见见它吧,就算不是,它也算你们一起的,多少跟阿康有点关系。”
“您要见它,很容易,我们到白仁家老屋后边的黑林子里碰面吧。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小白的存在,哦,小白就是小山鹰。”
“当然可以,我会保密的。”
第二天傍晚,旺姆让旺姆做晚饭,她说她要出去散散步。
这是个寒风拂面的秋日的黄昏。从弯弯曲曲的山路往上走,过了三户人家就到了东赞府的古屋。黄昏时分,山上树冠都是鸟儿回家相互问候的啾鸣。巴图康在老屋后边的那棵最大的核桃树等着旺姆阿妈。她们一起从核桃树边的小道往山上走,在接近山顶部位,巴图康吹响口哨,几声断断续续的“呃...呃...”,长调和短调交叉。十分钟后,一只山鹰盘旋着飞下来,站在巴图康带着皮手套的左手上。
见到一个陌生人在场,它脑袋不安地点着头,眼睛狠狠地盯着旺姆。
旺姆激动地盯着山鹰看,她微笑着说:“你叫小白是吧,我是阿康的妈妈。你是......你是康儿吗?”说到这个的时候,她的眼泪下来了。
这话一出,巴图康心里立刻生出一种无可名状的悲伤,一股气从他的胸口悠悠地渗出,化成一道青烟,向山林上空荡去。
山鹰看见她流泪了,僵硬的身体松弛了,不再是戒备的状态。
“你是康儿吗?我是你娘呀!你不认识我了吗?亲爱的......”旺姆是个直性子的感性人,一接触就开启了泪水和亲情模式,山鹰有点懵。
“我们坐下说说吧。”巴图康觉得旺姆太自我了,得让山鹰适应一下。不过,山鹰这么快就对一个陌生人没了戒心,这倒是少见。它虽然是他们驯养的,但是它基本上还算是半野生的。在学会了捕猎之后,它有好几次离家超过两个礼拜,他们都以为它不会回来了。
“我觉得它的身体里有康儿的影子。”旺姆说。
“可能吧。我没想到它这么快跟一个陌生人靠得这么近的。可见,您慈祥。”巴图康顺着说。他不相信这个,头脑里有个意识,好像灵魂如果要附着在另一个生物的身体里不是这么简单的,也不是能自己决定的。至少得申请,打个报告什么的。至于批准的事,那就说不清楚了。然后还有适应性和排异问题,很多相容性的问题。
两人一鸟靠的挺近的,人类说着话,鸟儿发呆,它的头转来转去的。
突然,山鹰飞起来了,它肚子饿了,对象是白仁家祖屋那些浑然未觉的鸡仔。看,它开始盘旋了,俯冲了,很有准头的,只用一只脚,它就牢牢抓住了一只鸡仔的背部,利爪嵌入它的肉里。鸡仔嘎嘎惨叫,引起了一阵骚乱,也把一个老人给引出来了,他趴了一下地上,然后朝山鹰用力扔出石块。石块离它远着了,但这个攻击行动提醒它,偷袭成功之后得赶紧跑。要是出来的是牧人,发射的不是石头而是子弹,那是很危险的。
很显然,小鹰的成功造成了古屋庭院里几只正在冒充鸡仔、吃白食的乌鸦的失败,它们不满地飞上枝头,对着小鹰的天空呱呱地抗议起来。然而,肇事者已经像来时那样迅速地撤离了,消失在村子的天空。那些乌鸦还是专注于基槽的那些饲料,它们在等着老人离开。
偷袭家禽并没有让小鹰有成就感,这些鸡鸭跟野生的野鸡和大雁不能比,呆头呆脑的。不过,这顿饭算是有着落了,至少可以让它撑两天,在这两天里,它可以慢慢寻找食物,不用那么着急,也不用没脸没皮地找巴图康要饭吃。山鹰,贵族,有自己的底线,不是吃软饭的。
说是这么说,当下雪的冬季来临之后,要在山林里找着食物真的挺难的。
小山鹰走了,旺姆一直坐在大石上,直到夜很黑了。这几年她有一些想法,令人不安。巴图老爹并不疼爱她,他总怀疑巴图康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他无力反抗这一切,哪怕是跟旺姆离婚。他活得有点糊涂,也太随遇而安,搞不清周围的一切。
从巴图斯对待阿康的态度,旺姆老早就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可是这种事解释不清楚的,越描越黑。儿子没了,他不会很伤心,因为他早先就没有投入多少感情。对于巴图斯这样的脑袋,旺姆也想过分开算了,可是巴图斯又很老实,没有一点儿抱怨,也不会对她发脾气,她想找个借口都不容易。当然,最看重的还是当她名声很臭的时候,他愿意接纳她。这一点要感恩。
“要是能早一点预见到就好了,如今发现已经迟了。为什么他不能把阿康当他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怀疑呢?让这种疑心随心所欲地左右着他?结婚以前,我对他也不是很感冒,他是个懒性子的人,你掐他,打他,他没事的样子,也不会记恨人。可惜没有坚持这一点,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也是可以拒绝他。他对我是爱,也承担了一个丈夫的责任,可是当父亲不行,养家糊口也不行。有时候我也在问自己,这样的人值得自己耗下去?有时候,我真的是可怜他呀!”
