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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机:最后七天 ---前后发生那么多真事,你却只能把它当小说看*

楼主:阿拉冬老爷  时间:2020-12-28 20: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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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开河1982年大学毕业时已经28岁,在国内边工作边集训一段时间后,便以军事记者的身份派到了中东地区。在长期艰苦繁重的采访、报道工作过程中,与早去一年的苏小溪的父亲苏友中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八年时间里,两人一起跑遍了中东及周边的每一个国家,同时,收获了各自的爱情。两人的妻子也都是一起奋战的同事。
1990年,海湾战争爆发,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对伊拉克展开了新型战争模式,先后发动沙漠盾牌行动、沙漠风暴行动和海上拦截行动,各种现代化武器装备和新奇的战术应用让各国军方都产生强烈震撼。为获得更多的第一手资料,苏友中夫妇和苏开河一起去了战争最前沿。当时,苏开河的妻子怀有5个月身孕,只得留在家中,同时照顾不到三岁的“嘻嘻”---那时的苏小溪还只有乳名。
一直到了战争后期的地面作战期间,三人仍然不顾危险,紧跟双方部队行动。领导担心三人的安危,多次要他们后撤,但三人却想要再多报道一些一手信息,总是回复说再等等,再等等。三人讨论过,这是了解世界头号强国军事实力的最好机会,无论是装备水平,还是战术策略,都会给中国的国防现代化提供有意义的借鉴。三人的撤退计划因此一拖再拖。直到决定撤离的前一天,在巴士拉以南伊拉克共和国卫队8个师被围歼的战场,三人为了近距离拍到美国第七军陆军和第十八空降军协同作战的场景,在硝烟弥漫弹片横飞的阵地上,不顾一切地向前冲着。他们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报道素材。不料,就在三人东奔西跑忙碌着的时候,一发不知从何而来的炮弹落在了苏友中夫妇身旁,等被震晕的苏开河苏醒过来再扑过去时,两人已经血肉模糊,双双阵亡,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说到这儿时,苏开河声音哽咽,双眼噙满滚烫的泪水。苏小溪则紧紧咬着牙关,两个肩膀一耸一耸着,更是泪流成河。于小东一脸悲戚和心疼,不停地给苏小溪递着纸巾,最后干脆不管不顾替她擦拭起来。苏小溪哭得更厉害了,泪水唰唰直下。于小东真想把她揽到怀里让她哭个痛快,但碍于众人在场,只是一只手不停给她擦拭着眼泪,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攥住她的手,心里轻轻地说着,小溪,一回北京,你就搬到我家住,让你也过上有爹有娘的日子。
大家都泪眼婆娑地听苏开河继续说下去。
他想方设法带回了两个人的遗体,在同事的帮助下,最终得以火化。他和妻子把两人的骨灰放在家里,准备等自己的孩子出生半年后一起带回中国。那时,两人已经决定要收养小溪了。
不料,孩子出生刚三个月,1991年8月中旬的时候,苏联突然发生政变,苏共 、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被他的亲密助手们宣布因病辞职,然而,仅仅三天,形势又突然逆转,伴随着戈尔巴乔夫恢复自由,苏联最大的成员俄罗斯联邦的总统叶利钦一飞冲天,步步为营地接管了前苏联留下的绝大部分权力真空。接下来的四个月里,苏联,这个横亘欧亚两大洲,唯一可以与美国在军事上角力的世界大国,逐步走向分崩离析。
苏开河解释道,很多人都认为,苏联的解体是叶利钦一手促成的,这个不能说不对,但其实,时者,势也,叶利钦固然以削弱、限制乃至取消苏联总统最高权力为基本目标,但综合各种情势,他和白俄罗斯总统最初并不主张完全解散苏联,而是建立主权独立国家间的联盟,或至少形成邦联。
是乌克兰,从当时的掌权者,到普通民众,一边倒地主张独立,与前苏联彻底决裂。他们上下呼应,在俄、白两国总统百般劝说以及戈尔巴乔夫苦苦阻挠下,仍一意孤行地举行了全民公投,以超过90%的支持率通过了这一主张,为埋葬苏联挖下了第一锨土。
要知道,苏联1922年成立时只有四个创始成员: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外高加索联邦。而外高加索联邦早在1936年就被取消,分成了几个小国;剩下的三个创始联邦恰好都是苏联仅有的斯拉夫人为主的国家,有着更为紧密的天然联系。但是,种族的同源、历史上的协作、经济方面的互补等多重因素依然拉不住乌克兰单飞的冲动,作为综合实力在所有联邦中排名第二的乌克兰,一旦弃牌离桌,整个牌局也就难以为继,俄、白两国只好顺水推舟,任凭前苏联轰然倒地。如果说,所有苏联成员国拥有的“离开”联盟的权力是宪法赋予的话,那么,作为创始国拥有的“解散”联盟的权力则是天生的。 至此,前苏联这个深刻影响了世界格局70年的庞然大物转瞬之间跌下历史舞台。
