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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瓶邪之烟花易冷(重病绝症梗)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阴霾了那么久的天空终于开始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泛起了点点鱼肚似的白,一缕微弱的阳光撕开密叠的乌云,将希望的光芒撒满了山川大地。
连接在吴邪身上的各项仪器警报声已经停歇,“嘟……嘟……”手术室里只剩下了心脏检测仪上平稳有力的电音回响。
随着伤口的最后一针缝合结束,这台惊心动魄的手术终于成功的落下了帷幕。
“心率90次/每分钟!”

“血压110/70mmHg!”

“动脉搏动正常,未见异常!”

“结束麻醉。”陈教授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是!”麻醉师答应着,关闭了麻醉机,停止朝吴邪的体内继续泵送药剂。他小心翼翼的拔除了插在病人喉咙里的气管导管,吸出了口腔里的血渍与分泌物,然后替他带上了氧气面罩,及时的给病人已经被切除了大半部分的肺叶里输送进氧气。
不一会儿,吴邪恢复了自主呼吸,他吃力的喘息着,氧气面罩上开始有轻薄的雾气有节奏的一显一逝。
“呼吸恢复正常!”耳边传来最后一项观测结果,意味着这个顽强的年轻人,终于暂时的脱离了死神的魔爪。
手术室里安静了一会,突然响起了经久不息的鼓掌声。
如释重负的笑容洋溢在一张张布满汗水的脸颊上。他们兴高采烈的拍着手,这欢欣鼓舞的掌声里,包涵了大家对陈教授精湛医术的敬佩,为这场战役取得最终胜利的自豪,还有对那个死里逃生的年轻人致以了所有人最真挚的祝贺。
陈教授摘下了口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整个人脱力的倚靠在了手术台上。耳边是大家热烈的掌声,老教授却凝视着那个还处在昏迷状态之中的年轻病人,面露忧色。
“小伙子,我尽力了,以后的生死关,能不能熬过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门外的三个人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冗长,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一个世纪。门里听不到任何一点动静,可他们就是执拗的站在门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眼底的焦灼,是燎原的烈火,轰轰烈烈的燃烧着,几乎将他们烤成枯骨。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件事,比等待更难熬,更加的磋磨人心。
“啪”的一声,那道望穿秋水的玻璃门终于打开了,三个人如遭雷击一样惊跳起来,他们一齐扑向了门口,焚心似火的朝里面张望,眼眸里炙热的光亮,几乎可以将人灼伤。
吴邪躺在推床上被护士簇拥着离开了手术室。三个人聚拢在了他的身边,凝视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喉头都情不自禁的有些哽咽起来。
虽然脸上带着氧气面罩,但那脸色,却惨白得令人心悸。他的脸上全是虚汗,连阖闭下来的浓密睫毛上都氤氲着水汽。清秀的眉头紧蹙着,那痛楚,显而易见的深深印在他的眉头,扎得所有人眼眶发红。
“天真……天真……你怎么样了?能听到我说话吗?”胖子俯下身来,无比心疼的想给这个劫后余生的兄弟一个温柔的拥抱,但顾忌到他身上的伤口,而不敢有一点轻微的触碰。
吴邪的身上盖着被子,看不到可怕的刀口,但垂在床边的引流袋,却让大家只看一眼,就难过得心如刀绞。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袋子里都是暗沉的血液,可想而知这具躯体曾经承受了怎样的苦难。想到这根透明的管子此刻就插在他的伤口里面,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觉得疼到透不过气来。
张起灵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那人湿漉漉的头发。躺在推床上的吴邪苍白得近乎透明,氧气面罩上呼出的雾气孱孱弱弱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了一样。张起灵的心里一阵酸涩,无数次面对生死镇定自若的他,此刻轻柔抚摸着吴邪的那只手竟然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陈教授,辛苦您了!他的情况怎么样?”吴二白感情比较内敛,尽管在看到虚弱不堪的吴邪那一刻,他的眼眶也微微发红了,但却强自抑制着,语气恭敬的向缓缓走出手术室的陈教授询问道。
“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了,需要送lCU里去密切观察治疗。他的病情很严重,后续还会有很多的难关要去闯,所以,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能松懈。”陈教授脸上的疲倦之色一览无余,他眉头紧蹙着,神情一点也不轻松。
“好的,我知道了,您受累了,不胜感激。”吴二白无比真诚的向老人致谢。陈教授摆了摆手,倦怠的说:“医者父母心,能看到病人安然无恙的走出医院大门,就是我们最欣慰的事情。他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后遗症,刘大夫会和你们细说的,我就先告辞了。”
“谢谢陈教授,您好好休息,辛苦啦。”三人真诚的向老人道谢,目送着那个清瞿的身影渐渐走远。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身上笼罩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衬得他身上的那件白衣散发出了一种圣洁而又高贵的光辉。

“请让一让,我们要送他去lCU了。”小护士清澈的声音,将三个人的目光又扯回到了推床上那个依旧身处危险之中的人身上。
吴邪的下半张脸被氧气面罩遮住,只露出了一双微微阖闭着的眼睛。温暖的阳光透射到他纤长的睫毛上,脆弱得像蝴蝶折断的薄翅,无精打采的覆盖在苍白失血的脸颊上,落下两片惨淡的阴影。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三个人跟随着推床滚滚向前的车轱辘一起走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里面的门打开了,有护士出来接受新病人。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吴邪被推进了那道门里,灵魂再一次被放空了一样。“好了,你们就在外面等候消息吧,每天会有五分钟的探视时间,明天再进来看他吧。”lCU的值班护士面无表情的对他们说道。
说完,她就要转身进监护室去,衣袖却被人一把拽住,护士错愕的回过头来,就看见那个俊美绝伦的黑衣小哥拉住了自己,黝黑的眼眸里全是不安与牵挂。他轻轻的开了口:“请照顾好他……”说到这里,那人停顿了一下,虔诚的声音,低微到了尘埃里:“拜托您们了……”


