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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瓶邪之烟花易冷(重病绝症梗)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窗外,是一片闪闪烁烁的璀璨阳光,湛蓝的天空那么美,就像吴邪的眼睛,澄澈通透。张起灵的眼眸此刻却如寂寥的寒夜,连那星辉,都是黯淡得支离破碎。他一直不敢回头注视吴邪,只怕这人会看见自己眼里的那层泪光。
“你不知道,当时你一直不接电话,我的心里有多害怕……”张起灵喃喃的开口说道,两人近在咫尺,他的声音,却缥缈虚浮得如同远隔天际。
那言语里的不安与担忧,仿佛一根不绝于缕的柔丝,缠缠绵绵的直绕到人心深处去。吴邪眉眼弯弯的,笑得无比温存。声音如湖上初升的淡淡雾霭,犹带着水意的清润。
“都过去了……我会好起来的……你别怕……”
这句话落在了张起灵耳朵里,一颗心突然酸楚到了极点。他倏然伸出手来,将吴邪一把抱在了怀里。那么紧,那么紧,紧到要将他整个人都和自己镶嵌在一起;紧到,这一生一世,都不愿让他从自己生命里被剥离。


”对 ,你会好起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的脸贴在那人乌黑的头发上,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喷在他的脖颈处,张起灵神情恍惚的低声回应着,然而那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支箭,一根一根的深深朝他心窝里攢。
“你那天想跟我说什么?你告诉我……”他将吴邪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一动不敢动的抱着,生怕轻轻一动,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就会落下来。
他抱得那么紧,让吴邪的伤口都痛了起来。但这怀抱却又如此的温暖与安逸,仿佛是一场浮生美梦,让他心甘情愿的沉沦着,即便是痛到要死,也沉溺其中,舍不得醒。
吴邪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悸动,细细的欢喜……这么些年了,他们朝夕相处,形影相伴,貌似最亲密无间,却又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得可以清晰的看见对方的那颗炙热的心,却又在那张纸前徘徊犹豫,一直不敢动手去揭。
青铜门外十年的等待,伤痕累累的身体已经被糟践得破碎支离。凡人的一生如此短暂,回头看看,这半辈子就这样完了——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他一直担心,张起灵的生命那么漫长,而自己,怕熬不到与他团聚,熬不到亲口把那句深埋在心底的话语,慢慢的说给他听。
他微微抬起头来,那人神祗一般俊美的脸庞就在咫尺。那么多年的岁月,丝毫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依旧清冷隽秀得如同少年,而自己,却不知不觉的一天天老去,这一生,还有几个十年,再能蹉跎。
“你带我回雨村去吧……以后的岁月……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极轻极轻的开了口,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自己憧憬的那个梦境会一不留神就分崩离析。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张起灵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吴邪直起身来,很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瞳孔里的自己。他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张起灵仓促的扭过头去,他害怕再看他一眼,自己眼里的强忍着的泪光,就会被那人清晰捕获。
那个下意识的躲闪,落在了吴邪的眼里,刹那间,一颗心龟裂出了无数的细纹,颤抖着碎成了一把灰烬。
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他的手也一点一点冷下去,冷得像是骨头缝里也结了冰。
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原来,所有的温柔与缱绻,不过只是错觉,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那人就坐在床边,咫尺之间却如同无声的划开了一道千仞鸿沟,此生再也无法逾越。


窗外起风了,一片乌云遮蔽了阳光,病房内的光线晦暗了下去,吴邪眸中亦如天边的光亮,一分分地黯淡了下去。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他艰难的开了口,那声音里,都是灰败的失落。
“不是这样的……”张起灵急忙的分辨道:“吴邪,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还要说什么,门却“咣当”一下打开了,胖子提着两大袋食物走了进来。
“饿了吗?快来吃饭了。今天二叔请客,天真你瞧瞧,都是好东西啊!在里面躺那么久,总算可以好好吃点东西了,天真,我给你捎来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呢!快来趁热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病床边的餐板替吴邪支好,然后献宝似的从袋子里掏出一盒一盒还在热气腾腾的菜品,眉开眼笑的说:“你看,丰盛吧?赶紧的多吃一点,好好的补补身体!”
吴邪的脸色很差,他瞟了一眼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物,神情恹恹的靠在了枕头上,声音闷闷的说:“胖子……我不想吃……”
“咋啦?伤口疼?还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胖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起来,他急忙伸出手来覆在吴邪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发现体温正常后才吁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胃口,但不管怎样,也要撑着起来吃点东西,这样你的身体才会早一点恢复起来,我以后还指望着你继续带我发财呢!”
吴邪嘴角勉强弯了弯,笑得异常苦涩。胖子不由分说的将他强行扶着坐了起来,递给他一把小勺,然后说:“再不想吃,为了你的身体,也必须吃一点,别逼着胖爷我动粗啊!”
吴邪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只得强打起精神,用小勺子慢慢的朝嘴里塞食物。他一句话也不说,眼神恍惚游离,显然心里压着很深的心事,令他吃得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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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没有意识到他俩的情绪异常,他递给了张起灵一双筷子,笑呵呵的说:“你和天真一起吃饭吧,我带了很多菜的。”
张起灵摇了摇头,眼睛一错不落的凝视着吴邪,浓密的眼睫下,那双深邃的瞳孔里别有一种惆怅难解的意味。
胖子替吴邪舀出了一碗排骨汤,然后随口问张起灵:“小哥,我听二叔说你和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是不是真的?”
这段话,仿佛一支利箭,嗖的一声朝吴邪的心脏上穿了过去,刹那间就将他钉死在了床际。
暗沉的血液一点点的渗了出来,羸弱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微微发着抖,
痛彻心扉,原来即是如此……
吴邪抬头注视着张起灵,眼睛里都是惊痛的神情。苍白的脸上失了血色,嘴角明明上扬,却有着凄凉的曲线,一字一字的问他:“你……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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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碎金子一般的阳光明明灭灭的在张起灵俊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上跃动着,他直直的凝视着吴邪,幽深明亮的眼眸里似涌动出万般的心事,却悉数扣进了一盏琉璃灯罩里,影影绰绰的无法看得清楚。
沉吟了片刻,吴邪看见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回答了一句:“是的……”
刹那间,心里好似被一根极细的银针刺入,再狠狠的搅那么几下,血便带着星星冒了出来,在吴邪的五脏六腑之中如同水墨一般慢慢洇开。
“明天就走了……你……小花……瞎子……还有我二叔……你们都要走了……是吗?……”
他很慢很慢的说着,脸上的神情异常平静,仿佛无悲无喜,但一字一字从喉头拖磨出去,每一个字,都仿佛浸染上了他心头殷红的血。