很显然,苏开河对整个事件进行了深入的了解和思考。贺衷寒和卫青蓝相互看了下,微微点着头表示赞同。两人爱好相同,曾相互推荐过不少国际学者出版的专著,有不少人论证过乌克兰在苏联解体过程中的重大影响,与苏开河的阐述大致相同。
苏开河继续说道,但苏联遗留了无穷的问题,排第一位的便是核武器的去向。在政变前二十天的时候,戈尔巴乔夫和美国总统老布什签署了《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这是历经9年谈判的结果,主要约定是削减核武器总量的30%,以及苏联导弹的50%---这些导弹大多对准了美国。美国有人公开评论说,戈尔巴乔夫默然接受了美国的所有要求,主动放弃苏联原本拥有的一些军事优势,却任凭美国在原有领域继续保持优势......原因就在于‘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是历史上最大的军火交易,这种交易的价格总是被压低’。评论者的意思很明显,戈尔巴乔夫为换取美国对他国内改革提供真金白银的支持,而不得不在军事上做出巨大让步。
协议中的约定还没开始实施,作为签约一方的苏联却已不复存在,而且,它拥有的巨量核武器分散在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其中乌克兰拥有量仅次于俄罗斯。不仅如此,乌克兰境内还有前苏联遗留的庞大的黑海舰队,它辖下的导弹巡洋舰、核潜艇,无一不能实施核打击;另外,苏联众多技术领先军火装备公司,如中国一直梦寐以求的用以装配飞机、坦克的超大功率发动机制造厂,也分布在乌克兰境内。现在,乌克兰抢先宣布独立,新的政府领导人和驻扎乌克兰境内的前苏联军方的将领们对核武器会是什么态度变得尤为重要。
最有代表性的是乌克兰首任国防部长莫洛佐夫少将,他本来是苏联驻乌克兰军事地区的空军指挥官,但他首先公开支持了乌克兰建立独立军队的军事方案,这与他在该军事地区的众多上级将领们的意见相左。但他坚持自己的选择,在议会宣誓效忠乌克兰。他主张乌克兰拥有自己的军队的同时,放弃世界第三大核武器库,成为无核化国家,但不论是最初的前苏联驻军,还是后来乌克兰自己的军队,都有很多将领持反对意见。
一直到1994年,俄罗斯、美国和乌克兰才在莫斯科签署协议,在接下来7年内,乌克兰承诺所拥有的全部核武器要么销毁,要么转移到俄罗斯,也因此获得了25亿美元的援助,用以补救它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核武器的维护对它来说是一项难以承受的巨大开支。
但是,在接下来漫长的7年里,乌克兰的地下军火交易却愈演愈烈,屡禁不止,甚至有核武器交易的传闻出来。说得最有鼻子有眼的是它的KH-55导弹,乌克兰说交给了俄罗斯581枚,但俄罗斯却回应说只有575枚,最后的说法是有几枚在2001年卖给了伊朗,更有俄罗斯媒体谣传也卖给过中国。而且,藉此传闻,又有人添枝加叶,说中国买走的不止有导弹,还有其他关键的军工技术。其实,中国军工单位确实正大光明地尝试过与乌克兰军事装备公司进行各种形式的合作,但大多被美国和俄国给搅黄了。
贺衷寒和卫青蓝再度用目光交流了一下,这也是他们以前曾经探讨过的话题,没想到,军方也早已关注到了。他们好奇地继续听苏开河往下介绍。
俄罗斯除了在军火交易方面不断搜集证据借以敲打乌克兰外,和乌克兰在政治、经济、民族等一系列问题上都有重大分歧。乌克兰最近几个月的混乱局面,都是这些问题的集中爆发导致的。即使单纯从地理角度来看,俄罗斯也不会轻易放弃对乌克兰的控制和影响,古语中的“乌克兰”意思就是“边境”,因为它横跨了欧亚大陆,又拥有俄罗斯黑海舰队母港所在的克里米亚地区,是俄罗斯出黑海,过地中海,进入印度洋的唯一通道。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那句名言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俄国只有两个盟友,陆军和海军。
就是这个克里米亚地区,当年乌克兰谋求独立时曾担心遭到它的反对,因为该地区历史上长期属于俄罗斯,在1954年,被赫鲁晓夫划给了乌克兰。而且,它的人口中俄罗斯人占60%以上,乌克兰人不到四分之一。戈尔巴乔夫曾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说过,克里米亚早晚将学习乌克兰谋求独立的做法。到如今一语成谶,前天晚上的新闻已经证实俄罗斯出兵占领了克里米亚。
苏开河加强了语气说,在这个背景下,俄罗斯那几个特工一定会使出十二分的力气追查此次军火交易的,想必他们还有追根溯源的想法,连带着把以前的传闻也来个拨云见日,借此好好整治乌克兰一番。只是如此一来,中国说不定又要---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躺枪。所以,我们要抢在这几个人前面找到严高,查清真相......