长长的一生,早已历尽了无数次生死离别,他眼睁睁看着身边一条条鲜活生命的逐渐消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长此以往,一颗心慢慢变得冷漠坚硬,因为他知道,这不老不死的命运,注定了他的人生路,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下去,没有终点,没有尽头,千帆阅尽,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可是,现在那个生命垂危,很有可能会离开自己的人,是吴邪。
一颗冰冷的心,突然柔软得不可思议。眼看着自己牵肠挂肚的人再次被推入那道前途未卜的铁门之内,张起灵束手无策的站在那里,心里便如乱刀绞着五脏六腑,痛不可抑。前所未有的惊惧盈满了他的胸怀,一想到那人虚弱躺在里面,被种种繁琐的仪器包围着,孤立无援的面对着无法预知的危险,张起灵背上竟虚虚的生出了微凉的冷汗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折射进来,在他幽深的眼眸里点缀了一层温暖的碎金。张起灵将头抵在金属门上,低低的开了口,那声音,轻柔得像一片雪花,从天空缓缓落下:“吴邪,你别怕,我在这里呢……我会一直,就在这里等着你,早点回来吧…………”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一张薄薄的纸放在吴二白的面前,那上面五个大字“病危通知书”,就如火星一样,瞬间烫得他心里剧痛。
“很危险吗?”他艰难的开了口,那通知书的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割得人喘不过气来。
刘大夫点了点,语气严肃的对他说:“肺叶切除是对人体损害比较大的一种手术,术后基本都会发生很多后遗症。第1个后遗症就是手术后胸腔感染,患者会出现发烧、胸痛、咳嗽等症状,如果高烧不退,就会危及生命。第2个后遗症就是手术后低氧血症。由于他的大部分肺叶被切除,肺组织相应减少,就会影响正常的血氧交换,导致血液中的氧含量降低,这也是十分危险的症状。第3个后遗症就是影响静脉血液的回流,肺叶切除之后,胸膜腔内的压力发生了改变,会导致静脉血液回流减少。还有胸膜粘连,胸腔积液……这些状况,对他来说,都是一道道生死关。能不能坚持下来,谁都无法意料。所以,手术的成功,并不意味着他就平安无事了。希望你们对他即将面临的险境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客观而理性,但听在胖子和吴二白耳里,顿时迸发出令人窒息的疼痛来。
小哥还守在监护室门口没有来,胖子和吴二白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神情忐忑的倾听着。胖子的眼眶情不自禁的红了起来。他将手指捂在了眼睛上,喉头哽咽着说了一句:“天真多好的一人,老天怎么就那么不开眼,让他遭这么大的罪,多疼啊……”
吴二白捏着那张纸,就像捏着一块燃烧着的木炭一样,从手上一直灼痛到心脏。
为什么是他?这一切的苦难,为什么要施加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他热情,善良,待人真诚,这样的噩运,凭什么要让他来承担?
吴二白思潮汹涌澎拜,整个人简直都要炸开一样,难过到了极点。手里那张纸几乎要被攥破,却是一个字都签不下去。
刘大夫眼眸里带着同情与怜悯,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沉寂了下去。病危通知书在吴二白和胖子眼里瞧了又瞧,字字句句便如利刃,深深的剜入了两人的五脏六腑里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急促的响了起来,刘大夫伸手接了。电话那段的声音十分紧急,刘大夫一边听,脸色也瞬间凝重起来。
“咔哒”一声,他放下电话,神情异常严肃的对两人说:“吴邪出现急性呼吸衰竭,现在正在展开急救,你们最好要有思想准备!”
“你说什么?!!”两个人瞠目结舌的跳了起来,心脏仿佛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般。

窗外的银杏树才发了新叶,微微舒展着,分外的清新动人。可惜一阵疾风吹过,将无数的绿叶催落下来,天地间仿佛下了一场碧色森森的大雨。
极度的焦灼和惶恐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眼里的光熄灭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迫不及的吞噬掉了一切的光明。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十三

张起灵和诸多无助的病人家属一起守在了lCU病房门口。突如其来,一阵杂芜的脚步声震碎了走廊外的寂静,刹那间绷紧了所有人焦虑不安的神经。大家面色仓惶的站起身来,注视着那群急促赶来的医生,不知道究竟是谁躺在里面的亲人发生了异常紧急的状况。
幽深如深渊之水的眼眸,在看到尾随在医生身后匆匆赶来的胖子和吴二白那一瞬间,陡然有惊痛的火星飞溅开来。
“吴邪怎么了?”他一个箭步迎了上来,巨大的惶恐和担忧仿佛一条亮出獠牙与猩红信子的毒蛇,狠狠地咬进了他心脏的血管里,痛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很危险!”刘大夫匆匆的应了一声,就带领着他的助手朝病房里赶。
“刘大夫!”身后突然传来吴二白的一声呼唤,他诧异的回过头来,就看见那张刚毅果断的脸庞,被无尽的牵挂与痛惜消融。他站在那里,冷硬的棱角镀上了一层柔光,眼里的恳切与虔诚,令人情不自禁的为之动容:“求您一定要救他,花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刘大夫答应着,大门一开,他带着所有人的期盼,再一次奔赴进了那个与死神博弈的疆场。

“哗啦”的一声,大门又紧紧合拢起来,吴二白怔怔的站在那里望着,心底只剩无尽的焦虑,像是一把极钝的刀子慢慢的割着,锥心刺骨的痛。
曾经无数次看到过那些病人的家属无计可施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医生挽救自己亲人的性命,他总是觉得不以为然。自忖生死有命,哪里是人力可以掌控,可是,当自己也面临到这样的凄惶与无助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世间,竟是没有人能免俗。