在这个他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刻,他的亲人,他的朋友,还有那个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们,却都要离他而去了……
也不是不明白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止不住的伤感,止不住的失落,止不住的难过……
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而你们,却没有人,愿意为我停留……

他甚至自暴自弃的想,可能小花和黑瞎子的到来,都是因为二叔的邀约,这些人是准备要去干一票大买卖了,而自己,不过就是他们顺便过来看望一下而已。
人在病中,总是会变得异常敏感与脆弱,想到这些,扎在心头的那根针翻绞得更加厉害,涔涔的冷汗不断的滴落下来,长睫染上了水雾,单薄消瘦的身影凝固成了一叶秋后摧折的枯荷。
他眼里的那抹失落是如此的明显,落在张起灵的眼里,仿佛胸腔里钻出了无数只噬心挠肺的蚂蚁,将他心头上的血肉啃咬得一片鲜血淋漓。
他坐到了吴邪床边,犹豫了很久,才极轻的开口说:“你等着我,只要这件事情完结了,我一定带你回雨村去。”
吴邪的目光越过张起灵,停在了某个虚空的角落,苍白的脸颊好似一件精美的瓷器,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内里却早已布满了千疮百孔的裂缝,轻轻用手指一碰,便会碎成一地残片。
他弯了弯嘴角,明明是在笑,但那笑容,却有说不出的灰败之意:“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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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这句,仿佛是很累了,他伏倒在了枕上,低低说:“我困了……你们走吧……”就阖上了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胖子看着他面前那些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像哄孩子一样的说:“再吃两口好吗?这些可都是你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啊。”
问了两遍,那人都一声不吭,胖子无计可施,只有叹了口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的数落道:“那么多好东西,这多浪费啊。我说小天真,你没听医生交代吗?营养一定要跟上,否则你这小弱身板,啥时候才好得起来哟。”
张起灵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凝视着吴邪,那人仿佛真的睡着了,长睫疲倦的垂落着,神情淡漠而疏离。那疏离令张起灵心底深处翻出痛来,喉头里涌动着千言万语,挑挑拣拣半晌,却是一句话都无法对他说出口。

电话铃声响了,张起灵接了起来,似乎是二叔打来的,吴邪听见小哥听了一会,然后简短的说了一句:“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来,沉默良久,伸手温存的替吴邪将被子掖好,然后转身慢慢的走出了病房。
“啪”的一声,房门轻轻关上,吴邪的睫毛也随即被震得微微的颤了颤,阖闭着眼睛依然没有睁开,脸上的冷淡却一点点慢慢融化,露出了深藏在里面的哀戚。
输液瓶里的药水滴答滴答的坠着,一下一下,就如同他的心跳一样,急促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吴邪将手按在了胸口,那里面又在隐隐作痛,他一声不吭的忍耐着,痛就痛吧,痛得越厉害越好……

身体上如此的疼,那心里的疼,就会不那么的明显了吧?

他在死亡边缘上苦苦挣扎了一次又一次,只因为抱着那样一个执念,有人在等着我,不论多辛苦,我一定要回到他身边……
带着无数温柔的期盼,带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他回来了,只想着从此能和那个人并肩坐在雨村的屋檐下,一起看着夕阳西坠,然后,把那些深藏在心底多年的话语,慢慢的说给他听……
他们已经分隔了十年,最好的年华,蹉跎在了那道厚厚的青铜门外,凡人的一生,还能再熬几个十年?
这条阴阳路上的生死挣扎,他走得如此艰辛,一步一步,都是踩在刀刃上,一步一步,留下的全是痛彻心扉的血迹。
他回来了,脆弱疲倦得如同折断了羽翼的飞鸟,只希冀着能够歇息进一个温暖的巢穴里。然而迎接他的,却是那人如此没有温度的一句——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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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的身子蜷缩成了一个虾米,病房里一片寂静,艰涩的喘息声幽幽的回荡着,每一口呼吸,都似乎在刀刃上剐蹭……

好痛,令人窒息的痛……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剧痛,依然无法取代心里的疼?

