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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前缀】侬本多情by浮图 青梅竹马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一幅长十米宽将近一米的白布横幅上只用全然的黑色画了一个男人拿着枪的剪影,礼帽、烟、手枪,勾勒出一个男人幻想中的血腥世界,然后是六个剑拔弩张的大字——“飞龙,你的选择!”,末端几滴溅上去的血迹,像是开在白雪中的红梅,触目惊心,白色、黑色、红色,对比鲜明,强烈冲击人的视觉,扑面而来的黑色气息,危险而迷人,完美地诠释了暴力的美学。
显然这个制作者,肯定是《教父》的忠实影迷。
与之相对的,是走道另一边的横幅,截然不同的小清新。同样大小的画布上,用水粉描绘了一个关于暗恋的小故事,主题围绕的是这次赞助商提供的新出的果汁饮料。画者的笔法娴熟,色彩运用很出色,已经可以算得上一个完整的广告片了。
每走一步,似乎都有一个惊喜等着你,你看不到一丁点粗俗的商业宣传,与之相反的是年轻学子那些层出不清,让你错愕让你惊叹的作品。
谭怀忍不住感叹,“我还以为国内的孩子就只知道埋头读书呢。”
冯学壹笑,不说话,是的,他一直知道,名扬的学生大多都很有个性,因为出身不凡,使得他们的眼界、知识、见识都比一般的同龄人要开阔得多,他们掌握国内第一流的教学设备和教育资源,设置于国际接轨的教学课程,他们有想法,有主见,从这些作品中就可窥见一斑,他们的爱好广泛,却又不盲目地屈从,骨子里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但也因为他们本身所站立的起点比一般人高,所以很难对传统意义上的荣誉产生积极性。很多时候,你所见到的名扬学生除了更加奢侈更加高傲外,与其他同龄人没什么两样,他们没有热情。
冯学壹心里掂量的是谢暄这个人——能让这些各自为阵的人齐心协力地为这次的交流会努力,确实已经称得上手段高明了,这不是写几个漂亮的策划书能相比的,这是御人之术。冯学壹不可避免地想到谢暄和谢明玉——相较而言,在他们那个圈子,谢明玉的大名算是如雷贯耳了,神童、天才的赞誉从来没有断绝过,哦,对了,还有他那张绝无仅有的漂亮的脸蛋和坏脾气。但有时候,你也不得不承认,年龄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再怎么聪明,没到那个年纪,心性还没有成熟,也就无法到达那个高度。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点没靠家里面的关系,做成这样确实不错了!”谭怀意有所指地说,“咱们那个年纪的时候,可能还没那个意识呢——”
冯学壹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那是自然,这可是我看中的人。”
谭怀被他甜腻的声音寒得汗毛直立,“拜托,别又乱发神经好不好?”他将两只手欲进裤兜,“谢家的三个小辈倒是都不错,比他们爹妈强多了。我听说谢老爷子想绕过儿子,将谢氏交给孙子,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冯学壹微微一笑,不发表意见,“这事,不好说,毕竟三个孙子现在都还小。”
早上进行了三场网球赛,名扬小胜一场。毕竟人家八个女生是来访问的,打的是友谊赛,名扬学生不好表现得太张扬,显得以多欺少,不过高兴是显而易见的。输了比赛的英国女孩儿也没掉风度,一副宠辱不惊不计较得失的样子,赛后还与对手进行了技术上的讨论。
午饭是在学校餐厅解决的。虽然为英国访问团单独准备了一个房间,但并没有为了迁就他们专门准备西餐,也没有另开炉灶,特意准备豪华午餐,比照著名扬的学生又加了八个菜,既不献媚讨好也不怠慢,倒让两个英国老师心里暗暗吃惊。谢暄和谢明玉陪着八个英国女孩儿一桌,学校领导和两个英国老师一桌。
好在名扬学生餐厅的饭菜一向是有口皆碑的,八个女孩儿来之前估计是练习过筷子,虽然很生疏甚至有些怪异,倒也没什么大问题。中国餐桌上可不兴“食不言”,讲究的就是一个热闹,这个任务就交给了谢明玉,他于吃喝玩乐各方面最有研究,讲起来一套一套蛮能忽悠人,看八个原本很矜持很优雅的女孩儿瞪着眼睛吃惊得不得了的样子就知道,你听他说:“这个叫东坡肉,杭州名菜,苏东坡知道吧,中国的大文学家,传说这东坡肉就是他发明的。这个人最喜欢吃猪肉,他还有一首煮肉歌‘黄州好猪肉,价钱等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能煮。漫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道尽烧肉真谛,后来他又改进了做法,将水换成了绍酒,绍酒就是绍兴特产的酒,总称黄酒,也叫老酒,著名的有女儿红,关于这个,也有个说法……”
谢明玉的语速也不快,悠悠闲闲从从容容慢慢道来,有点痞,也很有范儿,旁边大人一桌也纷纷转过头来听他胡侃,虽然谢明玉已经用了英语,但依旧让女孩儿听得一愣一愣,谢暄在旁边就用公筷替她们夹菜——
“这是什么,为什么跟我们用的不一样?”坐他旁边的温迪·克莱尔好奇地问。
“这是公筷,比一般的筷子要长一些粗一些,专门用来给客人夹菜,为的是卫生起见。但家人之间很少用,一般宴客的时候才会用到。”谢暄没说的是,其实现在就算是酒席上也已经基本不见公筷了。
温迪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其他女孩儿也巴巴地等着谢暄将切好的东坡肉送到她们的碗中。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中午稍事休息后,骑术表演就在万众瞩目中拉开了帷幕——骑术这在国内还是个烧钱的贵族运动,将此作为课程开设的,也就只有名扬一家了,学校里本身就有跑马场,规模还不小。
正午的金色阳光细密而柔软地晒在每一个名扬的人的脸上,灼亮而温暖。还不到时间,跑马场周围的观众席上已经人头攒动,马似乎也感受的人的激动,喷着响鼻,刨着马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上午不多见的媒体这时候也多了起来,到处有举着长炮脖子上挂着记者证的新闻界人士,摄像师也在寻找最佳拍摄位置。
扬关兴奋地趴在谢暄背上,“电视台的人来了,现在正在校门口采访校长呢,估计今天还会采访你,你看今天校长那张老脸,都快笑成菊花了。”
扬关是在这一次学生会选拔中进来的,当然,也有人说这是谢暄假公济私,但有些事即使是真的,凭谢暄如今在学生会说一不二的地位,也没有人敢嚷嚷。对此,谢暄从来没在意过。
入口出现一阵骚动,是英国的八个女生到了,换下规规矩矩的制服裙子,换上红色的骑装,女孩儿们立刻迸发出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让扬关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对谢暄咬耳朵,“洋妞儿就是身材好!”
谢暄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微笑着走近,还未开口说话,一个小个子的女孩儿就蹦到他面前,“谢会长,你们名扬很好,我很喜欢,但是我想看看你的本事,可以跟我比一场吗?”她这几句中文似乎是现学现卖,说完之后,还看看温迪·克莱尔,以确定自己没有说错,然后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执着地看着谢暄,让人不忍拒绝。
话虽说得很客气,但也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挑衅,因此周围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凝滞,看着谢暄有些担忧——谢暄因为身体不大好的原因,其实很少上骑术课。
“这个挑战我接了!”语气是满满的骄傲与不客气,话不是谢暄说的。
大家循声望去,谢明玉一手撑着围栏,已经矫捷地跃进来,利落潇洒,眉眼里骄傲飞扬,衬着一张漂亮的脸更加夺目。
他走近,扬扬下巴,“你想怎么比?”
女孩儿迟疑地回头看看温迪·克莱尔,又皱着眉看着谢明玉,“我找的不是你。”
谢明玉一笑,流光溢彩,“你找谢会长,我就姓谢呀,我也是会长,不过是个副的。”
女孩儿的脸挂下来了,将目光转向谢暄求实。
谢暄微笑,“这个谢会长的骑术很好,应该能让你拥有一场痛快淋漓的比赛。”
听到谢暄话的谢明玉哈哈一笑,目光戏谑,“小姑娘,在我们中国就要行中国人的规矩,这叫客随主便——”他明明要比人家小,偏偏还一副长辈的口吻,让女孩儿恼怒地涨红了脸。
谢明玉却已经脱了大衣,随手往人群中一扔,耍帅的模样引起名扬女生一阵欢呼。他也不换骑装,挑了一匹棕红色的马,漂亮地翻身而上,然后小跑到谢暄他们这边,朝那个女孩儿扬了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温迪·克莱尔轻轻点了点头,女孩儿就跑到马边,挑了匹全身黝黑皮毛光滑的母马,潇洒的上马姿势换来观众的喝彩——
“谁先跑完三圈,谁就是胜利者。”女孩儿率先定下规则,然后低头对谢暄说,“你来做裁判好吗?”