三个人焦灼而无奈的守候在那里,隔着厚重的大门,隔着叵测的命运,隔着一线之间的生死,束手无策的承受着最残忍的凌迟。一颗心,生生的被一片一片剜下,淋漓的鲜血,一滴一滴落着,痛入骨髓。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身边一片嘈杂的声响,生命检测仪嗡嗡的报警声,医生急切的嘱咐声,护士来回奔跑的脚步声,都在吴邪的耳边定格成了一片空茫。
他在床上拼命挣扎着,四肢抽搐,手指无力地揪住身下的被褥,可是,就是无法喘得过气来。
因为缺氧,额角爆起了淡青色的静脉血管,他在床上艰难的仰起头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虽然带在脸上的面罩一直都在持续不断的朝他体内泵送着氧气,可是吴邪依然觉得呼吸无比的困难。检测仪上心率与血压都在急速的朝下跌落,死亡仿佛是一只正在捕猎的野兽,它冷酷的巡梭在这个年轻人的身边,伺机就会将猎物拆解入腹。
护士将呼吸机上的氧气浓度不断加高,可是随着麻醉药剂的渐渐失效,刚刚动过大手术的肺叶一呼一吸都令人疼到浑身发颤。
满额的冷汗沿着惨白的脸颊滚落下来,胸中憋闷得快要炸开一样。他开始剧烈的咳嗽,每一口呼吸都带着一种抽搐的痉挛,撕扯着他的刀口。吴邪在床上辗转挣扎着,那痛楚仿佛利刃,一分分割开他的血肉,直接要把人挫骨扬灰一般。
“按住他的手脚别让他动!小心伤口再次撕裂了!”耳边听到有人在急切的嘱咐道。一双双手压了过来,死死按住了他不断痉挛的身体。吴邪痛楚的扭曲着却再也不能动弹,整个人就像一条被人钉在了案板上即将干涸的鱼,绝望的甩动着尾鳍,却丝毫没有逃脱的能力。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的忍耐到了极限,插入体内的导管损伤了脆弱的喉管,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到最后却只能发出一点模糊的呻吟。

那么痛,那么痛,四肢百骸,寸寸骨骼都似碾压成了齑粉,痛到发狂,痛到不如死去。

“杜冷丁150mg皮下注射!”

“鼻腔加压给氧,地塞米松10mg庆大霉素8万U口腔雾化吸入!”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四周都是杂沓的脚步声,吴邪急促的捯气声在仪器不断的报警声里格外令人心惊胆颤。细长的针头刺破了他的肌肤,冰凉的液体被缓缓推进了身体里。耳边听到有人在温和镇定的对他说:“别担心,打了止痛针,你会好受一些的。放松一点,来,慢慢的呼气,吸气……”他竭尽全力,却虚弱得睁不开眼睛。
高浓度的氧气从鼻腔里泵入了他缺失了一半的肺叶里。雾化器嗡嗡的鸣叫着,将药液迅速的输送进了因为插管而受损的呼吸道里。剧痛和呼吸衰竭,使吴邪的血氧饱和度已经跌落到了危急的边缘,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乌沉沉的海,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地朝他压过来,压过来,一直将他压在了深海之渊,无力逃脱。

眼前的光亮一点点晦暗了下去,曾经被时光风化成沙的种种过往,在这个濒临死亡的时刻,竟然排山倒海的朝他涌了上来。
朦胧之中,虚浮着的意识晃晃悠悠的飘忽回了家中的老宅院里去。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充满了无数童年温馨而美好的回忆。白琉璃的灯罩,光是晕黄的一团。雕花的黄梨木家具已经有些年头了,凹凸之间都是岁月的痕迹。两鬓如霜的爷爷和奶奶就坐在那里,晚春的斜阳浅浅的映照在两人慈祥和蔼的脸庞上,他们微笑着,亲切的唤他:“小邪,回家吧……爷爷奶奶好想你……”

他慢慢的走到了熟悉的院子里,就看见那棵高大的槐树已经开了满树的花。碧绿的叶子下,垂满了一串一串,密密匝匝的小白花,淡薄的一点香气透了过来,清冽冷香扑鼻。
母亲依然在院子里的小厨房里擀着面,准备做他最喜欢吃的面点。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是明媚的花靥,绽放在了吴邪最温暖的记忆里。
风吹过,花枝摇曳,无数的花瓣在院子里纷纷落下,就像坠下了一场最美丽的雪花。
母亲的声音,随着落花飘进了他的耳里,仿佛连那声音,都沁染上了槐花浅淡的香气,温柔至极。
“孩子,回家吧……妈妈和爸爸天天都在盼着你……”

那些风华正茂的年华,身边总是陪伴着两个不离不弃的身影。记忆带着一抹鲜活的色彩,如同他们一起闯过的那些惊心动魄的际遇,将生命燃烧成了最激荡人心的炙热与浓烈。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寒冷的感觉从肺腑之间蔓延出来,如跗骨之蛆一般蚕食着他所有的坚强与隐忍。黑暗像是腐蚀一般的一点一滴蚀透了出来,吴邪的神智逐渐模糊起来,缺氧与剧痛,令他的血氧饱和度始终上不来,整个人已经处在了休克的边缘状态。
“吴邪,一定要坚持住!你想不想见什么人?我让他进来看你,好不好?”
那么长时间的抢救,他的状态却一直没有明显的改善。刘大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眼里情不自禁流露出担忧的神情。他一边吩咐护士替吴邪静脉里注射肾上腺皮质激素,一边伏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的问道。
紧紧阖闭着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似乎对这句话开始有了反应。
刘大夫见状急忙让护士取下了他口腔里的雾化器,再次轻声询问道:“你想见谁?我去替你叫。”
羸弱的意识就像一尾狂风中的羽毛,轻浮得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他的嘴唇哆嗦着,拼尽了全力,才发出了两个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字节:“小哥……”

