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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谢长文】偃歌行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22 二十二

“……师父!”

又一个夜晚,禢上青年梦魇了。一旁打坐中还未入定的谢衣被惊醒,忙起身探看他徒儿有无发热。幸亏并无热度,只是那睡梦中的脸庞看来十分惊惶。自前夜起,已经醒转过来的青年,虽然仍没有气力,但总算不再昏迷了。他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是:“师父……你还痛吗?”

关心的不是他自己的伤势。

谢衣有些楞住,便说不会。于是那个青年满足地笑了,他说,师父你没事就好。

此刻看他陷入梦魇中,那神态看来颇为痛苦,谢衣不知能用什么方法帮助他缓解,见他叫师父,可是梦见了和他有关之事?

谢衣看着那张脸,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些景象,在那个湖上的屋子里……冷澈的天候,他望着静寂的湖心,有一个青年裹着被褥坐在他身旁。“师父…”——为何他总叫着这个名字?

隔日谢衣睁开眼,就看到床上的徒儿已醒,正盯着他看。“师父早…”一脸虚弱但看来十分欢喜的笑。

谢衣即起身走到床禢,伸手探他额头。

“师父…你…坐着睡觉……太…太辛苦了……”那青年以瘖哑的声音道:“其实……我不介意……你上来……跟我一起……”

谢衣摇头:“不辛苦,为师以此坐禅法养伤。”谢衣每日静坐调息,亦维持着这个姿势入睡,身体复原比前更甚。

“哦……”那徒儿看来竟有些失望,声音虚弱地嘟嚷道:“我真的…不介意啊……”

“好好休息。”谢衣看着他道,话音轻暖,有如春风拂过。

午后,谢衣自屋外端进来一碗粥,扶起床上的青年半坐起身,以调羹一匙一口喂他。

青年尝了几口后,面色有些难过地道:“师父……”

“嗯?”

“我这次…真的…伤好重啊…连味觉都……坏掉了…”他哀戚地想着:居然会觉得师父这粥好吃!这感知让他晴天霹雳——真想哭啊,可见味觉真的是坏了,唉……

不过,能得师父亲手喂食,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做人不能太贪心。

谢衣楞了下,道:“是吗?这粥不好吃吗?是猎户隔壁那家农户送给我们的,受人之赠,不可嫌弃。”

“咦……哦……没、没有的事……”无异心底咯登了下,一时间五味杂陈。原来……原来不是师父做的啊。

山中无日月,在这静美的时光中,师徒俩都逐渐好转起来。



***



清早,谢衣往溪边取水,顺道洗漱。

只见他掀开衣襟,乍见那几日前还遭利刃刺穿的右胸膛,原本应留下极大伤口的那部位,竟已愈合至只剩一道浅浅的红疤。

谢衣细看了看那道红疤,表情忽而变得凝重,他的身体……

过往神女墓中历经的一幕幕在他脑海浮现。他看着自己手掌所蕴出的淡绿色光芒,那看似十分充沛的灵力……有半晌,他陷入了寂静的沉思当中。

但他没有多做停留,默默地以湿布擦拭己身,梳理完毕,即提着水桶走回木屋。

沿途,他还摘采了一些菜叶及果实,顺道带回屋里。一踏入屋内,忽闻一阵稀簌的声响,谢衣往另一个隔间的床上一探,只见青年还在睡着。

……不知是否他错觉,方才进屋时,他眼角余光所见,那青年好像是坐着的。

自那日清醒后,无异的伤复原状况颇佳,烧退之后,伤口亦不再发炎,加之以灵力渐复的谢衣以气疗术辅助治疗,到底是年轻人的身体,那些伤口在每日换药的情况下,速度进展到已经开始结痂,应算十分快速。这几日看顾下来,亦见他气色愈来愈好。只是,虽然如此……

青年仍是非常虚弱地整日躺在病禢上,或许是伤口还痛着吧,他仍旧无法自理,每日谢衣自溪边打水回来,为他这没有办法起身的徒儿换药擦身,有时真想狠下心来,叫他快些振作,自行打理。但徒儿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总让谢衣开不了口。

他坐在床边开始替他更换消炎草药,顺便擦擦身体,今次重伤折腾过后,那原本年轻健壮的身躯消瘦了些,竟摸得到嶙峋的骨,伤痕累累地教人看了难过。但尽管如此,一天一天的进步仍是相当显著的。谢衣在为创口重新裹药时,见到徒儿睁开了眼睛。

“无异,你试试看,自己擦身。”谢衣把布巾递给他。

“呜……”然此话一出,徒儿刚睁开的眼又虚弱地眯了起来,瘫软在床铺上的他呜咽般道:“师父…我……浑身都…没有力气啊……”

“没有力气?”

“是啊……”

谢衣微蹙眉心,举手在指尖蕴起一股灵力,又要施行气疗术时,却被徒儿一抬手挡下了。

“诶…师父你……你不用再耗神……我、我只要这样躺着…便好……那个啥…擦身体……师父就…帮帮我……”说这话时,无异有气无力般地指指他师父手中的布巾、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

谢衣担忧地道:“至今还没有力气,可如何是好?莫非那药汤没有效用?”

“那个…个人体质…不一样嘛……”

“是吗…?”谢衣信那老猎户不会骗他。可这号称能舒筋通骨的药竟没有起丝毫作用……难道,真是因为体质的关系?

谢衣扶着无异让他半坐起身,帮他扎好上身的衣服,这布衫也是向猎户家里借来的。

无异望着他的动作,又开口问:“师父…那你…真的……不痛了吗?”这话他自醒来以后,每天要问一次。谢衣看了他一眼,道:“为师已无恙。话说回来,若你真担心为师的伤,难道不应加紧复原速度?最起码,这汤药可以自己喝。”谢衣端起桌旁一碗,递到他徒儿眼前。

岂料,他徒儿见到那汤碗,又萎靡地倒下了身子:“…我…师父…我没有力气啊……”

“……………。”谢衣百般无奈。见到徒儿那祈求的眼神,只得舀起一匙又一匙,送到他徒儿嘴边。

一口接着一口,他徒儿方才的萎靡好似不见,坐在那里张着嘴等待,双眸亮晶晶地直望着他。

直到那碗汤药见底,他觉得他徒儿似乎一直都是笑着的。

“师父……师父…你再说一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昨日已说过,怎还要再说一次?”

“我……我忘了嘛…师父……”

“吃饭倒不会忘。”谢衣睨他一眼。说到这里,谢衣突然像想到什么般,轻轻叹息,道:“我们已连续多日,每日均接受农家们招待粥食,叨扰过甚,这可不行。”说着,谢衣站起身:“所以从今日起,便由为师来打理吃食吧。”

听到这话的无异,本来还悠闲半躺着的他立马直挺挺地坐起来!“师父!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下厨?!”

谢衣回过头来,嘴角带笑,好整以睱地望着他:“提到吃的,你可有力气了?”

“我……”无异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我…只是不想……不想师父太过劳累!…师父只要…只要帮我……换伤药那事…就好了……”后头的声音却愈说愈小,仿佛心虚地嗫嚅一般。

不能怪他,这段疗伤日子对无异而言,简直像是因祸得福的偷闲时光。

谢衣看着他摇起头来,仿佛又轻叹了口气。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23 二十三

是日午后——

无异双脚踏在许久未踩的土地上,他正伸展着筋骨,前往一哩外的猎户家。虽然出于无奈,但确实也该下床练练脚了,否则时日一久,这双腿还真会不晓得如何走路。

唉,师父……

无异认命地下床跑腿了。师父说要做些吃食,但无异怎可能让他做!不过师父又不愿意再接受那些村民的赠与,他只好出来找些吃的了,没办法——师父带回来的那个野菜有毒、果实是生的…都不能吃呀!!

他在沿路找到一些山蕨菜和野薯,又抓到了两只田鸡,这才收手。准备打道回府之际,他想起师父曾提过,那住东边一哩外的周姓老猎户对他们师徒俩十分照顾,于是,他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已经好转了应该先过来道个谢才对。

“周前辈?”

“唷!小兄弟你恢复得真快!总算是好了呀,不错不错,瞧瞧你,这气色多好!”

刚要叩门时正好遇到那老猎户返家,一阵热络招呼后,无异笑嘻嘻地道谢:“多谢周老前辈多方照顾!可惜在下现身无分文,日后必当重礼回报!”

那老猎户挥挥手:“都是些本来就有的东西,算不上什么帮忙,倒是小兄弟呀,你有个极好的师父!你最应当感谢的,是他!”

无异得意地心说我师父当然是最好的我一直都知道。但仍客气地回应:“师父必然是会感谢的,前辈也是!”

“话说啊,在你昏迷不醒那段期间,我教他用嘴巴喂你药,你那师父看起来就是读了太多书的样子,十分守礼重节的人!毕竟不像我们这些莽夫啊。不过,他即使为难还是照做,真是个好师父……”

“…………。”什么什么?!无异以为自己听错…“用嘴巴……喂药??”

“对啊!”