心是那样的疼啊,那样的疼……

一片一片的碎,一滴一滴的血,一寸一寸的灰……

输进体内的药液里带有安定的成分,死里逃生的身体终究太过羸弱,出了一身虚汗,意识就开始逐渐模糊起来,听得到胖子在旁边跟自己说着话,极度的疲倦与乏力却像一匹黑色的丝绒缓缓的裹了上来,他陷在了里面,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替自己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他的意识还在昏沉之中游离,睫毛颤了颤,喉头间模模糊糊的喊了一声:“小哥……”
额上的手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人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小邪。”
他终于清醒过来,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窗外已是黄昏,暮霭沉沉,朦胧的一点晚霞余晖流淌进来,勾勒出了床边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二叔……”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吴二白伸手按住他,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暖的意味:“躺着别动,小心伤口。”
吴邪依言躺下,吴二白又问他:“还痛得厉害吗?”
吴邪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一个宁静温和的微笑,轻声回答道:“没事了……”
吴二白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的说:“你的手术虽然算是成功的,但你的肺情况和别的病人不同,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修养,再禁不起一点折腾了,否则连抽根烟都会有致命的后果。”
“有那么严重吗?……不是已经把病患组织切除了吗?”休憩了这么久,吴邪的声音里总算有了几分力气,喘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倒斗的人常年在地下营生,很多老来都死于尸僵,因为吸入了太多腐朽的气体,肺里面什么都有,死的时候苦不堪言。你比其他人更严重,你常年接触到的尸体,都有着剧毒,后来主动往自己的鼻腔里滴入蛇毒,倒斗的营生是一代带一代,但你没有师傅,没有人真正教过你这些,所以你在进入这些地方的时候,丝毫没有在意,这么多年下来,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了。”(1)二叔的语气一点也不轻松。
其实自己的身体情况,,吴邪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么些年的艰险生涯之所以能扛下来,完全是因为当年体内吸入了麒麟竭,随着这东西药效的枯竭,所有潜伏在体内的毒素都喧嚣而出,迅速的摧垮了这具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你的肺绝对不能再承受一点过重的负担,以后要按时吃药,居住的环境一定得空气湿润干净,切忌不能感冒受凉,要知道别人的一点小毛病,在你身上都会是致命的。”二叔严肃的谆谆教诲道。
“好……”吴邪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但吴二白下面的一句话,却瞬间令他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吴山居的铺子我已经收回来了,那个店,你就不要再开了。”
“收回去?……收回去是什么意思?……这是我的铺子……你凭什么呀?……”这么一激动,胸口立刻喘不过气,吴邪禁不住又咳了起来。
吴二白神情冷肃的看着又咳又喘的他,淡淡的说:“原则上来说,这铺子是你爷爷留给你爸的,以前给你开,是希望你好好的经营,混个温饱没问题。可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你自己最清楚。现在病成这样,那铺子就是罪魁祸首!我告诉你爸,让他把铺子转给我,他已经同意了。”

一提到父亲,吴邪下意识有些慌乱的抬眼望着吴二白,紧张的问:“二叔……你没有告诉他们……我病了吧?”

吴二白面色阴沉的瞪了他一眼,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愠怒:“告诉他们,那不是要他们的老命吗!***的年纪都大了,如果你这根独苗还闹出个好歹来,让他们还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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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二白的话就像一场闷雷,轰隆隆的在吴邪的心里滚过,胸腔里仿佛随即落下了一场潮湿的阴雨,胀满了湿漉漉的难受。

他轻轻的开口央求道:“二叔……我听你的话……一定好好休养身体,再不折腾……能不能不要收铺子,毕竟那么多年,我也有感情了……”

“不行!”吴二白立即斩钉截铁的拒绝了“铺子在,你的根基就在,你的性子随老三,回去睡三天,你又想出另外一出来。小邪,人活到一定岁数,还要父母担心,不是没有良心,而是无能!”(2)

吴邪的脸色情不自禁的白了下去。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混了那么些年,依然不是他的对手。二叔的话,字字句句都往人心口戳,而且最要命的,是那些话你还根本无法去反驳。

“收了铺子……我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了……”吴邪彻底丢盔卸甲,眼里只剩一片失落。

吴二白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放在了病床边的小桌子上,淡淡的说:“这套宅院,离你的吴山居不远,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那养病,别再往死里作了!安安心心的等我们回来。”

吴邪的眼睛闪了闪,问:“你们要去哪里……那么大的阵式……”

吴二白似乎还有事,看了看腕表,起身说:“那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好好把身体养好。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了,现在要过去安排一下,胖子去给你带饭了,很快就回来,你好好休息。”

吴二白走到门口,突然听见他很轻很轻的叫了自己一声:“二叔……”

他回过身去望着,只见那人倚在床头,嘴角微微上扬,努力的撑出了一个微笑,盈盈苍凉的眼眸里却有一片隐藏不住的黯然:

“事很急吗?……非得明天就走?……非得……所有人……都走……”

握在手里的病房门金属把手冷冰冰的,有熹微的凉意一直顺着指尖涌到了吴二白的心里。他凝视着吴邪那张清逸隽秀的脸,儿时的那句奶声奶气的呼唤又浮现在了耳畔。

“二叔……二叔……”一声又一声,小小的人儿抱着一个奶瓶子,浑身都是一股好闻的乳香味,软软糯糯的声音,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至今回忆起来,心里依旧是软踏踏的。

深沉而悠远的目光情不自禁的变得无比柔软,仿佛一潭深水,里面生出了波澜。但脸上仍然淡淡的,看不出一点情绪:“是的,明天一早就走。所有人都走,包括你那两个伙计,坎肩和王盟。”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有胖子不去,他留下来照顾你。”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胖子提着饭盒走进病房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天是浓郁的幽蓝色,仿佛一块晶莹剔透的葡萄冻,星星东一颗西一颗的,像是撒在上面的银糖粒。
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朦朦胧胧的沁透进来,映照在吴邪的身上,仿佛一纸黯淡纤薄的剪影。
他静静的倚靠在床头,凝视着窗外的星空,沉默不语。
“怎么不开灯呢?饿了吧?吃东西吧。”胖子摁亮了灯,忙碌着替他把饭菜布置好,但那人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外面的天空,一动也不动。
“看啥呢?这么聚精会神的?”胖子不解的偏了偏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只看见漫天的星星闪闪烁烁,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寻常的景象。
吴邪的眼睛黑沉沉的,极深极远,脸上的表情像是怀念,又蕴含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温柔。
他轻轻的开了口,声音恍惚得仿佛梦呓,胖子听在耳里,却一瞬间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潘子跟我说,他会在天上一直看着我。我就在这里找,天上那么多颗星星,哪一颗,会是潘子正在望着我的眼睛……”
喉头仿佛被塞进了一块棉花,胖子的也深情的凝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星芒,声音里都是哽咽:“对,潘子就在天上,一直默默的保护着我们这些好兄弟呢……”