张起灵他们三个人已经在lCU门口等候了很久。暮色逐渐掩映过来,紫红色的晚霞从天边流水一般的铺陈开来,太阳像玻璃杯上挂着的一枚蛋黄,慢慢的滑落着,缓缓的坠了下去。
lCU病房在医院的顶楼,站在玻璃窗边极目远眺,整个城市熙熙攘攘,车如流水马如龙,繁华得像是一场梦,醒过来,一切都不曾发生。

可是,吴邪的一场疾病,就像天崩地裂的地震,整个世界都随之垮塌。张起灵觉得自己被埋在了废墟里,无比黑暗的地方,没有光明。只有那人能够安然无恙的度过难关,自己也才能透过这片残垣断壁,艰难的看到一线曙光。

病房的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护士站在门口,扯着脖子喊了一声:“谁是小哥!”
心脏下意识的缩紧,张起灵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急切的应道:“我!”
胖子和吴二白闻声也围了上来,焦急的问:“他怎么样?好一些了吗?”
护士没有搭话,只是简短的对张起灵说了一句:“医生让你进去。”
张起灵回头朝他俩看了一眼,那两人焦灼的神情,令他自己的心也“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胸膛一般。
他尾随着护士走进了lCU,站在门口穿无菌服,带口罩,严格的消毒,经历了种种繁琐的过程。护士一句话也不说,张起灵也沉默着,一颗心在那里发疯似的狂跳着,那么快,那么急,连呼吸都几乎困难起来。

只怕是噩耗,只怕是来不及……

一切措施结束后,护士才带着他朝里面走。一抬眼,就看见了簇拥着很多医护人员的那张床。
剧烈的担忧与牵挂,顺着血脉,蜿蜒到了心脏,痛到五脏六腑都煎熬成了一把灰烬。
他大步流星的冲了过去,近乎粗暴的推开了站在他床边的幢幢身影,然后,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收走了他所有魂魄,让他心陷九重地狱,身受火烧冰灼,永世舍不得放手的人……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十四
吴邪的脸色几乎已经和雪白的墙壁融为了一体。他虚弱不堪的躺在床上,痛苦而无助的大口大口喘着气。鼻翼急速的翕动着,透明的氧气管里氤氲着雾蒙蒙的水汽。急促起伏着的胸膛上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延伸向围拢在他身边的那些复杂的仪器里。耳边不断传来令人惊惧的报警声,闪烁不定的各项数值在危险的边缘来回跳跃,因为剧痛难忍而抽搐与挣扎的身体,刚被缝合起来的伤口有的地方又被撕裂,雪白的纱布上,洇染出来的血色更显殷浓,只看那么一眼,就让张起灵沉静冷默的眸子里惊溅出无比的心疼。
整个胸腔仿佛有无数的剜刀在里面翻搅着,痛得入了骨。骤然缺损了大半的肺叶因为肺泡面积的减少,严重影响正常的血氧交换,导致了吴邪血液中的氧含量持续下降。窒息的感觉仿佛一双无情的大手死死勒住了喉头,呼吸变得异常困难。他止不住的咳嗽,每咳一下,身上的刀口和胸腔里的创伤就像被硬生生撕开了那般痛得让人发狂。
涔涔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抽搐痉挛的身体被护士们紧紧按压住不能动弹,只有湿漉漉的头颅在床上绝望而无助的辗转反侧,仿佛被钉在刑柱上的无处可逃的死囚,一次次的被炮烙成了灰烬。
暗哑低弱的呻吟从他苍白枯槁的嘴唇里溢了出来,一路蔓延进了张起灵的心头,凝成了翻滚不息的岩浆,将他的心脏烫得千疮百孔。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放开他……”他朝那些护士开了口,声音低沉得仿佛化不开的夜色一般。
“他这样剧烈挣扎会把伤口撕裂的……”其中一个护士回答道。
张起灵抬起眼眸来扫了大家一眼,那双幽深犀利的眼睛冷光闪烁,竟是令人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惧意来。
围在床边的护士们下意识的松开了手立在了一旁。摆脱了禁锢的吴邪咳得全身发颤,剧烈的震动牵扯着伤口,他痛楚难耐的呻吟着,身子情不自禁弯起来,本能的想蜷缩成一团抵御这没有尽头的折磨。
张起灵眸子里荡漾开悲悯的波纹,他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将吴邪揽入了自己怀中。剧痛无比的身体陡然被拢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意识昏沉的吴邪伸出手来无力的攥住了那人身后的衣襟,大颗大颗的冷汗不断从他惨白的额头沁了出来。
他知道是他来了,可是,自己却是连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张起灵颤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湿冷的脸颊,怀里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只是牢牢的攥着他的衣襟,攥得那么紧,那么紧,似乎这就是让他熬下去唯一的支撑。
清秀的眉头微蹙着,苍白脆弱得像是个用小指一碰就破的纸人。张起灵听见他模模糊糊的呻吟了一声,那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小哥……”
“是我,吴邪,我在这里……”张起灵急忙答应着,他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耳际轻声说:“你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吴邪纤长的睫毛颤抖着,似乎竭力想睁开眼睛,然而实在是太过虚弱,那眼皮只微微抬起了一点,又昏昏沉沉的阖了下去。
眼角似沁出了微湿的水汽,他的声音低低的,小小的,像一尾轻飘飘的羽毛,身不由己的虚浮在了尘埃里“好疼……”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如此低弱而无助的两个字,轻得几乎没有半分力气,却在张起灵心头撕扯出千丝万缕,缠缠绕绕勒得心腑里一片鲜血淋漓。
他揽着他,轻声细语的贴着他的耳边安慰说:“再忍一忍,一会就不疼了,再忍一下……”
吴邪仰起头来,摧枯拉朽的只是不停的喘。胸腔里仿佛扎着一柄刀,每一口呼吸,都在刀刃上剐蹭着,痛得让人窒息。刚刚做过大手术的身体冷得仿佛坠落入地狱一样,而拥抱着自己的那个怀抱是如此的温暖,他近乎贪恋的依偎过去,如同凄清冬夜里即将冻死的飞蛾,奋不顾身的投向烛火。
正在输液的手没有一点温度,冷得像一块冰一样,张起灵紧紧将他握在掌心里,仿佛能藉此给他活下去的力量“你不会有事的,好好睡一会,等醒过来就不疼了……”他俯在他耳边,声音里仿佛被凿进了一池春水,温柔绻缱的流淌进了那具近乎衰竭的躯体里:“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等你好了,我们就回雨村去住吧。你在那里,再把那些话慢慢的说给我听,好不好?”
温和熨帖的话语,是一袭柔软轻薄的丝绒,将吴邪极度倦怠疼痛的身体层层叠叠的包裹了起来。透入骨髓的寒意不知不觉的被这方温柔所消融,紧蹙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神情恍惚的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一朵脆弱的花儿,在他失血的脸上徐徐绽放。他的唇角微微翕动着,那声音更加微弱了,张起灵不得不俯在他唇边,才听清了那人极轻极轻说的那一句:“好……”
满腔的怜惜与心疼是万千根细小的梨花针,密密匝匝的穿过张起灵的心头,沁出了一颗颗殷红的血珠子。他更紧的抱住了怀里的人,湿漉漉的额头抵在他的脖颈间,那人艰涩急促的喘息声,飘飘漾漾的直往他心尖里钻。
“不疼了,一会就不疼了,放松身体,慢慢的吸气,吴邪,再忍一会……”
吴邪依言仰起头来,强忍着疼痛,竭力的呼吸着稀薄的空气。他的睫毛很长,颤抖着扫在张起灵的脖颈间,悸起了无限的悯惜,一路摧枯拉朽的绵延进了他的心脏里。张起灵贴着他的耳际,轻轻的抚慰着,眼眸里都是刻骨的柔情。往昔的清冷悄然而逝,幽暗深邃的目光里簌簌流淌出来的,皆是属于人间的温暖气息。