“您觉得这样的生活是虚假的吗?你想从中解脱出来?这恐怕不大好吧?这不是时候,尤其您已经这么大岁数了。”

回来的时候,屋里人早吃饱了,小公主在擦拭座椅,梅朵在厨房里洗餐具。巴图斯老爹正在看电视。
等旺姆和巴图康吃饱后,旺姆去找老伴,老伴已经上床去了,她像孩子那样自然地躺在老伴身边。巴图斯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其实并没有入睡。近来常犯的失眠症又发作了。旺姆知道他这个毛病,这样辗转反侧还要持续三四个小时。为了不引起他的反感,旺姆起身,到小公主的房里睡觉。
巴图斯在旺姆走后,生自己的气。他嘀咕着:“我为什么心里又产生出这个卑鄙念头呢?”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上的群星,似乎向它们要求答案。突然,一道流星划过天空,晃一道耀眼的白光。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13) 很难守住的秘密
第二次,藏历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巴图康到山顶祭拜自己的战友,他吹口哨和跳山鹰舞,小白也来了,跟着他一起盘旋。这当会,旺姆出现了,在他身后的树干后边。这提示他,以后不能在这儿吹这个,虽然这里还算远离村子,可毕竟没有远离人烟。
旺姆哭了。哭得很伤心,她心里的情感被巴图康的口哨和舞蹈给激发出来了,她看出来了,巴图康很伤心,比巴图斯还伤心,这是真诚的舞蹈,真心的《老鹰之歌》,毫无杂质,这样的情感让人感动。
谁会替一个战友赡养父母呢?除非真感情。当然,旺姆的发现还不止这个,她先是对巴图康乐意跟他们在一起表示疑惑,后来,她一直观察他。后来,她偶然间发现他在装阳台上玻璃顶棚时被划伤的手臂,很快就自己好了,半个小时候后,基本没有疤痕,也就一道很淡淡的线。这太让人疑惑了,他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可以这样,是传说中的自我修复吗?据说只有转世灵童有这个本事,可那只是传说,这么多活佛都没有这个本事。
“你跟康儿非常要好,这一点我知道,但是,阿康,你好像还有些什么东西瞒着我。”已经过了悲伤期的旺姆问。
“什么?”巴图康对于旺姆阿妈能到这儿来感到沮丧,静静地看着她。他没想到这个,这儿挺高的,山路还不好走,杂草茂盛,荆棘挺多的,还有忍冬等老藤。
“你不是普通人吧,阿康?”
“阿妈,您为什么这么说?”
“装修房子的时候,我看见你的伤口,它自己很快修复了。”旺姆在白仁家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还算是见多识广的人。
“可能是我的体质异于常人吧,也可能是我的皮肤比较好......”
“别当我是傻瓜,我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巴图斯说可能是康儿掩护了你,替你牺牲了,所以你来报恩。起先,我也这么觉得,后来发现不那么像,因为你的感情是真挚的,你喜欢我们那个家,喜欢我和巴图斯,甚至是拉姆他们,不是纯粹的报恩的那种责任感。”
“我......”瞎话不好编呀,巴图康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的感情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跟我说实话,你来都来了,犹豫什么呢?我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建立在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你觉得你能完全骗过康儿的阿妈、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吗?”
“阿妈,我到咱家不一定会对您们有利,可能也会害了您们。您有没有想过这一点呢?”
“我没想那么远,只知道你到咱家后,我们的家都活了,变得像个家了。以前,冷冰冰的,我和巴图斯就像两个雕像,活着跟死了差不多,现在我们都活了,有精神了,有乐趣了,也有爱了。所以,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的到来。”旺姆说,“还有,阿康,你要记住一点,不管你是什么人,现在你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我一定会维护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秘密,所以,你不用对我有所顾忌,我会尽一切可能帮你。”
“好的,谢谢阿妈。”巴图康说,“我确实跟普通人有点不同。阿妈,告诉您实话,是我掩护的阿康,是我挡在他前面的,可是......”巴图康忍不住还是说了,因为伤心,因为不服,因为冲动。
旺姆瞪大眼睛看着巴图康,她大概知道了点什么了,发现了那个秘密后,她已经做了点调查,已经有些预感,虽然现在巴图康没有完全说出来。她低声抽泣了一阵子,过后,情绪恢复后,表白说:“我......我大概懂了点儿。谢谢你对康儿做的一切,也谢谢你来到咱家。不管什么,你可以像信任康儿那样信任我,无论什么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像康儿那样站在你这边,哪怕豁出命去。这不仅仅是信仰,你还是我儿子。当然,巴图斯不一定会这样,你还是有必要防着他点。”
“别这么说。阿妈,只要将来您别怪我就成。有一天,我可能会因为某个原因不辞而别的,希望您能理解。”
“好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旺姆说。
旺姆认真地看着他,好像刚认识他一样。

还有几天,藏历新年就要到了,新年的准备工作在热闹而紧张地进行着。厨房里,大公主整日不停地揉弄大盆的白面,油炸成各式各样的面果,然后擦洗家具,清洗门帘、窗帘、天布。
屠夫们也忙,收购羊只、牦牛、藏香猪,然后嘻嘻哈哈地开着卡车走。毛皮生意人来了,把牛皮、羊皮载走。
藏历新年到了,人们在提前一天给屋顶换上新的经幡,放了鞭炮。第二天,天一破晓,家家房顶上五彩的新经幡在呼啸的山风中哗哗作响。家家院子中老老少少都神情专注地围站在新年的贡品边高声祈祷。
“我祈求佛祖的保佑,我祈求佛法的保佑,我祈求护法神的保佑……”旺姆边祈祷边拨弄佛珠。祈祷和请求保佑她家一家人平安顺利。然后接受了家中所有人向她的祝福,并一起享用了新年一大早的吉祥茶和吉面。
村里的孩子们到处乱跑,他们手里拿着玩具或者什么古怪玩意儿,在巷子里嬉戏追打。
在村委会前的广场上,男人们正在玩各种游戏:其中一种叫“击牛角”的游戏。也就是扔石头,集中15米开外的牛角尖上的易拉罐。击中有奖品,差老远会被呼哨、取笑。还有一种叫乌拉,乌拉类似于甩鞭子,不过甩的是石子,本来用来赶远处牛羊的,现在用来玩,还是击中靶子的问题。
在这里,巴图康遇见阿穆老妇人,一位骷髅一般的老妇人,她是村里最老的居家觉母,常年在南无寺转大经筒,据说她用佛珠算卦算得特别准,她的佛珠曾经受到过南无寺上一任活佛的加持,沾有灵气。现在她也来村委会坐坐,顺便看看广场上的热闹。她穿着便宜袍子,身子像一张弓,头发灰白稀疏,像鸟爪一样的双手抓住一根拐杖。
“阿穆有一百岁吗?”有一个路过的人问道。
她身旁的叶子答道:“我也不清楚,这里的人都觉得她活得太久,儿子、儿媳、女儿都死光了,孙子都不大管她,她得省吃省喝才能过下去,依靠这周围人的帮助和政府的那一点补助。”
“她算修行的高僧?”
“更想隐士吧?哈,谁知道?”
“将来我可不想像她这样,活这么老,孤苦伶仃的。你觉得呢?”