夜渐渐的深了,如水的月光荡漾在病房里的窗纱上,被筛成一片银白,浸染在了吴邪消瘦深邃的轮廓上。
他执着的倚坐在床上,眼眸黑澄静明,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单人病房里有一个小沙发,胖子蜷缩在上面已经睡醒一觉,却看见那人依然还坐在那里没有入睡,不禁嘟嘟囔囔的对他说:“天真,怎么还不睡?夜里天凉,你快躺下去,这时候要是弄感冒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吴邪没有说话,黑沉沉的眼眸充满了执拗的期盼,在月光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翕动。
胖子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没有任何动静的房门,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起身将一件外衣披在了他清瘦的肩头上,低声说:“他们明天就要出发了,看上去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二叔和小花他们带了几百号人,整个酒店都全包下来了。我来的时候看见二叔小哥他们正在那里开会,你别等了,睡吧。”
吴邪垂下头来,额头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有细碎的微光从缝隙里透了出来,和窗外的月色重叠成了一种怅惘。
“胖子……他们要去做什么大事?”他低低的开口询问道。
“不知道,问过他们了,只说是干一票大买卖,但具体做什么,几个人神神秘秘的,不肯跟我说。”胖子挠了挠头皮,脸上神情悻悻的。
“真的?”吴邪凝视着胖子,目光变得犀利如刀,仿佛要从胖子的脸上剖析出他所有隐藏不露的心事。
“我骗你干嘛?丫的,这群人发财也不带上我,太不够意思了!连小哥也跟他们学坏了,怎么问都不开腔,彻底变回他的闷油瓶了。”胖子的气恼看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夜里风凉,尽管胖子已经替他披上了外套,动过大手术的身体依然抵御不住那寒凉的冷意,湿润的空气进入肺中,每吸一口气,都是疼痛。吴邪将腿弯了起来,整个人伏在膝盖上,手指摁压在胸口,小心翼翼的吸气,呼气,可是无论怎么调整,肺里都是痛,似乎连一个顺畅的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是不是很痛?让护士进来给你打一针止痛针,怎么样?”胖子看见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就知道肯定是伤口又在痛了。想到这具身体就好像一块木头,外面看上去还完整无缺,里面却早已是腐朽得支离破碎,一股凄楚的怜悯涌动上来,一颗心,痛得直抽抽。
吴邪的头埋在膝盖上,难受得直不起身来。手指近乎痉挛的死死按压在胸口上,额头的冷汗浸湿了垂落在眉际的碎发,眼睫上全是湿润的雾气,嘴里却依然是那句固执的坚持:“不要……”
“那你躺下来睡一会,如果小哥来了我叫醒你,好吧?”胖子扶着他轻轻的躺下,用被子将他裹了起来,然后轻言细语的对他说。
吴邪身子蜷缩成一团,湿漉漉的眉眼一错不落的望着那道纹丝不动的门,轻轻的问了一句:“胖子……你说他会来吗?……”
胖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笑的异常苦涩:“会!明天他就要走了,今晚肯定会来的,你放心。先睡一会,来了我就叫醒你。”
吴邪的唇角弯出了一个柔软的弧度,声音轻得就像一朵阳光下漂浮着的蒲公英:“那我再等等……没准……他一会就来了呢……”

窗外的夜空有一颗流星曳着长长的尾巴坠落了下去,在天幕上划出了一道迷离凄凉的弧迹。

几株梧桐树在风中沙沙的摇曳着,枝叶疏疏,上面挂着一钩残月。

苍白的脸颊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但清澈透亮的眼眸里却有两簇璨然的小火苗一闪一闪的跃动着,仿佛里面燃烧着他的魂魄。

他会来的,他一定知道我在等待着他,一定知道……

(1)(2)二叔的句子出自原著《重启》,向经典致敬。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十七
西沉的月色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如同水银一般的泻了一地。午夜的住院大楼一片静谧。吴邪一直等,一直等,那无比期盼的脚步声,却始终没有在铺满月光的走廊里响起。
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薄薄的被子裹在身上,如同茧一般的缠得他透不过气。修长的手指紧紧的绞着被单的一角,他费劲的喘着气,呼吸急促而无力。胸腔里那种尖锐的,撕裂一般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从身体内部一层一层的涌上来,苦苦支撑着的坚强,因为心里的失落,而一寸一寸的被消磨殆尽。
“要不要我去叫医生来给你看看?”冗长的呼吸声里都是藏不住的苦痛与忍耐,濡湿的脸颊苍白得令胖子无端的有些心慌,他伏下身子,关切的询问道。
吴邪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胖子犹豫了一下,又轻轻的问了一句:“那我给他打电话……好吗?”
吴邪睫毛颤了颤,微微抬了抬眼皮,秋水一般的眼眸里漾出了涟漪,转瞬又近乎荒凉的盖了下来,掩埋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不要……”他低低的回答了一句,那份惆怅与落寞,是一滴清凉的雨水从心头滑过,一线蜿蜒而冰冷的水痕。
胖子叹了一口气,朝杯子里倒了热水,扶起他来说:“把今天的药吃了,快睡一会,你那小身板禁不住这样熬的。”
每次吃药,都是各式各样的一大把,吴邪费力的咽下去,胖子赶紧把水递到他手中,温热的水从喉间潺潺流入体内,背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无力的重新伏回枕上,胃里泛起了酸水,只是觉得眩晕恶心不已。
这些药的副作用很大,每次吃下去,总会有这样虚弱难受的反应。吴邪眉头紧蹙的躺在床上忍受着,仿佛四肢百骸都不再属于自己,身体虚软得没有半点力气。
努力和这份不适抗争良久,他才渐渐缓了过来。目光落在毫无动静的房门上,那个望穿秋水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心底的酸涩,沉甸甸的堆积着,而无边无际的疲倦与乏力却一点一滴的浸蚀着孱弱至极的身体,将他朝模糊柔软的黑暗里拖拽而去。充满希冀的眼睛慢慢的阖了下来,精疲力竭的陷入了昏沉的睡梦之中。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胖子听到他的呼吸终于平稳轻浅,知道是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替他将被子盖好。因为缺氧而泛紫的唇色终于恢复了过来,但依然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胖子伫立在床边默默的注视着,那张平时嘻嘻哈哈,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脸庞上竟然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星星点点的悲悯与哀戚。