无异唰地一声脑袋瞬间空白了!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不是梦!那居然不是梦!!

师父他居然……!!居然肯为他……!!无异觉得自己都快飞起来了,内心激动不已,又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脚都踩不到地上!他再也没办法在老猎户那里多待一刻,现在就想马上见到师父!于是匆忙便告辞,兴奋地三步做两步地快速跑回去!然而,一回到木屋前,又定住了,他心想,师父可能不会高兴他知道,那么正直守礼的他,为了徒弟肯这样做,且事后绝口不提,一定是已经超出了他的容许范围……那么,自己是否应当做不知,别揭穿比较好?

他惦量了下,好的,便这样做。

可是无异的喜悦却掩藏不住,他一边煲煮野菜炖田鸡汤一边哼着小调,心情极好。

谢衣甫从屋内打坐调息完毕,出屋门,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木屋外正升火开锅,他那不久前还躺着伸吟着喊没力气的徒儿,现在精神奕奕地在煮东西,仿佛那些伤口一瞬间全好了一般。他走近他身后,开口道:“伤全好了?”

“师父!”看到那张温柔的脸,无异恨不得立刻就抱上去,但只是守本份地、当个好弟子般点点头:“徒儿已大有进步。”

“伤势才刚刚好转,不宜过躁。你先歇会,这火候,为师看着便好…”说着,伸手要去接汤勺子。

岂料无异非旦没有如预期般让开,竟还进一步凑过来:“徒儿能恢复得这么快速,这些全部都要——感谢师父!”说这些话时,还故意凑近谢衣的侧脸,靠在他耳边说话。

谢衣僵了下,迅速后退。那瞬间,无异没有看错,师父的耳根发红了,那根本掩饰不了——无异内心狂喜!师父对他并非完全没有感觉!

仅仅此一认知已经足够。他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又重新活了过来!伤口当然不是不痛,但心上的喜悦完全掩盖过了一切。

谢衣看着他徒儿那一脸灿笑。不知是否他多心,总觉得徒儿的笑十分可疑。

“师父,你莫要怪徒儿休息这么多天啊!”无异继续说着,“我可是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的!他们把我吊起来,用鞭子抽打,真的真的…很痛啊!我都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休要胡言。”谢衣阻止他再往下说。

无异看看他严肃的脸色,恨不得抱上去蹭,但他忍耐住了,只是说着:“师父,其实我还是很痛,但是只要师父对我好,我就不痛。”这些日子以来,无异发现了谢衣一个要命的弱点。他心软,非常心软,只要他表现出一副极无助的样子——谢衣就无法拒绝。这个发现让他暗自雀跃不已。“师父不要忘了啊,你说过的话,我全部都记得的。”

“忘了何事?”

“你答应我了,你不会再走。”

“……………。”

然谢衣楞了下,却走到一旁,支手结咒,召唤出一只偃甲巨鹰。

“既然你已有好转,我们也应当返回。尤其你仍有任务在身,尚需回朝秉告,此事不得拖延。我今日便将偃甲鹰休整下,择日启程。”

“啊……”无异听了有点失落。美好的假期即将要结束了吗?

提起任务,无异也收敛起开玩笑的态度,思考了片刻,便说:“师父,这事情恐怕很复杂。”

谢衣点点头。

“那穆沿并非真正的穆沿,真的穆沿,早在上船前往龙兵屿时已被杀害了。这事,是我在被关那几日知道的…,他们此举,亦是存心想嫁罪给穆亲王。”

谢衣道:“既然如此,我们更应尽快前往长安。”

那些纷杂的事…终究还是不能够不理吗?他不禁回想起三年前在静水湖,他也曾有过如此和师父一起隐居于世的愿望。复而又记起,人就是这么贪心,在好几年前他曾经只祈求着师父回来就好,可如今,他的师父已经回来了,也还是不够,还是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欲望是永无止尽的,就好像他再也无法只是远远地望着他就好一样……体认到这一点心思的无异,有些苦涩地垂下了眼睛。

“无异,你过来,看看这架偃甲鹰,”一旁谢衣未察觉他的情绪,唤他过去检查那只偃甲鹰。“你失却灵力问题,为师亦会设想解决办法。但是现下,你不应荒废偃术的精进——你过来看看这鹰,可知它为何能维持长时间飞行?”

无异看了又看,想了下,道:“是双翼的设计?”

谢衣点头:“如若单凭灵力,对偃师而言消耗巨大,所以身为偃师,必须明白如何以最精简的设计,来减轻自身负荷。若是你,来设计这只偃甲鹰,你还可想到该如何做?”

无异抓了抓头:“要我……再设计一次吗?我得想想。”

谢衣道:“你好生想想。想到了,把图交给为师。”

无异细声嘀咕着,师父变严格啦…见我一好转就考试,早知道就多装病一段时日……唉唉。

谢衣又道:“既为偃术,即以被动之姿,取主动之势,你在设计时,当明白此点。”

无异噘着嘴回应:“是的,徒儿知道了,师父!”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抱歉各位,楼主最近搬家忙
@狂风拨松@63440843@彼岸の清影@花弄影·@盈河冰银@倾鸾公子 @墨意莲花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24 二十四

数日后,师徒两人抵达长安。

谢衣向来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他在判定无异已无大碍后,便陪同他一一去向村民们道谢,随后离开。他们不往龙兵屿去,而是先返长安禀报任务一趟。

在入长安乐府前,无异带着他师父来到了抱云堂,取来几块布在他身上比划,一边道:“虽然师父和我都还负伤,但这衣服还是要换的,省得我爹看了担心……啊,师父你穿这颜色真好看!”

谢衣道:“朴素即可,切勿铺张。”

“师父你不明白,我就是紧张啊…”无异喃喃念着,一径东挑西选,直至他终于满意地看了点头。“虽然师父穿什么都好看,但看来看去,还是白色最顺眼!”

谢衣摇头道:“尽是胡言。”

“我身上流着胡人血液,说胡言也是应该的!”

谢衣挑起眉:“看来你伤真的好了,懂得跟你师父顶嘴。”

“徒儿哪敢!”

这趟回家之行让乐府上上下下都动了起来,因为乐少爷不仅返家,还带回来一个让老爷夫人们也为之震动的人物——偃师谢衣。因而乐老将军突然吩咐准备宴席,整个乐府都忙翻了。

“犬子愈来愈狂妄了,此次回来,竟也不事先通知一声!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谢大师见谅!”乐绍成拱手作揖,“久闻谢大师声名,想不到今日竟能得见传奇人物!幸会之至。无异对您必有多番打扰,还请大师多担待!”

“定国公谬赞了。无异天资聪颖,正直善良,是他助谢某良多才对。”

无异在一旁喜孜孜地听着师父夸赞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这孩子从小就仰慕您的偃术,当年,他说他找到您,我和内人都不敢置信!说起来,内人亦师承自南疆天玄教偃女族,想来这世间事当真只一个缘字!来来来,谢大师,我敬你一杯!”

傅清姣在一旁,看着这个她自孩提时代就听闻的偃术大师,真是不敢相信此刻人就在她眼前,而且,百岁之人看来竟如同二十多岁青年,风采翩翩,着实令人诧异不已。“清姣见过谢大师。”她微笑着施行一礼。“晚辈从先师呼延采薇长老那里,亦听闻谢大师不少事,对您十分景仰,今日得见,亦是得偿所愿!先师当年仙去时,仍对您念念不忘,就容晚辈代替先师送上一份迟来的问候。”

“采薇啊……”谢衣低喃一声。这久违的名字,好像令他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当中。

无异看看师父、又看看他娘,他知道这个分得通天之器其中两个偃甲蛋的偃女族长老,是师父的故人。可是他总觉得,提到这故人的师父和他娘亲,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异此次担任朝廷使官之职,总算安定了些!此前他居无定所,我就怕他学那些江湖剑客浪迹天涯!瞧,这一回回来,又消瘦了些!唉,话说这几年间,这孩子似是迷上了太华山的剑术,更加行迹不定,早就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却还这样放纵。谢大师啊,您有空,就帮我念念他!”

几巡酒过后,乐绍成开始有些酒意,谈话也愈不拘小节。听闻又要提那件事,无异脸色一沉,即道:“爹、娘,时候不早,师父今日长途跋涉十分劳累,该休息了……”

“又想打马虎眼,蒙混你爹?”乐绍成有些不悦,“那日怀王府宴席后,你便急着赶赴龙兵屿,竟也没有照会人家一声!那怀东郡主多次来问你几时自龙兵屿返回,正好,你回来了,即日便去登门拜访,莫再失礼!”

“没错,谢大师,这孩子这么听您的话!往后,就劳您多劝劝他!不用客气,尽管管教……”

双亲连番夹击之下,无异无法当面反击,又听到师父响应一声:“管教不敢,但谢某自当提点。”无异心下烦闷已极,只觉一口闷气哽在胸口,无从抒发。



夜晚,无异在客房里等着见他师父。这客房已经空出打理好了准备让谢衣借住几宿。但等待许久师父都没有回房,问了如意才知道,师父又被爹娘找去,不晓得在密谈些什么。

无异顿时感到十分郁闷,索性就负气往床上一倒,等得太久加上才刚伤愈,他便睡着了。

醒转时,就着床壁边微弱烛光,看到投射出的人影,他即跃起,回头,看见师父正撑着额头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师父,你怎不叫我?”

