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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枣树开花(原创连载小说)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自序
《沙枣树开花》是作者原创小说,也是一部记录真实生活的故事小说。
我六十年代出生在西北一个小村庄,七十年代中期上小学,除了读书,大部分时间都在放羊。童年是一个人成长中最重要的时期,而我的童年也恰恰生活在美丽的乡村。乡间,田野一望无际,阡陌纵横,田间地头梗畔,绿莹莹,黄灿灿,沉甸甸;村庄,绿树村边围绕,青山绿水,老井石磨风车,柳拂拂,郁葱葱,绿油油;人家,土房低屋矮墙,树木环绕,炊烟缭绕弥漫; 狗吠吠,猪哼哼,鸡咯咯; 院落,篱笆野花围绕,鸡鸣狗吠,牛哞马嘶驴叫,活泛泛,热闹闹,脏兮兮; 溪间,黄河之水流来,泉水叮当,大渠小沟纵横,流潺潺,丁冬冬,水缓缓;土路,行人熙熙攘攘,尘土飞扬,羊肠小道崎岖,路漫漫,道长长,行远远;田园,庄稼野菜青草,桃红李白,莺歌燕舞雀叫,蝶飞飞,蜂嗡嗡,蛙鸣鸣;牧童,阳坡沟渠洼地,倒骑牛背,一枝牧笛吹响,简单单,懒洋洋,闲悠悠 ;农人,头戴草帽赤脚,地里繁忙,播种施肥育苗,汗滴滴,忙碌碌,辛苦苦。这些农村景象,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放羊,五岁时牵家里二头羊,十二岁时拦村里一小群羊,后又在腾格里沙漠牧一大群羊,每天见到最多的是天上的云,日月星辰,地里的五谷庄稼,花鸟草棘,村里巷陌的牲口家禽,茫茫沙漠,只有我一个人,或者几个牧羊汉,可以想象其中的漫长、艰难、困苦和孤独,以及失学带来的无望、无助、无奈,现在回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在原本最好动,最幻想,最做梦,最活跃的年龄,我却整日和羊相伴,生活在沙漠里,寂寞了,看小人书,望空发呆,想说话的时候,只能对羊谈琴。一个人的成长与环境和过程息息相关,少年时代的家庭环境和社会经历往往会对性格起决定作用,而性格又反过来对价值观起决定作用。放羊的时候,我学会了观察羊的温顺善良,感知沙漠的浩瀚壮阔,感受牧羊人的热情厚道,聆听自然的教诲,我总喜欢站在沙丘从高处眺望,世界广阔,众生渺小,躺在沙丘上看天空,原始、荒凉、寂静,生活也是个围城,许多人求学、工作、创业往大城市挤,又有很多人对都市文明产生厌恶的情绪,纠结、冲撞、矛盾着。在我们那个穷山村,守着一亩三分地,却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理想生活,大人辛苦劳作,娃娃学习,而我没有希望和出头之日,其他人又在斗争中压制别人,排挤他人,祸害同类,又为了什么?我特别羡慕那天上的云,渠里的水,自由自在、无形无常、无拘无束、无名无有,也喜欢那些动物,无心无思,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生与死,只是一个物质的转换,从来没有眼耳鼻舌身意带来的心识和思想的苦恼、嗔恨、怨憎和不平,我一度觉得,牧羊人是世界上最好的职业,以至于后来我不愿意复学,在以后的学习、工作遇到困难时,我一是喜欢到草原去看羊,二是回故乡看那牛马骡羊,鸡鸭猪狗的田园氛围,如果可以的话,没有和亲人,没有社会关系的羁绊,没有肉身衣食住行的拘束,我愿意放一辈子羊,完全可以这样静静的呆下去。后来,虽然进了城,并且在城里生活了几十年,这些年目睹身边的人,一天天,一个个,异化或者同化为一心只为吃饭、挣钱、睡觉的肉质工具,我不知道是可悲,还是侥幸。在最原始的那份朴素的感情里,沉淀在灵魂里的精神支撑,永远是过去那些乡村生活,尤其是牧羊那一时期。在城里生活久了,物质的丰富,便利的条件,生活的奢侈,超越农村,可我把自己拘于钢筋水泥筑成的小方格里,如同陷在麦草方格扎在沙里的小草,方寸之地,缺失自由,机械麻痹、心里干旱,灵魂羁绊,手脚束缚,老这么窝着,内心太过于平静了,各种制度、规章、细节使灵魂的微末充斥着所有生活细节,没有了新鲜和好奇,日日夜夜不可遏抑地,想逃出这个篱笆圈,逃出这个牢笼,来激荡起心里的死水一潭,想象着牧羊的天地,游目骋怀,洗净心中沉积的污垢尘埃,顿悟清新惬意无限,在沙漠待久了,又生出缥渺而无人烟的虚无之感,回归尘世,平平淡淡,但一切却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有着一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胸襟,心中一缕情思也便能俯仰无怨无悔



天地间,让自己的躯体和灵魂不能各自孤独地驻足一方,因为生命的整体是物质与精神,即虚实互补的通透人生。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目录




第一章 失学
第二章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
第三章 拦羊
第四章 发配去沙漠
第五章 瘸腿婆
第六章 眯眼子之死
第七章 初识牧羊人
第八章 沙枣林中的驻地
第九章 一个女人和六个男人的故事
第十章 歪嘴偷情
第十一章 我成了牧羊人
第十二章 打狐狸
第十三章 穷乐活
第十四章 那达慕会
第十五章 蛇狼遇故人
第十六章 适应沙漠生活
第十七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十八章 祭奠眯眼子
第十九章 初遇沙尘暴

第二十章 羊的世界
第二十一章 畜牧打草
第二十二章 骚动
第二十三章 雨天采蘑菇
第二十四章 一撮毛祸害瘸腿婆
第二十五章 瘸腿婆回了沙坡头
第二十六章 家里不省心
第二十七章 思念家乡
第二十八章 打猎
第二十九章 苦命人
第三十章 苦中作乐
第三十一章 沙尘暴遇险
第三十二章 秋天的悲凉
第三十三章 草原客人
第三十四章 好汉提当年勇
第三十五章 严寒中生产
第三十六章 复学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第一章 失学
小学毕业前两周,升学初中的红榜名单出来了,没有我的名字, 而在另一面墙上,毛笔手写的红榜学习成绩单上,我位列第三,这么强烈的反差,极具嘲讽之意。
我一个人坐在学校操场的土围墙边上,掩在一颗大树后面,害怕被正在上课的同学看见我的狼狈样子。我心情沮丧,目光呆滞,耷拉着脑袋,心事重重,企盼着一个上学的希望。一只乌鸦和几只麻雀停在这棵老榆树的枝头跳跃,阳光被无数片树叶扯成斑点,洒在我的面前,与我恍恍惚惚的心情一样交织着,乌鸦“呱呱”的叫声凄凉地刮擦着我的耳膜,那只缺德讨厌的鸟还拉了一泡白中夹黑的稀屎,滴在我裤角上,像一枚沾上煤灰镍币落在尘埃里,按照农村迷信的说法,乌鸦叫,屎沾身,都是不吉利的,我最近越来越迷信,我捡起一块土坷垃向乌鸦扔去,我心里祷告,若是打中了,我就能复学,打不中,我就失学,或者从口袋掏出一小把供我做早餐的豆子,是双数就行,单数就不行,可想而知,乌鸦没打中,豆子也是单数,我快绝望了。七月的天气又热又燥,包裹着、舔着我的周身,而我的心荒凉,向外透着难以忍受的冰凉,那棵树伸长了枝桠触摸着寂寞的空气,仿佛要抓什么入怀又徒劳一场;搞不清楚这样的季节为何如此残酷,更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情,太阳明亮而又刺眼,而我感觉周边都是灰暗的,没有生机的,毫无兴趣,只是那多余的热让我浑身上下汗津津的滑腻,就像有无数条小虫在皮肤上爬,在心里抓痒痒。一阵连着一阵的厌烦从心头升起,我不时扭过头去,焦急地看学校领导和驻校贫下中农代表陈大的办公室里,我父母提着一篮鸡蛋去求情,进去己有一节课时间,我熬了好像好久好久,随着下课铃声,学生们呼啦啦啦冲出教室,到操场上踢毽子、滚铁环、跳绳,叽叽喳喳地乱轰轰地热闹起来,当中有我过去的同班同学,也有和我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同村孩子,我像个贼一样,怕被人看见,慌忙躲闪到一处没人的旮旯犄角。上课铃声响了,他们慢悠悠地回到各自的教室,我又磨磨蹭蹭到树后面,隔着窗玻璃,隐约看见那位向来喜欢装腔作势的陈大正如大人物那样,眼望前方,挥着手,正讲着革命形势和大道理,而我的父母则恭恭敬敬地站在对面,卑微地哈腰点头,好像汉奸翻译面对皇军主子的那幅狗腿子样。我知道,父母是在求情,为了我能上学放下老脸,卑躬讨好,苦苦哀求。但在那一刻,他们身上所体现出的卑微却让我心中的厌烦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愤怒,我朝着地上吐出了一口唾沫,恨恨地咕噜着“谁让你爹当地主?谁让我出生在这样的家里”。藏在那片碎裂阳光照耀不到的树阴下,我开始胡思乱想,干脆逃走,扒火车,去一个没有人迹的深山老林,或者一组有娃娃的乞丐队伍里,或者学一种法术,隐身让人看不见……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成了一个只能看着阳光,隐身于黑暗之中的人。我脑子里正在大白天梦游和想入非非时,我父母出来了,继父垂头丧气,母亲泪流满面,我已知道结果了,我不能上学了,学校不要我,原因是我家是地主成分。在我之前,我继父生的俩个娃,所谓的我的哥哥,也遭受了同样的经历和命运,不同的是,他俩从上学第一天起,就好像知道这个结局,混日子,熬到这一天,心安理得地离开学校,而我却不开窍,认真学习,是个排名在前的好学生,没有思想准备,这个结局,是对我无情的嘲讽和打击。我知道,从此,我的学生时代和幸福将终结,我只是个小学生,不能升初中,社会上又多了一个半文盲,苦难和厄运即将开始。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走,人怎么都能活,这书我们不念了”。我被母亲粗糙的手抓着,顺势出了学校的大门,母亲的脸上透着一股悲哀、凄凉、屈辱和坚毅。父亲在后面低着头,无声地表示着无奈。母亲走出学校,流着泪哭了,我甩开母亲的手,倔强而又无声地表示着对这个地主家庭给我带来的屈辱的不服和无奈,闷着头,愤怒地一气跑回了家。我无力抗争,只有憋屈,我不服气,却又很无奈,我想出走,却没有收留我的地方。
我家住的是农村常见的土坯房,顶子是椽木结构,院墙里稀稀落落长着杨树、柳树。迎风叶子哗啦啦地响着,靠东墙有猪圈鸡舍狗棚,西边堆着高高的麦柴垛,厨房的房梁和顶棚已被烟熏火燎的黑乎乎的,随着摆放着的水缸、砧板、案板、一口黑铁锅架在土炉子上,周边是盆罐碗筷,乱而全,远远的听着牛“哞”声,四眼狗己摇晃着尾巴,向我奔来,上蹿下跳,骚情地围着我讨好撒欢,我厌恶地踢了它一脚,它“嗷嗷”叫着闪开,惊恐地边跑边不时回头望着我,它也疑惑或者不解,平时它跑来,我会抱着它的狗头依偎,抚摸和喜欢它,今天它还是一如既往的摇尾乞怜,怎么招来我的脚踢。它当然不知道,我很烦恼,还没有发泄出来呢?而且,我又不敢对社会、学校和大人发泄,甚至不知道谁欺负了我,该向谁讨要个说法,主持个公道,给个天理。我只能凭我的小本事去欺侮猪狗鸡羊了。