谢暄笑着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谢明玉,谢明玉回了个自信的眼神,不言而喻。
哨声响起,两匹马同时冲出起点,观众席上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马上的两个身影,胸口随着得得的马蹄上下起伏。女孩儿的骑术非常专业,领先谢暄一个马身,彼此之间的距离始终不离那个距离,这大概让女孩儿有些焦躁。一圈半后,谢明玉开始加速,两圈刚过,谢明玉已经在女孩儿的前头了,并且有拉大距离的趋势,马场边上的欢呼助威一阵紧过一阵,然而却在万众瞩目屏息静等谢明玉穿过重点线的那刻,谢明玉却忽然拉紧缰绳,强制坐下的马停止冲刺,因为突然,马发出起长长的一声嘶鸣,甚至前蹄都扬了起来,观众席上吓得发出恐惧的叫声,谢暄上前一步,紧抓手下的围栏。然而谢明玉却稳稳地趴在马背上,并没有被甩下来,名扬的马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很快踢踏着土地安静下来,人们的一颗心才落到了原处,就在这时,女孩儿已经冲过重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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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小温馨
舞会结束已经差不多十点了,走出礼堂。这一天下来,真真是疲倦却又亢奋着,名扬学子三三两两结伴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大声说笑,互相打闹,好在第二天就是周六,不用上课,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送走英国的访问团,谢暄和学生会的几个干事草草收拾了一下,也离开了学校,准备回小公寓。天气确实很冷了,呼进鼻腔的空气凛冽清鲜,谢暄将两只手藏在衣兜里,慢慢地走着,月亮清白清白的,特别冷而皎洁,谢暄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停下了脚步——热闹散场之后尤其感到冷清和寂寥——
说寂寞这种心情可能会被大人不以为然地嗤笑为无病呻吟的矫情,但很多时候,谢暄确实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寂寞,那种寂寞是无法言说的,是身处繁华喧闹却依旧莫名的悲从中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水泥路上,在清冷的夜里格外清晰。
谢暄转过头,看见谢明玉两手插兜微低着头跟在他后面。
“怎么没回寝室?”
谢明玉目光飘向别处,“反正也睡不着——”
谢暄等谢明玉走近了,与他并肩而行,两个人都没说话,似乎都沉浸在一种情绪中,有一种难得的默契和温馨。
“啊,猫!”
在他们右前方的路灯下有两个垃圾桶,一只流浪猫正在舔垃圾桶旁边别人扔掉的过期酸奶,谢明玉惊喜地跑到垃圾桶旁边蹲下身,也不管那有些难闻的味道,温柔喜爱地看着那只并不漂亮的流浪猫。
但猫显然不悦被人打扰到用餐,黄玉般眼睛孤傲地瞟了眼谢明玉,窜起身子,便跳到了垃圾桶边缘,下一秒只见一道黑影,已落到了围墙上,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谢明玉,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围墙里面。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47、后续及开端
半个小时后,学生会其他成员陆陆续续来了,无一不是双目通红,一副没有睡饱的样子,然后进门看见电脑的液晶显示屏后面那张没有什么表情,在这样暖融融的阳光中也总是显出一丝冷峻的脸,立刻将打了一半哈欠收回去,摸摸脖子,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该干嘛干嘛——
不过毕竟昨晚的事儿太激荡人心,那是他们十几年的生命从未有过的体验,那是亲手书写历史新篇章的豪情万丈,想想,手脚都要发抖。做完手头的工作,几个人,很自然地就聊到了刚结束的交流会,一开始还悄悄地说,后来人越聚越多,声音也就越来越大,你一句,我一言,不知谁忽然提了一句“干脆上网看看”,于是一群人恍然大悟——
学生会办公室一共配置了三台电脑,一台谢暄在用,他们当然不敢跟Boss抢,另一台陆眠在用,谢暄在让他做学生会的账目明细表,这是正事,于是,全部的人有志一同地涌向办公室的最后一台电脑,把正在录入资料的安阳挤到一边。安阳推了推鼻梁上笨重的黑框眼镜,小心地看了眼谢暄,见他似乎不为所动,于是很淡定地加入了同流合污的大军——
谢明玉从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便看见乌压压的脑袋挤在一起,探着脖子,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视线却不肯从屏幕上移开,那眼睛里的光总觉得有些吓人——
“他们在看什么?”谢明玉问离他比较近的陆眠。
陆眠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谢明玉撇撇嘴,“我才懒得去凑热闹呢,喉咙干死了——”他指指陆眠手边一盒还没有拆封的酸奶,“我吃了啊——”
陆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就见谢明玉撕开酸奶包装口,仰头往自己嘴巴里倒,完了,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
陆眠将电脑显示屏转向他,“他们在看这个——”
谢明玉凑近去,好奇地看了一眼,是一个视频,名字有点儿长有点儿小愤青——“当我们在做提线木偶时,看看同样年纪的他们在做什么?”
视频有十几个,长短不一,内容正是昨晚名扬礼堂里那场华丽的舞会片段。
“这么快!”谢明玉也来了兴致,拉过椅子坐下,点开一个视频,陆眠在一边解释,“可能是昨晚参加舞会的学生用手机拍下的,然后传给了朋友,没想到会被弄到网上去吧。”
反正不是坏事就行,谢明玉对此也不关心,兴致勃勃地去翻看有关交流会的一切新闻,还真被他翻到一条像样的,应该是正规网站的驻站记者写的,题目叫“名扬风度”——
谢明玉点进去,映入眼帘的一张PS过的图片,图片由两帧照片组成——一帧是谢明玉的侧影,坐在马上,双手轻松惬意地执着缰绳,脊背挺直,下巴微扬看着前方,一副舍我其谁的张狂和骄傲,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仿佛目之所及便是心之所向,披荆斩棘,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畏惧。
右边一帧则是谢暄舞会上的抓拍,他正带领女伴旋转,不经意间的一个回首,被敏锐的摄影师抓住,少年身姿修长优美,唇畔的微笑有着古典的从容与优雅,而那眼神,明明盛满柔情蜜意,却又保持在安全的距离,带点儿冷意,一切皆入眼,但心如止水——
两帧照片合在一起,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名扬风度”。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谢明玉不自觉地看向正十指飞弹打字的谢暄,谢暄意有所感地抬起头,回视,谢明玉却将视线移开了。谢暄收回目光,打下最后一行,保存,然后关电脑,起身,朝谢明玉这边走来,却仅仅只是瞟了眼电脑屏幕上的东西,便一手搭在谢明玉的椅背上,开口——
“时间差不多了,去吃饭吧!”
“哦~~~”没吃早餐的一些人早就饿疯了,这会儿集体欢呼起来,只有扬关哇哇大叫,“等等,再等等,马上就下好了,十分钟,不,七分钟,七分钟就好!”
谢暄看了眼他下的东西,不紧不慢地开口,“想要这个东西的话摄影师那里就有,而且经过剪辑和后期处理,更加清晰更加专业,我已经跟他说了要他刻录成光盘,除了学校留档外,学生会每人一张,算是留作纪念,大概后天就可以拿到手了——”
扬关一愣,又嗷嗷叫起来,“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说!”
其他人虽然没做声,不过扬关已替他们喊出了心声——王芸撇过头,暗暗抹汗,绝对是故意的吧,丫太可怕了,这心思沉得堪比马里亚纳海沟了,果然不是吾等凡人能理解的。以后就抱紧谢大会长的大腿,坚定不移跟他走吧——会长大人最高!