“无妨。你累了便多睡会。”

“师父,我爹娘跟你谈什么?是不是又叫你劝我什么的?…其实你可以不用理他们!那些事,徒儿自有分寸……”

“不是。”谢衣却是单手支着额头,揉了揉眉心部位。“是为师有些事想问。”停顿了下,看着他,又道:“无异,双亲对你殷切期望……”

“啊……师父,我的伤又疼了…”无异哀叫着又倒下,面色痛苦地说着:“背上的伤我换不到药,你再帮帮我好吧?师父?”

“…………。”

“师父?”

趴在床上,无异闭起眼感受他师父修长的手指抚过他背脊的感觉,一时幸福感漫延全身…。就因这等待遇,他几乎都要感激自己受伤了。但忽地,他又像想到什么般,开口问了:“师父,呼延长老……”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师父很信任呼延长老吧?她那里就分到了两颗偃甲蛋!还有,你曾经在冥思盒里留下一段讯息,也提到了她……”

感到背上的动作停了,无异便坐起身,上身赤裸但伤痕累累的他就这么直接面对着他师父。“师父,呼延长老和你是什么关系?”

谢衣怔住,半晌才答:“是为师一位难忘的……友人。”

“如何难忘?”无异直盯着那墨黑色瞳仁,脸悄悄地逼近了——就停在谢衣的脸前方三寸左右。

顿时,无法逃避的压迫感袭来,那原本澄澈无比的琥珀色瞳孔,仿佛一下子变得深不可测。

“………。”那瞬间,谢衣意识到一件事,这些日子以来,因徒儿伤重,自己太过纵容这徒儿了。

方才与乐氏夫妻谈的那段话又浮现脑海……。于是谢衣板起脸,道:“快回去睡。”

无异这下慌了:“师父……”

“回去。为师累了。”

被赶出门的无异,对着那窗棂一阵气吼。“喵了个咪!”



***



隔日午饭过后,谢衣突然说他想前往南疆祭拜故友一趟,听到这话,无异脸色变了。“师父,我与你一道去…”

“你已约好明日面圣,不可临时更改。”

“那你与我一道去!和夷则谈话很快的,他不多说废话……”

“你一人回朝禀报即可。为师有为师的事要做。”

“夷则和闻人也都想见你!都那么久没见了,南疆那里……可以晚点我再陪你一道回去——”

“无异,”谢衣停下手边动作,厉声道:“堂堂一个朝廷使官,去哪里都要人陪同?如何象话!”

“…………!”无异一阵气结,根本不是这样!可他怎么讲实话?他就是不想放他一个人走啊——像师父这样的人,走了就跟丢了一样啊…!

师父真是固执得要命!说什么就做什么的硬脾气也令人拿他没辄,只说他会早日回来,不管无异怎么拦,当日下午马上就启程了。无异心里闷极,一直酸酸地想着那呼延长老都过世那么久了你急着这会去拜她有用吗?有用吗!……他知道有这种心态很可耻,但那一刻怎么也忍不住。南疆……这个地名蹦出来时他初时还有些心惊,但一念及知道三年前事情的傅蓉和阿南德都已不在当地,便安了心,更何况,师父主要目的还是去‘祭拜’那故人……这才是最令他介怀之处。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28 二十八

几日后,无异来到了姜家,见到姜律。

这些日子里他多方搜集有关于姜恒的消息,只探得一个有用的——有村民听上个月来岛的太华山道士说,曾在青龙镇看过一个长得很像姜恒的人,那时还不知他已经离开龙兵屿,以为只是很像的人而已,除却这线索,其余均是无关紧要的描述。

想到这里,无异望了眼姜律,仔细一看,他们父子是颇为相像的,一样高瘦清冷,无异只见过姜恒一两次,因烈山部人不显老,姜律看起来也不过就是更老成更沉默一点的姜恒。他试着与姜律攀谈,但发觉搭不上话,每句问话,姜律只回答了一两句,便再不作声。无异有些失望,本以为他应该比别人更了解自己儿子才对。

末了,无异觉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要告辞。姜律却唤住他,接着入房去,带出来一小匣子,交给无异。“待你见到他之后再打开。”语毕,又是沉默。无异想问这是什么?但姜律却不肯回答。

无异道:“姜先生,中原浩瀚广大,在下之线索只有一些,寻得机会十分渺茫,望姜先生能多告知多些线索。”

姜律沈吟了下,道:“他曾说过,要去寻一种叫做沐心草的东西…”

“沐心草?”从未听闻过的名字让无异楞了下。

“那种草,仅在神农神上一本典籍中,出现过一次,千百年来,无人得见其踪。”

“那么,姜祭司又为何要寻找此物?”

“待你找到他后,自己去问他吧。”

姜律幽幽地叹了口气。突然间,又开口问:“乐使,芳华园美不美?”

无异诧异他忽而这样问,仍回道:“美,当然美。”

姜律欣慰般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手指结了个指印,就从他手掌心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光圈,那些光圈投射到了屋内墙上,乍见,竟是一排古老密码般的符文。

徒手使用灵力而能重现古书之符文,这姜家人实力果然不是一般。然而,那些古老文字无异无法读懂,只得赶紧借来纸笔,抄绘了下来。

“这便是那古籍中描述沐心草的古文。可惜姜某无法解,盼乐使有缘解之。”

无异看着那行符文,问:“姜祭司是否知道其涵意?”

姜律道:“恐怕知道。”

已搜集到一些线索,馋鸡这段时日来亦养得极为壮硕,无异即刻准备上路,这天,他来向仰工辞别。

“仰工先生,您好好休养,别再挂心岛上的事,至于姜祭司,我一定尽我所能,带他回来。”

多日未见,仰工却形容憔悴疲惫,已至无异不忍直视的地步。准备进入长期闭关期的他,最后一次会客便见了无异,只见他虚弱但坚定的笑言:“交给阿衣和你,我很放心。”

这话…是仰工以为师父要和他一道去嘛?无异看着这长者如此虚弱,心里很是难过,但表面仍开朗地笑着:“那当然!我们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偃师师徒嘛!”

仰工同意地点了点头。末了,忽地招手,要无异到他跟前来。

只见仰工细细说了句:“帮帮阿衣。”



***



清早,无异站在码头边,凝望着那艘停泊在远处的潜龙舟。

此船设计简洁,但气势宏伟,尤其可容纳百余人,朝廷派遣来的使者船和它一比,都相形失色了。先前听仰工说,此船由纪山传送来时,得由他和师父一起结阵,耗费灵力甚巨。但,师父总不会在纪山时就料得到,建这船日后会在龙兵屿派得上用场吧!无异不禁想着——师父在造这艘船时,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造的?

“无异。”

才想着,那人的声音即出现,如有灵犀一般,他即感动地回头,见到的正是他师父。

“今天要出发?”

“是的,师父。”

谢衣微笑着,道:“无异,把手伸出来。”

“啊…?”嘴里还发出疑惑,手却早就有如反射动作般直接伸了去——只见谢衣取出一个木金合制之手环,将这手环扣打开,亲手套到了无异左手腕上,竟然刚刚好合上——“抱歉,已经迟了太久,但是,这是为师要给你的拜师礼。”

无异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师父!你……”

“那日,见你为闻人姑娘的坠子吃醋,为师便想着也要造一个给你。此二者作用大抵相同,为师一番心意,望你能好好戴着。”

“师父你…唉!我、我没有吃醋啊……我怎么可能跟闻人计较啊,我只是因为……”

“嗯——要是不要?”

“要!要!”无异马上抓着手腕捧到胸前护住。“是师父的我什么都喜欢!啊不是…我是说……反正我就是要收下的!”

谢衣满意地点点头。“此环能汲取天地间之灵力,将其转化,协助你修复缺失的灵力,切勿取下。”

“是的!师父!”

谢衣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

“嗯?师父?”

谢衣貌似有些局促,但还是讲了:“此行能否…让为师与你一道去?”

“………。”无异以为自己听错——今天已经一个惊喜还不够,还有第二重惊喜吗?!

见无异呆住,谢衣又解释:“为师担心你不熟烈山部术法,即便接近他,也会错过,再者…”

“不不…师父不用解释,我不是不愿意!而是高兴…真的!”他还想过如果师父到最后都没有任何表示,他得用什么理由去说服他呢。“那我们准备一下,便出发吧!”

谢衣点点头。

凌凌追至码头边时,只望得见这对师徒相偕登上使者船的背影,一双身影看来如此安祥和谐,她却有些气恼般跺了跺脚,这无异怎跑得这样快!她还有事情想告诉他呢!没想到一来便看到人走远了,她要告诉他——她发现了太师父的一个秘密呀!