我们家的房子座落在村子最南头,一条土路从门前直通学校和集市街道,这是我和同村孩子汇合后一齐来往学校的欢乐小路,现在我要躲开了,每当有人路过和学生上学回家,我赶忙回到屋子里,趴在窗户上偷偷看他们,没人了,我蹲在高高的柴禾垛上,呆望着学校发愣,不听使唤的泪水,随着鼻涕流下来。我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躲着我唉声叹气,今天领着我到学校,丢人败兴一趟。
得了,学我哥吧,天生是农民的命,认了。我在院子里,默默地收拾着铁锹、锄头、镰刀、榔头、耙子、赶牛的鞭子,拾掇了半天,拢了一大堆,生产队还未通知我出工劳动,我才十二岁,也不知应当把我归到哪一类劳动力组,又能干些什么呢? 这个夏天的放学时间,我们一群孩子每人牵一两头生产队的马、驴、骡或牛,到荒坡、草地、水渠、田埂放牧,牲畜们头低在草丛中,吃的噌噌有声。放牧的间隙和空档,也是我们孩童集体生活的大好时机,将它们圈在荒坡后,我们在田间地头树下,玩“狼吃娃”的石头棋,玩骰子,肚子饿了,下渠摸鱼,池塘边找鸟蛋,地里拔萝卜,挖土豆,摘豆子,捡几枝柴火,用土垒做个灶口,烧烤捂煮,不干不净,带着泥土的湿气,植物新鲜的清香,随意下肚,生在农村,活在自然,玩在田园。没想到,我的少年快乐生活这么快就结束了。
但是我还留恋着这样的生活,我拿起镰刀,背着背篓,沿着放牧的路线去割草,满沟渠里长满了稻草,芦苇,狗尾巴草,牛筋草,一会儿割满了一篓,我没有走,静静的望着这熟悉的地方想心事,蚊虫咬了我一身疙瘩,我也懒得去轰赶,咬吧、叮吧,你能把老子咬死才好呢,时间漫长地走着,我的心悠悠地飘着,没有希望、未来和归处。直到庄子上炊烟飘起,父母喊我,才懒洋洋地往回走,身上好像没了骨头,力量没有了支撑,软垮垮的,武大郎捉奸——有气无力。
娘知道我心情不好,晚饭的酸菜土豆拌面条里,多加了些嫩豆子,还窝了一个鸡蛋,我无声地吃着,当夹起鸡蛋时,这个小小的温暖,是感动、憋屈、郁闷、还是别的复杂心情,触发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父亲点了一锅烟,坐在炕前的小凳子上,闷声狠狠地吸着,咳嗽声比平时更大更长。爷爷吓得一声都不敢吭,躲在墙角里,抱着头,不停地说“我咋还不死吗?我祸害死这个家了”。每当家里因成分高影响分粮、上学、分工,挨批斗时,他都是这样,他在生产队接受劳动改造,规规矩矩,服服帖帖,夹着尾巴,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在家里,也没有他说话的份,他己被地主的高帽子,远动打击,社会歧视,人人喊打,还有他本人的自责、自卑彻底压垮了。父亲抽完三袋烟,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时,母亲己收拾完锅灶,俩人好像早已商量好了似的,一起给我说了个放羊的决定。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第二章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
这天下午,当父母看着我在放牧的沟畔割草时,知道我还恋着放牧,也明白我身单力薄的只能干这个,于是找了生产队长,村里同意把各家各户的羊拢在一起,让我放了,到傍晚,父亲就做好了放羊的铲子和皮鞭。其实,那时割资本主义尾巴,一户只能养一到二只羊,有些家穷得连一只羊也买不起,全队三十多户人家只凑齐十六只羊。过去由张五爷放,现在交给我了,第二天早上,我为了避开上学的同学,怕被他们看着,耻笑,不好意思,我早起,带了铲子和皮鞭,去赶羊。羊集中在生产队饲养场的茅草棚里,看到我这个陌生人拿着鞭子,它们迅速地挤在一堆里,骚动搅拌起一股羊粪的腐臭气味,我下意识地煽动鼻翼,嫌恶地吐着唾沫,羊靠在一起怯懦地打量我,我也看着它们,一共九只大母羊,七只小羊。我问饲养员“怎么全是母羊,没有骚胡”,他回答“家家都养的是母羊,为下羊羔繁殖卖钱,没有羯羊和骚胡,养这些个费草费料,若不办育种场,是赔钱货,这些家伙有两只以上,就麻烦了,一个槽里拴不了两个叫驴,一个小羊群里拢不住两只骚胡,打斗闹事,就不好管了”。他还管着队里的牛马驴骡,忙着去给牲口拌料喂水,顾不上我的小事。
放羊我并不陌生,七八十年代,家家都养猪和羊以及鸡,指望着年低杀猪吃肉,羊毛纺线织衣,鸡屁股的鸡蛋,换来日常的油盐酱醋,这个副业给家里带来生活的希望,可是大人每天日出就随着生产队上工的号子到田间地头劳作,日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还要做饭让一家老老小小填饱肚子,有时还要在生产队学习革命形势,开批斗会,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因此,挑水、割草、赶羊、喂猪、养鸡,这些细碎的家务活计,就落在小孩子身上,于是,学校从小学到初中,都是早晨7点开学,中午一点放学,让孩子回家,养猪喂羊,并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我们过的是半学半农的生活。我五岁就开始干这些家务活,7岁上学后,每天中午放学时,已吃的早餐过了6小时,食物早已消化的无影无踪,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下课铃声还未响,心思早已跑了,放学后一路小跑着回家,狼吞虎咽的填饱肚子,就去挑水、喂猪、赶羊,鸡是不用管的,散养在院子里,随地创食。忙完这些,我们同村一起改学的娃娃们,每人背个大背篓,手持镰刀,到村外的田埂、沟渠、田畔、荒野里割草。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收获。开春,青黄不接,吃了一冬腌酸菜,冻土豆,胡萝卜的人,馋着生产队地里苜蓿,灰灰菜,说是割草,还不如说是虎口夺食,偷菜,小孩们与看地的大人玩着小偷警察的游戏,东边追,西边撵,南征北战,抓上几把,拿回家给奶奶或正在做饭的妈妈,下在清汤寡水的锅里,给面条配菜,吃起来非常可口,有青菜的甜香。夏天,满沟渠里长满了稻草,芦苇,狗尾巴草,牛筋草,稗子等草长得高大旺盛,牲口放牧时吃了一茬又长一茬,割草几天后又长的齐刷刷的,一会儿就能割满背篼,拿回来喂羊,剩余的交生产队喂牛、骡、马,可换得工分,猪不太喜欢吃这些草,要拌上米糠才能哄得过去,猪最喜欢吃的是猪耳朵菜,灰灰菜、苦苦菜等肥胖有甜味的青菜。这些菜,人也可以吃,这些菜小而少,长在田埂地畔要挑拣,需半天功夫,才能挖满一篼,庄子附近的早被人挖完了,要到大渠沟或近山的崖上去寻。秋天,是收获粮食的季节,也是打草的季节,草叶金黄带着籽,最容易让家畜上膘,小孩割草,大人也打草。
同村的孩子从九岁开始,不仅要喂养自家的猪羊,又添一项新的活计,每天三点钟到生产队的饲养场,牵一头马或牛骡驴,到田梗水渠荒地放牧,所以说,我们的劳动启蒙教育是从放牧开始的。
我也了解牲畜们吃草的习性。牛嘴宽牙粗舌头长,大嘴一张,横竖舌头一卷,鬼子扫荡似的,干脆彻底。马嘴尖挑食,步伐快,专挑长得高的好草,爱干净,挑刺,而且性子急和倔,挣脱着僵绳自己走,不听娃娃使唤,放牧娃跟在这些大牲口屁股后面一直小跑着。羊就象个爱美的大姑娘,抿着樱桃小口,细嚼慢咽,挪动慢,吃的慢,性子温温柔柔的。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我父亲是兽医,知道羊爱干净,饮水要清洁,规定我每天下午放学后必须给羊饮水,要洗净脸盆端水,看着它们喝完了水再喂猪,可羊饮水太慢,我没有耐性熬时间,我总是把脸盆撂在圈门口便出去割草和找小朋友玩,问题就来了,羊在争抢时脸盆翻了,或狗和猪去抢,没有羊的份儿,羊总是干渴着,围着晚上回家的大人,可怜的“咩咩”直叫,诉说着被虐待的委屈,好长时间都不上膘,后来父母发现了问题,我的屁股也挨了柳条抽打,鞭策的红色印记肿胀了好几天,麻疼了一阵子。我心里想,让羊长得快,上膘还不容易,我让它们吃肉,在割草时,我捞了许多蝌蚪和小癞蛤蟆,卷在草里喂羊吃,没想到竞惹下麻烦,羊拉肚子,不吃草了,我父亲虽然是兽医,却诊断不出我的鬼点子导致的奇葩病,看着羊一天天消瘦下去,束手无策,我们家养羊是不成功的。这些家伙耽误我的时间不说,也与我虎口夺食,让我没的吃,经常挨饿,父母每天八点左右出工,为了让我上学中午回来吃点热饭和防止面食结团,就将擀好的面晾在案板上,洗净切好的菜放在灶台,我放学回来后自己烧水下面,我在忙乎中稍不注意,鸡羊狗就会窜进来,将一团面叨走,演变到后来,竟然暴力抢夺,我开门的一瞬间,它们争抢着一拥而入,我幼小的身体挡不住它们的勇猛直闯,眼睁睁看着我的饭食被夺走,直到我长到十岁时,才驾驭了它们,我拦羊时,指东就是东,它们绝不敢往西撒丫子,左右两家邻舍,也将羊交给我拦着,交换条件是年底割两斤羊肉给我们家。
我从童年拦羊、割草,与羊为伍,与羊较量,发展到驾驭放好几只羊,我成长为少年了。
小时候放羊,也闹过不少笑话。秋收后,地里没了庄稼,各家的羊和猪全部在田野里放养,与生产队的牛马骡驴混在一起,成了动物世界,秋草带籽,营养好,牲口和家畜们上膘快,精力旺盛,放牧的小孩们聚在一起玩耍打斗,牲畜也聚在一起追逐打斗,有一天,羊群里又骚动起来,二狗子家的骚胡紧追着石头家的母羊不放,还往它身上趴。小孩们都不知道咋回事,还以为是羊在打架,二狗子以为自家的羊厉害,为此洋洋得意,石头以为那骚胡欺侮自家的羊 ,就愤愤不平地骂道:"你妈的X,你家羊欺负我家羊了。张五爷的孙女儿翠芳年龄大,红着脸告诉他俩说:“羊跑羔呢。”可石头还是不懂,就追着那打那骚胡,不让它欺负他家的羊。二狗子不乐意了,追上去拉石头,说是迟那时快,那骚胡正在发情期,性情烈,见有小孩挡它,攒助劲迎头撞倒石头,骚胡长着粗大的犄角,又肥又壮的,顶得石头翻了两个跟头,揉揉腰刚起来,那骚胡又是猛地一撞,他又被重重的碰倒了,好一会缓不过气来。眼睁地看那骚胡追上他家羊,猛地立起在趴地爬上他家羊背耷拉着两颗大羊蛋抖屁股呢,石头忍着疼顽强地爬起来,追过去朝着骚胡甩了一鞭子,骚胡却不理他,继续欺侮他家的羊,二狗子不乐意了,跑过去报复似的对石头家的母羊也是一鞭子,俩人你一鞭我一鞭,互相打着对方家的羊,可那俩个羊却稳稳地站着,一动不动,石头急了上去就是一脚,正好踹到了骚胡的屁股上,可那骚胡屁股抖的更欢了。石头只好揪着骚胡尾巴往下拽,非要把它从自家羊身上揪下来。骚胡正在兴头上,趴在母羊屁股上匆匆地抖动着大屁股,不满地叫了起来。二狗子认为石头把自家羊弄疼了,也急了上去一把拉下石头,俩人打了起来。
下午回到家,石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爹问和谁打架了,石头伤心地嘴一咧哭了,委曲地诉说二狗子家的羊欺侮我们家的羊,爬在我们家的羊身上又冲又撞又抖动,我打它不下来,拉他不下来,二狗子就打了我。他爹一听,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石头楞了,哭的更委曲了,他爹才骂骂咧咧地训斥道:“正是羊跑羔的时候,去那里找骚胡,求配种站打羔还花钱呢?这么好的事,不花钱的骚胡自己跑羔多好的事。你个愣货,若是耽搁了羊跑羔,今年冬天连一个羊羔也没有。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石头还倔强地说:“它欺负我家羊。”他爹气哼哼地说:“不欺负咋有羊羔。”石头不相信地辩解说:“那非得它欺负我家羊啊!为什么不让我家羊欺侮他家羊。” 他爹气的不知道说啥,恨恨地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傻小子。"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第三章 拦羊