午饭是在“新锦天”,三星级酒店——比这个更好的,学生会的各人也不是没吃过,不过以往,多数是跟着家里人出去的。这一回,性质可不一样,这可算得上是自己的庆功宴,吃起来似乎也格外有滋味。十几岁的青春少年,正是胃口大好的年纪,说说笑笑,你抢我夺的,将一桌菜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挺着滚圆的肚皮相互吹牛打屁侃大山,然后学生会一个新进的小学妹站起来,手里端着饮料,鼓起勇气对谢暄说:“谢暄学长,以前我还觉得你这人很严厉很难相处,都不笑的,不过我现在知道学长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我刚进来,什么都不懂,还请你多多提点,以饮料代酒,我敬你——还有,学长跳舞的样子很帅!”说完,自己也难为情起来,清秀的脸上升起羞赧的粉红——
“嗷嗷嗷——”一群男生拍着桌子,立马起哄地怪叫起来——学生会原本就是僧多粥少,几个女生算是珍稀动物,别管他们对她有没有想法,瞎闹腾的心却是一样的——
大概饭局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几人对谢暄也不像以往那样带着谨慎和惧怕,反而看起谢暄的戏来,“小学妹的酒,会长,必须的。”
“饮料怎么行,上酒!”不知谁喊了一声,立刻得到了全部人的同意,然后也不征求谢暄的意见,大声朝包厢外喊,“服务员!”
穿制服的女服务生马上进来了,“请问有什么需要?”
“给我们上酒——”说话的男生又回过头征求意见,“要红酒还是啤酒?”
王芸怕他们闹得太不像话,惹谢暄生气,赶在前面开口,“要啤酒吧,别到时候一个个都回不去——”
其他人也明白不能闹得太过火,于是顺理成章地要了啤酒,啤酒来得很快,然后扬关眼疾手快地给谢暄满上,其他人立刻起哄,“哎,小学妹,刚才的敬酒词得重新来一遍——”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自始至终,谢暄就靠着椅背,淡淡地看着他们瞎闹腾,既没参与,也没阻止,唇畔一丝笑,像是浮在空气中。
女孩儿被几个男生抢白得两颊通红,又羞愤又无奈,娇艳得不得了,一手端着杯子伸到谢暄面前,微微撅着嘴眼里带着委屈和乞求,谁能拒绝这样的小姑娘呢?众人磨光霍霍的目光盯着谢暄——只见谢暄也没站起来,只是那双用来弹琴写字的手缓缓端住高脚杯,然后微微倾身上前,碰了碰女孩儿的酒杯,然后将杯沿放在唇边,仰头——乖乖,别说,谢暄那个样子的姿态、做派,还真的蛮吸引人——
他的样子像是并不是在闹腾的饭局,而是在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的晚宴,姿态绝对悠闲从容,连脸上的表情也未变,直到一杯酒见底,大家才在惊叹中拍手叫好。
谢暄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将酒杯放回桌上。
“好,爽快,谢暄,来,咱也凑个热闹——”体育部长显然是这群人中酒量最大的,拎着一瓶啤酒拿着自己的杯子就走到谢暄身边。
谢暄也没说话,任体育部长说完他那敬酒词,便端起酒杯一口喝完,自然又得来一阵欢呼——
看谢暄喝酒时那爽快劲儿,有人便憋不住了——
“啧啧,会长大人,看不出来,深藏不漏呐!”
扬关或许被这气氛感染,闻言,一拍桌子,一副深有同感的神情“那是当然的,你知道我怎么跟谢暄认识的吗?”他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更加兴奋,指着谢暄说:“这个人,你们别看他文文气气的,丫拿板砖拍人后脑勺的狠劲儿你们是没看见过?”
“真的假的?”大家明显不信,没法子,谢暄那个样子实在不像什么不良少年。
谢暄还是那副淡笑不语的模样。
扬关已经来劲了,“骗你们作甚,这还是高一那会儿,就在城隍庙那段儿,我当时看见几个不长眼的二流子堵住一个人,因为当时看他穿著名扬的校服,一时好奇便想看看那倒霉肥羊是谁,你们也知道城隍面那段儿的弄堂有多闹,等我找过去就见地上挺三尸,那血哗啦啦的,跟小河似的,谢暄就站那儿,手里拿一块板砖,上面还滴着血,忒凶残了。那小子就这么看我一眼,丫居然还淡定地拿出手机叫救护车,打完电话,没事儿人似的抬腿就走。我当时就想,哇,牛人啊,我得认识认识——”
显然大家从没听过这段儿,都惊诧得不得了,纷纷用打量另一个人的目光看谢暄,坐他左边的谢明玉捅捅他的腰,满眼都是孩子气的好奇,“是不是真的啊?”
谢暄却不说话,好像别人讲述的是别人的事,他只是拿起手边的啤酒,“时间也不早了,下午还有工作,大家一起干下这一杯,预祝我们今后能够开创更多的辉煌,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名扬无可替代的存在——扬关,你给大家倒酒——”
“好咧!”扬关笑嘻嘻地接过啤酒,一个接一个地给满上,最后才轮到谢暄,然后,十一个从自己位子上站起来,举起杯,酒杯清脆地相碰,琥珀色的酒液映照出十一张壮志雄雄青春靓丽的脸——
交流会的后续工作一直到周四才算初步宣告结束。当初拉赞助得的资金充足,这么大一个活动搞下来,所剩还不少,学生会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富足,有种干什么事都底气十足的感觉。谢暄也不吝啬,对于在此次交流会立下汗马功劳的社团拨下了大笔的经费,算作犒劳,至于他们要怎么安排,便由他们自己拿主意,学生会便不再出面。另,学校也承诺,在本次交流会上表现出色的学生能够获得课外实践活动的满分学分,而此次活动中的那些极具创意的横幅、海报也将挑选一部分作为珍贵的校史资料。
这段时间,谢暄并不比交流会之前轻松,转眼已快到圣诞。此次圣诞刚好在周末,周六是平安夜,学生们都很兴奋,学校里到处洋溢着圣诞的气氛,连早晨的晨间音乐也换成了与圣诞有关的歌曲。
周五下午的两节课,谢暄请假了,回小公寓收拾东西,没想到谢明玉也没有去上课——谢明玉似乎渐渐将谢暄的这个小公寓作为校外的据点,谢暄也没说什么。
“你要去哪里?”看谢暄收拾东西,谢明玉才恍惚想起,谢暄似乎说过圣诞可能不在。
“周塘。”谢暄也没瞒他。
“那是什么地方?”谢明玉趴在沙发靠背上,下巴枕着手,望着正在卧室整理东西的谢暄,显然蛮感兴趣。
谢暄想了一下,“算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十二岁以后直到回谢家,一直住在那里。”
“哦~”谢明玉点点头,又问,“那里好玩吗?”
谢暄抬头看了他一眼,“以后有机会带你去。”
谢明玉转过身,仍然躺回沙发看他的电影。
谢暄临出门,又回过身看了看谢明玉,说:“我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你自己回去吧,不要玩得太疯。”
谢明玉没做声,然后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等到坐上去玉林的车,谢暄忽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看着外面的风景一点一点地退后,他的嘴角慢慢地往上扬,有一种罕见的温柔与喜悦。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从蒋哥出现的那一刻,谢暄就在暗暗打量评估这个人——长相普通,看着不是个话多的,眼睛很沉,闲闲淡淡,气势都隐在意兴阑珊下,听到周南生的介绍,蒋哥看了谢暄一眼,“噢,南子经常提起你,三儿是吧,你就跟着南子叫我蒋哥就行,随便玩,别拘束,我这儿挺乱的——”
谢暄微笑,语气和悦,从善如流地叫了声蒋哥,“我常听南生提起你,说要不是你,他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了——”
蒋哥毫不在意地一笑,“没事儿,这小子有时候就是欠抽——”他神色平淡,丝毫不将此放在心上,反而留意着谢暄的神情,边看边拿出烟盒,抽了一支递给谢暄——
周南生已经抢先一步拦住了,“蒋哥,三儿不抽烟的。”
蒋哥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哦,我一直听南子说你学习特别好,人特别聪明,是个好学生,的确不该抽烟——”他将烟顺势放进自己嘴里,点上。
周南生接腔,满满的骄傲,“那是,三儿从小儿就从没丢过年级第一,现在还是学生会长呢——”
蒋哥笑笑,没说话,谢暄看到蒋哥夹烟的右手小指少了半截。
蒋哥显然也注意到了谢暄的目光,微微一笑,对周南生说:“走,蒋哥请客,咱们去‘小四川’啜一顿,还没吃饭吧?”说着张手将他们往门外拥——
周南生有点儿为难,“要不换个地方吧,‘小四川’那儿的菜整盘整盘的辣椒,三儿估计受不了——”
谢暄微微一笑,“没事,偶尔一次不要紧。”
一餐饭大概吃了一小小时,然后谢暄去他外婆家,周南生原本是跟谢暄一起回去的,但很不巧,谢暄外婆家有客人,是谢暄的小姨和表弟冯开落,而且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这样的情形,周南生自然不好冒冒然去打扰,于是跟谢暄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便回蒋哥那里去了。
屋子里,小姨双手抱胸坐着,背靠着椅背,一言不发,凝重的面色下隐含着一触即发的怒气,老爷子弓着背,皱着眉头抽着烟,十四岁的冯开落已是俊秀的少年,垂着头倚在后门门框上,沉默地对抗着,整个屋子只有老太太收拾灶间发出的声音,单调而清晰——
谢暄走进去,“外公,外婆——”
老爷子和老太太惊讶地抬起头——
“呀,三儿怎么来了,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过来,饭吃了吗?”