“无异,你可知为何日、月二字,合而为‘明’?”行船途中,谢衣望着染成橘红色的夕阳,这么说着。此际,一边太阳尚未落下,一边月亮已经升起。一日一月,互相映照。

“徒儿不甚明白。师父以为呢?”

“世间有正负两道,阴阳两途,互相消长,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谢衣道:“是以正即是反,反亦为正。就如同偃甲机关当中需引动灵力,亦以正负磁力为基础,两极均不可或缺,所以你亦要懂得,善用这两股相抗衡之力。”

“是的,师父。”

谢衣望着远方海面,又细声道:“道法自然,即便万物循环,终归有道。”

无异认真地听着。师父最近一逮到机会,便会随地随机授业起来,虽然不太轻松,但无异可不敢怠慢。

抵达青龙镇时,已是隔日傍晚,两人找了镇上最大的客栈‘海客居’投宿,要了两间客房。“对不起呀小哥,只剩一间房了!”

“一间?”无异脸色一僵。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32 三十二

“………。”李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怎样不行?你说清楚一点!怎么样可以改进?”

“呵!做菜学问可大了!三两句就要我教会你?”无异鼻孔都朝天了,得意的脸仰得老高。

“真的不好吃吗……”李盈喃喃念着,自己抓了一卷起来咬。

无异见她举动一时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打算做给别人吃——先拿我来当试菜的吧?!!”

“………………。”她沉默了。果然——!

李盈沮丧地问:“真有那么糟?”

“是不太好吃,但绝对不是最糟的。”无异安慰道:“放心!最可怕的食物我都尝过了。相信我!你这比起那根本不算什么。”

“真的?”李盈好像重拾了点信心,又道:“我再试试!”

“嗯,再努力啊。”

“你也开心点!你这模样一点都不像和妻子久别重逢的丈夫。”

……本来就没有久别重逢的丈夫这种事啊!!正要发难………只见那郡主已经一溜烟地跑掉不见人影。

无异懊恼地转回过头来,乍见那石女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他的腰,一个人在那呆滞地坐着。

侧面观察她的神情,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抑郁感,那瞬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绪。

无异怔了下,有些迟疑地喊:“玉…玉、玉娘?”是石女坚持要他这样唤她的小名的。

听到这声呼喊,石女才仿佛回神过来,又将他搂得紧紧:“九郎!九郎千万不可以再离开玉娘!要是离开了玉娘,玉娘会死掉!”

“………………。”

离开不行,不讲话总可以了吧………?陪她呆坐了一个上午,带着一肚子郁闷,无异在午后时分回到海客居客房。

看见他师父仍在案桌前琢磨着那些偃甲零件,无异立即跑到他师父桌旁:“师父!”

“何事。”

无异噘着嘴:“你们这方法没有用,那石姑娘根本啥也想不起来!”

谢衣看了他一眼,道:“就算她想不起来,但见她每日这么高兴,难道你不欢喜?”

无异咋舌道:“有什么好欢喜的?师父!这并非长久之计啊,我不可能一直扮演她的丈夫!再说,现在骗她,等到哪天她知道真相时,不是更堪不住吗?”

“已请石家丁联络石家人,为她找来专治疯症的大夫。近来,她已肯服药,请你再坚持几日便可。”谢衣手上的活儿没停下来过。看着他,似笑非笑:“还是说,你这便已经不耐烦?”

“不是不耐烦啊师父,”无异坐下来,顺手拿起桌上的竹片边搧风,边道:“她一天到晚说没有我活不下去!她明明都还有家人在!你瞧,那石家丁多么关心她。而她成天想着那个不在的人——那九郎八成早就死了!就算没死,也肯定回不来了。世间人看她是痴情!可这痴情难道不是一种负担?!如此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疯魔,有意义吗?”

“疯魔之人,乃因不肯面对现实,假若哪天,他们真的睁开眼睛,便会发现世间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样子。”说着,谢衣望了他一眼。

“………………。”无异突然觉得那墨黑色的眼眸,如同无底湖般深不可测,再看一眼,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被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盯着,忽而有些心慌,无异别开了眼睛。

“乐公子!”客房外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是李盈。

“乐公子。啊…谢前辈您好!”她一见到谢衣也在场,便十分懂礼数地、恭恭敬敬地打招呼。“乐公子,有件事,慧儿想请你帮忙。”

见她那一副挤眉弄眼模样,无异隐约有种不妙预感……“做什么?”

“自从上次,你说有人比我还糟……”

“师父!”无异连忙扯住她臂膀直往门外走去,“我陪李姑娘出门一趟!”

只见那两人推挤着相偕步出房门了。谢衣笑着摇头,回到案桌旁继续工作。然而,他眼角瞥见桌上那个青年方才拿过的竹片,若有所思般地垂下眼,又移开了视线。



***



“哇………”

热气如云雾蒸腾中,锅盖被打开了,扑鼻的香味直涌而出。“哇,太棒了太棒了!这次成功了吧?!”李盈兴奋地直拍手,煎饼的香味弥漫了整个灶房,她迫不及待地用箸子裁了一块放到嘴里,嚼了几口,说不出滋味。接着无异也试了一块,却是摇头:“不成!还是不成!这皮太干硬,你粉多加了吧?”

“怎这么严格啊!”李盈十分挫败。瞪他一眼:“明明差不多出身,你到底是怎么学会搞弄这些东西的?”

“从小我父母都忙,不太有时间管我,我自己有兴趣,便追着厨子看。”无异说:“没有什么诀窍,多做便会了!”

李盈望着那饼皮放下筷子,有点难过地说了:“原来……原来戚大哥一直都骗我!不论我做什么给他,他都说好吃………”

无异安慰她道:“我不觉得他骗你,他是真心喜欢的。自己喜欢的人所做的东西,不论怎样,都是最好的。”

李盈听了,喜孜孜地回:“真的!你也这样觉得?”

“真的。”无异自信的回答就好像他很有经验似地。“这样好了——”无异拍胸脯道:“我给你开个特别训练的私孰!包准你戚大哥回来之后,会吃到全天底下最好吃的饆饠!”

李盈惊喜道:“那就一言为定!!”

自那日之后,无异就更忙碌了,每日上下午时间均被包办——上午要陪伴石姑娘当半日人夫四处走动,下午则出任李姑娘烹饪教师,日日皆早出晚归。

这日,谢衣自石家返回,他方才与石家医师相谈过,觉得石姑娘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稳定服药,似已渐有起色,想把这讯息与无异分享。却在进入海客居时,听到一阵阵止不住的大笑声音。

他往声音出处一看,见到无异及李姑娘两人正在灶房,他们似乎把人家灶房承借下来用了,不晓得正在做些什么,热闹得很。

“……你可记得千万不能说啊!”

“不说…不说唔哈哈……”

循着声音入内,谢衣笑着问道:“何事不能说?”

怎知,那两小友见到他,笑声嗄然骤止——

一下子瞬间静默了,明明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但声音却顿时止住了,两人都是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徒儿见到他时那瞬间闭嘴的模样,令谢衣有种莫名的异样感觉。仅见两人都挽起袖子,一身面粉,似乎已经在这灶房里已经玩开了的模样。

“谢前辈………”

“慧儿!”李盈才一开口,无异便出声对她使眼色,似在阻止她说什么。

李盈却是瞄他一眼,娇俏一笑,继续说道:“谢前辈,我们正在研究新式饆饠饼皮的做法,待会……务必请您品尝品尝!”

“是啊,师父。”无异斜睨她一眼,笑着应声。

谢衣见状,便回:“那么,为师等着。”又朝无异说道:“无异,关于那石姑娘的事,为师想与你谈谈。”

“师父,不行啊,我正看着火,这时候不能走人的。”从没想过提出这要求会被拒绝………岂料无异竟然拒绝了。谢衣一楞。

“那好。你事毕再来。”

“好的!”

待他步出灶房时,忽然,又听到里头传来抑制不住的笑声。仿佛只一瞬间,他便成了不该存在于此地的人物一般,显得那样突兀。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狂风拨松@63440843@彼岸の清影@花弄影·@盈河冰银@倾鸾公子 @墨意莲花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34 三十四



小镇上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龙王灯节,主要的几条大街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热闹非常,到处也洋溢着节庆的气氛。

摆街的市集已经持续了几日,还有从邻近县城过来赶集的,整个小镇十分喧闹,举目所见多是游客,和贩卖着各样新奇杂物的小贩。重头戏便是今晚的龙王灯,届时上万盏灯将在海岸边齐放,非常壮观。

谢衣从客栈二楼客房窗口探头往下看,带着咸味的轻暖海风吹拂而过,他微微眯起了眼。

熙攘的街上,人潮依旧如川不息。忽然,他在看到一双年轻的身影经过之后,垂下眼,关上了窗户。

街上,李盈拉着无异的手臂正快快向前跑去。

“快点!戚大哥就要回来了!这是最后一次试菜了,你一定得过来……”

来到李家宅院,那只摆在庭院中央的大锅正昭示着,战场已经从小小的厨房扩展到这里来了。今次这一回,无异完全没插手,全程都是她自己做的——这可是李盈自己的要求,也是这些天以来他们到处试做、捣毁许多间厨房之后,最接成品的一次了——这一役,到此,即将结束。

“怎么样?”李盈看着他咬下一口,表情满是紧张。

“唔……”无异嚼了嚼,皱着眉头,评道:“马马虎虎!只得一分!”