注射进吴邪身体里的止痛针水渐渐起了效,锥心刺骨的疼痛终于松开了那双死死掐住他咽喉的大手,痛楚的感觉一点点从他身体里褪了下去,极度的困乏仿佛潮水一般的席卷而来。像是冬日在院子里晒着温暖的太阳,身体里涌现出了一种懒洋洋的无力。吴邪脸上痛苦的表情慢慢舒缓开来,他是如此的眷恋着这个无比温暖的怀抱,涣散的意识却拖拽着将他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里去。
攥着张起灵背上衣襟的手指渐渐松开,无力的垂落下来,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吴邪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悄然滑落下来的手指让张起灵心底腾起无尽的惶恐,他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注视着身边的刘大夫,暗哑的声音里都是急切的担忧:“他怎么样了?”
刘大夫走上前来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连接在他身上的那些检测数据,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回头安慰张起灵道:“不要紧张,他只是睡着了。动了那么一场大手术,身体的机能都已经透支到了极限,所以很容易昏睡的,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门外的两个人已经被极度的担忧煎熬得几乎发狂。胖子焦灼的在门口走来走去,仿佛困兽一般。这样着急忙慌把人叫入lCU,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一想到很可能是进去见他最后一面,那种绝望与惶恐的情绪,就如一柄尖刀深深戳进了两人的心窝里去,割得人肝肠俱裂。
不知道已经等候了多久,那道生死门终于被推开,张起灵缓缓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吴二白和胖子一个箭步朝他冲了过去,两人死死的盯着面无表情的小哥,嘴唇哆嗦着,无数的话语堵在喉头,竟是失去了开口询问的勇气。

只怕一开口,听到的就是噩耗……

只怕是他没能撑下去……

只怕是他已经走远……

远到今生今世再也无法抵达的距离……

张起灵的目光在两人慌乱的脸庞上巡梭了一眼,然后低沉的告诉他们:“他好些了……”
两人愣了一下,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但看到小哥眼里的沉静与笃定,那颗紧悬着的心才终于松懈了下来。“他没事了!没事了!我就知道,小天真福大命大,他一定可以闯过来的!”
胖子拍着吴二白的肩头,大声嚷嚷着,脸上绽开了一个欣喜若狂的笑容“他撑住了,我就知道,他舍不得离开我们!舍不得……”
话说到最后一句,喉头就情不自禁的被哽住,满眶的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他伸手捂住眼睛,脱力一般的蹲下身子,肩头微微抽动着,无声的哭了。
吴二白沉默不语的扭过头去注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镇定沉稳,但却有一点潮湿的光亮在他眼眶里微微闪烁着,柔软得一塌糊涂。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吴二白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房,让胖子和小哥去休息一下。他们两人谁都不肯离开,就坐在监护室门外冷硬的长椅上执着的守候着。
“他知道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就会努力早一点出来和我们团聚的。”胖子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眼眸里都是最虔诚的希冀。

整个医院,最令人动容的地方,莫过于lCU的门口了。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死别离,一张张愁苦的面容茫然而无助,一双双焦灼的眼睛里布满的,都是对亲人的担忧,对死亡的恐惧。
身为一个家族的领头人,吴二白肩负重任,是整个吴家的脊梁与依托。吴邪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有脱离危险,吴二白一直驻守在医院不敢远离,酒店的房间便成了他的临时办公地,每天都有大批的人马恭候在那里,等待着他去处理各种繁琐的大小事务。
张起灵和胖子再三表示,他们守在那里就可以了,让二叔安心的去忙他的事。吴二白不置可否,到夜晚的时候,走廊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竟是那人记挂着躺在里面的亲人,依旧每晚都来和他们一起守伫在这道生死门口。
三个男人沉默不语的坐在那里,心里牵肠挂肚的,只是那个生死悬于一线的人。窗外一片璀璨的灯火,闪闪烁烁,像嵌在黑色天幕上亮晶晶的钻石。