我成了村里的放羊娃,它们从各家送来,合成一群,互相也不熟悉气味,相互闻着、嗅着、拥挤摩擦着,羊太胆小,见了生人和走到不熟悉的环境,合群的习性使它们尽量往中间挤,一群羊在骚动中,找着自己的地位、排序和位置。
出了门,朝阳落在羊背上,把绵软的白毛照得亮晶晶花里胡哨的,羊身上还沾着干草碎屑羊粪蛋,脏兮兮的,这些羊在我这个陌生人的鞭子下,怯懦得很,胆小惊恐,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我稍微一扬鞭,它们就吓得颠跑起来,忙不迭撇开身子躲避,一群母羊也没个骚胡头羊带队,任由我挥着鞭子指引方向,我的职责很简单,防止羊跑散丢失,防止羊跳坎摔伤或下水过涧遭水淹,防止羊偷吃庄稼菜蔬。
一路上有村上的人到地里干活,唧唧喳喳地说着话,陈二看到我赶羊,就当着大家的面大声嚷嚷着:“这地主崽子不上学了?成了放羊娃了。”大家都朝我看,我又气又急又羞,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老跟我们家作对的王祥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地跟着陈二大声嚷嚷说:“听说这娃爱学习,考试成绩不错吗?好好放羊,将来我们贪下中农推荐你上工农兵大学。""哟!他又不是工农兵,想得美。"听着这些羞辱和讥讽的话,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来。妇女队长崔贵英骂道:"闭上你们的X嘴,还是个大人吗?你个长辈说话吗?人心都让狗叨走了。"说着走过来,用手抹去我的眼泪。温柔关心地说:"孩子,不要听他们瞎咧咧,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该干啥干啥。"我借着这个话,匆忙赶羊走开。
今天第一天,我带了我们家的四眼狗,出了村庄,我想把羊赶到离村稍远的二道湖荒野滩,那里空旷,离庄稼地隔着一条渠,好拦着,羊走路跟牛和马不一样,它们一边走一边啃扯路边田梗旁的小草,小碎步飞快地踩着,扬起一路趟土,还扬着尾巴,拉下一路羊粪蛋蛋,释放着臭气。这是我第一次拦羊,心里没底,有惊慌、茫然、害怕、担心,如果不是因为早年失学,或是因为被学校退了,我应当有劳动的光荣,第一次承担任务的自豪,成长的欣喜,而经历了刚才的一幕,我却总是羞于见人,碰到熟人躲躲闪闪,好像我做错了什么,我心里有愧似的,我特敏感别人问我“怎么不上学了?干什么去呀?”之类的话,我无法回答,在那个年代,我回答我爷是地主,所以学校不要我了,这很难开口,羞于启齿,这顶帽子与地富反坏右的标签一样,甚至不如流氓和小偷。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在乡间土路上,原来担心羊不听话怎么办?羊跑散了怎么办?遇到岔路怎么走?不好好吃草饿不饿,吃了毒草会不会死,不肯回家怎么办?其实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它们一上路就很听话。没有了骚胡,一群羊没有了领头羊,开始有点乱,走了一会,一只大的母羊走在了前面,其它羊就默认了它的领导地位,那只大母羊在没有对手挑战的威胁,动物的本能确定了它的职责,那只羊走在最前面,昂扬着头看路,不时回头看我的指令和意图,不停地用鼻子嗅着,寻找草的方向,遇到田梗、渠畔沟坎,它会驻足判断,然后小心翼翼通过。头羊叫着,像是号令,众多的羊跟在后面,像整齐的队伍,有条不紊,蹄子踩在土路上,一溜黄土和蹄印,小羊羔更胆小,一刻不离地跟在大母羊面股后面,低着头,不辨方向,偶尔撒欢跳跃蹦跶几下。
牲畜与人一样,民以食为天,牲畜也以食为天,人以粮食和蔬菜为主,食肉为辅,牲畜是食草动物,但谷料对它们来讲就相当于人吃肉一样,味道更好更有营养价值。村庄的水沟两边,是平展展,一望无际的田野,小麦金黄,饱满的谷粒实散发着清香,快收割了,套种的二茬玉米、高梁超过麦子矗立着,水稻叶绿莹莹的,羊偷吃后,就像人吃了山珍海味的美食,会上瘾,一不留意,就有好吃的家伙,三蹦两跳地跑进去,逮住玉米苗儿、谷子或菜猛吃几口,能逮着多少吃多少,待人发现的时候,一颗土块砸来,这乱跑的害群之羊就赶紧从地里跳出来,临扭头时刁一口粮草,边往回跑边嘴里还不停地嚼着。
出了村庄,过了农田,沟渠边有了杂草,羊开始低头吃草,不听使唤,乱了方向和队形,我一边扬鞭吆喝,一边赶头羊,那头羊也不理解我的意思,茫然四顾,四眼狗也不明白我的意思,围着羊群瞎转圈,吓得羊往队伍中间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走走停停,费了些周折,太阳已升到很高,才到二道湖。这里是野地,碱性大,不能用做耕地,因此它荒芜着,长着蒿草和狼牙刺,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草,而靠水洼的地方,长着几簇芦苇,白发式的穗子迎风摇曳,很漂亮。水洼子四周,有荒滩,中间有一条水渠,水很浊,泛着黄泥汤,水沟两侧,荒坡还泛着白色的盐碱,粮食长不好,草也粗壮矮小很多,没有稗草、灰灰菜、猪耳朵、蒲公英,多是蒿草、芨芨和小红柳、桔梗等,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野黄花。有了湖,其实是个小沼泽水洼子,水不及膝,也不相连,不成方圆,有风吹,感觉凉气扑面,四五棵不成材的歪脖子树上,筑着几窝鸟巢,羊的到来,打扰了它们的领地和清静,不停喊着叫着。
初来乍到,在一个新的环境,羊开始都会驻足观察,不知道这里是否安全,没有熟悉的气味,没有骚胡的保卫,不知道这里的水草是否适合自己的胃口,而我这个“拦羊人”的气味对它们也很陌生,是干什么的,会不会伤害它们,还有那讨厌的狗,围着它们转,狗仗人势,狗眼看羊低,以强凌弱,动不动吹胡子瞪眼,露出长长的尖牙利齿,让它们战战兢兢,慌恐不安,还有那水洼子,那么大一片,羊都是害怕的,踌躇不前。在尚未找到归属感的地方,它们不敢做出什么轻易的举动,也不敢走得太散,甚至不敢弄出太大声响,头羊走到哪,羊群跟到哪,过一会才能进入状态,不紧不慢地吃着,看着。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那头母羊不如骚胡大胆,也不逞强斗狠,整整一个上午都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安安静静地慢步挪动,吃着,怯愣愣的,隔好长一段时间才抬头向我叫几声,看看同伴是否走远。四眼狗像个巡城的将军,虽没有牧羊犬的机灵,却也明白点动静,不时小跑着围羊群转几圈,高扬着狗头,急速地甩着尾巴,作扑咬状,吠几声,抖着自己的威风,耍几下狗性,羊就会往一起挤一挤,停下来吃草,惊恐地望着狗。旷野水洼中只有我一个人,细微的风吹动身后的茅草,被羊惊吓的野兔没命奔跑,还有野鸡,不知道它们藏在哪里,只能听见它们咯咯的叫声,有离得近的,在我不经意的时候,从身边的草丛飞起来,大声叫着,飞到更远处的草丛。草丛中偶尔惊起一只鸟扑通通飞起来,或者一个蚱蜢跳出来,羊也会惊的骚动一下,难怪人们形容一个人胆小温顺,就说他像羊一样,仔细看,羊的双眼一直温柔,没有凶狠,狡诈,也不会贼溜溜的,羊除了吃草,不吃任何动物,吃素的都是善良恭顺温柔的,它们也没有学会扑、咬、斗、狠、跳跃、捕猎的能力,就是个安分吃草的肉球,生为吃草,死为别人吃它,白天的工作是吃,晚上的反刍还是吃,生为长肉,死为奉献肉,羊的叫声里,也是低频温柔的音,没有威胁、咆哮、尖叫,也只会一个词“咩咩”好像一直在叫妈,让人听着怯懦、弱小、爱怜。小羊羔还保留着小动物的野性,像小孩样,蹦蹦跳跳、撒欢,吃奶,幼稚乖巧,动作笨拙可爱。
我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隔三差五扬几下鞭子,鞭梢在空气中爆着“啪啪”的脆响,其实完全用不着,刚出来的羊,一个个全是胆小鬼,老实得很,挤作一团,不乱跑。我闲着没事,听着知了和鸟们的叫声,打开一本看了无数遍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连环画看了起来,一个人坐在高坡坎上,看着看着就胡思乱想。大人经常给我说些鬼狐的故事,他们说的那些故事大多发生在二道湖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在蒿草茂密的草丛里面住着一只狐狸精,牛马骡羊一到那儿,就会骚动乱跑,很多年前,村里一个老太太因媳妇不孝到这儿在榆树上上吊死了,还有几个身体不好的女人,在这里遇到鬼魂附体,说着不是本人的话,传达着死去人的不了之事,要求送寒衣,烧纸钱……这样越想,心里越发紧,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发也像竖起来一样。而羊们却还是一幅事不关己,懒得理睬的样子,低头自顾自地吃草,它们的嘴巴飞快地掠过青草,决不放过任何一根新鲜可口的青草。我歇歇身子,做些其他的事情或是躺在柔软的草上,由着心性胡思乱想。我紧紧地抱着四眼的狗头,缓解恐惧和害怕。可四眼狗天性不老实,乱动爱跑,他挣脱我,在田野里绕圈奔跑,不一会,它在水里捉鱼,引起我的兴趣,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它沿着水洼子团团转,嗅气,盯梢,追踪,捕捉,每个动作都活灵活现,顽皮可爱,十有八九都徒劳无功,功夫不负有心狗,偶尔一两次,叼上鱼后,跑我跟前表功显能,可我手伸去接,它却紧咬不放,我试图从它狗嘴里夺下鱼,他瞪着眼睛,一丝都不松口,好像虎口夺食似的。这引起我参与玩游戏的兴趣,我利用它的愚蠢,故意逗弄它,四眼有时也会很愚蠢,表现得憨态可掬,很笨拙,我在他尾巴上拴上一朵花,他会掉着脑袋想甩掉他,在原地转圈,一会晕头转向,坐在地上沮丧地看着它的主人,委曲地低呜着,遇到纷飞的蝴蝶,它会跟去追逐,吠吼叫嚣,徒手无劳,扫兴而归。夏天,是小精灵的世界,蝴蝶翩翩,蜜蜂嗡嗡,蜻蜓点水,知了蝉鸣,蚊虫肆虐,蛙鸣鼓叫,活跃生动,忙忙碌碌。狗跑远了,我就捉虫子斗弄、逮蜻蜓玩,蜻蜓身上沾了洼子里的水或湿气,像停机坪上的直升机一样,趴在草尖上,阳光照着它们透明的蝉翼,一动不动,像南墙根底下晒着太阳的老头,慵懒,毫无生气。我悄悄爬过去,用指头轻轻捏住它的翅膀,它会轻轻的抖动一下,不怎么挣扎,一只捉走了,其他照样排着队,静候你的检阅,手到捏来,比羔羊温顺,有时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画在纸上的虫子,一动不动,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死亡,视死如归,等着你一网打尽,也不飞走一只,太阳暖和明亮时,蜻蜓是灵动的,它会像燕子掠水一样,在水上走动,跳跃,在草丛地里飞,在树枝上,植物头上驻足,跳舞,我会蹑手蹑脚,像狩猎一样,屏心静气,魔手悄悄伸过去,在即将触到时,蜻蜓会突然飞走,我一次一次地失望。玩累了,我或坐或卧,静下来也会想,或者无聊地自问自答,蝴蝶穿着花衣,打扮着自然,装点着生活。蜜蜂勤劳,传花授粉,酿蜜制糖,只取其味,不伤花草,鸟儿歌唱,鹊儿报喜。我不知道知了一天到晚叫着什么,贡献什么,蚊虫吸血咬人,更是讨厌。唯有蜻蜓,能给小孩带来乐趣生机。蜻蜓和蝴蝶一样,也许和人一样,喜欢阳光,喜欢雨后清净的天地,湿润的空气,温暖的太阳,是和善、美丽的。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不上学,没有作业,没有人给我描绘未来的理想,前途、事业、无忧、无知、无畏、无虑、也挺好的,就是一个人无聊,寂寞的人恐慌,发呆,忧愁。渴望着有个玩伴,有几个小朋友在一起多好,总盼着日头早点落下去,回家吃饭。