“嗯,已经吃过了,明天放假,反正没事干——”谢暄乖巧地回答,又叫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小姨——”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49、挑明
就好像每一个望子成龙的中国父母一样,韩若华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冯开落有着太多太多的期望,也有着太多太多的要求。她是要强的女人,又好面子,所采取的方法便是我无条件地提供给你优渥的物质条件,给你创造最好的学习条件,我辛苦工作,操持家庭全部是为了你,你又有什么不满意呢?你有义务有责任成为最好的那一个。然而小小的孩子心里面却有了那样一个认定,你对我好,仅仅是为了我的成绩,你所关心的也仅仅是我的成绩,我喜欢什么,快不快乐,全部都不重要。
随着冯开落年纪的增长,母子两的关系越发紧张,尤其是冯开落喜欢上唱歌之后,开始往家里面搬各种各样的港台明星、欧美歌手的磁带,做作业的时候耳朵里也塞着耳塞,这原本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常的娱乐爱好,在韩若华的眼中却成了不务正业的表现,尤其是冯开落的成绩直线往下滑,韩若华对那些唱靡靡之音的明星歌手更是深恶痛绝。这一次事件的导火线是补习班的老师打电话给她,说冯开落已经两个星期没去上课了。
于是,战争爆发——
冯开落被两老留了下来,韩若华回去了。
两兄弟一个房间,就像小时候那样。这些年,谢暄虽然每年都会回周塘,但从来不久留,与冯开落见面的次数寥寥,但可能因为韩家人口简单,亲戚并不多,他与冯开落并不疏远,感情也还算可以。
冯开落坐在床沿上,两手撑在身子两边,低着头,灯光在他头顶打上一层光圈,看起来乖巧得让人心软。等谢暄进来,他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看着谢暄,小声地问:“小哥,你也觉得我不对吗?”
谢暄还没来得及回答,冯开落又低下头去了,声音闷闷的,“其实,我知道妈妈有时候气急了会口不择言,我知道我不应该记挂在心里,可我还是会被伤到,会忍不住难过——从小儿,妈妈总是说,要不是因为我,她早跟我爸离婚了,我那时候,心里面好内疚好伤心,觉得她所有的一切不幸一切苦难都是我造成的——后来说得多了,我就烦了,恨恨地想,那就离婚好了,为什么要拿我作借口?我宁可他们分开,各自过得舒心,也不要因为我满腹怨气满腹牢骚,我一点都不稀罕她那样的牺牲——小哥,我这样想是不是很坏?”
谢暄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得很,他看着眼前的小少年,恍惚地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敏感、脆弱、倔强,因为母亲疏忽大意的一句话,心心念念记挂在心里,午夜梦回自怜自伤,从而对所有的感情都有了质疑,小心翼翼、冷眼旁观——
谢暄走过去,将手放在冯开落的头上,说:“不是你的错。”
一颗心被温柔的手掌抚慰,冯开落的眼泪一下子决堤,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所有的委屈伤心怨恨喷薄而出——
谢暄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感受到掌心汹涌的泪和颤抖的睫毛,将下巴轻柔地搁在冯开落的头顶,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不是你的错。”
从曾经敏感孱弱的孩子长成如今坚硬的模样,他只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父母是不可改变的,只有接受这个人生中最大的命运,才能让自己不像个残缺儿童,才能活得一往无前。
第二天早晨,谢暄和冯开落还在吃早饭,周南生就来了。
“南生也回来啦,早饭吃了没有?”老太太站在灶头招呼周南生。
“已经吃过了。”周南生插着双手,倚在门边冲着谢暄笑。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50、病
从午夜开始,天空开始飘起零零碎碎的雪花,到凌晨,雪下大了,大片大片地往下落,像扯破了棉絮似的。
通宵派对后,神思倦怠地推开俱乐部的门,入目的是白茫茫的一片,视野所及都是被雪覆盖的洁白冷清,天灰蒙蒙的压下来,要哭不哭的样子,耳边有女孩子惊喜的欢呼声——
谢明玉被冻得缩了缩脖子,断定这会儿小莲山估计已经大雪封山了,于是果断地拦了一辆出租,直奔谢暄的那个小公寓。
那时天还未大亮,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冷清。他开了客厅空调,进了卧室——
洗完澡出来,他听见外面钥匙开门的声音,伸头往客厅望——是谢暄,整个人裹挟在寒冷中,连刚刚才被空调吹暖的房间也一下子骤降好几度,红色围巾上还残留着未融化的雪,头发也被雪水洇湿了,站在房间熹微的天光中,整个人带着一种沉郁的鬼魅之气,将谢明玉吓了好大一跳——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他擦着头发走出去问谢暄,走近了才发现谢暄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脸色不知是不是被冻的,白得就跟外头的冰冷的冬雪一样,眼睛也想被雪水打湿了一样,黑得透亮,却有些吓人,里面仿佛暗藏着些类似于血腥凶残之类的惨烈,但克制得太好了,更让人不安——
谢暄像是根本没看到谢明玉,径直进了卧室,关了门——
谢明玉愣了一下,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窝火,但又自己把气捋顺了,估计是有什么事惹到谢暄了——他这个三哥,心思深沉,一句话说出来都要先在心里拐个十八道弯,什么事都能想得入木三分,高兴或不高兴都藏在心里,活该自己憋死自己——谢明玉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他洗了澡,整个人都舒爽起来,倒觉得有些饿了——疯了一整个晚上,其实根本没怎么吃东西——别人看他们这些公子哥太子爷,个个含着金汤匙出身,人生顺遂得令人发指,但其实他们这些人的压力也很大,同样会被拿来比较,同样暗地里咬着牙较着劲儿,家里面管得严,好不容易有个由头来放松,个个跟吃了激素似的,怎么疯狂就怎么折腾。谢明玉有时候也蛮看不上眼他们圈子里某些人的玩法的,太下作,太恶趣,但他心情好的时候却玩得比谁都开,跟谁都一副特铁的样子,若心情不好,就臭着一张脸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谁的面子也不卖。
他从冰箱里找出一袋速冻水饺,走到厨房,望着干净的锅半晌,趿着拖鞋走进卧室——他住在谢暄这儿的时候,关于吃食,从来都是谢暄动手的,要不就叫外卖。他倒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观念,纯粹是不乐意。
窗帘拉得紧紧的,房间里黑漆漆的,连空调也没开,谢暄只脱了外衣,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好像连呼吸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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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玉蹲在床头,可怜兮兮地推了推谢暄,“我好饿啊,晚上都没有吃东西——”
但谢暄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明玉就将下巴磕在他的枕头边,眼巴巴地盯着谢暄,“我要饿死了啊——”
从门口投射进来的微弱的光亮中,谢暄的脸青白细腻如瓷片,紧闭着眼睛,黑鸦鸦的睫毛与肌肤黑白分明,朦胧中原本普通的面容也也有一种薄脆的美丽,却没有丝毫生气,鼻端闻到一点类似水汽蒸发的味道,谢明玉微微一惊,伸手去摸他覆盖后颈的发,果然摸到一手潮湿,与此相反的,却是滚烫的肌肤——
这是发烧了啊!
谢明玉一惊,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谢暄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或许是因为发烧了的关系,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烧得通红的碳球,干燥而灼热,视线盯在谢明玉脸上几乎要烧出两个洞。谢明玉吓了一大跳,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躲开他的目光,“我看你平时挺精明的啊,教训起我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到自己这儿就傻了呢,湿着头发就睡——”
谢暄像是根本就没听到,眼睛连眨也不眨地盯着谢明玉,那里面饱含着的浓烈到绝望的感情让谢明玉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最后讷讷地问,“你怎么了?”