“你想像她,你有那个命吗?你四处招惹男人,担心死在人家裤裆下。”叶子的这个同伴可够心直口快的。
叶子连忙用手阻止这个女伴道:“别,别,别瞎说了,隔墙有耳,而且大过年的,不吉利。”
“好的好的,对不起,本来想取笑一下的,忘了新年到了。听说她能算命,你说让她给我算个命怎样?我也想嫁一个土豪。”
“那就请她给你算一卦吧。有人说老而不死就成精了,应该是有点可信的。走,我们过去问候一下。婚姻卦,没关系的。”说着,两人找朝老太婆走去,叶子在老人面前挥了挥手,问候一下,说明来意。
于是,老太婆盘腿坐在村委会大门边的石头长凳上,从手腕上取下佛珠,喃喃翕动起无牙的白嘴唇,念念佛经,慢慢拨动着佛珠。接着给叶子的女伴看相。当她睁大浑浊的黄色眼珠子,女伴的心还是咯噔的一下,这眼神很犀利,也很吓人。
这个犀利的眼神竟然发亮了,不是因为叶子的女伴,而是因为巴图康刚好从她们面前经过。这个发亮的眼神也把巴图康下一跳。
“阿穆老人确实成精了。”巴图康心里说。
在康定、巴塘一带,一个家庭就享受着汉藏两种文化交汇的日常生活,他们既过藏历春节,也过汉族春节和中秋节;既讲汉语,又讲藏语;既供佛像,又贴对联;既吃大米、蔬菜,又吃糌粑、牛肉;既穿藏装,又穿汉装、西装,既相信山神、信仰来世,又相信市场,信仰金钱;既崇拜大慈大慧的佛教精神,又崇尚能文能武的英雄精神。康巴的自然环境山高水深,出门不是登山就是下山、下水。这种独特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康巴人不但体质上高大,而且心理上追求高大。正是这些文化特点和人文精神传统,历史上造就了富甲一方的康巴商人和威震藏区强悍无畏的康巴斗士以及信徒万千的康巴高僧大德。
楼主:四都中学  时间:2021-03-03 01:21:57
(14)母女矛盾
新年到来,格桑花茶楼更热闹了,满屋子都是穿着传统藏服的人,跟戏台上的人似的,满屋鲜亮起来。那些老人仍然到这里喝着奶茶、谈天说地,他们还是过去的老主顾。那些坐在长凳上,相互谈着食品价格和子女、老公的青年妇女很可能还是以前的那些妇女。
赤来伦珠那人,比上次见到时,脸色要精彩得多,大概是爱情有结果了,这个年轻的人笑得那么天真。巴图康向他表示祝贺。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知道哦吗?我以前觉得一点希望都没有的,现在好很多了,哈哈,”赤来伦珠进一步解释说。“我妈见过次仁大叔后,他同意我们俩交往,可是我们早就交往了呀,哈哈哈......”
巴图康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这些天在干些什么呢?修车吗?”赤来伦珠问。
“对,修车,我们是新年了,司机不是,忙得很。”巴图康说。
“忙点好,至少有钱。哦,对了,你可听到白仁贡布的消息?听说正在闹自杀,说不让回家就自杀,这个混蛋要是回来,世界又都乱套了。”
“是呀,可怜的就是降央卓玛和金珠了。”
“啊,我得走了,我跟梅朵有个约会。”赤来伦珠笑嘻嘻地说,“她眼睛很美,牙齿也很白,笑起来很好看,我阿妈说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你小子有福气,梅朵是个好姑娘,别委屈了人家。”巴图康嘱咐说。
这个时候叶子来了,巴图康赶紧躲在暗处,这个弟妹,能侃,他怕能侃的女人。叶子这次来,带来了两个外国妇女,一人穿着简便,另一人手上戴着钻石戒指,价值昂贵的大戒指。她们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饥渴的眼神四处晃,像探照灯。叶子是她们的导游,她在一旁用清脆的喉咙东拉西扯地谈着,一刻也不肯停,两个老外温和沉默,一直在听她说。说着外语的叶子看上去很有点派头。
没想到叶子还能说外国话,真了不起呀。阿里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他躬着身子,站在一边给老外端茶送水的,还给俩老外点香烟,他这样子做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两个老外见到了降央卓玛,一面上上下下打量她,仔细瞧她的衣服,脸上升起一种欣赏的表情感。叶子见两个老外对老板娘的这款服饰感兴趣,央求降央卓玛给她当教材,说她可以为此发点小财。降央卓玛觉得向老外推广藏族服饰是有必要的,也就跟叶子过去,对老外应付性地笑了笑。叶子通过降央卓玛向两老外介绍藏袍的服饰特征。降央卓玛像个模特,眼神看上去空虚和孤独。
这就是她的生活。宽敞的房间,华丽的衣服,里头确实空空的躯壳,犹如墙壁挂的那些美丽的画。空空的生活,没生气,又可怕。她还是希望有个伴的,有个依靠,当然,不能像白仁贡布那样的。
想起白仁贡布时,她不由得四处查看一下,她感觉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里有一双火辣辣的眼神,仔细一看,一张不像人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有意思的外国女人,”阿里对降央卓玛说,“叶子说,两个老外对藏族服饰感兴趣。对你的创业史也挺感兴趣的,希望采访你一下,说你这样漂亮,创业能力又这么强,真让人震惊。”
有什么好炫耀的,这些产业又不是她创造的,只是卖身得来的,有什么呢。降央卓玛眉毛抬了起来,也不言语,只把阿里看了一眼。
阿里早就知道姐姐的抱怨,这个时候,哪能不懂得姐姐的眼神呢。
“那是你和妈妈的事,与我无干,你要有本事你就去告她,我可怜的姐姐,”他半讥讽半亲热地说。“哦,我想起来了,你确实告过。”
“别说我了。阿里,瞧你把家里糟蹋成什么样,告诉你实在话,现在我不用告她,她都很难受。这样说,你还懂吧。”
“哼哼,哼哼,”阿里叫出来。“你这人可真没意思。”
降央卓玛咯咯笑了。她眼睛盯着阿里看,因为她知道,她母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望,在另一个阴暗的角落,而她不愿意和她眼睛碰上。妈妈又来找阿里了,大概是怕他乱来。现在的生活呀,本来就困难,碰上了一个不肖子,那就更难了。