这么好的草场,羊若专心吃草,到下午就吃饱了。可是这群胆小鬼,东张西望,吃草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慢,太阳快落下的时候,才勉强吃饱。我赶它们回来家,羊还恋着草,慢腾腾的不愿意走。我把鞭子甩的啪啪响,四眼狗也很会领会我的意思,冲着羊狂吠扑咬。羊终于上了道,一边走一边啃食路边的草,费了些周折,很晚才到家。
我回家后,父母关切地问我怎么样?我情绪还没调节好,懒得回答,回了句“好着呢”,就埋头看书去了。
从那天开始,我做了队上有史以来最小的放羊娃,十二岁的我整天赶着一群羊在荒滩和野地里放。
二三天功夫,它们已熟悉了我,越来越乖,除了那几只小羊窜来窜去,其它羊出了村,已习惯了顺着有草的沟畔、田梗、渠道、荒地、野滩走。到了草场,远离田地和庄稼,羊们也就没有偷吃庄稼的贼心,羊安静地低头吃草,顺着水洼水沟边,寻找水嫩的草,一群羊啃着嚼着,我听见割草一样的咔嚓声。
仔细观察,放羊并不费多少力气,羊温顺柔弱,一根筋,只为那一片青草,羊吃东西非常认真,走得慢,仔细看,"呲牙咧嘴"地用唇抓草撕扯,一片一片叶子摘,吃得慢,还要回味,反刍倒嚼,细嚼慢咽。吃饱了,卧在那儿,很少来回走动。只有那些小羊,还精力旺盛,不知疲倦地撒欢玩耍,或者用头使劲撞击母羊奶头,撞得母羊直打趔趄,而那只母羊,爱怜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孩子,羊羔显然还处在懵懂无知的阶段,只顾自己贪婪吃奶,丝毫不管母亲的死活。
羊吃饱了,回去也顺当,又熟悉路,不再贪恋路边的杂草,很快就到家了。
我通过几天的牧羊总结到,世上大部分事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的恰恰相反,看着很难,做起来却很轻松,拦羊就很轻松,是高智慧的人对最温柔低能动物的训化饲养,一个“拦”字形象地概括了这一行为,谈不上管理、训养。一般来说,走在最前头的羊有责任感,总是在领会拦羊人的意图,照顾羊群,不会惹事生非,管好头羊,就“拦”好了一半。领头羊有责任感,抬头看路,鼻子嗅草味,还观察牧羊人的意图,配合着牧羊人的行为和指示,经常捣乱的羊会走在队伍中间,用头拱前面的羊,最滑头的走在后边,东张西望,掉队搞个小动作。
放羊第五天是周未,估计会有同学到这里来放牧,我不愿意被他们看到,被他们取笑。我换了个地方,来到村西头的大渠畔。上午,羊很安静,空闲下来,我找个平展干净的地方躺下来,头枕草地,一边看天上斑驳迷离的云,一边用耳朵听它们像蚕一样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我就想,村子里那么多人,那么多鸡鸭猪羊,那么多牛马驴骡,都是泥腿子,土里刨食,各活各的,各吃各的,人在地里用锄头刨着,鸡在荒滩里用爪子刨着寻虫吃,麻雀在柴火堆里刨着那未收干净的果实,虫子呢,在土里钻着,吸着露水,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秋,为啥人欺侮人,还奴役大牲口,人还吃为他们劳动的大牲口,我幻想着,人都变成这些动物就好了,无所谓队长社员,也没有地富反坏右,也不用上学,也就没人知道我为什么不上学了?我在遐想中睡着了,春未初夏的田野,我们的村庄变成了草原,一望无际,齐腰深的稗草象稻谷一样旺盛稠密,野花盛开,一群绵羊正在草原上缓慢地移动,我骑在马背上,在旷野驰骋,可草高枝密,阻挡着马蹄,磕磕碰碰,马很吃力,“喂,小屁孩,你这个不安分的家伙,老是跑来跑去的干嘛?”那支头羊举着高大的角,不屑一顾地大声地冲我吼道。我越发着急,大声喊着“马儿,马儿,你快跑,不要让羊笑话”。话一出口,群羊哈哈大笑。我越发急了,就在这时,羊群里几只小羊跑来,帮着我吃前面的草,啃开一条道,我与马和小羊一起跑起来,那个冲我吼的头羊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追了过来,用角顶我们,小羊停止了奔跑,回头恭恭敬敬地笑道:“头羊爷爷,我们在玩耍,你也玩吧。”胡说,“哼,我们羊的生活就是吃草,我们羊有六个胃,现在这么好的季节,要抓紧吃,吃不饱就长不肥,主人会很不高兴的。”头羊教训着说。“头羊爷爷,光吃不玩,有啥意思,我们吃草长肥只为了主人,多没有尊严呀”小羊和小马共同抱怨着说。”“尊严,能当饱吗”?头羊在晚辈面前还得保持风度,耐着性子对乖羊羊循循善诱。
“我可不是为了谁高兴而活着,我想要的是有尊严的快乐生活。”乖羊羊小声嘟囔了一句。“对于我们羊来说,吃饱就是快乐,长肥才是生活,什么尊严、快乐都是扯淡!羊吃庄稼了,快,羊吃庄稼了”头羊提高了嗓门,大声吼着。我睡着了,直到有人喊“羊吃庄稼了”,我才惊醒,糟糕,所有的羊都在稻田里,疯狂地踩踏咀嚼,有一片稻子伏倒,光杆子禾苗上没了头,看那羊,个个肚子填得饱饱的,滚圆了,从背面看像青蛙,我赶忙连打带踢地往田外拦羊,来人是张五爷,前任羊倌,人很善良,他连忙阻止我不要踢打,“羊吃得太饱,小心踢出毛病,肠胃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把羊赶回去,我说“还不到点呢?”他说“羊偷吃粮食,如饱餐了一顿肉,肚子都鼓了,不能再吃了”,他和善地说“放羊要懂羊,羊也不容易,那是个畜牲,啥都不懂,爱吃是天性,人都爱吃粮食,羊更爱吃了,打它有啥用,放羊要有善心,有耐性,多注意拦着就行了,羊可不是人,觉得哪个应该,哪些不应该,它也不知道对错。羊也好可怜,羊的一天就像人的一生,秋收冬藏,白天将肚子灌满,然后又消耗完,和猪羊鸡一样,一天只为个吃,然而羊却是被人宰掉的。你要知道,爱扎堆的羊好对付,羊混在一起,管好领头的就没事了;有些调皮羊虽然喜欢单干,路上不合群,吃着吃着没了踪影,但只要吃饱了就会现身,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令人头疼。到天黑,其他羊都聚在一起等着回家,总有那么一两只故意挨着不拢过来,不远不近地跟着,要是不管它们先回去,这些羊就会一路啃庄稼,对这些个“害群之羊”多甩几鞭子,调教几次,它就老实了,“春放一条鞭,秋放满天星”,春天,羊只要赶到草地后,你只须站在高处,眺着它们,让它们安安静静、自由自在地吃草,不乱跑,不跌进水渠深坑,不让野物作践,就行了。秋天各种草都已经结籽,羊吃了上膘。这个季节是拦羊娃的好日子,满地的野果都可以吃了;也是羊的好日子,它们每天都能吃个肚子圆,羊在这一茬拦好了,一年就上膘有油水,长肉过冬就不会乏了”。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我擦着眼泪,哭丧着说“羊糟蹋了稻子,队长知道了,要骂我父母,扣我们家工分和口粮,我闯了祸,回去要挨打呢,怎么办,他知道我的遭遇和不幸,没有责备我,说帮我瞒过去,接着,他指着天上的鸟说:“鸟飞在天上,好吧,你们娃娃家,都想像鸟那样,可是鸟长不大,走在地上的,都踏实,长得人高马大,扑下身子,在农村也好着呢,你五爷我没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也过来了。还有,打鱼钓鱼的人都知道,鱼在水里生活是有层次的,不同的鱼生活在不同的层次,钓鱼的人会将鱼线的长度改变而钓出不同的鱼,我们人也给自己分个层,搞个阶级,分地富反坏右,分个地位,有村长,队长,还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折腾一辈子,不管怎样,都离不开水,都是鱼,都是一样的过日子,你把这个想通了,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象我一样,好好地过一辈子”。
这样的日子还不到一周时间,我又有新活路了。
第四章 发配去沙漠
放羊汉迷眼子死了,留下了瘸腿婆娘和生产队的一百多只羊在沙漠里,不能喂了狼,让风沙叼了去,谁去接替呢?
生产队饲养室里,队长、饲养员、一伙上了年纪的老汉,吃了土豆和清汤寡水的菜叶子,身子下面肆无忌惮地放着臭屁,嘴上咂着个早烟袋,冒着烟气,层子里烟雾臭气浓浓的,呛鼻子,比牲口棚里的臭臊味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头耷拉在裤裆里装糊涂,可心精得个个赛过鬼,迷眼子咋死的,为啥迷眼,又为啥喝酒,又为什么要了个瘸腿婆,迷眼子年轻时模样俊着呢,浓眉中眼,白白净净,只可惜爹妈死的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遇上了个亏先人的队长,日弄娃,说放羊有奶喝,有肉吃,有羊皮袄穿,出门耍着就一天天过去了,那个鸟不拉屎,鬼见愁的地方,三天一小风,十天一大风,日头毒的揭人皮,天气热起来熬出人油,冻起来屁都放不出去,好好的娃在沙漠里给废了,弄日塌了,十几年下来,娃被风沙吹的迷缝了眼,白纸一样光亮平整的皮肤让日头黑了,沙子戳的脸坑坑点点,风抺的人老相,快三十了说不下一门亲,多亏五姨心善,心里掂着这没娘的光棍,将别人炕上睡了几年,犯了七出之条的淫乱女人,打折腿赶出来的二锅头,领回来放在迷眼子被窝里,武大郎卖乌龟…什么人配什么货,这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好端端一个人,愁肠老了,狼咬死了,谁还敢接这烫手的山芋,那是虎狼的窝子,不是个活人的地方。
队长连抽三袋烟,望着一个个烟锅子一吸一红的闪着,看大伙嘴夹的跟尻子一样没个缝缝,咳嗽几声说:“分羊吃肉一个个比兔子快,说到放羊,都成了缩头乌龟,那个不是身子埋了半截土,都想抱着个婆娘离不开热被窝了,还有啥X意思”,屁还是放着,话却没有一句回应,空气被烟充斥弥漫着,象烟囱一样从门缝隙里窜出来,外边看还以为屋里着火了,这场合,都装王八鳖,头越低,话越少,越象龟孙子,越能躲过事,你抬起头看队长一眼,那眼就收不回来了,就会被人用眼光拉着拽着赶鸡一样上了架子,看别人一眼也不行,那是啥意思,看我咋的?说我吗?这好事你咋不去??