苏开河正要沿着这个思路说下去,一边照顾苏小溪、一边认真听他讲述的于小东突然提问,苏叔,后来呢?见苏开河一愣,只好进一步提示,就是您和家人回国的事......没想到苏小溪偷偷用手打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再问。
苏开河一开始就黯然地说过,他的妻子是在中东失去的,于小东预感到会是个悲伤的故事,但他感觉苏开河是要讲的,只不过错综复杂的大国渊源一时岔开了他的思路,而且,关键的是,自己实在想知道。是的,他现在想知道有关苏小溪的一切,胜过对世间任何真知灼见的兴趣。如果可以,他愿意把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走过的路,经历过的悲伤,都一一经历一遍。他想分担她所有的悲伤。
苏开河尽管脸上再度闪过痛楚的神色,却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小溪,没关系的,我60岁了,早就看开啦,之前不愿提,是怕你伤心,今天借着和工作关联的机会,就一块说说吧。
接着,又笑着对她说道,再说,我看小东是真想听。
苏小溪的脸“唰”地红了一下,赶紧把手从于小东手里抽了出来。于小东有点失落,手空落落地感觉没地方放,只好在椅子扶手上来回摩梭了几下。
众人等着苏开河继续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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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政变的消息一经报道,世界哗然,各国的特工、记者、外交官纷纷向苏联境内涌去。因为苏开河在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灾难”发生后曾到乌克兰挖掘过新闻,对那儿的熟悉程度要好于其他支援人员,于是他收到了去乌克兰观察了解军队动向、尤其是核武器处置方案的任务。
走之前,夫妻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他妻子继续待在伊拉克,临时雇佣一个保姆帮着照看两个孩子,等苏开河在乌克兰的任务结束后,再回来接她们一起回国。
但没想到,保姆的宗教派别会成为无妄之灾的缘由。
在1400多年的传承期间,跟很多宗教类似,源于同一个创始人的伊斯兰教分化成了逊尼派和什叶派,只不过,与其他宗教的不同派别之间日趋平和的相处方式不同的是,这两个教派相互指责和攻击的情形更为严重和持久,经常有流血事件发生,积怨甚深,基本上属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关系。这种敌对状态不仅决定了各穆斯林国家内部的政治格局和社会环境,也常常影响到国与国的关系。比如,自1980年至1988年,伊拉克和伊朗之间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宗教因素就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在伊朗,什叶派于1979年发动伊斯兰革命,推翻了世俗政权巴列维王朝,掌握了国家政权,并推动整个国家全面伊斯兰化。而在中东的大部分地区,尤其是阿拉伯国家,主导国家权力的都是逊尼派,占绝对多数,什叶派则属于被压制的少数派别。处在伊朗和阿拉伯国家中间的伊拉克,两派的人员数量比较接近,但领导政府的仍是逊尼派,和阿拉伯国家保持一致。不过,伊拉克总统为动员民众积极响应对科威特的侵略,专门组建了什叶派的军队力量。随后的侵略进而引发了海湾战争,并以伊拉克全面败北、迅速投降而草草收场。战争虽然结束了,但什叶派中激进分子的政治野心却已经被撩拨得如火如荼。
毫无例外,这些激进分子都是原教旨主义者,他们不止认为伊斯兰教只是个人内心的一种信仰选择,是用来抚慰精神和引导行为的,还坚定地秉持教旨、教义高于法律和社会规范,必须被广泛地应用在人类生活的一切方面。他们以自己派别所选择信奉的教旨或其解释为“神”的唯一启示,强制所有人接受,并严厉禁止对其他教派的推崇。为此,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暴力。对普通人来说,杀人放火已是天大罪行,若是滥杀无辜,已远非泯灭人性所能形容;但对于原教旨主义极端分子来说,只要为了他们所谓的“信仰”,再大再多的“作恶”,都是“行善”。