谢暄伸出手,抓住了谢明玉还放在自己后颈的手,那冰凉的触感惊得谢明玉差点把他给甩开了,但谢暄喃喃的两个字让他停下了动作,他干裂的唇轻轻蠕动,明亮灼热的眼睛还固执地盯着谢明玉,他说:“别走——”模糊不清,带着点儿乞求,带着眷恋,然后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掌心,轻得如同羽毛般的吻,虔诚得如同誓言——
冰凉的手指和谢暄鼻间呼出来的滚烫的气息像冰火两重天,谢明玉的心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一瞬间有些口干舌燥,他盯着谢暄,不清楚他是不是清醒着,低哑着嗓子试探地叫了一声,“谢暄?”
谢暄没应。
他又叫,“三哥?”
谢暄像是累极了,轻轻阖上了眼,但依旧抓着谢明玉的手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嘴边喃喃还是那两个字——别走,后面似乎还有些什么,但声音太轻了,谢明玉没听清,然后他就这样睡过去了——
谢明玉神情莫测地盯看了谢暄好久,才面无表情地抽出手,站起来,但终究还是没办法丢下这个样子的谢暄——
他是见过谢暄病得死去活来的样子的,说实话,真有点可怕,那时候,谢公馆里笼罩着一层阴霾,连笑声都听不到,所以他真挺怕谢暄生病的。本来像他这样的病秧子,屋子里是常备着些日常用药的,但谢明玉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匆匆换上衣服,出门给他买药去——
外面居然又下起雪来,昏天暗地的,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谢明玉谢小少缩着脖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冻得脚趾头都像是要被咬掉一样,满腹怨气,磨着牙几乎想咬死谢暄,结果第一家药店因为下雪天,压根就没开门,他拍了半天门,最后一脚踢在卷拉门上,踢得整个卷拉门都轰轰作响也不见有人来,只好改到另一家比较远的药店去。
好在那家药店开着,他也不知道哪种药好,又描述不清谢暄的症状,只好买了一大堆药有备无患。
回来的时候,谢暄还睡着,脸上不再白得跟死人似的,反而升起了酡红,额头也有细密的汗珠,睡得很不安稳。谢明玉按着药店工作人员说的,给谢暄擦了把脸,然后照着说明书上的写的,给他额头上贴上退烧贴。想想,似乎不能空腹吃药,于是又把放进冰箱的那袋速冻水饺拿出来,等锅里的水开了,把整袋水饺都下锅,等水重新沸腾起来之后,放入调料——
忙了这么久,他的肚子早就造反了,先捞了一只解饿,结果,一口咬下去,脸色那个难看——全是冰碴子,根本就没熟,他臭着脸把嘴里的水饺吐掉,冲动得想冲进卧室摇醒谢暄,让他给自己煮水饺吃,又觉得这样似乎太不厚道,总算没付诸行动,但再也不想折腾那锅速冻水饺了,很有自知之明地打电话叫外卖,结果被告知因为雪太大,外卖暂时送不过来,谢明玉谢小少简直想抓狂,只能再次抓起羽绒服,出门买饭。
外面风雪一点没有停歇的趋势,地上的雪比他刚刚出去的时候又厚了一寸,估计明天这个样子是上不了学了。这回谢明玉学聪明了,顺道拐了趟超市,买了很多速冻食品和饼干之类的干粮,还顺便拎了瓶五粮液,想着的是要谢暄的温度降不下来,就直接拿烈酒擦身体,反正酒精降温效果不错。
再回到小公寓,谢明玉已经冻得手脚麻木,脸部僵硬,对着空调吹了好久才缓过来,叫醒谢暄喝了粥,吃了药。谢暄倒是一副难得听话的样子,叫干什么干什么,也不知道神智到底清不清醒,吃完药便又躺下了。
谢明玉一晚上没睡,又忙进忙出,吃完东西后累得眼皮直打架,脱了衣服,就钻进被窝——被窝被谢暄烘得暖暖的,他闭着眼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又往谢暄那拱了拱,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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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吻
谢明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张床,不见谢暄,浴室里传来水声。谢明玉还没睡够,卷着被子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没多久就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音,他张了张眼睛,看见谢暄穿着睡衣身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从里面出来——
“你好了啊?”谢明玉明显只是随口一问,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唔。”谢暄的声音透着点儿冷漠,像把自己与周围用高高的墙隔开来。
谢明玉有点儿担心他是不是真的退烧了,仰着头去看他——
谢暄背对着他在换衣服,脱掉睡衣,露出削瘦的肩背,和少年纤细的腰身,薄薄肌肤包裹着紧致匀称的肌腱,线条流畅,很吸引人。谢明玉撑着身子,眼里露出坏坏的笑,“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谢暄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也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
谢明玉来劲儿了,目光故意紧紧盯着谢暄,故意戳他痛脚,“我以前还真没见过那场面,抓着我的手别走别走地喊,啧,整得跟苦情男配似的,你干嘛呢,以为这演偶像剧啊,我那浑身汗毛都跟我致敬呢,看在你是病人的份儿上,没好意思甩你——”
谢暄的眼睛沉得泛不起一点亮光,转过身去的时候,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微微笑了下,嘴角轻轻荡开,有着不动声色的风情,“是么,我不记得了。”
谢明玉最讨厌他这种神情,把自己整得光风霁月淡看人生的样子,好像别人都比不上他高尚,心里突然涌上来的憋闷和烦躁让他想用最恶毒的话掀掉谢暄那副嘴脸,狠狠地瞪了谢暄一眼,被子一卷,侧过身自顾自睡觉。
这一回没睡多久,是饿醒的,他裹着被子跳着脚去客厅,谢暄就站在阳台的玻璃门边,望着外面朔朔的大雪,整个人萧瑟得不得了。客厅里没开灯,有些暗,一下雪,天都是昏的,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谢明玉蹲在地上在超市袋里找他刚买回来的饼干。
“我蒸了花卷,在蒸锅里。”
谢明玉便丢下饼干,跳着脚到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盘雪白喷香的花卷,一脸满足,盘腿坐到沙发上,开了电视,电视上都在报道本省遭遇特大暴风雪的事。
“刚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说,明天停学。”
“哦。”意料中的事,谢明玉没多大惊讶,只是一个劲儿地张望着外面,“这雪下了多久啦,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大的雪呢——”
谢暄被他兴奋的语气感染,脸上出现柔和的神色,“我小时候在周塘,有一年冬天,早上起来,打开门,全是白色,屋檐上、院子里、田野——特别洁净,像个童话世界,我们在院子里堆了一座很大很大的雪桥,一个个从雪桥上走过去,又从桥洞钻过,有一个孩子,长得比较高大,半个身子卡在桥洞里出不来,吓得差点哭出来,我们花了好大的劲儿,才一起把他拉出来——”
谢明玉被他口中所讲的事情吸引,仰着脖子看他。
谢暄似乎陷在回忆里,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眷恋,“还有一次,是我上初二的时候,下午开始下雪,没一会儿就积了四五厘米厚,下课的时候,大家都去操场上玩,有人把雪球带到教室里玩,结果雪球砸到教室横梁的墙壁上,粘在了上面。数学课的时候,老师刚好走到那儿,雪掉下来,正好掉到他的额头——”谢暄停顿了下,看向谢明玉,问。“要去玩雪吗?”
谢明玉愣了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你等等啊。”他冲回卧室,匆匆忙忙地换上衣服,裹上羽绒衣,兴致勃勃地与谢暄一起打开阳台的玻璃门,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醒脑一样的清鲜——
阳台的雪已经很厚,洁白无暇,让人不忍心踩上去。谢明玉兴致高昂地堆了个像模像样的雪人,用两根筷子插在雪人身体两边充当手,用话梅做的眼睛,末了,拿出手机很得意地拍了张照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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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什么娱乐设施,但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两个人也就随便走走看看,谢暄偶尔会说起自己小时候在周塘的生活,那些生活无一不是带着周南生的影子,因此说着说着,便带上了一种连自己也没察觉的艰涩与黯然,直至后来便缄口不言了。谢明玉也不追问,东看看西看看。村里多野猫,他便拿着手机拍,拍到喜欢的便拿给谢暄看,自得其乐。
因为是冬天,田里没什么庄稼,一片空旷,只有枯败的野草在风中微微颤动,强大的光线无遮无拦地盖下来,在睫毛之间跳动。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机耕路上,好像整个天地都是他们的背景,谢暄忽然转过头来,对谢明玉说:“我想起来,这个时候很多人家里都有芋头和番薯,你不是喜欢吃吗?我们去要一些来,可以自己煨着吃。”
谢暄拉着谢明玉回去,芋头和番薯是向隔壁的三伯伯要的。三伯伯还像他小时候一样,对他很亲热,连带着对谢明玉也很热情,不仅给他们装了满满一袋的芋头和番薯,还非要让他们带两支甘蔗回去,不等谢暄拒绝,就撩着裤脚衣袖去了后院——
没办法,谢暄只好和谢明玉跟着走去后院——甘蔗是三伯伯自家种的,秋天收了之后为了避免水分流失,全部埋在泥土里。谢明玉新奇地看着那人从一个土包里抽出两根还带着泥土的甘蔗,用井水洗干净,斩成长短适中的几段,放在一个塑料箩筐里,让谢暄一并带回去。
回到外婆家后,老太太正在太阳底下翻一条被子,对门的王家婆婆坐在一把竹椅上,手里拿着念珠在与外婆说话,“东西嘛都是老的好,像现在的被子,被套一套,方便是方便哉,就是睡着不舒服,还是这样的被子好,一针一线缝出来,又暖和又服帖,你这条缎面买来的时候不便宜吧?”