“老郭,你是饲养员,懂牲口,知那羊羔子脾性,好侍弄,你去接上两年吧”队长憋不住了,祈求的冒出几个短语,郭饲养员却不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将那半袋烟抽完,仿佛不抽完说话会浪费了那烟,似烂蛤蟆吃五谷浪费粮食,糟践了好东西,一边在鞋帮上磕着烟灰,一边慢吞吞说“这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摞不在家里,非要踢出去喂狼吗,骑在棺材头上放屁…欺侮死人哩,”,也是,人家六十多岁了,阎王爷招手,快到鬼门关的人了,不是黑白,就是无常,有个三长两短,死在外头,不好交待,说的队长深深低下了头,可这屋里大多是老头,年轻人不指望了,开会没叫他们。剩下就是张五爷拦过羊,但五爷比饲养员年龄更大,刚卸任掉村里十几头羊,怎么好意思发配老头进沙漠放更多的羊,这事想都不用想,更别说开口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有熬出点眉目,蛇狼是急性子人,蹲不住了,冒出一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话说在前头,屁放在圈里,你们是碟子里边的牛毬……滑头,象牙筷子夹凉粉……滑头对滑头,一个个夹不起来,我他妈的走一趟,大不了死在外头,嘉峪关外死人…做个边外的鬼,我有三个条件,一是两年后,我啥时候想回就回来,二是加二个工分,一天计十二分,三是派个年轻娃帮衬着,我刚去不熟套,一个人顾不过来,等我拦羊络活了,再让娃回来”。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队长终于盼到救星了,感激地连连点头,说“行、行、行”,其他人也如获大赦,说着称颂蛇狼的话,你“上山x驴,下山捉鳖,洞里逮狼,地上捕蛇,比杨子荣厉害,那地方你能降得住”“你在那一带贩皮货,人熟地熟,羊脾性也熟络”“再说你老伴也走了,在家没个念想,出去转转也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个老怂,脸上的的褶子比老牛的脖子还皱,也不怕日头晒,老鼠眼睛小的也不怕风沙吹”。有人接着这话开起玩笑“蛇狼你个老狗×的,莫非要打那个瘸腿婆的主意,给你暖被窝,王宝钏爱上叫花子…有远见”。人就是这样,长着两片鸭子嘴,有弹簧一样柔软伸缩的舌头,可口吐莲花,也可满嘴喷粪,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好的坏的,苦的甜的,酸的辣的,全凭那一张嘴,刚才还说那是个鸟不拉屎,鬼见愁,送死的地方,现在口气一变,全好了,好像蛇狼真能去当皇帝,抱着瘸腿婆做梦,喝奶吃肉,过上神仙日子。
蛇狼自己心里明白,人老了,有个老来伴,陪着说说话,一日吃糠咽菜,好打发日子,快死的人,隔代亲,看着孙子也有个盼头,当农民,图个啥,一头牛三亩地,老婆娃娃热炕头,这些,他都没有了,老婆死了,孙子没了。那就与牛羊为伴,侍候羊过日子吧。这是他主动到沙漠承担放羊任务的根本原因。
蛇狼这人是个邪性子,热心肠人,吹大牛,说荤话,爱热闹,你给他讲大道理,说正经的没用,打情卖俏,连骂带夸,他心里最受用,皮就松了,毛也就捋顺了,刚才几个人的话,中听,拍拍屁股,说“我老头上山当羊倌,坐个金銮殿把朝上,有个瘸腿皇娘等我封,退朝回去做梦想媳妇”,大家这才跟着他出了门,门一开,一股烟泼水似地跟着人抢了出去。
这个帮衬蛇狼当羊倌的娃,落在了我头上,因我家是地主成分,受专政的对象,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没有辩护权和抗争的资格,苦活脏活累活少不了我。
七月底,在小学放假这一天,具体是几号,那是个伤心的日子,我已记不得了,我跟着蛇狼上路了。天空艳阳高照,光线肆虐着,积聚了一春的火热尽情地释放、挥洒,日头高悬在空中,如一个大火盆,光芒四射,烧着空气,烤着大地,鼻子一吸,一股火焰就钻了进来,还有焦糊的味道,身上的汗一沁出来,就被火热的空气舔了去,干燥闷热,我想起了新疆烤囔,人也这样烤着,为什么不熟呢,也许是有这口气将热量呼出,还者是这舌头象狗一样也能将焦气吐出去。
牛车在弯弯曲曲的土路上慢悠悠地晃着,真能把人急出毛病来,上坡时,老牛喘着粗气,和着车轮子发出单调而固执的吱吱声,我坐在车上捏着拳头使劲,急的想给老牛使把力,蛇狼坐在前面,二条腿耷拉在车外随着路的颠簸晃晃悠悠的,一手提个酒瓶,一手拿着一条软鞭,眯着眼在车上打瞌睡,过一会,抿一口小酒,鞭子在空中扬一下,也不看牛,更不看鞭子打在那儿,再过一会,捻一锅袋烟砸吧着,悠然自得,和那老牛一样,不管你吆喝什么,鞭子甩不甩,仍然是外甥点灯笼…照旧,象个戏台上演戏的官僚,迈着八字步,悠然一步一晃地迈着,我第一次出门走远路,想着还有点激动,用今天的话说叫旅行,尽管是被发配沙漠受苦还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睁大眼睛看田野两边割麦的人,饶有兴趣地学蛇狼赶车,一会也就厌了,蛇狼闭着眼睛,时不时打几声呼噜,和着车轮单调而固执的吱哑声,再加上蛇狼眼角结着一块干屎,嘴角流着白沬,都让人厌烦恶心,这样的老牛,老汉,破车,土路,慢节奏,缓动作,很不适合我这小孩,一点想象的空间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玩,我的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我问:“快到了吗”?
蛇狼不耐烦地说“这话问了七八回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快晌午了,吃点干粮,喝点水,继续睡,路还早着呢”,我嚼着妈妈给我烙的饼子,就着凉开水,填饱了肚子,下午到了沙坡头,从平原地区到了腾格里沙漠的边缘,一下子变得荒凉起来,高耸的沙丘连绵不断,高过县城的鼓楼,上边有不少人拿着铁锹抱着麦柴在干活,女的用头巾把头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到一点脸,男的都带着大草帽,帽子晒得黑乎乎的,象每人头上顶了个倒扣的黑底锅子,可见沙漠阳光的厉害,这才是边缘,我想沙漠深处的人是不是晒成非洲黑人了。
“他们在沙丘上种粮食吗”?我问蛇狼。
蛇狼得意地来了精神,他吹牛说大话卖派人时,人就活泛了,“瓜瓜娃,你不懂的东西多着呢,这一路跟老子出来,能学好多东西哩,别惆怅个脸,好像谁欠了你的钱,我他妈的是全村出门最多,跑的地方最多,经的世道最多,琢磨事情最多,懂得道道最多的能人,可惜没个人识我这千里马,把老汉我一肚子学问糟蹋了”,蛇狼连用五个最字,把自己举的高高的,再捻上一锅子烟抽着,才开始吹起牛来。“沙子这东西日怪的狠,砌墙挡不住,石头压不住,水淹不住,逞能的很,西游记里有个黄风妖怪,就会飞沙走石,孙悟空有日天的本事,却打不过黄风怪,让风沙吹了个十万八千里,把个火眼金晴眯的睁不开,你娃说这风沙厉害不,可世界上的事,都是一物降一物,那轻飘飘不值钱的柴禾却能遮风挡沙,说美帝和欧洲这狗日的厉害的很,他们的科学家能造出原子弹,飞机大炮,却拿不出个治风沙的法子,还是我们的老先人和老大哥苏联人厉害,把这麦柴草扎在沙丘上,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的,象网一样罩在沙丘上,把这黄风沙怪给束缚住了,世界上第一条沙漠铁路,包兰铁路穿越这个沙丘,仍通畅无阻,多亏了这个麦草方格沙障,在铁路两侧形成几千米的防沙屏障,非洲人的沙丘也和这儿一个毬样,我们火车在沙丘上通了,他们通不了,派了不少专家来考察,跑这儿一看,还弄不明白窍道,毛 就派人去支援他们,我也差点去了,说不定毛 接见还能握上手,沾点皇气,我家祖坟就冒烟了,不过,非洲人到这儿,我见了,象挖煤的黑子一样,如夜里见的鬼,可吓人了”。蛇狼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我心里骂蛇狼是“王八蛋,大坏蛋,大灰狼”,谁让他在我跟前装老子,他吊梢眉毛老鼠眼,鹰钩鼻子山羊胡,精瘦的脸上象刀刻一样的褶皱,里面藏着没洗干净的污垢,小眼珠子精光四射,贼眉鼠眼,一年四季带个掉了毛的狗皮帽子,后来我才知道是狐狸皮帽子,一边帽耳卷上去,一边帽耳朵朝下耷拉着,那边阳光射来,他就把耷拉下来的帽儿朵转到太阳的方向遮阳,眼睛梢老结着干巴巴的眼屎,一说话唾沫星子四溅,直往人脸上喷,嘴角有恶心的白沬子,如牲口倒嚼反刍的嘴涎的哈喇子,我真怀疑他前世是狼转的,蛇投胎的,带着牲口的脾性,一看就跟电影上演的坏人一个样子。
牛车过了沙坡头,进入甘塘,路面是戈壁和碎石子铺的,车辙明显,略白和有浅槽,四周显出那种毫无生机的浅黑,或者说是褐色,走一二公里路,能看到路边有一二个农家小院,清一色的土坯基子垒起,被太阳晒得与四周的土褐色一个焦土颜样,与我们村四周的黄土地迥然不同,越来越深入,山渐渐高了,越来越荒凉,这里的山和戈壁,没有一点生命的装饰,别说树木,连棵绿草也难见到,山体是褐中带黑,戈壁是褐中带黄,下车用脚一踩,土是硬渣渣的,如冬天踩了冰碴子雪疙瘩,发出干巴脆响的声音,赤热的太阳和剑一样的厉风,将大地烧烤雕塑成黑色的饼干,我在银川平原的黄土地上生活了十一年,打我记事起,放眼一望,一沃绿色,水浇地带来了鱼米之乡,即是收了庄稼,也有树和野草,冬天来了,树叶掉光了,裸露的黄土地也会被大雪覆盖,妖娆干净清爽,哪像这里,竟然摒弃了生命,少了柔软的绿草披拂,没有了树木的遮掩,也没有雨水的洗礼和大雪的覆盖,就这么原始的、自然的、丑陋的裸露着,我突然想起了原始洪荒这四个字,再配上茹毛饮雪,赤裸身体不穿衣的原始野蛮人,还差不多,凝视良久,忽然感到没有生命迹象,没有一个鸟,没有一个虫子,死寂的恐慌,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蛇狼的衣服,害怕被遗弃在这里,没有一个做伴的,连个毛毛虫也没有,那山就是巨大的怪兽,露着峥嵘恐怖的面貌,那戈壁是无边的深渊,那天如海广阔湛蓝,仰面环顾也无限的晕眩,蛇狼又眯着眼打起了呼噜,这平时听来十分呆调的厌烦,现在听着却是生命的赞歌,我的惊悸恐慌才慢慢平息下来,我多么希望那老牛也哞哞叫几声,能给我壮壮胆,这样的荒凉随着太阳西斜慢慢融入黄昏中,太阳给了他黄褐黑的丑陋,现在随着黄昏的余晖变化成了淡黄浅红的山峦,转个弯,又成了逆光的剪影,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太阳造成的,它可以使人变成白黑黄褐棕等色,也可以使大地山川变成黄黑红褐诸色,一方水土一个样,都是太阳和气候的造化,大地只能承受,不能抗拒和改变,人就更渺小了,属于太阳造就的一方水土再养一方人,人是一方水土的寄生着,受着这一方水土的造就养育,遇上好地方是恩泽,遇上鸟不拉屎的地方是生灵涂炭,人为什么生活的地方差异这么大呢,有的在江南丝竹、小桥流水、鱼米之乡、得天独厚、阳光雨露,有的为什么生在穷山恶水、高原雪山、戈壁草原、荒山野岭、沙漠沼泽,冥冥之中,谁主宰呢。就是同一个地方,人有大自然造就的共同命运,也有每个不同人的差异,城里和乡下的区别,富人和穷人的差别……千差万别这又是为何呢?看来人天生就不一样。
车子又拐了一个山凹,蛇狼突然说“娃子,我们到小煤窑吃饭借宿,明天进沙漠”。
“哪里有煤窑啊”,我茫然四顾,没有看到有人活动的地方,问着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蛇狼得意地说,这地方我来了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走几个来回,往前边山东边拐个弯,就是小煤窑,我心里虽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一路,沿道端着走道时他眯着眼,打着瞌睡,路一分岔或拐弯,他就自然醒了,拿鞭子甩着,口里吁吁地吆喝着老牛按他指引的方向走,这一瓶酒也抿干净了,车也到了煤窑,莫非他有特异功能,我疑惑着将我心中的不解问了他,蛇狼卖着关子说,吃完饭躺下了,咱爷俩好好聊,给你讲个神奇。
小煤窑前,散散落落,或蹲或坐着十来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黑脸黑身黑手,露着黑白眼和白黄牙齿,端着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脸盆,里面盛着汤面条,呼噜吮吸声此起彼伏,往嘴里刨着,在黑色的光线下,似一群鬼魂在张牙舞爪,我怯懦地跟在蛇狼身后,生怕被他们抓了去活剥生吞,蛇狼走到跟前说“赶上你们吃饭了,我是镇罗乡张庄的,上沙漠放羊,赶这儿打个尖,吃饭借宿”,说着从口袋摸出一盒纸烟,给黑汉子们散着,有些人接过来抽着,有些人夹在耳朵上继续吃饭。
有个稍白的汉子抽着蛇狼递的烟,说:“出门人不容易,谁身上也不背个房子和灶房,只是刚把饭分完,没的吃了,再做点,住的地方和我们挤一挤,脏是脏点,凑和一些就过去了”。
蛇狼接着说“都是农民受苦出力的,吃的一锅饭,睡的一个炕,好着哩”,他没有说感谢这类客套话,却卸了行李,解开绳套,将牛交给我,去饮水吃草加料,我放过几年牧,知道这些,低着头,眼睛躲着那些人去做了,蛇狼去做饭,车上拉着米面和油、辣椒面、醋、酱油和行礼,自己带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一会儿饭就好了,他蒸了一碗大米,出锅变成四碗熟米饭,拿个勺子在火上练了油,象油泼面一样,在每碗米饭里加点辣面子和盐用热油泼炝,没有其它菜蔬和调料,我和他每人俩碗,也许是天太热没有食欲,不太饿,没滋没味地吃着。
蛇狼看我吞咽的不痛快,说着“好娃娃哩,出门人不容易,这就是个好吃货哩,不敢做假,多吃点,撑饱不饿就不想家了”。
他这样一说,我还真想家了,这个季节是丰收在望的时间,菜蔬丰盛,瓜果飘香,虽没有肉吃,我妈每晚会变着花样做凉面、清汤面、捞面、油泼面、菜拌面,凉拌个黄瓜西红柿,或炒个土豆丝西葫芦,那有这种油泼米的干吃法,想到这里,我委屈的流下泪来,泪水又掉到碗里。
蛇狼看见了,“造孽呀,让这么小的娃出门受这罪”。说着伸过他脏兮兮的手替我抺眼泪,我竟然没有躲避那平时看着嫌弃恶心的手,好像这时候需要人的安慰,心里才好受些。

吃过饭,挖煤汉给我们腾了一间小而低矮的房子,我和蛇狼进去,屋子又黑又脏,散发着汗和臭脚丫子的混合气味,刺鼻子,我将就着躺卧下来,说到这里,我问蛇狼:"为什么不叫他们矿工,叫挖煤汉呢?"蛇狼卷支烟,抽着慢悠悠地说:"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待遇不同,挖煤汉是受苦的农民,算不得工人,出更大苦、受更大的力,与工人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挖煤汉还不如个种地放羊的,挖煤汉的命贱,死了还拿不上矿工命价的零头子。"听着这些话,看着他们黑糊糊的,拿着脸盆喝汤面条,我心里一比较,觉得自己虽受成份歧视,还比他们强一点,委屈就轻了些,人就这样怪,天地这样大,能人到处都是,比你吃香喝辣,混的好的人千个万万,但人就争眼前一口气,与身边人比,一个庄子、一个学习班级、一个单位,这样一直比下去,混完一辈子,还放不下,比追悼词,比发丧的风光,比谁的后代上坟勤快,烧的纸多。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蛇狼路上答应给我讲的神奇事,每一个孩子都有好奇心,对神奇的故事百听不厌,那怕它是童话、寓言、虚构、荒诞不经呢!蛇狼将烟锅装好,火柴在羊皮袄上一划,滋的一声由蓝而红窜起个火苗,漆黑的夜里将蛇狼脏兮兮的脸照射的如秦腔里的丑旦角色,尖嘴猴腮的滑稽,他嘴上啪地吸出声来,悠悠而又长长地在肚里转一圈,缓缓吐出,惬意地眯缝着小眼,才开口道来:“娃子,你知道二鬼抬轿和神使鬼差吗”?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回答着,一说到鬼,我就害怕,向他那边靠了靠,抓紧了炕沿。
“农村有一些有道行的道人和阴阳,修炼到一定程度,象《水浒传》中的公孙胜先生,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剪个纸马骑上日行八百里,划个符咒烧了,能驱鬼使鬼,咱村的郑阴阳,你看人瘦毛长,没有多少力气,从县城到照壁山坟场四五十公里路,老汉帮人看风水定穴位,一晚上打个来回,靠的啥本事,不骑马不牵驴的,使的就是法术,划个符咒,上一柱香,嘴里念着咒,烧了纸,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就有四个小鬼抬着轿子,驾着风就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打个来回,不过要注意,必须在鸡叫头遍赶回来,否则,鸡一叫,小鬼扔了轿子回阴间报到,若是轿子从山上水中屋顶走,会把轿中人摔死的,那就惨了”。
我不服气地反问:“你见过吗”?我知道村上人都说蛇狼是豁豁嘴,说话不把门,吹牛不怕牛皮胀破的人,歪戴帽子斜穿袄……不成体统的人。
蛇狼快六十岁的人了,他吹牛别人一怀疑和反问就急了,只见他在黑暗中急的拍着胸脯,烟也顾不上抽了,语速也急快了“郑阴阳我最熟了,一次在他家,他正招鬼差,我抢出去坐进去,出了门,两耳呼呼生风,看下面象鸟掠过一样,我也没学过驱鬼送鬼停止的咒,一直停不下来跑了大半夜,鸡一叫,把我给扔下了,屁股摔的生疼,睁眼一看,你猜到那了”。
我听的惊讶,突然打住,我也想不出那儿,急急说“到那了”?