阿里转过头来,唇边微带笑意望着母亲。妈妈把女儿仔细看了一眼,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只哼了一声。这个儿子这么大了,还得依靠她每月给点零花钱,真让她抬不起头呀。现在,她对两个儿女都看不惯。一个不能给她安定的生活;另一个在嘲笑她,恨她。看起来还是阿里顺眼一点,他随和,彬彬有礼,喜欢说笑话,能哄她开心。对待阿里,她还是能和他坐下来说说话,虽然这个儿子是个赌徒,但心不坏。想到他是赌徒,她感觉到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垂下头来。
“你就是太娇纵他了,再说,阿里赌博,你应该管管他的事。”棋牌室的那些老熟人不止一个人这么劝她。另有一人感叹说:“可怜的甲木嘉里,要不是你有点先见之明,估计要当乞丐婆子呢。”
这些闲言碎语,她都知道。至于她内心里想的什么,不好猜测,她被认为是那种闷声不响的聪明人。几乎人人都这样看她。
要说她对女儿一点都不关心,那也太无情了,每一两个月内,她就找一个时间过来见见女儿,以前是消瘦一点,而且脸色更加苍白,人的样子也很疲倦,气色很坏。自从白仁贡布被关进了禁毒所,女儿的样子开始变好了,现在更是容光焕发:红红的脸色,亮晶晶的眼睛,白净皮肤,给人一种深刻的青春感,好象只要她单过,她就自己很快活。看到这个变化,让人不禁跟着高兴起来,浑身温暖。说实话,她欠她的。她毁了她的青春和爱情。为此,她控告过她,还上了法院。因为牵扯到东赞府和老县长,这个控告才被取消,不过,法院里还留着备案。
女儿熬过来了,像瓦片翻身了。
降央卓玛看了她一眼,神情有点傲慢。
甲木嘉里跟女儿一样,是个大美女,她身材修长,体态轻盈,走起路来有一种贵族的端庄稳重,她脖子稍长,有各式各样的头部神态和女性的姿势,使人能比较容易地明白她的微笑或含而不露的话语具有不同的意义。不过,她一般比较严肃,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很明显,她的做派和行为告诉大家,她应该是出身于贵族家庭,而不仅仅是一个小农场主的老婆。如此看来,有关她是甲木土司幸存的公主还是很有可能的。目前,她的缺点使许多人看出来了,这些本应在贵族的缺点却落在在一个农场主的老婆的身上,真是不搭呀。她不懂得通过克己来讨好他人。然而什么也逃不过白仁桑吉的眼睛,他利用甲木嘉里的高傲和喜欢贵族生活,把她美丽的女儿诓了过去。事后,过了好久,她才发觉她很少爱抚女儿,每次姐弟争执,总是她压迫女儿勉强让步。对于女儿来说,她确实给的柔情太少。
叶子很快领着两个老外的婆娘来了,她们每人都穿着一身藏服,一个黄色的,一个草绿色的。她们想给降央卓玛看看,也跟她合个影,四个人一起,茶楼当背景。
还不错,两个老外高瘦,藏袍挺合身,也挺搭,挺好看的。叶子也穿了一件,服装店免费送的。她笑嘻嘻的,一定感觉很不错,不知道这次她从两个老外身上揩了多少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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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梅朵的婚事
子耳坡村,次仁旺久家的老屋,底层客厅的光线暗淡,赤来伦珠小心地跟在梅朵身后,进入客厅的茶座。客厅里放着跟老屋和一套皮质沙发。拉拉在矮桌正前方直挺挺地坐着,旁边的单座沙发上坐着二姨央金,赤来伦珠只能坐在央金对面的单座沙发上,梅朵坐在大姐身边,把赤来伦珠和大姐隔开,这样让情郎感觉轻松了点。来之前,她就知道这次提亲不简单,因为姐姐不同意。现在,阿爸没那么坚决,阻力主要来自姐姐拉拉。
梅朵给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玻璃杯奶茶。
“赤来伦珠,你知道我们今天让你和阿姨来干什么吗?”拉拉这么问。
一听这话,央金就不喜欢,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梅朵的这个姐姐太高姿态了,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质问赤来伦珠呢?再说还有她这个妈妈在场了,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呀!
“知道,但我先说明一下,首先,”赤来伦珠赶紧表达,“梅朵是一个可爱的人,她对我很重要。”边说他边举起了一只手,阻止拉拉打断他的话。“当然,梅朵对大姐也很重要,并非仅仅对我重要。她对于你的重要性是一个可爱的妹妹,但眼下,她对于我的重要性是一个家,这胜于一切。她对于您的重要仅仅因为她是你们大家庭的一员,对于我,是我那个家的另一半,没有她,这个家也就没了。希望您能看在她的自己的意愿上,答应我们的婚事,我保证尽可能让着她,好的都让给她,她吃肉,我喝汤。”
梅朵一听他这话,给他一个飞吻。
“庄重点,你个小妮子,”拉拉教训了梅朵,然后对赤来伦珠说,“一个家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你知道的,你养家的能耐让人怀疑。”拉拉不客气,她的声音用上怀疑的口吻。
“这事很难向你解释,但事实上,我的工作虽然不至于发财,但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赤来伦珠说,同时又把身体朝拉拉那个方向倾斜一下,以强调他的诚实性,“我有传统的技艺,这种技艺将来会越变越特殊,也越来越受大家欢迎的。”
“我知道,”拉拉并不认同,“你是《格萨尔王》的什么项目传承人之一,还是康定城谐钦舞的非遗传承人。可那有什么用呢?这些能让梅朵有一套安心的房子住吗?”
“姐,我们将来会有的......”梅朵挺恋人。
“你闭嘴,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我刚才说过,赤来伦珠,作为过来人,我很难跟你解释我所经历的一切艰辛,你该清楚我不希望我的妹妹也走我的老路......”
“姐,你说什么呢,你这不是咒我吗?”
“对。对不起,我说错了。不过,意思你懂的。”拉拉说,“赤来先生,我相信你对我小妹的真情,可是真情不能当饭吃,我是穷怕了,处在我们那样的家庭,我们自然会这么实际。多说无益,我们要看到你的实力,我们要求也不多,要有一处房子,在市里,大小不管。接下来,你必须给我们10万聘礼,这不算高,在这样的时代。当然,这钱,我们不会霸占,会存在梅朵的银行卡里,但银行卡归我阿爸保管。”拉拉说。
梅朵不同意,她冷漠地说:“你这不是拿我当抵押品嘛,我不同意。”说着,她站起身来。
“我......我手头暂时没有这么多钱,你们知道我正在弄一个乐队,你......”