“什么?!”李盈惊喊:“我每个步骤都照你所说的做了!到底还有哪里不对?怎会只有一分?!”

无异看着她那心焦不已的模样,笑得差点喷出满口馅料来:“我说的一分,是给我自己这师父评的,其余九分,全都要给你这青出于蓝的徒弟啊!满分为十分!”

“吊人胃口!可恶!”李盈这才松了口气,瞬间转悲为喜,转而捶他一下。

“行了,行了,这下应该没问题了!”无异三口并做两口将剩余饆饠吞下,满嘴含糊不清地道:“可以放我自由了吧?……我都来这镇上这么多天了,一直还没有好好逛过、玩过!多可怜哪!总被你们一个又一个缠这缠那的,我也要有自己的时间啊……”

李盈大发慈悲般拍拍他肩:“行!快去,放你走!”

无异挥挥手,就要步出宅门。李盈又想到什么般,喊他:“对了!无异,上回我们谈的那件事情——”

无异闻声,回过头:“我说了。”

李盈微微一楞:“速度真快…”

“当然!”无异双指并拢在额前,潇洒一挥,笑道:“本偃师可是长安有名风流倜傥乐公子是也!”



***



“这东西叫做偃甲,是以术法及机关驱动而成。不必担心,它不是妖术,对人亦无害,但可协助你完成一些简单工作,我见石家丁一人打扫这宅院,杂事烦多,想此物应可稍稍减轻你负担。”谢衣说着,便拉了下地上置放的那木箱杆子,只见那木箱打开了一方口,就吹出凉风来;再把杆子往另一侧拉,就送出了热风。

“这……这、这我们怎可以收……”石家丁颤颤地说着:“谢公子已经帮了石家这么多忙,还未来得及谢谢您……怎可收受!”

虽然并不知晓眼前人来历,但感觉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最重要的是…竟还送给他们这样的神物!石家丁简直要跪了!

“只是小物,毋需介怀。”谢衣说着。但石家丁已经颤巍巍地跪了下来,谢衣连忙去扶他,此举却让人发现——原本惯常戴着指套的他,今日左手并未载指套,而是以薄布缠住了其中两指。

“咦?谢公子,您受伤了?”

“没有!”谢衣速回道。

那不是受伤,只是刀具与手指间配合不良的一次失误。

再怎么说,堂堂一个大偃师,居然会因为一个再低阶不过的动作而割伤手,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发生的。

谢衣道:“真的只是个极简单的工具,在下并未送任何大礼,请不要觉得受不起。”

“谢公子,您人这么好,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石家丁感激涕零地,拼命道谢。谢衣只是摇摇头,继续向他解说那台偃甲的用法。

“你……”

此时,始终冷冷地坐在屋内一隅,面无表情的石女,突然开口了。“你先前,问的那人……”

谢衣听闻她忽然出声,欣喜地即刻趋向她面前:“石姑娘!”先前多次探询,她均默不作声,现在,她终于肯讲了!姜恒在来镇上时,曾因不知何故与守望在码头边的石女攀谈过——谢衣一直想从她这里得到继续下去的线索。

“你问的那个人,他说,要去江陵。”说完这句,她即冷漠地闭上嘴,又把头调向了别的方向。

谢衣拱手道谢:“多谢石姑娘!”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再一次删帖了,这是在叫楼主把文到处去贴的节奏!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不解啊,依照huang bao楼主的理解,这明明只有幼儿园等级!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小伙伴们,肉一定会有,但不是现在
还有度娘老是淘气(。。。)所以可能另外找地方放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给大家的七夕礼物,要用春哥↓↓↓↓↓↓↓↓↓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祝大家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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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歌行/
番外零点一 〈雨舟〉




是晚,骤然风起,夜云蔽空。未几星月飘移,浮着厚厚云层的天际乍有暗雷闷声响起,接着,大雨倾泻而下。

随着泼洒四处的斗大雨滴,人们匆忙奔逃,顾不得那岸边载浮载沉的花灯,方才还洋溢着欢欣节庆味道的热闹市街,这会儿,全被突来的大雨给浇熄了,登时漆黑一片。这夏夜的天候说变就变,暗夜里急促的雨,看来还要持续好一阵子才会停歇。

早在泼辣雨点洒落下的那刻,无异已经一手扶起他师父的肩膊,抬起手臂来护在他头上。

“师父,下大雨了,暂时躲一下吧……”

他师父被他一手拽起,似还来不及反应,只能被徒儿揽着并肩前行,不久前,那炙热的拥抱仍历历在目,心跳鼓动,相望两无言,突然袭来的雨只是增添了湿黏度,却怎么也无法降温。从这里走回海客居客栈,还有好长一段路程,总不能就这么淋着大雨回去,无异望了望四周,眼尖的瞄到不远前方一处民房,就跟人家借着躲一下雨吧,他如此想着,师父没有反对。向前敲了敲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开一看,浓重的酒香扑鼻而来,这里似乎是一处陈年酒窖。

无异对着他师父一笑,这下子,借也不用借了,酒窖肯定没人的。

“师父,我们就在这里躲一下雨吧!”他拍拍半湿透的上身,“现在那街上肯定挤成一团,乱成一片,人太多了啊!”的确是,这突如其来的强迫性散场,要令好多人淋成落汤鸡了。正当他暗自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时,转头一见,师父正用咒术召唤出一台偃甲灯,晕黄的灯光放亮了屋内,这才终于不必倚在门边借光,可掩上门让雨不再泼进,而能安心躲入屋内——果然还是师父设想周到啊,瞧他自己,就只顾着说话了。

然而,在晕黄灯光的照射下,无异这才注意到——师父的白袍也已湿透,白玉雕琢般的面颊被雨水打湿,鬓边两绺黑发散乱地黏在两颊边,平日那种凛然的模样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相对脆弱的气质。

脆弱………?这话绝对不能说出口。师父那么强悍的人,和这种形容词是绝对沾不上边的。可是……

忍不住,望了一眼,再望一眼。

平素他的师父衣衫端整,道貌岸然,总是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开口闭口“为师、为师”的,那么骄傲的人。谁能够想得到,这个如同仙灵一般高雅清俊的人,竟也有这番面貌。

可是,无异知道的。

他见过他很多种样貌,大偃师的、冷面杀手的、失忆伙计的…,甚至那个未曾谋面的少年时代,都因为听闻和自己相像,而多了种无可替代的亲切感。自从见了他,世间再无任何人能让无异看得上眼。无论他是什么模样,他仍是谢衣,不论别人怎么看待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决绝勇敢而坚持,对这人,软的不行,硬的更不行,有时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师父,把湿衣服脱下来吧,会着凉的,”说着,他自己背过身子开始卸下湿搭搭的外衣,仅余一件里衣。然而半晌后,仍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的无异转回过头,却发现他的师父仍坐在那儿,没有动静。

无异轻轻叹了口气:“师父,会着凉的,”转念一想,又道:“还是——要徒儿帮你?”

“不可。”师父总算开口了……虽然,是令他十分失望的回答。

无异望着他好一会儿,心里万千情绪流转,波涛汹涌。方才,在那焰火绽放的星空下,他明明吻了他,可他……没有拒绝。即便是凭借着追讨礼物的名义,多么狡猾。“那么请师父自理……”他又别过了头。

纵然明知不可躁进,但一思及不久前那个蚀人心魂的吻,念想便如万马奔腾不能自己。终于,他听见他师父起身解开环带,脱去偃师长袍和重重赘饰的声音…,外头明明还下着滂沱大雨,可不知为何,那些暴雨声在此刻全部隐蔽,只余下那人绸衫襟布摩擦的声音,如同万蚁钻动一般,啃嗜着他心窝………直到那声音骤止,他回过头去,见到那背对着他的白衫身影。卸下层层外衣后,那清癯的身子顿时单薄瘦削许多,但仍旧皎逸绝尘,不可方物。

无异又尴尬地别过头,转移注意力般望着满室酒桶。忽地,就见到一酒桶上有个半开的瓮,似是试酒之用。无异提起一看里头还有半瓮酒,浓烈酒香扑鼻。他将之捧到了师父面前:“师父,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谢衣看着他道:“这是别人家的,怎可………”

“师父!”见他又要说教,无异求饶:“你别那么古板,明天我就来还一桶!……不,还十桶都行!”

说着,他便当着他师父面灌了一口:“哇,可没想到…这酒还真不错喝!有着陈年老酒的浑厚香醇,师父,你试试……”

“………………”

“师父啊,这雨还要好一阵子才会停,难道你就这样和你徒儿呆坐着,面对面瞪眼睛?”