蛇狼诡秘地说:“到这儿了”,我知道又上了他的当了。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蛇狼又开始吹他如何神使鬼差,我就朦朦胧胧地睡了,母亲慈祥地摸着我的头,往严实掖着被子,吩咐出门要吃饱。
第二天天还未亮,麻麻的,蛇狼就喊着推着叫醒我,我揉着困地张不开的眼睛,说“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吧”。
蛇狼说“趁太阳不毒时赶路,进了沙漠,这天气,这太阳能毒死你,早起凉爽些”,我迷迷糊糊随他上了车,又睡着了,我一觉醒来我是被身上的虱子咬醒的,脱下衫子一看,有好几个,肯定是煤窑那脏屋子里爬上来的,我哭丧着脸对蛇狼说“,身上爬上虱子了”,
蛇狼哈哈大笑着说“初生毛驴放屁自失惊,大惊小怪,出门在外,哪个店里没虱子跳蚤臭虫,哪个人身上都有,给你讲个故事,红军长征到陕北,人人身上有虱子,毛 都有,毛 还把这叫革命虫呢”。
我听他说毛 的坏话,吓得捂住了耳朵。
说着走着,己在沙漠边缘了,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株树和杂草,越往里走越是荒凉。太阳也刚好日上三竿,抬头仰望,看到的只是没有云朵的蓝天,低头是连绵的沙丘。
沙漠给我的第一眼是震撼,一望无垠,无边无际,除了个别点状的绿草和红柳之外,到处都是沙、沙、沙。一座座高大的沙丘,犹如黄土塬丘陵一样巍然耸立着;一条条错综排列的沙垄则高达上百米,绵延到天际没有尽头,如大沙海样令人望而生畏,产生晕眩。早晨的阳光柔和地散射在沙丘上,迎面泛着金黄色调,背光的一面有潮暗的阴影,反差使它立体感极强,一梁又一梁,陡峭巍峨,起伏连绵的金色和背阴暗影如同凝固的波浪一样高低错落,九曲十八弯如龙一样横盘在大地,线条柔美,蜿蜒伸向远处,黄沙漫漫,与天穹相接,沙山脊梁,在湛蓝的天际划出一道道厚实漂亮的弧线,我跳下车,踏沙之后,细沙钻进鞋子,我用手抓一把沙子,如面粉一样细腻、柔软、干净,仔细看,还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我喊着“这是金子,我发现金子了”。
蛇狼说“瓜瓜娃,那不是金子,那是太阳光照射在含有云母颗粒的沙子上,反射出的金光”,我听了略有失望,可惜地扔掉那把闪烁点点金光的沙子。
蛇狼说:"云母在闪闪发光,比金子还闪亮,却没有金子般高贵的命运,岂不知金子要在烈火中提练,在匠人锤炼下成形,要适合人的需求,才发亮有用有价值。"
我知道蛇狼这是在教育我,启发我,人要受苦,锻炼,才能有出息,我却哀叹自己出身不好,如这云母,用多大的火提练也练不成金子,百练不成钢,我再苦再锻炼也没用。不过我倒是羡慕沙漠中的云母,混在沙子中不掩其质,给点阳光就发光,在自然中安静,受阳光垂青,月色沐浴,风沙洗礼,云母星星点点的金光,也是自身光芒的流露和价值体现,不取悦于人,不受火刑,不受匠人的锤打,不在人身上媚俗脂气,不像金子带在人身上出入风流场合染上红尘世俗媚气,连灵魂都脏了。
云母在沙子里被淘洗的干干净净,会发光,若是在污泥里,它能发光吗?换个环境,做个沙漠里的云母,挺好!我想到沙漠里放羊,不正是云母的命运吗?
蛇狼说:“抬起头看远处,骆驼来了”,我手搭凉棚遮挡着太阳光的照射,向远处瞭望,在起伏的沙丘山,一队骆驼缓缓走来,我还未见过骆驼,也不等牛车,在沙地里费劲地向前跑着,鞋子陷入沙里,每一步都像踩进了泥沼中一样,需要用力才能将脚拔出,然后留下一个深深的脚窝。蛇狼提醒道“脱了鞋拿手上,光着脚好走”。我顺从地听了他的话,果然赤脚比穿鞋走好多了,近了,那骆驼通体毛发金黄,和沙子一个颜色,比马高大,象长颈鹿一样伸长个脖子,举着个驴样的脑袋,鼻孔穿着绳子,嘴不停地磨着大牙反刍嚼着,鼻子里卟卟地喷着沫子,最奇特的是背上长着两个如笔架一样的肉疙瘩,蛇狼后来叫那是两个大奶头,我跟在后面看这长相奇怪的家伙,它宽大的蹄子踩在沙丘上,即使驮再重的东西,也不会陷入沙中,在沙子上如履平地,没有像我的脚陷入沙子中,它特有的三节骨骼腿使它走动时身子前后一弓一晃,如船在波涛汹涌中缓缓行进,有行舟的轻微起伏,没有不适的震荡,怪不得人们称它是"沙漠之舟"。脖子上系的铃铛清脆悦耳,我初次见到这东西,不敢靠近,隔着十来米尾随着走了好长一段沙路。
跟骆驼走的远了,蛇狼手作喇叭状放在嘴上朝我大喊:"回来!回来!"我才依依不舍地回来了。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越往里走,沙丘越大,那沙似小山丘一样庞大恢弘庞大恢弘,壮观连绵,那沙脊,一面缓一面陡,顶上带着细线条的陡线,尖尖的耸向天,一线高过一线,一坎胜过一坎,好像比赛着谁高谁刃谁锋谁立陡似的,苍茫的沙漠,广阔无边的黄沙之上,除了长空,就是天空,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漫漫的空远。天空一如碧洗,纤尘不染,蓝得透彻、明净、深邃,显得空旷、博大、浩远,衬托着沙海波涛,沙黄泛着明亮的金光,人在其中,仿佛身体渺小的没了,神识出窍,遨游太虚幻境,天地沙漠的磅礴大气融了自己。
沙丘高低不平,路已难行,蛇狼也下了车,推着车吃力地前行,那老牛每走一步,都费力地喘着粗气,鼻子里喷着白沫子,蹄子陷在沙里,艰难地跋涉着,我也帮着推车。蛇狼叹口气说“这不是牛走的地方,下象棋,马有马路,车有车道,这牛拉车犁地可以,走沙漠还是骆驼好,天生万物,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用”。
太阳快晌午时,沙丘变小了,望见星星点点的沙枣树和一些不知名的顽强小草稀稀拉拉匍匐在沙地里,蛇狼说“快到了,沙子浅了地硬了,我们不用推了”。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第五章 瘸腿婆
远处能看见沙漠中的小绿洲,到近前仔细观看,与我们家乡水浇地相比,还不如我放羊的荒滩野坡好,我向蛇狼提出这个问题,"这也能叫个绿洲,还不如个掉了大半头发的秃子。"蛇狼咂摸着嘴说:"相对于寸草不生的沙漠而言,能长些草就不错了。"
绿洲近沙丘处,有一片沙枣树,挂着一串串一颗颗还未成熟的沙枣,青白色的小果泛着淡淡的黄色,也和沙子一个颜色,奇怪?这一路上看到的适合沙漠生长的,为什么都和沙子一个颜色,骆驼、狼、狐狸、黄羊、沙漠蛇,都和沙子一个色,地上东一簇西一片地长着骆驼刺、甘草、沙葱、蒲公英、沙蓬、红柳和一些蒿草,也和沙子一个德性,干干燥燥的,黄不拉及的。
这里没有多少颜色和生机,我越看越失望。
五十米外有几间低矮的房子,人还未到,一条大狗己扑过来,滑稽的是它做着两个相反的表情和动作,对蛇狼摇着尾巴,对我露着凶相,我和蛇狼在一起,它在讨好和扑咬中摇曳不知所措,蛇狼笑着踢了一脚,骂道“好狗不咬主,连你爷都不认得了,狗日的东西”。
说着,走到近前,一女人从房里低头弯着身体走出来,一条残腿一瘸一拐地迈着步,身体跟着一高一低的晃动,嘴里说着“哎哟,这不是蛇狼吗,哪股风把你个哈怂吹来了,车上拉的是你儿子还是孙子,来的巧不如赶的巧,昨天死了只羊,今天刚炖上,你就馋着嘴来了,快进屋,我有几张皮子,刚好你收走”。
我在他俩说话的空儿,观察了一下,这个房子是地窝子,门楣上镶嵌着一个硕大的牛头角,牛头不大,角却弯曲着虬髯着有半米多长。房基在地里往下挖一米,在上面用土坯块垒半人高的墙,上面搭些乱柴梆子和柴草,糊着厚厚的泥巴和羊粪,冬暖夏凉,低矮防风,门前用树枝梆子扎着栅栏,圈牲口和羊,这大概是原始人向现代进步过程中的一种生活方式,类似于我长大后在西安参观过的半坡遗址。
蛇狼打趣道“我接你那死鬼的班来了,成了放羊倌了,干脆连你一块接了,我看你,西施上磅称——自称美女,我老汉瞧着也顺眼”。
女人说:“你们男人呀,稀饭锅里下元宵——都是混蛋,我看你,洗锅巴儿带凉帽——假装成器的人,稀泥巴糊墙——扶不上去了”。
蛇狼打趣道:“我看你的小俊脸,就像喜鹊登枝叫喳喳——无喜心里乐三分,我是下了锅的面条——硬不起来了,养眼不途毬了”。
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黑话,把我晾在一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那女的大脸大眼睛,象《红灯记》里的李铁梅,就是眼大脸黑,也耐看着呢,但我不喜欢她,谁让她乱说我是蛇狼的儿子孙子的。
她一边与蛇狼聊着,一边端详着说我:“这娃眉清目秀,长的挺乖巧,一点不像你,一头黄头发,我以后就叫你黄毛了”,说着手往我头上摸来,我躲闪过去了。
蛇狼说“这是村上郭地主的孙子,可怜娃,跟着大人受欺负,这次跟我来放羊,也是受罪,”他拉我过来对着这女人说,叫“王姨”,我扭着头不吭声,那女人又换个爱怜的眼神看了我一会,掉着泪说“天下可怜人咋这么多,我那死鬼走了,也没有给我留个一儿半女的,我以后日子怎么过呀”?说着搂住了我,好像我又成了她儿子。
蛇狼说“没法子过了,和我老汉过”,接着酸腔酸调地唱了几句《大红果子剥皮皮》,大红果子剥皮皮,人家都说我和你,其实咱俩没关系,好人落了个恶名,这位大姐好面熟,好像那里见过面,若是你要不嫌弃,干脆咱俩结成一对对,这样的日子美不美,唱完来了一句“美日塌了,我带了一桶酒,下午牧羊回来,快去吧那些馋鬼喊来,喝酒吃羊肉,这样的日子美的很”。
那女人听蛇狼唱,笑的前仰后合,嘴里象下蛋的母鸡,咯咯咯的,末了来一句“你这老骚胡呀”,骚胡是羊群里领头的长角大公羊。
女人给我们烙了沙葱饼,吃的很香辣。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下午,蛇狼与那女人聊家常,说村上各家的长短,蛇狼说:“一个村庄里,活物都有个定数,牛马驴骡,不是家家能养的起,有人的三分之一,羊都是人的三倍,狗是家家有一个,鸡鸭多的数不清,清晨鸡叫,晚上狗吠,白天猪羊哼哞,牲口出苦受力,从它们叫声,地上的蹄印,能看出多与少,寡与淡,一个村庄的兴盛和繁荣,不在于人的多少,人多村大,人少村小,牲口和家禽的多少是村子兴旺的尺度和表现,这好比草原上的人家以牛羊比贫富,是一个说法。现在,这群羊有多少只呀?这就是我们队上最大的财富了。"
那女的说:"有八百多只,我们队最多,其它队少一些。这几年,眯眼子可没少出力呀!"