“一个乐队,弄不出10万来,这算什么?”拉拉问。
梅朵走到赤来伦珠身边,想把他拉走,气咻咻地说:“别跟她说,一个商人。”
为了有个低姿态的表现,赤来伦珠仍然坐下来,为了不给大家难堪,他顺从地说:“我会去弄那笔钱,请给我一个月的期限。”
“借的可不行,那是要还的,我要那笔钱是实实在在的,不是拿来当摆设的。”拉拉冷冷地盯着他瘦长的身子,感觉他没那么大威力。
见场面陷入僵局,巴图康说他小姨的那套老房子归赤来伦珠了,10万元的聘礼也不算多,这钱,二姨父一家都在挣钱,相信二姨父已经给赤来伦珠准备好了,不需要借。
“十万块,没没问题,”二姨央金赶紧说,“房子的事,咱得在说说。那房子,阿康占了不仅仅一半。”
巴图康说:“我有修车店,店里的生意很不错,将来买个期房不成问题。”
“那我该怎么跟大姐说呢?再说拉姆还在你家住着呢。”
“你跟我阿妈说说,她会答应的。小姨更没问题,她现在住在南无寺村很舒服。”
“我觉得还是不合适。”
“我说阿姨,没啥不合适的,你看阿康,他是个站长,工资和奖金肯定少不了,还有那个修车店,生意很不错的,他又是大股东,将来会很有钱的。”
“她大姐,我知道你什么目的了,你真是个会算计的姑娘,但是自己人是不能这么算的,”二姨央金说,“好吧,说了也没用。行,看在梅朵的份上,我真是稀罕她,她是个好姑娘。人不可能一口吃掉一个胖子,从我们家的发展来看,不会差的,赤来伦珠他阿爸和哥哥都是很努力的人,我大儿媳也是很能挣钱的一个人,我们将来的生活不会差的。当然,我最看重的还是他们两人真心相爱,这点非常难得。说什么呢,成就赤来伦珠和梅朵的好事,是不应该委屈了阿康的。行,暂时的,我保证,阿康,将来你娶老婆的时候,我们家也会帮忙。”
“穷人没资格谈爱情,以其让她劳累一辈子,还不如让她一个人轻松地孤独活着。”在这一点上,拉拉很固执。拉拉的阿妈死得早,她跟随父亲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因此很注重物质生活。
“好吧,这事我们就这么定了。好吧,我们说点别的吧。她大姐,你这么在意钱,先前一定是受了什么苦,我也能理解,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央金看出来拉拉的死脑筋,知道很难说服,她想想把这个儿媳妇要过来再说。
“是呀,我知道他们是真心的,也不是故意要拆散他们。像你们说的,将来会好的,那么就没什么可担心了。”达到目的,其他都可以妥协。拉拉的那个口气像占到便宜的老太太。
“姐。”梅朵都看不惯拉拉这个样子。太丢脸了。
几天后,拉拉给降央卓玛打了个电话,约了降央卓玛去公主桥边的老房子看看。
地势挺好,交通方便,房间都不大,采光很好,比较亮,大玻璃窗,新装修的时候加上去的。
中午,亲家双方一起吃顿饭,然后到格桑花茶楼讨论婚礼细节。聊的很多话题,除了梅朵的婚事,还有其他的事。小姨提一个要求——修缮老宅子的钱必须赤来伦珠出。
知道师父要结婚了,央琶脱离了乐队,也辞掉了茶楼的服务生,到修车店当了店长,负责管理和接待事务。多吉夏过很高兴,他开始找机会给站长介绍自己的妹妹。男人嘛,脸蛋不重要,实力最靠谱。经过小半年的辛勤工作,他有了不小的积蓄,虽然还不足以买期房,但明年的首付一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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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认识一下
汉历的正月初五下午,忽然,她发现丑人独自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正在就着青稞酒吃面包,似乎吃得很爽似的,因为他一直在点头。一个念头适时出现了,他为什么一直不敢跟她见面,是自卑还是觉得跟自己不够熟呢?南加旺姆的儿子,那个退伍的老兵,他的传言可不少,他会以为她不认识他吗?巴图康今年已经年纪不小了吧?对,他比德隆大半岁多,31岁。他个子高高的,身材修长,体格显得强壮。
当她的眼光和巴图康的眼光接接触,他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在修剪短短的髭须底下闪闪发光。鼻子像狮子,浑身都是野蛮的气息。
不好,他朝她走过来了,尽管那眼神躲在墨镜背后,她还是能感觉那眼神是赤裸裸的,因为她有一种被脱光光的奇怪感觉。这个巴图康,眼神太犀利了,戴一副墨镜就可以这样无理吗?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哦,领口太低了,今天,她这样穿本来是想吸引白仁德隆的,没想到那个混蛋根本不来。
“糟糕,躲不开了,不得不跟他谈谈了。毕竟是老家奴了。”降央卓玛心里嘀咕着。
“卓玛,你好。我是巴图康,旺姆阿妈的儿子。”巴图康一面吞咽嘴里剩下的面包,一面说。
靠得更近了,更清楚了,他的脸偏粉红色的,能看见红色毛细血管,鼻子有点扁,看起来像狮子,上嘴唇和鬓角全被刻意修剪的、浓密的胡须掩盖起来,那些胡须有野化的效果,让他看起来更不像个人。
“你不记得我了?”他说,“但你应该听说过我吧?”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在距离她两米的地方站住,不敢在往前的样子,大概是知道自己那副尊容会吓坏美女。
“你是阿康......”
“对,巴图康,旺姆阿妈的儿子,一个退伍老兵。现在在南郊警务站当站长。”
“什么,你长这样吗?哦,老天啊!请坐。”降央卓玛吃吃笑了,“对,你的这副尊容!哈,我早先听说你的脸被烧了,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巴图康向前走一步,在距离她桌子的侧面有二米远的空椅子上坐下。
尽管早一步认出他了,她还是假装刚认出来,并进一步解释说:“你脸上这样,跟过去大不一样了,你要没说,别指望谁认得你。哈哈......”