身后突然听到一声门响,胖子急忙转过身去,就看见那个令吴邪辗转反侧,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啊!天真!他来了!”胖子下意识的喊出了声,满脸欣喜的转身想要把吴邪叫醒,却看见张起灵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床上那个沉沉入睡的人脸上。惨白的日光灯透射到他阖闭着的纤长眼睫毛上,落下了两片脆弱得仿佛蝶翼的阴影。刚刚从鬼门关里挣扎回来的身体实在太过孱弱,胖子的声音如同浸泡在了水里,沉闷而又模糊,吴邪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似乎听到了什么,但极度的乏力与倦怠,又拉扯着细若游丝的意识,将他湮灭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一直都在等你……”胖子看着张起灵,压低了声音,语气里蕴含了太多的怜悯与伤感。脸上平素的戏谑悄然褪去,沉静通透得早已将一切都洞悉眼里。
张起灵自一进门,目光仿佛一根菟丝草,缠绕在病床上那个人身上就再也没能移开。“让他好好歇会,不要吵醒了。”他低声开口说了一句。
胖子望着他眼里的怜惜,张了张嘴,仿佛心里有着千言万语,但最后却只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
“二叔找你。”张起灵对胖子说道。
“嗯。”他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小哥的肩膀,就大步走出了房门去。

张起灵缓缓的走到了吴邪床边轻轻的坐了下去,一抹月光撒在他脸上,清冷俊美的脸颊上有些隐忍,亦有些悲凉。一线缱绻的温柔从眼眸里溢了出来,连绵不绝,是檀香的烟,轻盈缭绕,只在那一个身上流连。
这一病,磨折得吴邪消瘦成了一张透明的薄纸,但清隽的轮廓依然如同淡墨的画卷一样温润好看。他昏昏沉沉的睡着,即使在梦中,那眉头亦是轻颦着,睫毛随着呼吸微微轻颤,显然身体还是很不舒服。

月色仿佛时间的沙漏,流光无声的从梧桐树的枝叶间泻了下来,窗外的天际由浓郁的幽蓝渐渐泛白,竟是黎明即将来临。
仿佛梦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昏睡中的吴邪眉头蹙得更紧,他的头在枕上不安的辗转着,喉头间模模糊糊的似乎一直在说着什么,张起灵俯下身子细听,才知道那人始终在喊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小哥……”
一刹那,胸腔里仿佛蔓延出了一株带刺的荆棘,紧紧的缠在了张起灵的心脏上,扎出了无数颗殷红的血珠子。
他轻轻的伸出了手指抚在那人脸上,动作温柔得仿佛在抚去一片落在他眉宇间的雪花。吴邪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就在张起灵以为他要醒过来的时候,却只见那人的头微微在枕上动了动,又继续陷入了昏睡之中。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张起灵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默默的注视着他苍白的睡颜,仿佛要以目光为刀,一点一点的将他铭刻在心底,这样,就算走到天涯海角,这个人始终就藏在自己的身体里,即便是残酷的岁月,也不能将他和自己剥离。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明明是在微笑,可是眼里却只有一种凄惶的神色。如此清冷坚韧的一个人,在人面前仿佛一块冰,喜怒从来都不流于色,只有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在这个昏睡不醒的人面前,所有深藏在心底的情愫,才会悄悄的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不老不死,那么多年,好似活成了神祗。其实,心中亦有柔软温存的时刻,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惧怕离别。为了这个他执意想要守护的人,哪怕拼却自己的一腔热血,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渐渐走远,远到,此生再也抵达不到的距离。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楼下有清洁工拿着大扫帚,刷刷的扫着街,一下一下的,如同直接扫在了他一片芜杂的心上。吴邪依然在沉睡着,苍白孱弱得仿佛一缕轻烟,好像风一吹过来就会消散于无形。张起灵心头升腾起一种不安与惶恐,他很少会有害怕的时候,可就在这一刻,整个人都虚妄的漂浮起来,失去了根底。
想到这个人和自己说的那句:“你带我回雨村吧,以后的岁月,我想和你在一起。”漫漫的忧伤涌了上来,呼吸间都是牵心动肺的痛楚。

他怕自己,跑不赢这场与时间的博弈……

他怕那人,等不到那个苦苦希冀着的岁月静好……

天色越来越亮了,金色的曙光仿佛潮水一般从墙头涨了上来。风吹过,花枝摇曳,吴邪还没有醒过来,而张起灵就坐在床边,恋恋不舍的望着他,望着他,好想就这样默默的陪伴着你,一直坐到天长地久,一直守护到时光的尽头……

病房的门哐当一下打开了,吴二白,瞎子,小花……吴邪的所有亲人和朋友都一涌而入了,狭小的病房瞬间被填塞得满当当的,热闹非凡。
嘈杂的人声终于将吴邪从昏睡中惊醒,他意识迷蒙的睁开了眼睛,立刻就看见了坐在身边的张起灵。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闹哄哄的病房彻底安静了下来,窗外有一对紫燕成双成对的在树梢枝头呢呢喃喃,飞入飞出。即便是鸟儿,也有一个与它不离不弃的伴,而才从鬼门关里挣扎回来的自己,面临的,却是这样一场匆匆忙忙的别离。
没有人为他回头,也没有人,会为他停留。
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他抬头望着张起灵,眼底浮出来的,只有一片侵蚀肌骨的落寞。