蛇狼竖着指头夸奖道:"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其它队一个人放牧,我们队有你们俩个人放,羊多一些也是应当的。一个家庭的富裕和主人的能力也显示在赶的羊多,圈的猪多。女主人的勤快是养的鸡多,赶的鸭肥,你也能啊!"
"这几年日子过的还行吧!"蛇狼问。这句话勾起了女人的心酸事,"我一个妇道人家生活真是难啊!过去眯眼子在的时候,我还有个家,有个靠山,有个照应。那时候,他们几个哈怂眼睛盯着我放火,晚上听房敲门,白天说流氓话,趁没人看见的时候,动不动在我屁股上抓一把耍流氓。现在眯眼子死了,他们更是肆无忌惮,眯眼子下葬的那天,我上厕所,一撮毛大大咧咧的就进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做人,该怎么活啊!"瘸腿婆抹着眼泪诉说。"
蛇狼愤怒地说:"这帮哈怂,欺侮一个孤儿寡母的人,算什么本事,看我不收拾他们。"
他俩又说些交接羊的事情,我闲着没事,到沙枣树上摘了些沙枣,酸涩的下不了口。太阳偏西凉爽点时,我又跑到沙丘上玩,爬上去,滚下来,再爬上去,滑下去,玩腻了累了,我仰面躺在沙子上,背上烫的暖暖的,我盯着蓝天发愣想心事,我第一次进沙漠当羊倌,我住那儿吃什么,这儿好还是家里好,赶那么多羊跑了怎么办,我与这里的人怎么相处,他们喜欢我不,听说沙漠里有狼和蛇,千万别碰上了,若真碰上了怎么办,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沙漠这会死沉沉的,突然凝重起来,感到寂寞和压抑,我迷茫和无奈,因为我是被队上派来的,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我能选择的,我只有顺从,我在这里,没有父母依靠,没有小朋友做伴,没有人陪着我玩,还不如羊,一群一群的,挤靠在一起,有伴,有同伙,有人照顾着,我突然恨起爷爷奶奶来,吃的撑的,干啥不好,非要当个地主,害的我抬不起头来,受人欺负,我当个羊倌是被流放来的,以后同学和小朋友们知道了,会怎么看我,说我,我忧郁着,慢悠悠地用脚踢着不顺眼的东西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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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眯眼子之死

太阳偏西时,开始做下午饭了,蛇狼去井边打水去,我后脚跟着他就蹦了出去,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一快去打水。回来后,我拉风匣烧火,蛇狼又问瘸腿婆眯眼子是咋死的,这事我也有兴趣听。她长长地哀叹了一声,用手往上理了一下额头掉下的散发,说今天是眯眼子死的第九天了,停顿一下,稍微静静的回忆一下,一边做活,一边说了起来。通过她的哭诉,我对眯眼子的身世和死亡大致有了个了解。
眯眼子比她大二十岁,七岁时父母得病相继亡故,成了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上学五年级毕业后,本家亲戚无人供养,生产队也管不了那么多,辍学回村,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因无人管教,沾染上恶习,偷鸡摸狗,搞得村里不得安宁,被村人唾骂和嫌弃,后来,生产队长为了省事省心,说到沙漠放羊,有肉吃,有奶喝,好玩,眯眼子十七岁到沙漠放羊,来了后,虽然没有说的那么好,但自由散漫,没人管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爱喝羊奶,在这里也多的是,他长得很魁梧,喜欢这里,不想再回村,只是光棍一条,自己啥感觉倒不说,村里人觉得没娘没媳妇,日子太惜慌可怜,众人请孟五姨帮衬,从沙坡头寻到瘸腿婆,三十岁上有了着落,安了个家,不成想,好日子才三年,抛下个婆娘,走了。
今年春节后,放羊的日子和平常一样,填料、扫场、饮水,吃了睡,睡了吃,看天看沙漠,一点绿色都没有,日子无聊极了,他们在干打垒窝了一冬,憋闷的都快疯了,眯眼子借了歪嘴的猎枪,说出去转转,散散心,看能不能搞点吃的回来,改善生活,提着干粮,骑着骡子走了。
那天,早晨天还好好的,下午起了风,吹着雪花伴随着沙子呼啸着,吹打在脸上生疼疼的。眯眼子骑着骡子,踩着积雪,雪水和着沙子,潮湿遇着天寒地冻,硬棒棒的,适合骡子奔跑,半天时间走出几十公里,接近内蒙草原,人也浪够了,骡子也该休息了,正准备返回,在一生干枯稀疏的树林子边上,发现一只有猫大的小狗,呜嗷叫着乱跑,他快速追上去逮住放到骡背上的马甲袋里,饱了半天,也没遇上猎物,太阳快落山时,回到地窝子,将骡子往圈里一拴,抱着小狗回屋,门口二条大狗对着他抱的小狗又扑又咬,狂叫大吠,眯眼子生气地骂着“狗日的,连你爷都认不清了,总认得这是你孙子,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不认自家人”。说着踢了扑过来的狗一脚,关了门,上炕暖脚,大狗还在外狂叫着。晚饭时,大家在一起吃酸菜土豆拌清汤面条,给小狗添了小半碗,小狗竟然不吃,呜呜呜叫着往外跑,门口的大狗也往里扑,和尚说“多养条狗,看羊也好”。歪嘴说“这沙漠里的狗与咱们家乡的狗还真不一样,狗日的,眼亮耳硬,叫声怪怪的”。屋里正聊着,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声在外面响起,门口的两条大狗更加疯狂地吠叫,作扑咬状,脖子上的毛都立了起来,歪嘴说“我们这一块从来不见狼,怎么有狼叫,我打了十几年猎,也未见过狼,推门一看,外面有六七条狼,一对对绿幽幽的,犹如鬼火一样的光点亮了起来,呜嗷——呜嗷——地怒吼着,歪嘴大叫不好,快拿猎枪,眯眼子才想起来,枪放在骡子棚了。门口的狗汪汪,汪汪,汪汪,呲牙咧嘴地对着狼叫,却不敢扑进去。双方对峙着。和尚提醒着“这么多狼,小心羊可遭糕了,这形势,集体财产受损失,上纲上线,阶级斗争吃不了兜着走。”几个人心里着急,却不敢出门。只能远远的望着。瘸腿婆腿抖得站不住,爬到炕上,用被子蒙着头,抖成一团。“呜嗷——”,屋里的小狗仿佛在回应着什么,也低低的尖叫起来,往外要跑,扑拉,扑拉的,仿佛感受到了亲人的召唤,确认了自己的孩子就在这里,狼们叫声大了,往前猛扑着,小狗也猛睁双眼,呲着牙回应着,绿幽幽的眼光昭示着它并不是小狗崽子,而是地地道道带着野性的狼。歪嘴打过猎,更多了解动物的野性和脾气,看着这个场景,心里犯了嘀咕,心说这怎么回事啊!这地方狼群从来都没来过,这是第一次。奇怪,问眯眼子,小狗从那来的,眯眼子简单急切地讲了经过,歪嘴仔细打量小狗崽子几眼,这才发觉这个狗崽子有点不对劲,那一唔一嚎的,怎么听都不像狗。这小狗崽和小狼崽小的时候那长的是一模一样,就是有经验的老猎人都分不清。歪嘴说“你可能把小狼捉来了,快放出去”。门一开,那小狼崽子,循声就往大狼那儿跑去,门口的大狗追了几步,那边的狼群急扑过来,叨着小狼崽子,低呜了几声不见了。他们再趴门缝看时,这群狼已经不见了踪影,赶忙跑去拿了猎枪,到羊圈一看,羊群战兢兢地挤作一团,4只羊被咬死。当夜,几个人还在惊恐中,防止狼的再次袭击,一夜未睡,小心提防,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再次清点羊群,还失踪二只,一共损失6只羊,二队三只,五队二只,一队一只,大家将6只死羊绑在骡子背上,歪嘴骑着另一批骡子,趁着天冷送回村庄,报告情况。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狼来了,狼是羊的天敌,遇到狼,羊是待宰的羔羊。歪嘴唉声叹气地道:“狼来了,以后这瘩里甭想过好日子了,狼见惯了血腥,吃顺了口,说不定还要来呢。”
眯眼子把手里的棍棒一挥说:“再来,看我不打死这些狗日的。”
山蛋不屑地耸耸肩,翻着白眼说:“这几天连个狼影你都逮不住,等听到动静,早跑没影了,歪嘴的枪都没用上。”
话说到这里,大家议论如何防狼,歪嘴反而希望狼能来,用枪把它打死了剥了皮给自个儿子做帽子,给瘸腿婆做个狼皮褂子,他正暗中追这婆娘,也好露一手,让大家看看自己的厉害。
几个人唉声叹气,束手无策,没有好办法。
争了一会,大家一致的意见是为了方便看护羊,要晚上值班,于是在羊圈门口临时盖了一间小茅房,盘了炕,安了门。
房子盖好后,一撮毛说:“这几天,比较紧张值班房留二人看着,轮流守夜,枪不离手。”
眯眼子很赞同,祸是自己惹下的,自报奋勇地说:“我看羊主要是晚上被狼咬死的,我天天值夜班,狗日的,看我不打死它。”
这几天狼惊了羊和性口,没有好好吃草,还没吃饱,虽然入了圈,可都不安分,头朝草场方向,"咩咩"地叫着。和尚和歪嘴说:“我们铡些草料吧,给羊当夜草填填。”
人也怕狼,那几天晚上,屋子紧闭着门扇,无论是谁想出去拉屎尿尿都必须有人陪着,大声地吆喝,回来时让里面的人听到是人,安全了才敢吱吱呀呀地打开。
4月,沙漠才真正进入放牧期,沙漠天气好像没有春秋,只有冬夏,初春太阳一出来,就照着沙丘闪着金光,反射着白茫茫的雪,刺得任何动物的眼睛都不敢抬头看。虽然还没到真正的夏天,但只要有太阳,冰就会软,雪就会化,放眼望去,稀疏的黄草地又露了出来,沙漠植物是最会潜伏的,连续在几个月严寒下藏着不露头,只要具备条件,稍微给点雪水阳光温暖,就会露出头来,兴风作浪,漫无天际,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枝竞发,早发的嫩芽已被积雪长时间地捂着发了黄;只在草芽的尖上才带着点绿色。随着阳光轻烟弥漫,沙漠升腾着生机的雾岚,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陈草腐草的浓重气味,牲口和羊大张着鼻冀,贪婪地嗅着吸着,牧羊人都回来了,开始走出去,羊啃食露尖的嫩草,狼没有再来骚扰侵害,他们的心才放下来。
六月底,轮到眯眼子去驮盐。瘸腿婆抹着泪水,自责地说:“那天也怪我没拉住他,好好劝他,他走的那天早上,我劝他约上个人一块去,他逞能说背了多少次盐了,一个人走习惯了,她又劝他,以前没狼,现在有狼就不样了,他眯着眼还嘿嘿笑着说杀只狼吃多美。反正那天我眼皮跳个不停,总是担心,啰嗦了很多,他被嚷嚷急了,牵着骡子就走,带了饼子,水和酥油奶疙瘩,走了半天,她收拾屋子时,才注意到猎枪还放在墙角,最重要的防身武器没拿,她一个劲地埋怨自己粗心,话多惹得他急匆匆走了”。
“那么,后来呢?”我急着问。