风很凉,沉沉的黑夜,那般漫长……

吴邪在里面熬过了一道又一道的生死关,术后的高烧不退和胸腔积液让他又经历过了两次非常危急的抢救。门外的三个人心惊胆战的看见好多医生深夜冲进去对他进行紧急处理,检测仪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声,三个人束手无策的站在门外紧张得呼吸都快要停顿住了一样。万幸的是那人的身体虽然虚弱到了极点,但生命力却如野草一般坚韧。一次次濒临死亡,但又一次次的被医生们竭尽全力的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转危为安。
每天只允许一个人进监护室探视五分钟,吴二白和胖子轮流着进去看了他几次,无奈吴邪的意识几乎都是处在昏睡状态,没有苏醒。这场开膛破肚的大手术令他元气大伤,孱弱疲倦的身体整天昏沉沉的恹恹欲睡,尽管每次两人都握着他的手,俯在耳边轻轻的跟他说着话,那人却一直虚软得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握在掌心里的手指偶然极其轻微的动了动,就是他拼尽全力的回应了。
虽然没能听他开口说话,但生命检测仪上的数据却在开始慢慢恢复,每次医生查了房出来告诉他们的,都是令人无比振奋的好消息,他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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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一直担忧他在里面不吃不喝的身体怎么可能会尽早恢复过来,天天追在医生身后问,可不可以喂他吃点东西。医生耐心的回答他,吴邪现在还不可以进食,但每天都在给他输营养液和能量,不用担心他会饿着。胖子听了不以为然,他始终认为,那些药剂哪里能有食材滋补,但医生的话他也不敢违背。每次进去探视,看见吴邪瘦得整张脸都尖尖的,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似的,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揪着痛。
“他那小弱缺身子骨再这样熬下去,怕是用手轻轻的一捏就会碎掉了。”每次从监护室里走出来,胖子总是长吁短叹的,惆怅不已。

盼星星盼月亮,大家终于等到了医生的那句话:“他好多了,明天可以给他喂一点流食了。”
胖子赶紧回了家,给吴邪钝补品。
砂锅的顶端氤氲着乳白的热气,锅里的冰糖燕窝粥熬出了细甜的粘稠,阴霾了那么久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欢愉与欣喜笑容,听人说燕窝粥对手术后的康复能起到恢复元气,补充营养,提高免疫力的食效,尽管这玩意忒贵,但胖子依然毫不犹豫的就买回来了。他把自己所有的关爱与疼惜全部融进了汤汁里,在春寒料峭的厨房里升腾成了朦胧的雾气。


担心粥冷了吴邪吃下去对身体不好,胖子提着保温桶一路小跑着回到医院,气喘吁吁的赶到门口,刚好到了家属的探视时间。
不同于往日的忐忑不安,随着吴邪病情的好转,胖子的心情也和外面的天气一样晴空万里。谁知那阳光只在脸上停驻了几秒,瞬间又被乌云遮蔽得一片黯然。他站着床边,亲眼目睹到了护士替吴邪拔除插在体内引流管的痛苦过程。
经过这么几天的伤口愈合,引流管已经和他身体的血肉粘连在了一起,尽管小护士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管子抽出来那一刻,依然令吴邪痛得全身止不住的直打颤。
他下意识的死死咬住了嘴唇,才把那声痛呼抑制在了喉咙里。
身上的冷汗刷的一下从脊背里冒了出来,把病号服都浸透了。吴邪支离破碎的仰着头喘息半天,被汗水氤氲得一片模糊的眼眸才看清了眼眶发红站在身边的胖子。
惨白濡湿的脸颊上硬撑出了一个安定温和的笑容,吴邪的声音微弱得只剩下了气声,仿佛在说悄悄话一样:“你来了……”
都痛成这样了,这个人还担心着自己看了会难受,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胖子的心,就像被人一把死死捏住了一般的疼不可遏。
他坐在吴邪床边,伸手抹了抹那人湿哒哒的额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斥责道:“行了,别装了,痛你就别忍着,在爷面前逞什么能!”
吴邪倚在床头轻轻的喘息着,努力的弯起嘴角想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然而那伤口实在是太痛了,他忍无可忍的将身子转向里侧,在胖子看不见的角落,眉宇间才流露出刻骨铭心的痛楚来。
胖子看见吴邪的手指死死攥着身下的床单,整个人都不可遏制的蜷缩成了一只虾米一样。艰涩的呼吸声忽急忽缓的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一下一下的直往人心口上戳。
“是不是很痛?我叫护士来给你打一针,好不好?”胖子无计可施的抚摸着他因为剧痛而僵直的脊背,低声询问道。
从他意识清醒以后,吴邪就坚持不再打止痛针。虽然医生都说过那样的疼痛是常人都无法忍受的,但他就是有这样坚强的毅力忍耐着,不肯再用。
吴邪的额头又疼出了细汗,他死死绞着身下的床单,语气里都透着吃力,但答案,依然是那倔强的两个字:“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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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无奈的看着他蜷着身子缩在里侧。这段时间他瘦得太厉害,背上的蝴蝶骨耸起,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撑出了一个既优美,又单薄的弧度。整个人憔悴得仿佛冬日的枯叶,一不留神就会被捏的支离破碎一样。
这样病弱的躯体,却又如此的坚韧而固执,让人心里疼惜得直发软。
仿佛为了转移吴邪身上的疼痛,胖子举起了手里的保温桶,强笑着对他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快来尝几口。”
吴邪吃力的回过身来,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保温桶,眼里的光下意识的一黯,心有余悸的说了一句:“又是什么粥……”
胖子看见他眼里那份孩子气的失落,不禁哑然失笑。他献宝似的打开盖子,用小勺子舀起了一点,脸上神神秘秘的笑着说:“虽然也是粥,但这东西,你肯定会喜欢。”
吴邪半信半疑的蹙着眉头,不知道又是什么怪味的药粥。禁不住胖子执着的等待,他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细腻香甜的粥汁入口即化,瞬间熨帖了他极度不适的身体,吴邪眉眼弯弯的笑了,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扑扇着舒展开来。
病了那么久,这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如此欢喜的笑容,胖子看在眼里,眸子里竟然沁出了一抹嫣红。短短数日,仿佛身坠地狱,每日都徘徊在惶恐惊惧之中失魂落魄。眼看着他奄奄一息的被推出手术室,,仿佛刚出世的婴儿那般无助柔弱,到慢慢苏醒,到能开口说话,到现在可以吃东西,这一条艰辛的路程,是吴邪苦苦挣扎的生死关,而门外守候着的三个人,又何尝不是在陪同着受尽煎熬。
“好吃吗?”他一勺一勺慢慢的喂着,那么粗犷魁梧的人,声音却温和得仿佛清晨初升的旭日,轻柔的将吴邪包裹进了暖洋洋的阳光里去。
细腻柔软的燕窝粥顺着喉咙滑落到空空如也的肠胃里,暖暖的,令人居然有一种异常的快乐与安逸。
吴邪微微的笑了,潭水一般深邃的眼睛泛着光,有一层清绝的潋滟。
软糯润滑的滋味在他唇齿间不断萦绕,吴邪轻轻的开口说了一句:“真甜……”
两个历尽了生死的好兄弟相视而笑。在黑暗之中站得太久,眼前这一点点的微甜,都让人觉得那是被命运垂怜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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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敲响了吴二白的酒店房门,里面传来了低沉疲倦的声音:“进来。”
他推门走了进去,就看见吴二白站在落地窗前吸着烟。
印象中,他似乎已经戒烟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抽上了。
微风掀起了天鹅绒的窗帘,冷冷的月光流淌进来,仿佛在地板上凝上了一层薄霜。橙红色的火光在吴二白的手指上燃烧着,清白淡袅的轻烟四散开去,拂在他脸上,既苍凉,又寂寥。
“二爷,您找我?”张起灵有些诧异的问道。
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橙红色的火光几乎燎到了吴二白的手指,他抬头看到张起灵,随即将最后的一点烟头扔在了烟灰缸里,那一点微光挣扎着一闪一闪的,终是化成了一捧灰烬。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漆黑的眸子仿佛一口幽深的古井,里面全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小哥”他嗓音异常低沉的开了口:“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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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你的身体状况恢复得不错,基本已经脱离危险,今天可以从lCU转入普通病房了。”刘大夫将听诊器从吴邪胸口移开,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连接在他身上的那些检测数据,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温和的对他说道。
这个每天挣扎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重症监护室,吴邪在里面已经整整躺了一个星期了,听到今天总算是可以出狱了,苍白的脸颊上,俊秀的眉眼弯成了一钩新月。满心的喜悦仿佛五彩的泡沫飞上云霄,在阳光下噼里啪啦的响成了一片。
护士轻手轻脚的替他取下身上那些繁琐的治疗仪和检测线。如此之多,一根一根的,是蜘蛛结出来的丝,而他,是那只扑棱着翅膀,苦苦挣扎着想要逃离的蝶。
那道令无数人肝肠寸断的生死门终于缓缓在眼前打开,小护士们簇拥着将他朝外面推。七天的折磨与煎熬,如同身陷九重地狱,尝尽了一切肉体苦痛与心灵的折磨,今天,仿佛是涅槃的凤凰,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重生。