老太太笑笑,“我嫁妆里的东西,很多年了,就压在箱底,也没什么用,前几天收拾东西拿出来,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家婆婆颇感慨,“那你是保管得好的,我嫁妆里的缎面当初条条都是在苏州买的,藏在箱子里,都没用,后来就都被虫子蛀掉了,我阿囡结婚的时候我倒是想给制几条,她嫌麻烦,外孙是倒是喜欢我的老式被子,跟我说,‘外婆,你的被子睡着最舒服,妈妈就知道套被套——’。”她说着,看见进来的谢暄和谢明玉,笑开来,“哟,哥俩回来了,上哪儿去玩了一趟?”
谢暄礼貌地叫了声阿婆,“随便走走。”
王家婆婆对老太太说:“小三儿转眼长这么大了,你没几年就有外孙媳妇茶好吃了。”又指着谢明玉说,“你看看,跟我们这里的野小孩就是不一样,年画里出来的一样,比小姑娘还俊——”
老太太看谢暄手里的东西,问:“哪里来的芋艿甘蔗?”
“三伯伯给的。”谢暄回答,“外婆,晚上煨芋头吧,明玉喜欢吃这个。”
“放到灶间去吧,晚上烧饭的时候给你扔到灶火里。”老太太说,“天晚了,别出去玩了,上楼看一会儿电视吧,吃饭了叫你们——”
谢暄将东西放到厨房,拿了根甘蔗递给谢明玉,两个人去了谢暄的房间。
谢明玉坐在床上,两只手撑在身子两边,打量着谢暄的房间,“哎,你外婆家原来是大户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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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谢暄点点头。
谢明玉舒坦地将身子放到床上,“就这房子,门口那些木头榫接的房梁牛腿,那些雕花隔窗,啧,大地主啊,住在这儿肯定心里面感觉特高人一等吧——”
谢暄拿甘蔗轻轻打了下他的头,“又胡扯什么——”
谢明玉歪了歪头,“谁胡扯了啊,我说真的,这就是一种心理上的富足,你说,现在这样的房子都当文物保护起来了吧,这就好像朱元璋拿前朝碑刻铺地,何等奢侈——”
谢暄笑了笑,“是不是很无聊?”
谢明玉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还行,你们小时候玩的东西还蛮有意思的。”他顺手去拉床上的小抽屉,从里面抓出一把弹珠,“哦哟,你还藏着小时候的玩具呢,真够怀旧的——这个怎么玩?”
“你没玩过?”谢暄有些惊讶,也趴到床上,做了个示范,“这就这样——”
谢明玉自己跟自己玩了一会儿,又去翻他的小抽屉,嘴里略带兴奋地嚷着,“我看看,有没有小黄书?”
谢暄故意拦了下,“没有——”
“没有你怕什么,我看看我看看,看到了,还真有——”你越不让他做,谢明玉就越得劲儿,一边推拒着谢暄,一边眼疾手快去拿小抽屉里的旧书本——
谢暄抓住他手,另一只手迅速将抽屉合上,谢明玉张牙舞爪地将谢暄压住,锲而不舍地去拉小抽屉,“还说没有,你就狡辩吧,跟你说,你这种表面清高得要死正直得要死的人暗地里最龌龊了,这叫道貌岸然,喏,找到了!”谢明玉得意洋洋地摸出一本旧书,一看,《封神演义》——
谢暄悠哉地躺在床上,闲闲地看了他一眼,“小黄书?封面倒真是黄的——”
谢明玉一点没失望,支着手肘哗啦啦地翻书,然后翻到某一页,想用眼角瞟了谢暄一眼,很坏,很漂亮,接着抬起下巴,用咏叹调似的语调读——“小姐双手推脱,彼此扭作一堆。土行孙乘隙将右手欲入里衣。禅玉及至以手挡抵,不觉其带已断。及将双手揪住里衣,其力愈怯,土行孙得空以手一抱,暖玉温香,已贴满胸怀。檀口香腮,轻轻紧搵——”谢明玉笑嘻嘻地凑近谢暄,言语暧昧,呼出的热气全喷在谢暄耳际——
“我就不信你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一点没激动一点没想入非非,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做春、梦来着吧——”
谢暄一点没恼,抽走他手中的书,放回小抽屉,然后起身。谢明玉翻了个身,将两只胳膊枕在脑后,看着谢暄呵呵地笑,很愉悦,也很恶劣,笑声像从喉咙底发出来,有点勾人。
晚上睡觉,就在谢暄的那张宁式大床上放了两床被子,一床是下午老太太新制的,特意给谢明玉准备的。两个人在同一只脚盆里洗了脚,谢明玉就跳到床上,脱了衣服,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没有暖气,一开始有些冷,下午晒过的被子有着暖烘烘的阳光的味道,很好闻,阳光似乎都海残留在被子里,谢明玉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睡不惯,但很快,就贪恋上那种温暖清新的感觉,眯着眼睛看着谢暄将洗脚水端出去,没过多久回来将门关上,拉上窗帘——点灯开关离得比较远,他先将灯关了,然后摸黑爬上床,抖开自己的被子,躺进去——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小哥——”电话里头的声音有点轻,带着迟疑,软软的。
“开落?”这个世上会这样叫他只有一个冯开落,但毕竟年纪相差较大,在此之前他们的交往仅限于过年时候的偶尔的见面,因此谢暄有些吃惊。
“嗯。”冯开落的声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乖巧而安静,这回,却带着忐忑,“小哥,我离家出走了——”
谢暄愣了一下,过后才弄懂他话里面的意思,不禁皱起了眉,“怎么回事?”
冯开落却在那头沉默了。
谢暄放过这个话题,转而问:“你现在在哪里?”
“车站。”
“等在那里不要乱走,我马上过来。”
谢暄挂了电话,匆匆披上外衣,拿了手机和钱包就出门了,打的到客运中心,已经差不多晚上十点了。谢暄走进候车室,很容易就找到了冯开落——小孩出来得匆忙,连外套都没穿,只穿了一件灰色的粗针织高领毛衣,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在候车室强大空旷的灯光下显得尤其单薄可怜。
谢暄想也没想地脱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大步走过去将他裹住。冯开落抬起被冻得青白的脸,看见谢暄,蓦地眼圈一红,几乎掉下泪来,“小哥——”
谢暄将搓热的手贴在他冰凉的脸上,心软成一团。
冯开落红着眼睛,看着谢暄傻傻地笑。
谢暄将冯开落带回小公寓,给他倒了杯开水,让他拿在手里取暖,又问他饿不饿,小孩先摇摇头,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谢暄笑了一下,从书架上找出一盒谢明玉留下的巧克力球,巧克力是从法国带来的,装在漂亮的铁皮盒子里,看起来很高档,谢暄将铁皮盒打开,放到冯开落面前,“饿的话先垫下肚子,待会儿下一碗桂花圆子吃好不好?”
“嗯。”小孩温顺地点点头,伸手拿了一颗巧克力球放进嘴里。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谢暄从冰箱里找出一袋速冻的桂花圆子,走到厨房,在锅里放上水,打开煤气,然后打电话给外婆,告诉她冯开落在他这边,告诉阿姨一声,不用担心,就让小孩在他这边住几天。
桂花圆子煮好了,谢暄将它装在碗里,端到小孩面前,“吃吧——”
冯开落端着碗,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他长得像他妈妈,但性子随了高中教师的父亲,不偏激、不尖锐,水一样,温和有礼,教养极好,倒像个深闺公子。
谢暄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小孩,问:“是不是跟阿姨吵架了?”