苏开河夫妇匆忙之间寻访的保姆本是逊尼派教徒,但她偏偏居住在什叶派激进分子周边。苏开河离家后,他妻子好几次在电话里说起,有激进分子跟踪骚扰保姆到了自己家门口,两人除了对此表示不可理喻和略有担心外,没有再做过多防范,总觉得最多三四个月就可以离开了,这种短时间的烦恼是可以忍受的。
直到有一天,苏开河声音又哽咽起来,继续说道,因为极端分子某些言行彻底激怒了那个保姆,她站在门口,给与了激烈回应,失去理智或者本就没有理智的三个极端分子冲向保姆,把她从屋外打到屋内。苏开河妻子先把三岁多的苏小溪一把推进卧室,告诉她不要出来,回头一手抱着吓得哇哇啼哭的婴儿,一手替保姆遮挡着、劝说着。哪知,一个暴徒在她背后抡起一把椅子狠狠砸了下去,连大人带小孩都没能幸免......苏开河双手捂着脸,胳膊支在桌子上,沉默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他后来在室内监控里看到的这一幕永远扎在了他心里。
他无比自责和后悔地说,他本来可以先把她们送到邻国的,或者,他如果跟上级说明个人的困难,上级也极有可能另派他人去乌克兰执行任务,或安排专人护送她们先行回国。他只想着怎样能最快开始工作了,没有充分考虑自己和家人的可能面临的风险。
我们那代人啊,基本都这样,总是以一种时不我待的精神忘我地工作着,苏开河感慨地说,除了奋起直追,我们别无选择,除了奋不顾身,我们个人别无他求。
再度流泪的苏小溪早已泣不成声,当听到暴徒用椅子砸向养母和弟弟时,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挣脱于小东不知啥时候握过来的手,起身跑出了会议室。于小东跟着跑了出去。
苏开河慢慢平静下来,接过贺衷寒递上的纸巾,擦了擦脸,继续说下去。
接到消息,他马上赶回伊拉克,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他带着苏小溪和四个亲人的骨灰很快回了国。一开始,他先把苏小溪送到了苏友中老家亲戚那里,那是法定的优先抚养的去处。那时,即使他想收养,不仅法律不支持,他的身体也不允许---回国不久,因为在乌克兰受到核辐射的原因,他患上了肺癌,好在发现的早,军队医院给与全力救治,加上他本人身体强壮,经过两年积极治疗和安心调养,他康复如初。但他也就此彻底断了再组家庭的想法。他没想到他能继续活到退休。
在他康复后,他去看望苏小溪。苏小溪一见到他,顿时哇哇大哭,扑到他身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再也不肯松手。苏开河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没有任何犹豫,留给亲戚原就准备好的一个见面红包,收拾起苏小溪的东西,回了天津。先是在单位的协调下办妥了收养手续,接着又对外以个人名义开办了旅游公司,在另一条战线继续从事老本行,只不过,再也不想回中东地区了。
而苏小溪,一直憋到大学填报志愿时,才跟苏开河说,她打小就知道他干的是什么工作,啥也别说了,她要“入伙”。最终报考了国际关系学院。
终于讲述完了。
苏开河笑笑说,这是第一次这么详细地跟别人说这段经历,也不知咋回事,今天就是想说个痛快。可能是因为这是退休前的最后一次重大行动吧,正好赶上乌克兰核武器这个话题,又碰到这几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后辈,就算有感而发吧。咱们几天前才算是萍水相逢,而且岗位也有所不同,但工作的本质目标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国家长治久安,民众安居乐业,同反人类、反社会、反国家的罪行做斗争。看看中东那几个鸡犬不宁的国家,就明白咱这行有多重要。咱们都干得不错,不是吗?我是老了,后面就多看你们的啦。