久违的阳光透过宽大明亮的玻璃窗倾泻而来,仿佛在上面贴上了一层金箔,亮光闪闪烁烁。
在里面躺得太久,骤然眼前一片璀璨的金色,像是有大蓬大蓬的金粉爆迸开来,万点碎粉撒在眼里,刺得吴邪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下意识的想抬起手来遮蔽住这耀眼的光芒,却有人先他一步将手掌覆盖了上来,耳边是那人熟稔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又令人无比的温暖与安心“先不要睁眼,这里光线太强,小心眼睛会疼。”
吴邪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上扬起来。这一笑,仿佛严冬尽去,春暖花开,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明媚的光彩。
他眨了眨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的刮过张起灵的掌心。仿佛是一条条小鱼在他心里游过,甩着尾巴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两人都不再说话,所有的忧伤与欢喜,晦暗与明亮,在这条长长的走廊里,一路走,一路像花儿一样,一瓣一瓣的绽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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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进了病房,张起灵才轻轻的放开了手。有人已经拉好了窗帘,感觉屋里的光线不是那么强烈,吴邪又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才敢缓缓的睁开。
屋子里黑影幢幢的全是人,吴邪只看了一眼,禁不住眼眶就有些湿了。
“瞎子!……小花!……你们怎么都来了?”他又惊又喜,喉头不由都哽住了。
黑瞎子,小花,二叔,胖子,坎肩,还有王盟,他所有的亲人和伙伴都到齐了,大家一起聚在了这间病房里等候着他的归来。
黑瞎子笑嘻嘻的坐到了床边,下意识的想像以前那样朝他胸口亲昵的擂上一拳,但脑子里立刻想到这人身上才开了刀,那拳便硬生生收住,只轻轻在他头发上揉了一下,痞笑着说:“宝贝徒弟病了,我怎么能不来瞧瞧呢?怎么样,死不了吧?”
吴邪也笑了,因为肺叶缺损了大半,他说话十分吃力,声音里都在带着喘,但眉梢眼角皆是喜悦的神情:“阎王爷怕我下去……连他的祖坟也照样倒……不敢收……”
这句话说出来,一屋子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吴邪的目光落在了解雨臣那张英俊的脸庞上,那人注视着自己的眼神里全是关切,但嘴上却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死不了就好,否则欠我的那些钱,我找谁要账去?”
吴邪一听这话就头疼,他愁眉苦脸的说:“我都这样了……你还来催债,再逼……***死在你门口……身上贴一纸条……高利贷逼死……人命……”
他的身体始终还在很虚弱,强撑着说了这一段,就有些喘不过气,胸中憋闷,禁不住又微微咳了起来。这一咳,牵扯到了尚未痊愈的刀口,脸色不禁就白了下去。