“………。”他师父接下了那酒瓮。

像是存疑般地,捧起来闻了闻味道,闻了半晌,这才犹疑地就着喝了一、两口。无异满意地盯着他那模样,很多年以前,在纪山发现师父有颇多藏酒时,便已知他亦是爱好杯中物者……。果然,他师父尝了一口似乎是认可了,又接连喝了几口。

“诶,师父,这酒虽好,但就一瓮!不能只你一个人喝,”无异却坏心地夺下那瓮:“这样好了,我们来个拇战!就不说那啥酒令了,让输的人喝酒!好不好,顺便,还可打发打发下时间。”

不待他应允,接着无异便抢先划出酒拳,连连出了几个拳,谢衣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运气不好,盘盘皆输。

眼看着他师父一口又一口地喝,灌了大半瓮酒,无异却没丝毫阻止的意思。直到最后,谢衣终于忍不住,摆下那瓮,一挥手:“不比了!”

“诶,师父,你这……是输不起?”

他师父背过他坐着,默不答腔。这模样,不知是在赌气,还是在掩饰醉酒的姿态?

“师父………”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小伙伴们
楼主出国开会去了,刚回来三天还在摸鱼状态
想着我们圈子追文的人少所以可以悠着点。。。真是不好意思_(:3」∠)_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明天放假了要来赶文!

小伙伴们
楼主开了一个存图文及放脑洞的微博:www. weibo. com / thesunchaser (去掉空格)
更新与否都会告知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35 三十五

晴朗的岛屿午后,少女坐在窗边状似有些烦躁地翻了几页书,仍旧无法入眼。她百般无聊地把目光调往窗外,盯着树稍一只小鸟,结果咚的一声……,哎呀,不行!小鸟居然掉下来啦。她忙跑出屋外,捡起那只可怜的鸟儿带回屋里去检查伤势。幸无大碍,她把鸟儿放桌上,重新又翻起书来,今天按照进度得看完这本,奈何迟滞不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想着,来练习下传送术吧!传送到哪里好呢?去街上找些吃的吧……结果,咒语才念完,一落地,居然发现她把自己传到了仰工大人的住所前——啊啊啊这老出错的传送术!

凌凌叹了口气。

说错其实也没错,这正是她心里最想来之处,也是她心神不宁的最主要原因,人果然还是骗不了自己啊!但她根本进不去,仰工先生闭关了,可她还有好多疑惑想问仰工先生啊!怎么办?

那日,谢衣带她去了藏卷厅,捡选了一些术法典籍给她。

只见他一边仔细挑着,一边喃喃念着:“过去倚靠神血那一套已经不适用。新的烈山部人需要新的方法,适应浊气的同时亦减少魔气侵袭的伤害。这个…不行……这个…还可以……”

凌凌问:“太师父,烈山部人…永远都不能离开龙兵屿吗?”

那人温和地笑:“不会的。只要你们肯努力,身体的状况有朝一日能够解决。”

“中原人把我们关起来,是不是讨厌我们?那为什么那个大祭司就可以逃离龙兵屿,跑到外面去?”

谢衣沈吟了下,才答:“不是的。太师父相信,姜祭司亦是在寻找帮助烈山部人的办法。”

——咦?这个说法…和其他人说的都不一样!太师父为什么知道?凌凌又问:“太师父是说,总有一天,我们都可以自由往来中原和龙兵屿,不受隔离吗?!”

“嗯,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谢衣微笑着,把几本典籍交给她,接着,开始传授她一些调息运气的诀窍,并且详细教导如何驾驭自身的气场。经过高人的一番提点,原本只会些基础皮毛的凌凌一下子便突飞猛进。当她发现自己亦可以同那些祭司一样使用简单的法术时,新生的参悟法喜让凌凌开始废寝忘食,一股脑钻研了起来。

她生性机灵,自不会满足于只学那些基本瞬移术,练了几天,她很快便自己跳起章节,开始练起自己感兴趣的部份,譬如隐蔽术这种——躲着听人家讲话不会被发现之类的……。幸好无异现在没空理她,否则一定会念她心术不正……

这天她来找谢衣时,他说他正要去仰工那儿,她便缠着一道过去。

问候,沏茶,品茗,寒暄一阵。末了,那两个大人物开始要闭门谈事,意谓着她也得识相离开。在两个大人温和目光注视之下,她只好摸摸鼻子告别,但,就在离去之际,听到了——“那么乐公子…唉…那孩子多在乎你啊……”这一段句子。

大人们似乎对她毫无防备,或者不觉得她会构成什么威胁,以为她已离去便开始谈起正事。

凌凌挣扎了下,还是被自己的好奇心打败,决定厚着脸皮待下来,她倚在门边侧耳静聆,就…就当自己在练习隐蔽术吧!绝对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啊…………

“……何时发现的?”

“纪山时。那时我每日静坐,察觉到这体质的特异。”是谢太师父的声音:“其实,三年前初醒之时我已经存疑,但有段巫山水底的记忆一直无法忆起,直到前一阵子,在八荒教坛,受困于一幻境试炼当中时,才终于忆起神女所言。”

“你确定……?”

那方沉默了,似是在点头。接着,听到仰工叹息:“天意弄人。”

“仰工,我俩都已身过百岁,当知有生有死为世间最重要的循环,此乃应循之道。倒行逆施之事,本就难以长存,绝非天意弄人。”顿了顿,又说:“这复生的每一刻,我都十分珍惜。唯一放不下者只那孩子………这段期间,我对他说了很多残忍的话。如果不把他的所做所为全推给所谓执念,我亦无法…面对他。”

“阿衣……”

“你看看我,过了百年,仍然如此。”那是故作轻松的、苦笑的声音:“我就是不忍心让他知道——他耗费了那么大力气所换来的复生,全是一场空。”

仰工没有说话。谢衣又道:“除了竭尽所能,把所有以前未来得及给予的,全授予他,为师者还能做什么?……他的人生安然美好,我于世亦再无憾。”

接着便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凌凌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愈听愈觉困惑,大人们的世界无法理解啊!她放弃了继续听下去的念头,离开了那地方。太师父看起来明明就好好的,他到底是在说什么?而且很显然,他们所提的这事情无异并不知道。

隔日,凌凌去找谢衣问术法的问题。

谢衣有问必答。凌凌看着这人,满腹疑惑终于还是忍不住:“那个………太师父我问你件事你不要怪我啊,我记得…有段期间您是不在的……那时,无异也说…太师父您去世了,奂姨也这么说……啊!我不是说您现在是鬼啊!只是有点疑惑而已…”凌凌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了。

“没错。”没想到太师父的表情倒很坦然。“太师父是从生死之间回来的…人。”他看着凌凌,仍是微笑。

凌凌问:“什么是生死之间啊?”

“人死后肉体消弭,灵魂经历三个阶段后离世,期间约莫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重入轮回。第一个阶段便是生死之间,这个地方……太师父去了几次。”

凌凌似懂非懂地:“太师父好厉害啊!居然可以从那种地方回来!”

谢衣笑着摇头:“太师父是个魂魄不全的灵。连阎罗司令也不屑收我。”

“为什么会魂魄不全呢?”

“百年发生过很多事。”谢衣望着窗外:“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

“感觉好像很复杂啊。太师父,死是什么感觉?我的父母都死了,我很想知道他们怎么样……”

“死前的肉体会有一些痛苦,肉体失去后便不会了。凌凌的父母一定过得很好,毋需担心,所谓极乐世界与地狱,亦是由灵体的念想投射而成。你心善,便得善果。”

凌凌歪着头疑惑地又问:“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世间无论任何一界生灵间,均存在着互消互长、同样对等的力量,此为世间平衡之道,如太极之两仪,有大善,便有大恶。孰善孰恶,孰能界定?”

见凌凌仍然皱着眉,谢衣又言:“将来你终有一日会懂。现下你所需做的,便是努力学好这些术法,一来助己,更为助人。”

“太师父………无异是个好徒弟吗?”

谢衣笑答:“极好,他非常好。无异将来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所以,请你们务必在他身边协助他。凌凌,太师父希望你把术法学成,学得好而且学得专精。”

唉!太师父的这个期待……现在想来有些沉重啊!凌凌想着,她从以前就听说过这个谢衣大前辈的一些事迹,如今和他相处后,总觉得无论其他人如何传说他,也不足以论断他!即便相处未久,便知谢大前辈是个极其坚毅的人,而对于现今外边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传言,他全不解释。然而,他这份苦心孤诣,能有人真正理解吗?

不懂啊,算了。不过,太师父都说了要她帮无异忙,她只能努力勤练术法。这天,她翻着典籍,总觉得有些术语她看了又看,还是不能理解,所以她决定来找太师父。

在他住所外敲门敲了好久都没有回应,她看着那亮灯的屋内,想着那便等吧。于是她坐在门外,等着等着就在她快打瞌睡时,房内迸发出的一道强烈绿光将她惊醒!她跳起来,“太师父?”朝屋内喊。

过了半晌,她才终于见到谢衣前来应门,然而他的脸色极为苍白,额上还隐隐沁着细汗。“太师父,你不要紧吧?”