降央卓玛一直好奇地看着他,当她敬了他一杯酒后,她请他把眼镜摘下来,让她瞧瞧。果然更不能看了,眼镜太大了,像两个牛眼,她请他再次戴上墨镜。
“你的眼睛本来就大吗?我以前没怎么注意你,呵呵。”她喝了口青稞酒,再看看他。想起刚才他眼睛的虹膜和瞳孔,似乎他的瞳孔比别人大些。如果是普通人的样子,那样的眼睛一定很好看,看上去既可爱又光彩。
“对,以前眼睛是比别人大一点点,现在是有点大了。以前,你们可能不会注意到我的眼睛,因为我都是垂着眼看你们的。”
降央卓玛嫁人的时候,巴图康已经参军,他们相遇也是巴图康回家探亲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到东赞府串个门,也就坐一会儿,见面的时间很短。
“对。也是,白仁家就那样,还端着土司的架子。呃,你回来多久了?”
“大半年了。我三月回来,陆陆续续办了些事,四月初才到家。”
“哦,你说你现在是个站长了,恭喜啦。怎么样?还习惯吗?”
“说真的,有点不大习惯。让我当特警还行,民警嘛,外行。旺姆阿妈去找的老爷,他帮我走的关系,这个站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是应该珍惜的,感激!”
“我公爹向来护短。他看人是从内部往外看的。对你来说我是自家人,对白仁贡布来说,我是外人。”
“是嘛,很有意思。我跟老爷不熟,跟你们也就是脸熟,现在脸没了,也就不认识了,所以赶紧过来确认一下,免得将来像陌生人似的。当然,脸丑的,有点不好意思见到大美女,怕把您给吓的。呵呵。”
“没关系,我也没脸了。你没脸是在表皮,我没脸是在名声,相信你回来这么久了,应该听说我的很多传说吧。”
“对......不过,我很佩服你。你是另一种斗士。很多人说我横,还说你比我更横,能跟白仁贡布打个平手,算很横了。”
“是嘛?他们真这么说嘛?不过,你这么想吗?不,我还是败了,输了爱情,输了青春,不像你,你的事迹早就传开了,那一脚真是国脚,踢出了咱东洲国的威风......不过还是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对,我也是斗士,还将继续斗下去。”
“德隆局长交代,说让我时不时过来看看,看看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如果有需要,你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
“哦,对我这么好!谢谢。有需要我一定想到你。对,就你这样的,那些混蛋肯定不敢乱来,德隆大概是怕有人骚扰我吧。那么......你跟白仁桑吉和德隆谈过了吗?他们有关系,能帮你混个好前程。”问了这话,降央卓玛觉得有点傻。
“早谈过了。第一天,还是德隆送我到站里上班的。南郊警务站,那可是黑社会窝子,不过还好了,被德隆整治得差不多了,我过去也就是巩固胜利果实。我现在也混得挺好的,大家都知道我是土司家保姆的儿子,没人敢嘲笑我或者反对我。呵呵,因为这张脸,我还把不少混混给吓跑了。现在我走到哪儿都成了传奇,也成了笑话。”
“不是笑话吧,我可听说了人家叫你‘钟馗’。没错,估计有点像了,你这张脸当警察,真合适!人还没怎么说,光站在那些小混混面前,一瞪眼就已经把那些小混混给吓得屁滚尿流了。哈哈......”突然想起个事,降央卓玛止住笑,问,“你今天有事找我吗?”
“没有,就是过来看看,当然,也想跟你认识一下,看看你过得怎样。前一阶段,我还经常来,每次都没遇到你。听说你在子耳坡村有个庄园,还挺忙的,刚好我最近跟别人合办了一家修车店,也挺忙的,也就没有专程去拜访。嗨,说是这么说,都是借口,还是因为脸的问题,不好意思呀!尤其是在你这个大美女面前。”
“哈哈......你倒是老实,现在敢来看我了,为什么呢?”
“没办法,你的魅力从这里穿透到我刚才坐的那个地方,实在抵抗不住!”
“哈哈......记住你可是战斗英雄,油嘴滑舌。”
“我说的是实话。怕见到你,又想见到你,就是这样。不骗人。当然,也想看看比我横的人过得怎么样。”
“哦,那好吧,谢谢你来看我。对了,梅朵和赤来伦珠的婚事有着落了吗?次仁大叔有点不乐意,嫌弃赤来伦珠家穷,拉拉嫁得可不错,不仅家境很好,老公也老实,过得很幸福。老人家希望小女儿也能这样。”降央卓玛说,“......你刚才说过来看看我,看我过得怎么样。是这个意思嘛,谢谢啦,这句话让我非常感动,说真的,已经很少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我可是真心的。”
“对,我知道你是真心的,要不然你也不会过来看我,我知道你是怕吓着我了,这从你离我那么远就可以看出来。”
“呵呵......”
......
这个男人接触久了也就忘记他的丑了,更不会感到害怕,而是感觉到好笑,像小丑那样,真是奇怪。还有,降央卓玛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男人的气味很浓烈,想来身体素质一定很好。边境高原的阿兵哥,身体肯定刚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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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历的正月初五下午,忽然,她发现丑人独自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正在就着青稞酒吃面包,似乎吃得很爽似的,因为他一直在点头。一个念头适时出现了,他为什么一直不敢跟她见面,是自卑还是觉得跟自己不够熟呢?南加旺姆的儿子,那个退伍的老兵,他的传言可不少,他会以为她不认识他吗?巴图康今年已经年纪不小了吧?对,他比德隆大半岁多,31岁。他个子高高的,身材修长,体格显得强壮。
当她的眼光和巴图康的眼光接接触,他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在修剪短短的髭须底下闪闪发光。鼻子像狮子,浑身都是野蛮的气息。
不好,他朝她走过来了,尽管那眼神躲在墨镜背后,她还是能感觉那眼神是赤裸裸的,因为她有一种被脱光光的奇怪感觉。这个巴图康,眼神太犀利了,戴一副墨镜就可以这样无理吗?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哦,领口太低了,今天,她这样穿本来是想吸引白仁德隆的,没想到那个混蛋根本不来。
“糟糕,躲不开了,不得不跟他谈谈了。毕竟是老家奴了。”降央卓玛心里嘀咕着。
“卓玛,你好。我是巴图康,旺姆阿妈的儿子。”巴图康一面吞咽嘴里剩下的面包,一面说。
靠得更近了,更清楚了,他的脸偏粉红色的,能看见红色毛细血管,鼻子有点扁,看起来像狮子,上嘴唇和鬓角全被刻意修剪的、浓密的胡须掩盖起来,那些胡须有野化的效果,让他看起来更不像个人。
“你不记得我了?”他说,“但你应该听说过我吧?”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在距离她两米的地方站住,不敢在往前的样子,大概是知道自己那副尊容会吓坏美女。
“你是阿康......”