胖子急忙将病床摇高一点,又朝他头下塞了一个软枕,尽量让他的呼吸能顺畅一些,眼看着这人倚在那里又是咳又是喘的,眼里就有些焦急:“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吴邪抿着唇皱了皱眉,因为咳呛而撕扯到了伤口,那剧痛瞬间让他背上都痛出了一层薄汗。他硬撑着,脸上浮出一个泰然自若的微笑,低低的说了一句:“不要紧……我没事……”
解雨臣已经注意到他的手死死攥着身上的被单,用力到手臂上的青筋都在跟着跳动,知道是痛得厉害,但也清楚这人一贯好强,就讥笑道:“别以为躺这里装病弱就能赖了账,你就算是吊死在我门口,我追到阴曹地府都照样能让你把这债给还出来,你信不信?”
这一说,吴邪的嘴唇禁不住弯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微颤着,眼里的笑意穿过密密匝匝的睫毛流淌出来,既温暖,又动情。
“信……肯定信,花爷的手段……这天下……谁人敢质疑呢……”
大家都一起开怀大笑起来。窗外云卷云舒,一抹曙光暖暖的铺满了整个病房。所有人紧悬着的担忧,恐惧,牵挂,焦虑都随着吴邪病情的转危为安而静静的落了地。那一种欣慰与安定,似乎是所有的花儿都一起吐露出了芬芳,满满的欢喜溢满了世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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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护士进来替吴邪输液,看到这一屋子的人后急忙说:“他才动了手术,肺部很容易受感染的,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空气浑浊,对他身体很不好。大家先散了吧,病人还在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大家听了这话,只得起身和吴邪道别。吴二白热情的对他们说:“酒店的房间已经开好了,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待会我摆酒给大家接风洗尘。”
胖子和他俩也有好久不见,眼看吴邪已经脱离危险,这心也安定了下来,就和他们搂肩搭背的一起去酒店叙旧,留下小哥一人照顾吴邪。

闹哄哄的病房陡然安静了下来,静的可以听见输液架上的药液一滴一滴落下来的声音。张起灵将吴邪输着点滴的手盖进被子里,听他呼吸声粗重而吃力,就有些担心的问:“是不是喘不过气来,我让护士进来给你吸氧,好不好?”
吴邪乏力的摇了摇头,低弱的说:“医生让自己……多锻炼一下……肺活量,不能总依靠……吸氧……”
张起灵替他擦了擦额上细密的虚汗,轻声问:“想不想吃东西,柜子里有苹果,我削一个你吃点,好吗?”
吴邪的喉咙里又干又涩,实在是不舒服,就点了点头。张起灵用小刀削了皮,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慢慢的喂到他嘴里。
吴邪细细的咀嚼着,甘甜的汁水充盈在唇齿之间,连心里都是甜丝丝的。他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上次也是在病房里吃水果,小哥的那句不要分梨言犹在耳,至今都让他一回想起来,心里便涌动出无限的柔情。

短短几日,历尽生死,仿佛自地狱里游走了一遭,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吴邪突然想到自己那次深夜发病,幸亏小哥一直锲而不舍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沉睡之中的胖子,否则很可能自己因为失血过多就悄无声息的死去了,不由心生困惑的问:“那天夜里……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打电话给我?……而且一直打……一直打……”
说到后面几句,感觉已经接不上气来,吴邪又开始不停的喘。
张起灵放下手中的刀,将吴邪环在了怀里。他的头虚软的枕在自己肩头上,张起灵用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后背,想让他能够好受一点。
艰涩的喘息声近在耳畔,吴邪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白瓷一般的脸颊上垂下了脆弱的羽翼。张起灵侧过脸凝视着他,淡然清冽的目光里不知不觉流泻出哀悯的神情。
“我那天晚上,是被一个梦惊醒的。”他低低的开口说道。
吴邪依靠在他肩头,那人身上有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是极淡的乌沉木尾香,清冷而孤寂,沉默而幽远。 那香气萦绕在鼻尖,仿佛一剂良药,一直透进了他的肺腑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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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人的疼痛感在他的怀里都变得不是那么的让人无法忍受了,吴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微微阖着眼睛喃喃问道:“梦见什么了?”
有风掠过,掀动着淡蓝的窗帘,张起灵的目光散落在了那飘飞不歇的帘子上,而金色的阳光,就这样散落在了他纤长的眼睫上。
幽邃不见底的眼眸仿佛沉浸在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噩梦之中,情不自禁的闪烁出令人心碎的悲伤。
“我梦见你掉进了一个池子,里面全是血,我拼命的想把你攥上来,可是,你却不停的朝下面陷进去……”说到这里,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那个令人肝胆俱裂的画面,张起灵的声音里都不由自主的带出了几分颤抖的意味。
倚在他怀里的吴邪清晰的感受到了张起灵的那种忧伤与惧怕,于是含笑问道:“那么后来呢?……你把我救上来了吗?……”
张起灵的脸上蓦然呈现出一片凄冷,仿佛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黝黑的眼眸空洞洞的,失去了所有光彩。

“没有……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一点点被血水吞噬……可是,我只能束手无策的站在那里……我救不了你……救不了……”
说到这里,喉头突然被哽住,一抹嫣红,从眼眶里一点点的的扩散开来,眸中浮光碎影,居然氤氲出了一层薄薄的泪。他近乎慌乱的扭过头,垂下了鸦羽一般的长睫,把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了下去。
阖闭着眼睛的吴邪丝毫没有注意到张起灵脸上的哀戚,他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轻轻的问:“所以,你被惊醒了……就赶紧给我打电话了……是吗?……”
“嗯……”张起灵低低的回答了一声。
“难怪我没有接……你就一直不停歇的打……”吴邪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轻声说:“这不像……你平时的风格……”

楼主:画楼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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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20-11-14 06:57:00

更新时间:2021-03-14 19:3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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