“没事。”他如此回,一贯温和的笑容。

然而凌凌目光却忍不住往屋内瞄去,此时,她看见了桌上摆着一个发光的物体………“太师父,你在做什么?”

只见谢衣面色回暖了,微扬起嘴角说:“给无异的礼物。”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37 三十七

暮色渐深。

路边随处可见走路摇摇晃晃的酩酊醉汉。这端,谢衣离开了热闹的城中心,途经北边街角一处巷道,突然间,在行走时听到一个男孩子的哭声。

本无意理会,但闻那哭声甚是凄厉悲哀,他循便着声音走去,转进巷弄,乍见小角落里一个男孩,蹲在地上哭泣。他走过去询问:“孩子,你怎么啦?”

冷风凄凄中,见那孩子抽抽噎噎地道:“阿秋………呜…呜呜…我弄坏了阿秋的木马,阿秋再也不理我了……呜呜呜……”那男孩面相清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然而,谢衣却在接近他之时,感官一凛,察觉到了那孩子的异样之处。

望望四周围阴冷凉薄的空气,心下已有掂量的谢衣,轻声开口:“孩子,不管怎么样,你的同伴一定会原谅你的。别哭了,好好回去吧。”

那男孩子抬起头来,泪眼瞅他:“可是……可是阿秋生我的气…就是不睬我!我常拉她辫子,常捉虫吓她,她一定很讨厌我!叔叔我该怎么办?!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把这梳子送给阿秋!代我向她说,我人就在这儿等她…”

那把雕工极其精细的绿檀木梳子递上来时,谢衣一楞。

男孩恳求地道:“求求你啊!叔叔!”

心忽感戚戚。此天与地,本为万物之逆旅,但人之难以舍身离去,终因割舍不下诸多执念。罢了,是他多管了闲事,至于送个物,总还是可以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阿秋住在哪儿?”

“我叫陈阿知。阿秋…就是杂货店隔壁,那个张家的阿秋!”

谢衣温和地应允:“好的,阿知。我会代你去向阿秋说一声,孩子,你安心回去吧。”



***



一整个下午,关于姜恒去向的线索毫无着落,却接了个烫手山芋——无异在回到客栈时,有些心虚,心说不知师父回来了没有。

他确实是先斩后奏的——而且在应承之前根本就没想过师父会不会生气这问题…………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些愧疚的。唉呀,看来师父比他早回房了,房里还亮着灯,想必又在案桌前琢磨些偃甲零件吧?无异蹑手蹑脚地走过长廊,经过师父房间,回自己房里取了些工具再出门。从长安回龙兵屿时,师父要他带着的偃甲盒果然派上用场!虽然他总觉得师父的工具更好用些,但这会可不敢去找他要。

无异轻手轻脚地来到客栈后院,催动咒术,召唤出他的金刚力士十号。久违了的金刚力士出现在眼前,无异一阵感动,多么令人怀念的身影啊!嘿嘿,可以了!真的能够使用灵力催动偃甲了!而且灵力流量充沛、十分丰足啊!无异雀跃不已、欢欣逾常,差点就要原地翻滚起来!他迅速摆好工具,开始就地检修起他的偃甲。

隔日,师徒俩一早便出房门,共同用过早膳后,便来到街上,继续分头寻人任务。

师父好像每到一个地方,都对那里又产出了什么新奇之物可用作偃甲之途十分关切,也因此无异会陪同他到处逛逛,直到傍晚两人回到客栈,各自休息。

这下子,他发现了跟师父分开住的好处,师父是不太管他的,无异有相当大的自由空间可以发挥。他在晚间又来到客栈后院,唤出金刚力士十号,继续调整战斗机关的部份。

一边检查着,看了看,总觉有哪里不满意,这外型…唉,无异叹了口气,想想师父的那些偃甲蝎、偃甲鹰、偃甲虎……都多么好看啊,全部都帅气又威风!仿佛一出场就能绝杀四方!十足震慑敌方气势。反观自己的,呃……他抓了抓头,下回、下回必定改进!

虽已多年未用,但偃甲零件未曾损坏,重新灌注灵力于灵力仪,调节了反应装置后,速度更为敏捷。无异满意地点点头,只是,对方是只妖兽,跟人作战可以,这跟妖兽不晓得会怎么样啊……?他托着下巴陷入了思考。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

“下肢设计过于笨重,用了多少材料在上面?不但拖垮了整体移动速度,也耗费召唤的灵力。”这声音!无异吓得惊跳起来………回头一看,果然是他师父!“师……师父…!!”

只见谢衣冷冷地站在他身后,正目光清冽地睨着他。

……登时,无异就像个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般,垂下了头。

“何时要用?”谢衣未搭理他,已经走向前去,托住那金刚力士的头,简单地三两下便将那头拆卸了下来。

“啊……”无异追向前去:“两、两天后…”虽然早晚要被发现的,但是现在也太快了吧…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还以为瞒得到决战当日呢……

谢衣几下便拆开了那颗头颅,仔细检视着。无异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不生气?”

谢衣看他一眼:“为师若是生气,你便会听话?”

“…………”可能不会…。无异心虚了一会,又蹭到他师父身旁,使劲讨好般地说着:“师父——师父!我不是不听话啊,只是师父你也知道!我们身为偃师,怎么能够容许别人打着偃师名义招摇撞骗呢?这绝对不能够忍受啊师父!啊,对了!我想到了,师父,下午时你说过的那些话,虽然我没法立即反驳你,但是,我后来想了又想,觉得多管闲事也没有什么不对,能帮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人生既有缘相见,便该有这份机缘!难道不是吗,师父,我们前不久也才帮了石女啊,难道师父不是这样想………”

“好了好了——”谢衣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为师没有怪你。”轻轻叹了口气,他低声又说:“为师年轻时,亦不是听话之徒,如何能怪你。”

无异听了,喜孜孜地又更靠近他师父一些,差点就要抱上去!但及时忍住:“师父,你再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进?”

谢衣始终凝视着那具偃甲,像在思考些什么。过了片刻才说:“无异,你偃甲机关内引导灵力的通路设计,是否多数仿为师之结构?”

“是的!师父。”

谢衣闭了闭眼,又再张开:“能否将机关改善得更为精细,以减轻对灵力的依赖?”

无异偏着头,道:“果然,我的灵力还是不行啊…”

见他那一副失望的表情,谢衣又说:“就你而言……心脉要能完全复原,尚需一段不短的时日。所以你应在这段期间多想想,是否有其它解决之道,可以减轻自身负担,而为师亦企盼,若将偃术推广普及,减低对术法的要求将是必要的,如此一来,便不得不从设计上下功夫。”谢衣说:“为师希望,你能走出一条与为师不同的道。以你的方式去创出属于你的偃术,你的偃术之途,必定会更胜为师。”

最末那句话说得极为诚挚,话音切切。无异接收到了那份企望,感动却有些惶恐,只能颔首道:“徒儿必当更加努力,只求能不负师父期望!”

他在师父的指点下,略加改造了金刚力士十号,直到自己也终于满意(除却外型)才肯罢休。很快地,那约战的日子即刻到来。

当日擂台上。

“小子,你若是现在求饶,我还可以考虑一下,留你一条小命!”独孤步天如此说道:“年轻人血气过刚,恐怕活不太久啊!”

“阁下很快便知道,本偃师是不是血气过刚,”乐无异笑着,朗声道:“各位乡亲,今日正好趁这个机会,便请大家观赏一下,何谓偃甲!”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偃甲符,支手烧化,召唤出来了金刚力士十号,那大型偃甲木头人在擂台上一现身,立刻引起了周边民众的惊叹。“这东西叫偃甲符,给予不熟咒术的人使用,偃师则是使用咒术来召唤平日存放于某地的偃甲,当然啦,这么大的东西,可没办法随时带着跑,你们说,是吧?”

台下的观众被这年轻小伙子逗得笑出声来。那独孤步天冷哼一声:“小子花招一堆!要战便战,哪来那么多废话!”

“在下偃师乐无异,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乐无异拱手一笑:“哦,对了,待会结束战斗,我便把偃甲拆卸开来,所有的零件机具均可以让在座各位一一检视,这是偃术,绝对不是妖术!”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41 四十一

谢衣来到街坊所指的陈氏大院,赫见陈宅设计相当别致,整体是古朴大器的木造建筑,以上等花梨木及黑檀木建设,木香扑算,只是那气派的大门深锁,门前台阶积累厚灰一层,似已久无人居。果然敲门呼唤许久,无人应声。正当他思索之时,见到邻人一个老妇直勾勾望着他。他趋前问:“请问这里住的可是陈家?可有人在?”

“先生可是外地人?”见谢衣点头,那老妇又开口道:“难怪。这屋子是陈家的没错,可是从来就没住过人。”

“没住过人?”谢衣疑惑不已,他取出绿檀木梳道出自己来意。那老妇听了,幽幽叹息:“阿知……还是走不了啊。”

谢衣道:“在下不久后即将离开此地,无法完成阿知先生遗愿,深感遗憾。不知能将此物交予谁,是否他的家室都在长安?”