“对,巴图康,旺姆阿妈的儿子,一个退伍老兵。现在在南郊警务站当站长。”
“什么,你长这样吗?哦,老天啊!请坐。”降央卓玛吃吃笑了,“对,你的这副尊容!哈,我早先听说你的脸被烧了,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巴图康向前走一步,在距离她桌子的侧面有二米远的空椅子上坐下。
尽管早一步认出他了,她还是假装刚认出来,并进一步解释说:“你脸上这样,跟过去大不一样了,你要没说,别指望谁认得你。哈哈......”
降央卓玛一直好奇地看着他,当她敬了他一杯酒后,她请他把眼镜摘下来,让她瞧瞧。果然更不能看了,眼镜太大了,像两个牛眼,她请他再次戴上墨镜。
“你的眼睛本来就大吗?我以前没怎么注意你,呵呵。”她喝了口青稞酒,再看看他。想起刚才他眼睛的虹膜和瞳孔,似乎他的瞳孔比别人大些。如果是普通人的样子,那样的眼睛一定很好看,看上去既可爱又光彩。
“对,以前眼睛是比别人大一点点,现在是有点大了。以前,你们可能不会注意到我的眼睛,因为我都是垂着眼看你们的。”
降央卓玛嫁人的时候,巴图康已经参军,他们相遇也是巴图康回家探亲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到东赞府串个门,也就坐一会儿,见面的时间很短。
“对。也是,白仁家就那样,还端着土司的架子。呃,你回来多久了?”
“大半年了。我三月回来,陆陆续续办了些事,四月初才到家。”
“哦,你说你现在是个站长了,恭喜啦。怎么样?还习惯吗?”
“说真的,有点不大习惯。让我当特警还行,民警嘛,外行。旺姆阿妈去找的老爷,他帮我走的关系,这个站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是应该珍惜的,感激!”
“我公爹向来护短。他看人是从内部往外看的。对你来说我是自家人,对白仁贡布来说,我是外人。”
“是嘛,很有意思。我跟老爷不熟,跟你们也就是脸熟,现在脸没了,也就不认识了,所以赶紧过来确认一下,免得将来像陌生人似的。当然,脸丑的,有点不好意思见到大美女,怕把您给吓的。呵呵。”
“没关系,我也没脸了。你没脸是在表皮,我没脸是在名声,相信你回来这么久了,应该听说我的很多传说吧。”
“对......不过,我很佩服你。你是另一种斗士。很多人说我横,还说你比我更横,能跟白仁贡布打个平手,算很横了。”
“是嘛?他们真这么说嘛?不过,你这么想吗?不,我还是败了,输了爱情,输了青春,不像你,你的事迹早就传开了,那一脚真是国脚,踢出了咱东洲国的威风......不过还是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对,我也是斗士,还将继续斗下去。”
“德隆局长交代,说让我时不时过来看看,看看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如果有需要,你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
“哦,对我这么好!谢谢。有需要我一定想到你。对,就你这样的,那些混蛋肯定不敢乱来,德隆大概是怕有人骚扰我吧。那么......你跟白仁桑吉和德隆谈过了吗?他们有关系,能帮你混个好前程。”问了这话,降央卓玛觉得有点傻。
“早谈过了。第一天,还是德隆送我到站里上班的。南郊警务站,那可是黑社会窝子,不过还好了,被德隆整治得差不多了,我过去也就是巩固胜利果实。我现在也混得挺好的,大家都知道我是土司家保姆的儿子,没人敢嘲笑我或者反对我。呵呵,因为这张脸,我还把不少混混给吓跑了。现在我走到哪儿都成了传奇,也成了笑话。”
“不是笑话吧,我可听说了人家叫你‘钟馗’。没错,估计有点像了,你这张脸当警察,真合适!人还没怎么说,光站在那些小混混面前,一瞪眼就已经把那些小混混给吓得屁滚尿流了。哈哈......”突然想起个事,降央卓玛止住笑,问,“你今天有事找我吗?”
“没有,就是过来看看,当然,也想跟你认识一下,看看你过得怎样。前一阶段,我还经常来,每次都没遇到你。听说你在子耳坡村有个庄园,还挺忙的,刚好我最近跟别人合办了一家修车店,也挺忙的,也就没有专程去拜访。嗨,说是这么说,都是借口,还是因为脸的问题,不好意思呀!尤其是在你这个大美女面前。”
“哈哈......你倒是老实,现在敢来看我了,为什么呢?”
“没办法,你的魅力从这里穿透到我刚才坐的那个地方,实在抵抗不住!”
“哈哈......记住你可是战斗英雄,油嘴滑舌。”
“我说的是实话。怕见到你,又想见到你,就是这样。不骗人。当然,也想看看比我横的人过得怎么样。”
“哦,那好吧,谢谢你来看我。对了,梅朵和赤来伦珠的婚事有着落了吗?次仁大叔有点不乐意,嫌弃赤来伦珠家穷,拉拉嫁得可不错,不仅家境很好,老公也老实,过得很幸福。老人家希望小女儿也能这样。”降央卓玛说,“......你刚才说过来看看我,看我过得怎么样。是这个意思嘛,谢谢啦,这句话让我非常感动,说真的,已经很少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我可是真心的。”
“对,我知道你是真心的,要不然你也不会过来看我,我知道你是怕吓着我了,这从你离我那么远就可以看出来。”
“呵呵......”
......