“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你可以……不走吗?……”他极其艰难的开了口,那么骄傲坚韧的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连声音,都卑微到了尘埃里。
冷凝的男子静静的看着他,瞳仁清亮幽深,依稀可见有一种悲悯的哀伤在眼波里浮沉跌宕,却又悉数封存在透明的琉璃盏中,不肯让人能彻底看得清楚。
张起灵沉默着不说话,病房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微弱的希望被一点一点的磋磨殆尽,支撑着自己生命的东西好像一下子就被掏空,刻骨的消沉与灰暗如同无底的深渊,拖拽着吴邪缓缓的跌落了下去。
“那件事情……很重要吗?……”一颗心被踩在了脚下狠狠的踩压践踏着,明明疼得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却狼狈的强撑着不愿露出分毫来。他勉强笑着,轻轻的问。喉头里仿佛被酸涩的硬块堵住,一字一字的,说的那般艰难。
“嗯,很重要。”张起灵低声回答了。
一抹恍惚凄凉的笑意轻轻的浮在了苍白若纸的脸颊上,他在笑着,心里却在无声的滴着血。
现在才明白,原来在那人心里,这世间最重要的,并不是自己。

他就像一个古代的战士,浴血疆场,历尽了生死,伤痕累累的拼着命活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只因为心中一直存在那样的执念,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的归来。
他艰难的走啊,走啊,一路鲜血斑驳。远远的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家园,他迫不及待的飞奔而去,却有人站在旁边冷冷的告诉自己,等他的那个人,早已经决然离去了。

家还是那个家,可是,里面空荡荡的,再没有人,还会站着那里,望眼欲穿的等待着自己。

锥心刺骨的痛楚漫漫的透了出来,眼里的光黯了,熄了,渐渐的,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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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阳光正好,张起灵整个人逆着光,好似在周身勾勒出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光晕,俊美绝伦的脸庞,宛若坠落凡尘的神祗。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吴邪,然后伸出了手指,在空中缓慢的动了动。
吴邪仔细的看着他手指动作的频率,顿时明白了那人在用他们铁三角独有的语言,向他说出了最后一句敲敲话。
那句话很简短:“你等着我来带你回家……”

刹那间,有温热的液体从吴邪的眼眶里一涌而出。无数次,他在死神的狰狞魔爪之下苦苦挣扎,从来没有流过泪。伤口剧痛得令人窒息的时候,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偏偏那人如此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令他所有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无数的心酸,委屈,痛楚,失落,牵挂,不舍,他忍了那么久,忍得自己都憔悴成了一个没有魂魄的纸人,而那人的这句话,如同燎原的大火,轰轰烈烈的朝他燃了过来,倏然之间,就将他烧得个火光冲天,分崩离析。

张起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上了车。吴邪看见那汽车的后尾灯,红色的,像是一双眼睛,滴着血,流着泪,慢慢的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一阵风吹过来,把窗帘紧紧贴在了吴邪的脸上,他站在帘子的后面,无声的,静静的,只是流着泪……

胖子返回病房的时候,就看见吴邪无力滑坐在窗台的地板上喘得支离破碎,病号服上面全是斑驳的血迹。
“我的天呐!你怎么能下床了呢?这是不要命了吗?”胖子简直吓的魂飞魄散,急忙就要去按床头呼叫铃。
“胖子……”吴邪喘得就像一台破旧的老风箱,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你扶我……回去……”
胖子跑过来架住他,一步一步的往床上挪。吴邪痛得直不起身来,短短一点路,一层接一层的冒冷汗,将身上的衣服都浸透了。
好不容易挨到床边,胖子将他轻轻放倒,那人佝偻着身子躺在那里只是不停的喘着气,狼狈得仿佛一头重伤濒死的兽。
“你怎么样?忍一忍,医生马上就过来了。”胖子抹了一把他湿漉漉的额发,心急如焚的说道。
剧烈的疼痛让吴邪的身子止不住的抽搐发颤,他硬撑着忍耐了一会,终于彻底丢盔卸甲。胖子焦急的朝门外张望,吴邪伸出手来近乎痉挛的攥住了他,那手指又湿又冷,仿佛在冰水里濯过似的,没有一丝温度。
“胖子……”他说话的声音都在发着抖,微弱得如同耳语:“让她们……来打止痛针……太疼了……我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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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吴邪又在医院里煎熬了半个月左右,禁不住他的一再坚持,胖子只得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刘大夫开了很多的药让他回家一定要按时服用,而且再三叮嘱:“你的肺绝对不能再承受过重的负担了,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平时要注意保暖,要知道,一点普通的感冒发烧对于你来说,都会导致十分严重的后果。居住的环境,空气务必保持干净湿润。一个月以后,切记要回医院来做复查。”
吴邪微笑着一一点头答应了。他缓缓走出医院的大门,终于离开了那个四周充盈着刺鼻消毒水味的环境。细碎的阳光落在他俊秀的眉眼间,吴邪微微仰起头来贪婪的呼吸着室外略带凉薄的空气,有馥郁的花香融入了金色的光芒里,那是属于人间最美妙的气息。
胖子开着那辆破旧的金杯车来接他。天空是瓦蓝瓦蓝的,明净得像一块琉璃镜。一点耀眼的金光透过车窗照在了吴邪尚且还在苍白的脸颊上,他不觉微微眯起了眼睛,长睫翕动,唇角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胖子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无比的温软安逸。
近一个月的时光,束手无策的目睹着他挣扎在那个生死边缘,几度濒临绝境。雪白的病房,对于大家来说,却无异于人间炼狱。
今天,他终于迎来了自己最亲密兄弟的涅槃重生,胖子的眉梢眼角都是抑制不住的心安与欢喜。

吴二白安排给他居住的宅院看样子刚刚翻新过,是一套收拾的十分简洁的小院落。粉墙雪白,一派干净明亮。院子里有一棵马缨花正是花期,碧绿的叶子下面一蓬一蓬的花瓣,像是淡粉色的丝绒,又仿佛是一小簇一小簇的烟花,热热闹闹的开满在了蓝天底下。
胖子在屋子里巡视了一番,由衷的感叹道:“我说天真,别看你二叔平时总板着个脸,好像没什么人情味似的。但这屋子可真不错,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特别适合你在这里好好的养病。”
吴邪的精神还在不是很好,一进院子,看到花树下面有一个竹躺椅,人就靠在上面不想动弹,听到胖子的话,他弯了弯嘴角,目光便下意识的停驻在了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上,眼神遥远而又恍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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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他们一行人离开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一开始,还能联系得上,到后来就没有音信了。吴邪知道肯定是大家已经进了山,所以没有信号了。
手机里一直保存着张起灵最初给他发来的几条信息,极简短的句子,却让吴邪每次看,心里都柔软成了一片月光下波光潋滟的湖泊。

“今天好些了吗?”