小孩低着头,抿着唇,不说话。
谢暄看着他已经吃完的空碗,问:“还要吗?”
小孩摇摇头,谢暄把空碗拿过来,走向厨房,冯开落在跟着起身,连忙说:“小哥,我自己洗吧——”
“没事。”谢暄拧开水龙头洗碗。
冯开落站在厨房里,手指蹭着流理台,有些不知所措,“小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他心性善良,从不在背后说人一句不好,也从不将人往坏里想,最怕自己给别人造成不方便而不自知。
“没有,不要多想。”谢暄对他笑笑,将碗擦干,放进碗橱,擦干手,走到客厅,小孩像小尾巴似的跟着出了厨房。
谢暄下午睡了一觉,现在还不困,于是拿起看到一半的那本《圣诞颂歌》,对冯开落说:“困了就进屋睡吧。”
小孩摇摇头。谢暄把电视的遥控给他,“那么看会儿电视或者看会儿书,想看什么,自己从书架里拿吧,都没关系——我睡觉比较晚,不用等我——”说着,人已经惬意地歪在沙发里。冯开落没有看电视,而是走到书架前浏览下上面种类繁多的书目,然后转过头,看着窝在沙发里静静看书的谢暄,忽然开口:“小哥,你以后要做什么?”
谢暄从书中抬起头来,看着冯开落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问:“怎么想到问这个问题了?”
冯开落靠在书架上,“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小哥你还弹钢琴吗?”
谢暄愣了一下,被小孩这样问起,谢暄才有些恍然地忆起,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钢琴了,从回到谢家起,有太多太多的功课要做,太多太多的东西要学,一不小心,便要远远落于别人后头的紧迫感致使他很少再有那种纯粹弹琴的心情,明明,他曾经想要弹一辈子钢琴的。谢暄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脊,不动声色地将这个话题转开,“你呢,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钢琴的,后来还有练吗?”
“小学的时候跟着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学过一段时间,后来妈妈说会影响学习就不让我再学了,也不许我再画画了——”他抿了抿嘴唇,语气黯然。
谢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指着靠近阳台玻璃门的地方说:“开落,你说这里摆一架钢琴怎么样?”
“诶?”冯开落眨眨眼睛,一时有些反应过来,顺着谢暄的手指看过去,胡乱地点点头,“嗯,会很好吧。”
谢暄似乎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站起来,走到玻璃门边,“这个地方,能够晒到落山时分的太阳,金红金红的,特别美,放上一架钢琴的话,像不像电影里面的画面?”
冯开落似乎能想象得出那种怀旧精致的画面,也高兴起来,“嗯,像。”
“那我明天叫人送一架钢琴过来吧。”
冯开落微张着嘴巴,为谢暄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吃惊,那透露出的东西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谢暄并不以为意,只摸摸小孩的头,“喜欢的东西,不要轻易放弃了。”
冯开落张了张嘴,心里面有些酸涩又有些不安。
果然如谢暄所说,钢琴第二日就有人送来了,就摆在靠近玻璃门的墙边,黑色的琴身光可鉴人——谢暄鲜少提出要求,偶尔的一次,谢家便格外重视,随送钢琴的工人一同来的还有谢老太爷身边的阿何——
“三少爷,你看看这钢琴还喜欢吗?音都已经调好了——老太爷说了,您要不喜欢,就派人去德国定制一台斯坦威的来,不过花费的时间比较长,大概要一年左右——”
“已经很好了,辛苦何叔亲自跑一趟了。”对谢老太爷身边的这位老资历,谢暄一向很尊重。
何叔连忙摆手,“不辛苦,应该的,老太爷还说三少爷念书不要太辛苦,多出去玩。”
“我知道了。”
送走何叔,谢暄笑着对已经将眼睛黏在钢琴上的冯开落说:“去试试,我看看你弹得怎么样?”
小孩扭过头有些难为情地看着谢暄,“小哥,我很久没弹了,而且,我弹得不好,你弹吧——”
“我也很久没弹了。”但谢暄还是挽起了衣袖,坐到钢琴凳上,活动了一下手指,简单地试了试音,然后招手让冯开落走近,拉他一同坐在钢琴凳上。冯开落看着谢暄断断续续地弹着一些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东西,两手撑在身子两边,笑起来,“小哥,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教我弹琴,下雨了,我们搬了小椅子到外婆家后门墙角的芭蕉树下,撑着伞坐下下面,什么也不干,就看着雨下下来。”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54、恶作剧
冯开落本质上是简单而热情的人,跟小时候一样,与谢暄熟起来之后,便开始变得活泼,什么都跟谢暄讲,学校里的同学老师,家里养的小乌龟,上学路上经过的甜品店,喜欢的歌和明星……有时候像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里都是亮亮的光,又手舞足蹈,一副与谢暄分享的快乐模样。但静下心来跟着谢暄弹钢琴的时候又是截然不同的模样,很认真很努力。
他其实于钢琴、绘画方面都颇有天赋,只是不喜欢念书。文科方面还好,大多数男生擅长的理科却学得很马虎,但谢暄布置给他的功课,他会很听话地做好,然后拿给谢暄看,会为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脸红,揪着衣角觉得丢脸,心里面拧着一股劲儿,不想被谢暄看轻,会认认真真地听谢暄讲解,然后再仔仔细细地做一遍。
两个人都不是闹腾爱玩的性子,很少出去,吃过饭之后基本就是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练琴。冯开落练起琴来很有些废寝忘食,有时要谢暄叫好几声,才肯依依不舍地下来吃饭。谢暄很少自己弹,偶尔会站在冯开落身后,给他指正几个错误,看小小的少年认真弹琴的模样,恍惚间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谢明玉是开学前一天回来的,谢暄刚好不在。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冯开落以为是谢暄回来了,正在练琴的他连忙跑过去开门,结果与谢明玉对了个正着,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过了个年,谢明玉的个子猛的往上窜了好几公分,显得越发挺拔修长,年前刚剪的头发,衬得五官明晰干净,像是造物主的偏爱,有着少年人的锐气。过年的时候跟着一帮人凑热闹打了耳洞,左耳上戴了颗黑色的耳钻,穿着一件浅灰的Calvin Klein棉服,一只手拿着钥匙,一手插在裤兜里,黑色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略略有些不安的冯开落,然后,擦过他的身体,径自走进屋里去,视线从玻璃门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钢琴上飘了一圈收回,将钥匙扔在茶几上,将自己摔在沙发里,把脚搁在茶几上,打开电视——
冯开落不认得谢明玉,拿不准他的身份,站在屋里有些无措。
谢明玉像是根本没瞧见冯开落,自顾自拿了放在茶几上的装在白色磁碟里的小番茄吃。小番茄是冯开落洗干净了准备等谢暄回来一起吃的,看谢明玉不问自取便有些不高兴。
好在谢暄很快回来了,看到屋里面的情形愣了愣。冯开落松了一口气,连忙走到他身边,“小哥,你回来了——”
“嗯。”谢暄顺手将手中书递给冯开落,“顺路去了趟书店,买了几本书,给你的。”
冯开落有些惊喜,眉眼弯起来,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来,探着头往塑料袋里面看,“真的,什么书?”是几本有关钢琴的理论书和曲谱,还有两本参考书,冯开落将书拿出来,认认真真地翻开来——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谢暄转头对谢明玉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明玉没回答,下巴往钢琴那边抬了抬,“你还嫌你这蜗牛大的房子不够挤是不是,弄这么个东西回来,转身的地儿都没了,附庸风雅——”
谢暄没理他莫名其妙的刻薄,摘下围巾,搭在沙发背上,视线落到他的耳朵上,“打耳洞了?”