这个男人接触久了也就忘记他的丑了,更不会感到害怕,而是感觉到好笑,像小丑那样,真是奇怪。还有,降央卓玛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男人的气味很浓烈,想来身体素质一定很好。边境高原的阿兵哥,身体肯定刚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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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卷 生活很物质
(一)老夫人
白仁德隆的妈妈维嘉是个美丽但没有头脑的女人,他的姥姥就是培养女儿的花架子,没有多少文化和内涵。白仁桑吉曾经因为她的美丽而喜欢,后来因为她的浅薄而不喜欢,因此两人很快就不同床,各做各的事。老夫人喜欢聚会或者打麻将。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举行隆重的晚宴。丈夫的县长职务使她得以认识了诸多杰出人物,被人巴结让她得意洋洋。社交圈子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因为在那里她是广受欢迎的贵人,这让她有成就感。
大大的褐色眼睛,既活泼又水灵,一头略微的卷发,一口精致漂亮的牙齿,让人赏心悦目的皮肤,她长着长睫毛的眼睛熠熠有神,她天性活泼,能带着别人一起欢乐。
这跟白仁桑吉不同,他与宾客友好地交往,同时小心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客厅随时都有外人来找关系,夫人面带微笑和每个人天南地北地聊,同时从不忘了在这些人中挖掘取乐的素材。如果有客人当面求助,她会圆滑地推诿。后来,人们就都清楚了,小事找她还有点用,大事,那就算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明白。”老夫人说。
“人民医院的白玛多吉医死了人,医患家属正在闹,他想叫您帮忙摆平这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现在得马上办,否则事会越闹越大,不好处理了。”人民医院的肾脏内科主任医师唐克站起来,把他的椅子向后推开,一脸祈求地看着她。

“这事不会很难吧?你知道我头脑愚钝,可别给我下什么套!”
“瞧您说的我有那个胆吗?也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医疗事故,连法庭都不用上,也就是如何私下里解决。”
“呃,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老夫人说,“我让德隆过去压一压阵脚,你们再跟病人家属好好说说,这种事很难说的,给人家赔多一点,这事就过去了,很多家属闹不外乎想多要点钱,在这方面你们就别太抠了。你觉得呢?”
“可以。可以。只要家属愿意聊,我们会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唐克说。
“你们不会把好好的人弄死吧。我说这个动手术的医生不会是新手吧?”
“也不能说是新手,没多少经验倒是真的。”
“你们呀,你们,真不把穷人的命当命,一看见老实人就拿人家当小白鼠练手,真是的。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呢?”
“没办法,年轻一代医生也是要成长的,新手也得练练,没有体验和实践是没用的,也就只能这样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病人,病拖太久了,造成身体素质差,抵抗力弱,经不起多大的折腾。”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们只要处处加点小心,一定会平安无事,还是太随便了。”
唐克心胸通畅,轻松愉快了。他说:“对,也是。有些年轻人就是自以为是,认为这份工作没什么了不起,重视不足,也就那样了。他们一犯傻,我们这些科室负责人处境就相当棘手。”
“你确定这事真不会闹到法庭?”
“我以佛祖的名义起誓,也就是一场事故,又不是犯罪。”

她回到家的时候,白仁桑吉还在书房里。她原想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但是白仁桑吉就在那里。她停了下来,想也许跟他说说也能解决。
这个老头子从来没爱过她,也许新婚的头几个月还有点,她的美貌和身体还留住了他的一点温情,后来,他越发瞧不起她了,他更喜欢那个保姆,实质上还是爱着死去的那个大老婆。关于这一点她还是确信的,要不然白仁贡布也不至于这么无法无天。有一天晚上,他坐在书房的椅上读书时,灯光打到他的脸上,光线照不到她,他没有发觉。他正在看保存在手机里的旺姆的照片,脸上露出甜美的一笑,这样的笑容,她从来就没碰见多。
他仍然在看书,好像视她根本不存在。她看到他翻了一页,目光在书页上来回地游移。
她只好主动说人民医院出了一起医疗事故,唐克医生想请他帮忙。
“呃,是请你吧?”白仁桑吉头也不抬地说,“有那个闲工夫关心一下你儿子的婚事,现在他都跟他的嫂子搅和在一起了。”
“行,我过问一下,不过这事得帮忙,没有你,他请我干嘛?”
他终于抬头,严肃地说别胡乱往家里揽事。
“这种事帮忙解决一下也是好事呀,不是吗?总不能因为死了一个病恹恹的人而毁了一个年轻医生的前途吧。”她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看看他的态度。
“这种事有专门负责的人,没必要你我插手,按照法律和规矩办事,这个社会会更好。唐克找你出面,一定是医院出的问题。总之,别四处揽事,这事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那下次我注意点。不过,这事我可答应人家了。你自己看看吧。现在我就去跟那个小混蛋说说,他想干嘛,前程不要啦,小白鸽有什么不好的,这个......”
“行行行,你走吧,烦人。”
她恨恨地点了点头,上楼跟白仁德隆打太极去。要不揽点事,她还有什么使用价值?她还有地位吗?人家看中的不就是这么一点点嘛。

第二天中午,她和唐克见了面,并顺着他的手势望去,看到溜溜宾馆耸立在外的那座拱门。今天白玛多吉做东,感谢她的救助。她不喜欢人民医院,一直没去过,只因为医院围墙外西面是一片坟场。死亡跟医院连在一起,那还医治什么,不是来送死的吗?
“我叫白玛多吉,您救助的那位。此前已经听说过您,一直没有那个荣幸见到。这次斗胆地邀请您,勉为其难到这里赴宴,主要是想表达一下对您的感激。”白玛多吉说。
借着灯光,她大致看出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个头和她差不多高,脸偏小,脸干干净净的,没长胡子。
“能帮点忙,说明我还有点用。呵呵。”
“您过谦了。”唐克说,“这边请。您试过这儿的厨艺吗?这儿的厨子手艺不坏。”
“没有。”老夫人微笑着说道。
服务生送来了酒水。白玛多吉发觉老夫人一点也不见外,自顾喝了起来。从她进门之初的言语和动辄咯咯自笑的举动来看,这不是一个十分郑重其事的人。
老夫人把头转向了白玛多吉,说:“我愿意帮忙的原因是年轻人难免犯错误,不能因为一点点失误就毁了他们,有才华的人都应该有个地方施展才华。至于无能的人和无意义的人,苍蝇似的成堆地死掉也没什么要紧,对社会和家庭也没什么不利影响。所以,努力做个有才华的人吧,受人待见。”
“您的见解真是独到,受教育了。”白玛多吉恭维说。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勉强的东西。没错,他学医是用来救治病人,也是扶持弱势人群的,他可不是土司的御医,不是为贵族服务的。
话不投机,三两句过后,白玛多吉就告辞走了。
“你为什么不走?唐克先生。”老夫人问唐克。
“我想成为有才华的人。”唐克笑着说。
“我可是个文盲......你呀,你呀!”老夫人心情不错。

楼主:四都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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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20-08-10 23:43:43

更新时间:2021-03-03 01: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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