“记得吃药。”

“照顾好自己。”

这是他刚刚离开的那几天发过来的。每次都是很晚的时候,手机响起,吴邪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幽蓝的屏幕,把那短短的几个字掰碎了,一粒一粒的镶嵌进了自己心窝里。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然而手机上的字改了又改,删了又删,最后却只剩下了极简单的一句:“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发出去很久,一直没有回应,就在吴邪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响了,他迫不及待的拿起来一看,只有一个字:“好”
收到这个字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薄雨,整个世界朦朦胧胧,云雾缭绕。吴邪将手机紧紧握在手中,仿佛紧紧的握住了那人滚烫而深沉的心。天地寂静,四野无声,唯有那雨,细细的,细细的落着……
一城烟雨,一楼台,一花只为,一树开。一颦一笑,一知己,一点一滴,一余生……


再到后来,就接受不到任何信息了。吴邪一次又一次的拨打二叔,小花,还有瞎子他们的电话,那边无一例外的,全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吴邪怅然若失的每天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望着天空发呆。密密匝匝的马缨花红艳艳的开着,一团一团的花仿佛朝人直压下来,望久了就有些发晕。吴邪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任凭胖子在身边走来走去,只是不愿意睁开。
一天接一天,他的身体渐渐好些了,脸色不再苍白如雪。但依然不想走动,安静柔软得像茧中的蛹,无声无息的感知着光阴似流水,从雕花的窗格影子里流淌而去。那句——你等着我来带你回家的敲敲话依稀仿佛就在昨天,但时光不知不觉,却已过了一个月。

他给所有人都发了消息,让大家有信号就回复一下是否安全。但每天执着的等待,那些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音信全无。他守在这个院落里,看着满树的繁花开到荼靡,一朵一朵的堆砌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世界落花无声,唯有他静静的躺在那里,注视着日光的潜移,默默的守候着一个答应他归来的人。

吴邪的病情开始好转,胖子的心也逐渐落了下来。吴山居被收了回去,他整天无事可做,就经常到飘飘那里去帮忙,俨然把小发廊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了。
“天真,小梅越来越喜欢我了,应该能够接受我当她爸爸,是吧?”临出门,胖子眉飞色舞的站在镜子前面捯饬半天,笑容里都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吴邪瞥了重新焕发第二春的胖子一眼,不忘毒舌他几句:“人家飘飘虽然现在落魄了,但好歹也是出生自大户人家,就你这一穷二白的,人家凭什么看得上?”
“呦呵!现在有力气在这里损人了,看来这病是真的好得差不多了。”胖子嬉皮笑脸的凑到吴邪竹椅旁挨着他坐下了,伸手将身上的薄毯替他盖好。夕阳像一个燃烧着的大火球凄艳绝伦的朝天际掉,那人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逐渐隐退,沐浴在余晖里的面孔居然流露出一种无比郑重深情的样子来。
“我知道你想什么,是,我知道她可能不喜欢我,但她不是不会喜欢我,你这是对于感情长久以来误解,其实感情这东西,和赚钱他妈是一样的,人做生意有亏本,就会破产,感情也会破产,人经历的感情多了,越往后能给出的东西越少,为什么,不是成熟了,谨慎了,是感情亏本的太多,破产了,咱们这几代人的感情本来就不富裕,不像人法国人意大利人,那都是百年的财富积累,咱们底子没那么厚,所以啊,是个人到40多岁,感情都得破产。那飘飘前十年多少糟心事你明白么?她早耗没了,耗没了得有人补进去,胖爷我就是这个填坑的,我填完了坑,她就能继续爱人。”说到后来,胖子的神情,近乎是温柔:“万一到时候她能喜欢我呢,那不就是两情相悦了么?这年头,这多难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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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看到胖子有如此郑重其事的时候,那番话落在吴邪心里,居然如一潭深水里扔进去了一粒小石子,瞬间激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细细的体会着这富有哲理的一字一句,无限感慨。伸手拍了拍胖子的肩头,由衷的说:“咱胖爷那么好一人,哪个女人跟了你,是她的福气。”
胖子的脸上绽开了一朵花,目光凝伫着漫天绚丽多姿的晚霞,嘴里喃喃的说:“风里雨里的闯荡了那么多年,这把岁数,也确实该好好的享受一下后半生了。天真,等小哥回来,和他一起去雨村吧。那的空气好,对你身体大有益处,以后有他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终日藏在胸口的这个名字被胖子提及,吴邪的心一下子仿佛被一片柔软蓬松的云托起,眼眸里都是刻骨的温柔。
“嗯,等他回来,我们就一起去雨村……”他轻轻的开了口,仿佛沉醉在了一场无限美好的梦境里,唯恐声音大一点,就会被惊醒了一般。