谢明玉晃晃脑袋,蛮自得。
谢暄刚好站在他后面,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随口说道:“挺好看的。”
谢明玉感到被他摸过的耳朵不可遏制地烧起来,心下有些恼。
冯开落抱着书,敏感地察觉到谢暄和谢明玉之间的熟稔和亲密,以及谢明玉对自己的那种显而易见的漠视与隐隐约约的敌意——
“小哥,我回房看书了——”平时他们的活动一直都在客厅——看书、弹琴、做功课,冯开落这样说显然是为了避开谢明玉。
谢暄轻轻点了点头,“嗯。”
冯开落心里面有些失落,默不作声地走进卧室,关上门的时候看见谢暄坐到谢明玉身边——
谢明玉翘着脚,按着遥控器,就是不看谢暄。谢暄十指交叉,身子微微向前倾,看着谢明玉,斟酌了一下说:“明玉,开落是我表弟,他跟家里人吵架,最近住在我这边——”
谢明玉一开始以为谢暄是在跟他解释,及至后来才听出那话里面的意思,那分明是让他回学校或者家里去住。谢明玉谢小少,从小到大多少人豁着哄着巴结着,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待遇?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了,盯着谢暄,有些狠有些怒有些不敢置信,心里面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几乎要爆发出来,随时都能冲口而出一句“他是你表弟,难道我不是你弟弟”。
但谢明玉没那么做,那样太幼稚,太丢份儿,太不是谢明玉了。惊怒过后,他看着谢暄,神色几乎称得上柔和,嘴畔一点笑,轻嘲和自怜,“三哥,我十点下的飞机,家都没回就过来了,连饭都还没吃——”
谢暄愣了一下,想说话,谢明玉已经站起来了,看也不看谢暄一眼,开门,出去。
谢暄看着被关上的门,有点愧疚。
陆眠和孟古到“天府人家”的包间时,谢明玉早就已经开吃了,桌上六七个菜,一盆米饭已经见底,谢明玉吃得身体发热,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低领的羊毛衫,看见他们进来只抬了抬眼皮——
“怎么这个点才吃呢?”陆眠和孟古拉开椅子坐下问他,他们都是早就吃过的,这会儿不过是陪谢明玉意思一下。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谢明玉没说话,啃掉一个鹅掌,才抽过纸巾,擦了擦嘴和手指,“晚上有什么节目?”
陆眠看了他一眼,“不是说晚上不出来了吗?怎么改主意了?”
孟古是直脾气,连发抱怨,“明玉,你最近都很少出来啊,叫你三次你出来一次,是不是不想跟我们沾边儿啊,不够意思啊——”
谢明玉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没,就觉得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地儿,挺没意思,还不如睡觉。”
“哎,听说没,‘葵花’现在流行一种玩法,叫‘惊声尖叫’,咱们学校挺多人参加的。”孟古兴致勃勃地说,他口中的葵花就是叫“葵花·鲤·1949”的高级俱乐部,也是他们常去玩的地儿之一。
“什么东西?”谢明玉的兴致并不高。
陆眠解释,“就是一扮演游戏,以让女生大声尖叫为目的的,听说私下里还在下注——”
谢明玉撇撇嘴,“谁搞出来的?”
“唐至吧。”
“他不是要出国了吗?”
“是啊,年前还在‘金汇’摆饯别宴呢,学校里的很多人都去了,听说本来还叫了你那个三哥的,不过谢暄刚巧不在。你那个三哥什么时候跟鼻孔朝天眼睛长在头顶的唐至这么要好了?我记得当初你选学生会主席的那会儿,唐至就当面摆了你一道,我还听说一小道消息,说唐至也不知从哪儿欠了一屁股赌债,前段时间到处借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明玉漫不经心地敲着碗,样子很悠闲,有着酒足饭饱后的慵懒,像憩息中的豹子,然后,他将筷子往桌上一丢,站起来,拎上外套,对陆眠和孟古说:“走,咱们今天也去葵花玩玩他那个惊声尖叫——”
孟古立马乐起来,“哟哟,谢小少重出江湖,又要开始为非作歹了——”
谢明玉回过头,拿眼睛轻飘飘地拐了他一眼,笑得很纯良,“什么为非作歹,小学没毕业吧,咱从小规规矩矩上学,过马路看红绿灯,遇着御姐女老师目不斜视,软妹子没泡过一个,偶尔早恋只敢在梦里长草,干个架的小苗头也被公安干警的严打一次次掐灭了,奉公守法良民一个——”
孟古和陆眠要笑死。
葵花·鲤·1949他们很熟,里面的人对他们也很熟,这种地方,别管一开始的目的有多么正经,到最后全闹成一团,殊途同归,而且,这样的热闹还是人越多越好,谢明玉交游广阔,不断的有人加入他们的包厢,到后来,越玩越high,越玩越没下限。孟古玩起来一向是没着没边的,这会儿已经喝高了,和后来的陈哲摇色子玩,输了就脱衣服,已经光了膀子,陈哲也好不到哪儿去,脖子上挂着校服上的领带。陆眠最精,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看着绵软好欺,其实整个包厢里面的人就属他最清醒。
谢明玉也没多喝,虽然是他提议来葵花玩的,但从头到晚他就坐在一边儿,神色淡淡地把玩着手机,像在等待着什么。他身份脾气摆在那儿,也没有什么人敢撩他。
谢暄接到谢明玉的电话是在凌晨一点左右,他睡得迷迷糊糊,被电话铃声吵醒,电话那头有些吵,谢明玉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三哥……三哥……”
谢明玉这个人小心眼多,一向只有有事儿的时候才会叫他三哥。谢暄清醒过来,爬起来,“明玉?”
电话那头过来好一会儿才又响起惊惧的喘息声,然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子几乎要划破夜空的尖叫,那叫声太凄厉,谢暄的心都要被扯裂,抓着手机追问,“明玉,明玉,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电话里终于再次出现谢明玉的声音,平静得很不对劲,“我在葵花·鲤·1949。”
谢暄追问:“刚刚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句意味不明的脏话,然后像是手机撞到墙面的声音,再之后,就是冰冷无机质的盲音。
谢暄再打,电话再也没有被接通。
谢暄直觉谢明玉出事了,连忙爬起来穿衣服,他的动作吵醒了冯开落,他揉着眼睛问谢暄:“小哥,怎么了?”
谢暄回头看他一眼,安抚,“没事,你睡吧,我出去一趟。”
深更半夜出去肯定是大事,冯开落清醒过来,连忙跟着起床,“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谢暄想也没想地拒绝,“你睡觉,我很快回来,不用等我。”
冯开落来不及说话,谢暄已经出去了,然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谢暄赶到葵花·鲤·1949的时候,人家已经准备关门了,工作人员个个神情倦怠,凌晨的的销金窟褪去夜晚的辉煌浮华,露出苍白寂寥的骨架。谢暄要往里面去,被人拦住了,谢暄问昨天夜里是不是出过什么事,但拦住他的侍应生一脸茫然,反而转头问另一个侍应生,两个人对了对,同时摇头——没有什么大事,要说小龃龉的话,他们这种地界天天发生,也根本不当一回事。谢暄又问知不知道谢明玉,昨晚是否有来过,这个他们倒是很清楚,只说一群人玩得很疯,凌晨才走的,但具体玩了些什么,他们也不太清楚。
谢暄才想到谢暄一向跟陆眠要好,玩都在一起——好在因为同属学生会,几个干事的号码他都有存,翻出手机里陆眠的号码,按下拨出键——
从葵花·鲤·1949出来,谢明玉他们并没有回去,因为陆眠的父母不在家,刚好,一群人算是找到了睡觉的地儿,全部拥到他家里,孟古一沾上沙发就睡死过去了,还打着呼,怎么叫都不肯起来,陆眠没法儿,只得开了中央空调,从楼上拿下被子给他盖上。谢明玉也累得很,歪在单人沙发上一动不动,陆眠刚想叫他上楼去睡,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谁的电话?”谢明玉看他一眼,问。
“谢暄。”陆眠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
谢明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兴奋起来,伸手向他要电话,“给我。”
陆眠神色复杂地看了谢明玉一眼,将手机递给他。
谢明玉接过手机,将身子懒懒地陷进沙发,仰头靠着——“三哥——”
电话那头的谢暄没有料到接电话会是谢明玉,稍稍愣了下,但马上追问:“你在哪里?”
谢明玉的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又坏又撩人,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说:“我在睡觉啊,还能在哪儿?明天不是要开学了吗,三哥你也早点睡。”
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沉默,谢明玉都能想象到谢暄隐忍着怒火的憋屈表情,然后电话被挂断了。谢明玉将手机还给陆眠,乐不可支地倒在沙发上。
陆眠看着心情甚好的谢明玉,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明玉,你是不是有点太在意谢暄了?”
谢明玉闻言掀了掀眼皮,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看着陆眠,似乎要看出他说这句话背后的深意,然后,慢慢地转过头,看着窗外暗暗的树影,啃着指甲。

楼主:lingshum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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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4-12-15 07:25: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7: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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