“长安?”老妇斥:“长安哪有他的家室!阿知自从六年前还乡后,便未曾离开过江陵,而他这一生,也都未曾娶亲!”

“…………。”

“他既托物予先生你,想你亦是与他有缘份!唉,阿知这个可怜的孩子。你眼前所见这大宅院,原是他为了自己所建,他从小就梦想自己全家人一起,住在一个又宽大又舒服的好地方,就连老身的这间屋子,也是他送给老身的!老身与他从小比邻,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城北区那个小小的巷子里边。等他有能力了,做了官回来了,也没有忘记过老身,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会如此苦命!”老妇人说着便红了眼眶:“这房子他请人开始建造时,他人还在长安当官。如果知道后来会那样,当时说什么也要阻止他回来!”

谢衣不解:“但是,在下听闻张家人说,阿知先生一直在长安当官…”

“张家?呵!”老妇冷哼一声:“那家人眼睛全长在头顶上,他们从来就看不起木工出身的陈家!可怜的阿知,就是被那个矫揉作态的秋姑娘给下了迷药,误了一生!当年,我就劝过阿知,说那姑娘心高气傲,追求她可有苦头吃!但阿知就是不听,还说什么等他成功考取功名回来,张家人一定会接纳他!这孩子多单纯、多老实啊!他们家穷父母又病,他也真有毅力。可那秋姑娘竟一直拒绝他,呵!一心想嫁到富贵人家去,怎会稀罕阿知这个贫户,摆明就是嫌贫爱富!阿知果然争气,一路考取,最后还进了尚书部!事实证明,那秋姑娘不是什么好姑娘,八成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否则怎会被对方给休了?对方不要她,那秋姑娘是被休了才会回到娘家来的啊!”

“…………”听完两边的说法,谢衣不知回些什么好。中间到底还发生过何事,恐怕说也说不清楚了,但这双方歧异……怎会如此之大?

他们所说的明明是同一段过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陈述。

谢衣思索了下,再问:“方才姥姥您说,阿知数年前自长安返回便从未离开,而此处陈家大宅又从未住过人,那么阿知究竟在哪里?”

老妇忍不住拭泪:“那傻孩子!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好好的大宅院不住!又回到儿时旧居,隐姓埋名做起木工来,劝也劝不听!这世上怎有这么傻的人!”

谢衣一震:“儿时住处?可是在城北一处巷道内?”见老妇点头,谢衣又道:“再问姥姥,可晓得阿知是何时往生的?”

老妇叹:“约莫十余日前。老身便是做梦也没想到,阿知竟还比我早去!”

掐指一算,遇见他那日,恰恰是阿知头七之时。

一切已了然。谢衣向那老妪道谢,循着记忆点来到当日那巷道里,见到了阿知渡过余生的地方——

此处不过一狭小平房,位处老巷子的巷尾,周围堆积了一大堆木造器具。他询问了巷口的邻户,才知回乡后的阿知,化名为秋雨,街坊皆唤他雨伯,在此地做为一个木匠生活着,默默地替街坊修缮木器,只收取微薄的分毫费用,有时甚至不收钱。在邻里间相当低调,是个为善不欲人知的木匠伯伯。

“您也是听说雨伯修缮技术很好才来找他的是吧?可惜啊,雨伯走得太突然了,走了好几天之后才被发现的呢!您看,这巷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搬走了,就只剩他孤伶伶的一个人住那儿,劝他搬也不要,可能这里对他而言有特殊感情吧!”巷口的年轻媳妇儿这么说着。

谢衣立在那木屋门前,轻轻一推,那木门便打了开来。放眼望去,尽是满屋子的木制品、木工器具,还有些精巧的木雕玩意儿,这人生活相当简朴,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谢衣拿起一只木雕的鸟儿,细细看着,心道可惜呀可惜,这人手工如此精巧,也会是个做偃师的材料啊!

忽然间,灵机一动。

他想到那个张家姑娘曾说,要到城北来探望一个木匠伯伯,莫非……

他叹息了一声,迅速收起那只木鸟,回到客栈去。



***



无异在城门附近放飞了一只偃甲鸟。

自他灵力恢复以来,每隔几日,他便会向南疆的傅蓉发出传音偃甲鸟,传出想与她见一面的讯息,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未有回音过。傅蓉这姑娘不晓得又跑哪里去,让他的偃甲鸟一直找不到人。唉,说不定,还在追着阿南德巫祝到处跑,他想告诉他们,灵力是可以恢复的,届时阿南德要重返巫祝之位便有望了。

带了几帖药包返回客栈顺便吃个午餐,习惯性地又来到师父门前,敲了敲门。

一进门,见师父又在案桌前琢磨那些偃甲,他有些不高兴,冲向前去:“师父!你别再做了!大夫都说了你需要休息!你再这么做下去,我都要讨厌偃甲了!…”

“呃………”谢衣这会被徒弟抓个正着,似有些难以启齿:“为师明白,会好好休息的。只是…现下有件物品,却是…非做不可……”

“什么东西非做不可?”

他徒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谢衣只好道:“为师想再做一件…简易型的通天之器。这件偃甲可以————”

“不准!”无异诧道:“通天之器?那很耗神的!不准!”

谢衣望着桌上器物若有所思,循着他目光,无异看到了他桌上那把绿檀木梳。

谢衣缓言道:“只是个微小型、简易型的,耗费不了多少灵力,只要让帮助亡灵诉说他未尽之事,未了之愿,让生者得以明白,让这对父女不再有遗憾——为师既然有这能力,便想帮这个忙。”

“师父,你这样不对啊,你自己在外面接了什么案子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自己明明就说不要多管闲事的,可你这样又做了什么……”

“好了,好了…”谢衣尴尬地打断他徒儿叨念:“无异,其实你说的亦没错。见人有困难,而自己有能力却不帮忙,确实难以自处,这点,是为师之妄。为师……愿意认错。”

无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也不是说……说师父错啦………”

谢衣顿了顿,又道:“若你担心工作量,为师可否……请求你的帮忙?”

“务必!”无异一脸飞扬的笑:“就等师父这一句!!”

谢衣笑了。

他叙说了事情的原委,表明自己想做件偃甲送给那张家的女儿。他那热血的徒儿立刻搬了椅子凑近来,挨在他身边便开始干活儿了。不仅如此,他还对设计提出了看法,谢衣原先让木鸟连接着通天之器圆球的设计,便这么被推翻了。他徒儿几番调整,改善了通天之器内部灵栓的大小,打破了圆球的外观,且主张把这偃甲的对象融入木鸟之体内,既不损毁木鸟的原型,又显得更为精巧。

谢衣心里骄傲地望着他这灵敏的徒儿,他徒儿确实有许多灵思巧意,是连自己也望尘莫及的。这孩子的将来一定不可计量,只可惜自己……

谢衣心底抽了一下。每当他想到这件事,心底就酸楚难抑,刻意压制也无用。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

“师父,你刚刚说的,那阿知既然已经从长安回来,又知道张家姑娘是他女儿,都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不相认啊?”

“这便无从得知了。人难免有心结难解,或许阿知亦是近情情却,也说不定。”

“师父,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他徒儿可真直白。“要是我喜欢的人到死都还瞒着我一些事,我肯定不会开心的,我只会觉得心痛!这个阿知和阿秋,摆明了就是没有彼此坦诚过!到死都还遗憾……师父,你觉得,为何人世间会有那么多遗憾?”

“这…………”

“徒儿以为!人的一生就那么短,为何有些话,在世时不能好好表达?”

谢衣低头思索,回道:“并非所有坦白都是好事。有些事,从来都不知道比较好。”

无异啧啧几声:“这奇怪了!师父,能不能接受、是不是为那个人好,要由听的那个人来决定吧!”

谢衣抬起头,徒儿那大无畏的态度有些震撼了他。

“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是凡人的想法?可我们这肉体凡胎,就只活这么一次啊!一生就这么去了,连想说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走了。不过,这事也说不准命长命短,像你们烈山部人,都已经那么长命了,不也还是留下了许多遗憾?唉………”

“…………”谢衣决定转移话题。

“这通天之器的内部结构你也全都知晓了,其内容可大可小,都由你自己控制,将来你亦可自己创造许多衍生物,只是千万记得,窥天之事物毕竟违反常理,不可多做。”

“师父放心!你尽管检验我所做的,徒儿不论做什么,都会给师父你看过的!”

他徒儿那双灿金的眸子凝望着他,那眼神真诚直接、毫无矫饰,被这双全然信赖的眼眸这样望着,谢衣不禁觉得有些耳热,而垂下了眼睛。






楼主:thesunchaser  时间:2020-09-13 14:27:34
谢谢各位小伙伴们的回帖,楼主看得非常开心

楼主:thesunchaser

字数:94859

帖子分类:乐谢

发表时间:2014-07-08 07:45:00

更新时间:2020-09-13 14:2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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