接到坎肩视频通话的时候,吴邪正坐在餐桌旁和胖子一起吃午餐。明媚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细密的一束一束的,每一束都是无数细小的金尘,晃得人眼前一闪一闪的。
清花瓷的碗盏里,软糯的海鲜粥袅袅地升腾着热气,凝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氤氲出一片水雾。
长久没有动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让吴邪点开屏幕的手指都激动得有些颤抖。
手机里出现了一张惊恐万状的面孔,吴邪看见满脸污垢的坎肩声嘶力竭的朝他喊着:“小三爷,小哥没了!瞎子和小哥都没了!!”
吴邪下意识的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胖子跳起来一把夺过了电话,大声对坎肩吼道:“你在瞎说些什么呢?什么叫他俩都没了?小哥和瞎子神通广大的,怎么可能就没了?赶紧给我好好说话!!到底咋回事?”
坎肩呜咽着,极度的恐慌让他的描叙支离破碎,但吴邪和胖子还是听出了一个大概来。
二叔他们这次是去寻找一个入口,那地方是一个喊湖,是地下河的一个空腔。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小哥和瞎子在前面探路,二叔小花他们带着大部队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湖水忽然就开始迅猛倒灌。所有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只能拼命朝外面跑。湖水的冲击力太强,洞穴开始松动塌方,把出口都堵死了,一部分人逃了出去,但大部分都被困在了里面。小哥和瞎子打头阵,现在整个空腔都被湖水淹没,那是根本连跑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么现在二叔和小花呢?”胖子焦急的问道。
“湖水来得太快,我们没命的逃,然后洞口就塌方了,二爷和花爷都被堵在了里面,没有跑出来……”说到这里,坎肩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吴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的可怕。这个残酷的消息,对他来说,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地震,这世间所有的山峰都在一瞬间垮塌,所有的城市也随即崩塌,而他,猝不及防的被埋在了几百米的废墟底下,没有光明,没有希望,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期待的灯,熄灭了。所有的眼睛,都在那一刻,失了明。
坎肩的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远,漂荡浮动着,倏忽又很近,近得仿佛是就在他的耳边哀嚎不止。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吴邪失了魂魄,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脑海里都是他的这些亲人们往日的一点一滴。想起了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了他们做过的每一件事,想起了他与他们之间的每一分过往……
回忆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刀刀扎在他心尖上,刀刀见血,扎得他呼吸困难,扎得他血肉模糊,扎得他肝肠寸断。
他想到了那个充盈着花香鸟语的清晨,想到了那人逆着光与他遥遥相望,用手指慢慢对自己倾诉出的那句温柔的话语……
他让自己等着他,他说会带着他一起回家……
他就在这里安静的等待着,一天又一天的期盼着……可是,现在,这些人却残忍的告诉他,自己日夜辗转反侧思念着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不信,他永远也不会相信。他是那样的想他,一直想到心都要疼碎了,如果那人知道,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这般难过的……
他说让自己等他,他就一定不会死,他一定不忍心,他一定舍不得……

胖子焦急的注视着吴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平素冷静从容的小三爷居然可以伤心成这种样子。虽然他一滴眼泪都没有,但眼眸里那种绝望而无声的悲恸,却比坎肩的嚎啕大哭更让人看着揪心。

“天真,咱先不着急,冷静一下,会有办法的。他们吉人天相,一定可以化险为夷,你别急啊……”胖子蹲在了他身边,明明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但却强自压制着,尽量温和的安慰着吴邪。
吴邪伸手接过了电话,明亮的眼眸里又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声音冷峻得令胖子莫名有些心悸:“坎肩,召集剩下来的弟兄,一定要把塌方的洞口打开。把你的位置发过来,我马上赶过去。”
坎肩的电话突然被人夺了过去,贰京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他冷静的对吴邪说:“这个湖非常大,现在湖水倒灌,把整条地下河都淹了,如果要潜水进去救人,需要非常专业的洞穴潜水队伍。”
“人我会负责找,你们一定要把洞口挖开,救二叔他们出来。”吴邪斩钉截铁的说。
“小三爷,你不要来了。这些年我跟随着二爷,见过太多的死人了。这种场面,活下来的机会真的非常渺茫了。”贰京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二爷再三交代过这事不要你参与。大家会想办法的,你就在家等消息。”
吴邪对他的话语置若罔闻,只是面色沉郁的又说了一遍:“把位置发给我。”
贰京叹了口气,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操!”吴邪恼怒的骂了一句粗口,再拨过去,对方居然直接关机了。

楼主:画楼无痕  时间:2021-03-14 19:37:53
吴邪将手机扔在了桌子上,他抬起头来望着胖子,没有丝毫犹豫的说:“胖子,立刻去道上找水性好的亡命徒,价钱多高都不是问题!要快!”
胖子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突然看见有殷红的鲜血淅淅沥沥的从吴邪的鼻孔里涌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那血滴在了襟前,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啊!天真,怎么了这是?”胖子吓得声音陡然拔高了起来。
吴邪蹙了蹙眉不说话,胡乱的扯了一张纸塞进了鼻孔里,但那血却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很快就浸透了纸条,滴滴答答的把他的衣襟都染得一片鲜红。
“快快!用凉水弄一下!”胖子架着他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拼命的把凉水拍在他后颈窝。吴邪低垂着头,胖子的手啪啪的拍着,那血却不停的往下滴,水龙头开得很大,一缕一缕的血丝被水冲走,但新的血液又源源不断的滴了下来。哗哗的流水声听得吴邪眼前都有些眩晕,耳边只有胖子焦急万分的声音:“你怎么样啊?怎么止不住了呢?天真,咱上医院去吧,这样一直流,看着真受罪!”
吴邪摇了摇头,眸子里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他扯了张面巾纸擦了一把脸,然后声音低弱的说了一声:“药……”
胖子知道他说的是那种红色的药丸,里面有止痛镇定的成分,医生交代过,只有在痛得实在受不了的情况下才能去吃一粒。吴邪平时都不大碰这个,然而现在他主动提出要吃药,那必定是身体已经极端的不舒服了。
“又痛了吗?你等着啊!”胖子拿毛巾替他擦干净脖颈后的水渍,然后跑到客厅的药箱里找到了那瓶药。抬头看见吴邪用纸巾塞住鼻孔,步履虚浮的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胖子急忙扶他在椅子上坐下,把药和水递到了他手里。鼻孔被堵住,那血液就涌到了嘴巴里,吴邪被呛得不停的咳。胖子慌忙在他背上又拍又揉的,但那人却依然咳得很厉害。“天真,咱还是上医院去吧。”胖子心惊胆跳的问道。
吴邪依然在摇头,脸色都被憋得通红。胖子还要劝,就看见他痛楚的弯下了身子,一边咳,一边就从嘴里一口一口的吐出鲜血来。

楼主:画楼无痕

字数:216538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20-11-14 06:57:00

更新时间:2021-03-14 19:37:53

评论数:76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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