“四天后,浑身是伤的被救回来,他断断续续地给我们讲了那几天的情况,太怕人了”,她哀怜地说着,讲了经过。
眯眼子一直对我一个人不放心,知道他担心啥?他出了门,就催着骡子,一路小跑,平时一天半的路程,他当天晚上就赶到了,途中才发现没带猎枪,己走一半,回去让人笑话,再说十几年来从未碰见狼,不必担忧。斧砍锤击盐湖,很快装好了百十斤盐,返回找个地方过夜。骡子需要休息,补充体力,给吃带来的黄豆和渣油饼。月亮隐在西边厚厚的云层里,只从云层的边缘漏出些残淡的昏光,夜暗无星,眯眼子牵着骡子也昏昏欲睡。来到一小片林子,延伸着与沙丘是连接着的,在中间寻了个宽敞平展的地方,卸下行李,骡子嚼豆子的声音嘎也脆响,这时突然在耳边传来了动物的一声嚎叫。这时,苍白的月亮升起来了,月光在阴云中穿行,光线摇曳照在青青的草叶上,不时地泛着灰色的光泽。稀稀疏疏的各种树枝拖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黑影,猛一看去,里面黑森森的,像有无数怪物藏在里边。他赶忙点燃一堆篝火取暖,一边吃饼子奶酪喝水,微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苍白的月亮越来越薄,天气越来越寒冷,那骡子一在不安分地东张西望,打着响鼻,用蹄子泡沙子,已经是凌晨了,他冷的裹身子缩了缩,裹紧了老羊皮袄。后半夜,篝火熄灭了,借着火的余光,看见红柳丛和芨芨草丛中,有一只狼,正蹲在那里,两只前爪交叉地伸在前面,头伏在上面,凶凶地朝他看着,眯眼子一下子惊得睡意全无,怪不得骡子一直不安分,看着那里骚动着,他迅速坐起来,拿起斧头,紧紧地攥在手里,急速地向四周观察,还好,只发现这一个狼,只见狼那根又粗又长的尾巴在身后晃着,偶尔会挪动,支棱一下前腿撑起身子,向另一侧又趴了下去,换上一种姿势,眯眼子知道狼怕火,给篝火堆又添了些柴禾,他不知道狼的用意,不知底细,天黑不敢妄动,与狼对峙着,天麻亮时,随着远处一阵狼嚎,不一会又来了几只狼,散在四周,将他包围,有一只公狼观察好地形后,在狼的队伍当中穿梭,悄悄将观察结果和它的扑咬方案用它的鼻子告知它们。然后,便一马当先,迂回、悄无声息地逼近他。眯眼子一手持斧,一手持火把,张牙舞爪地挥动着,狼后退了几步,那骡子也摞蹶子,狼群仍在转圈着,变换着队形,又一次冲上来,眯眼子一斧砍中朝他肩上扑来一头狼的前胸,那狼残嚎着跌落在地,滚到一边,滴着血跳出了圈子,狼群受到震惊,又退了回去,它们需要等待,要等待最佳出击时机。公狼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它曾为了猎捕动物,经常长时间守候。东方发白,天亮了,在这浩瀚的沙漠,旷无人际,等待救援是不可能的,熬下去也是死,狼继续小跑着转动,在捕捉着扑咬的那一刻时机,两只小狼焦急得呲牙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不时地转动着耳朵,随时准备把利齿扎进他的身体。眯眼子知道等待无用,这些狼是来寻仇的,上次千不该,万不该错抓了那个狼崽子。要逃,盐和多余的东西也不要了,解开僵绳,骑上骡子,开溜,从狼群中急急地跑出来,公狼“呼”地一下冲了上去。骡子支棱着耳朵,敏锐地感觉到来自后面的危险,吓得一个激灵,边向后撂起蹄子边跑。公狼领着群狼紧追不舍,不给它以任何喘息机会,狼为了报仇,从胸中升起了团团怒火,看着到手的猎物,这火愈升愈高,愈高愈燃,愈燃愈烈,烈得它不能不仰起头来,冲着蓝蓝的天,张开那张狼嘴,“嗷”地大叫一声,将它像扑猎那样喷射出来。于是,它昂起了它头:“呜——欧欧——”,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高高跃起,趁着眯眼子俯在骡背上自顾不暇的当口,一口咬在了眯眼子的腿上,隔着厚厚的衣服,狼牙刺见肉里,接着一扯,皮肉随着衣服被扯下一块,眯眼子一阵痛哼,一看一道血线在腿上划过,落地的狼后腿一加劲,又冲了上去,眯眼子一斧砍去,正中狼头,狼噗通落地,其它狼恐惧了,害怕了,延缓了追击速度。他使劲地拽着骡子的缰绳,保持稳定,可骡子嘶叫着依然狂奔不停。狼跟了一会,又再次发出冲击,扑了上来,他的左胳膊又一次被牵扯下一块肉,疼痛使他丢掉了斧头。断继续续的扑击和博斗中,眯眼子打扒下三只狼,他身上被咬伤多处,才甩掉了狼群,剩下的狼撤退了。他被狂奔的骡子颠得东倒西歪,鲜血淋漓地滴答着,只好牢牢地抓住骡背上的鞍子,那骡子昂昂地嘶鸣着,连蹦带跳,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跃上一个大沙丘,骡子力量己弱,前蹄一失,他被重重地摔下骡背,滚下沙丘。骡子惊跑了,留下了他一个人,日头己高悬空中,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辨方向,没有一点吃的和一口水,浑身疼痛乏力,还好手里有把斧头。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时间:2021-04-08 17:37:49
虽是六月份,当阳光直射在他脸上的时候,也是干燥焦灼的热,他搅动着干涩的嘴,吐出一口血丝,艰难地挪动身体,查看伤势,左臂皮肉撕裂,右腿裤子扯开成了旗袍,一块皮没了,往外渗着血,后背也被咬伤和抓伤,全身疼痛难忍,将衣服撕成布条状,把伤口包扎起来,伏在沙滩上歇息一会。太阳偏西时,他艰难地举起手遮住阳光,睁开涩涩的眼睛,辨识着方向,昨晚天上有阴云,白天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空荡荡的,黄沙和蓝天,呆调寂静而又悠远。头顶上有几只秃鹫在高空中盘旋着,看着他怪叫,估计是循着他身上的血腥味而来的,等待着他的死亡,那叫声令他厌烦和恐怖,还担心着狼群会不会嗅着血腥味跟踪而来,要活命,离这儿越远越好,试着挣扎着起身,疼痛迅速撕裂着神经,浑身就像刀割针刺似的,只能缓缓的放慢动作,昨晚至今,一直在恐惧中,没有睡足、吃饱和喝水,他大口喘息着,嗓子像是在冒火,嘴里满是沙子和血丝,他慢慢地活动着身体。四周看不到一丝绿色,漫无边际的黄沙包围着他,空旷无垠,荒芜,一片死寂。太阳西斜,方向认清了,他和骡子只顾逃命,向东跑偏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得找点水喝”他对自己说。他走到沙丘深沟背阴的地方,有沙蒿和芨芨草,他揪了一把树叶,放在嘴里慢嚼,一股又土又子的汁液渗进他的嗓子,直到涩得恶心,他一口吐出去,伸着脖子,再揪一把树叶细嚼咽进肚里。咂了咂嘴,嗓子里的火被压了下去,虽然嘴里又苦又恶心,但干渴带来的晕眩消失了。他在沙漠生活多年,经验丰富,锻炼了与沙漠植物一样的耐渴和求生能力,趁着太阳西斜和晚上凉爽,要一直走下去。天地间晃动着一个身影,如同蚂蚁一样,迈步,走动,机械地周而复始,呆调而又滞板,地上扬起一串串沙子,陷下去,拨出来,艰难而又缓慢,晕眩、干渴、饥饿、疼痛、嗑睡、害怕、恐惧、疲惫、孤寂、无助象死神在威胁着他,在要他的命,希望他停下来,倒下去,销蚀着他的意志,阻挡着他的脚步,他的意识一会儿模糊,一会儿迷茫,一会儿想躺下去,舒服着死了也好。夜色和他的神识一样模糊起来,他似乎慢慢地垮塌下来。不行,他揉着脑袋,遇到任何植物,都捋下来放在嘴里猛嚼,干涩的气管发出了破风箱的声音,牙齿的磨合撕咬使他麻痹的意识再次醒过来。支撑起双腿,又慢慢地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天亮了,他仔细察看,这里是驮盐走过的路线,终于上了正道,还有五十公里路,坚持到中午,日已当空,太阳明晃晃的刺得他干涩的眼睛冒着金星,一圈圈的光晕罩着他也晕了,热浪再次袭来,干裂的嘴唇裂开了血口,舌头象干饼一样干燥粗糙,嗓子就像被撕裂一般,发出嘶嘶的声音,有血腥味,估计是受伤和干渴,带来了里边撕裂。他坐了下来,随即像散了架的衣服轰然落地倒下了,他告诉自己,“不能死在这里,坚持,要走”,可他的身体不听大脑的指挥,不给一丝力气,几次试图坐起身来,都没能成功,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坐下去,他明白了,这个时候的身体,听从了死神的召唤,躺着死比走的生更舒畅,他重重地喘息着,眼皮慢慢的合上,睡过去了。他是被半夜的寒冷冻醒的,裹着身子,他牙在打颤,身体外表冰凉,可头和身子里在发烧,感冒了,坐起来,才想起这两天的遭遇,知道自己还活着,眯眼子是个苦命娃,一点都不娇贵,他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可那斧头重的他拿不起来了,踉跄着又上路了,直走到第二天中午,烈日下,沙漠上岚气萦绕,他眼冒金花,意识模糊,远远近近的个别梭梭、红柳在他眼里幻化出一株株大树和森林,他想扑进去乘凉,还有热浪蒸腾的光雾,呈现出一派海市蜃楼的胜境,他想进去喝水吃饭,美美的睡上一觉眯眼子走着无意识地栽倒下去,昏倒在了沙漠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和大家等的心焦不耐烦的,那骡子回来了,惊惊乍乍的,骡身上一无所有,皮肤上还有抓痕,山蛋看着不对劲,就喊:"一撮毛,你快过来看看。"一撮毛刚把牲口们圈进饲养院,就问他咋咋呼呼地咋了。山蛋说:“骡子受伤回来了,不见眯眼子,别怕有啥事啊!”
一撮毛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说:"这是凶兽狼一类的东西抓下的。"把手一摆说:“快去叫瘸腿婆。”她开始烧火准备做面糊疙瘩汤,火已经生着了,水快烧开了准备拿筛子下面,听说眯眼子出事了,放下手中的家什蹦了出来,只见牲口,不见自己的男人,心里就急了。山蛋和歪嘴说去找眯眼子,她说:“我也去,我也去。”骑了两匹马就走,歪嘴拉她骑在马上就跑。骑着牲口找了过去,天快黑时,在二十多公里以外的地方找到他,人昏迷不醒,当时水米不进,强行喂了点水,驮了回来。我们这些人命苦,在沙漠里有个头痛脑热,受个轻伤,都是忍一忍,自己处理一下就过去了。

楼主:我思故我行_哲思

字数:155870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9-07 18:37:52

更新时间:2021-04-08 17:37:49

评论数:21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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