陆武官说,您是老前辈,多亏您给补补课呢,说不定哪天我给调到中东去,这么生动深刻的经验哪里能学到呐。
贺衷寒也很感动,发自肺腑地说,苏大哥老当益壮,这种传、帮、带的机会对我们来说可遇不可求,回北京我们可是要三天两头找您请教。
苏开河微笑着,说你们不嫌我啰嗦就好。又提醒道,我生病的事一直没跟小溪说过,你们可别说漏了。接着又对贺衷寒说道,嗯,我很喜欢小东这小伙,把小溪交给他我很放心,希望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又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但愿小东能对小溪一直好下去。
贺衷寒眼一瞪,说,您放心,他要是敢前恭后倨得意忘形,不等他父母动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卫青蓝说,我替您动手。
孟晓斌也说,这还有个娘家大舅哥呢,还反了他了。
众人笑了起来。
陆武官建议大家吃点水果,喝点茶,一会再继续。众人都起身活动。卫青蓝去喊了于小东和苏小溪回来。
十来分钟后,大家重新入座,听苏开河布置任务。他说:
“前面之所以跟大家展开讲了那么多陈年旧事,除了刚才说的赶上了这个话题之外,还因为大家其实也说的差不多了,我这边只简单说几点。”
“无论是核弹买卖,还是通讯系统服务交易,现在的关键点都是直接找到买卖双方中的任何一方,都可直接阻止该笔交易,后面顺藤摸瓜,搞清其意图和涉及的人员范围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当中,伊朗‘NK’公司的人最为关键,既因为两笔交易的买方都是他们,也因为,作为卖方的东兴公司的两个工程师在他们手上。这是我们的主攻方向。好在我们已经得到了关键情报,一会让晓斌说一下。”孟晓斌点头答应,一边继续聆听,一边站到白板前,拿起笔往上快速写着什么。
“乌克兰‘B&M’集团的人和严高在一起,上午在茶舍和我们直接交手后,应该已成惊弓之鸟,行动会更加隐蔽,查访起来难度会大一些,所以,我们要借助当地警方的力量进行排查,还有不时打探一下俄罗斯特工的动静。衷寒,请你们跟进一下。”贺衷寒随即分别低声嘱咐了卫青蓝和于小东几句。
“为了加快进度,昨天说的总参调派的专家已经启程了,估计5号,也就是明天中午前可抵达雪邦的国际机场,专家的个人资料明早将通过机密通道传给陆武官,请陆武官派车接一下。”陆远鸣点头说好。
“上午,我和小溪通过地下军火市场的渠道,得知几个疑似伊朗‘NK’公司的人可能住在嘉美清真寺的信息,让晓斌、小溪过去摸排了一下,果然找到了他们的居住地。晓斌,你把我们的想法跟大家介绍一下吧。”
听到这个消息,陆武官和行动小组的神情无不为之一振,怪不得苏开河晚上不急不躁地给大家追述往事呢,原来早已布下了“口袋”。
孟晓斌已经在图上把一栋小楼的周边环境、楼体构造画了出来。卫青蓝看了后不住点头,他一进入大马境内,就在观察和揣摩常见的房屋结构,以防屋内开展行动时两眼抓瞎。
白板上展示的正是大马常见的一种商住两用的独立小楼,一般有三层,外带一层地下室。从周边环境看,房子位于高低错落的一片杂房区域内,外观上毫不起眼,特别适合隐藏。唯一特别的是,与嘉美清真寺的广场隔河相望。
嘉美清真寺是吉隆坡最古老的清真寺,建立在鹅唛河与巴生河交界处的河口上,是吉隆坡这个古意“泥泞的河口”开始的地方,属于城市中心地带。它于1909年建成,具有鲜明的北印度莫卧儿帝国风格,优美典雅的宽大拱门,高大庄严的穹顶以及建筑顶部的“洋葱头”造型,辅以乳白和淡粉相间砖块砌成的外墙,把这一单层开敞式的古老建筑在周边高楼林立的氛围里凸显得更加古朴安宁。
孟晓斌介绍说,他们之所以能快速在这片区域筛选出目标建筑,主要是因为这个地带亦住亦商,人烟繁盛,站在高处,用望远镜可以看到,几乎每一栋楼里都人影幢幢,只有三四处门可罗雀,人迹稀少。两人一个继续观察,一个近处探访和询问,根据东兴工程师早上介绍情况时对第二拨伊朗人的简单描述,很快在一栋小楼里发现疑似他们外貌特征的人员。
他和小溪不清楚里面人员数量,正要呼叫贺衷寒等人支援时,看到里面一个头、脸黝黑的人开车离开了那儿,正符合工程师说的长得黑得不能再黑的那个头目的特征。结合苏开河父女上午了解到这伙人的头目单独居住、行踪诡秘的情报,他们判断此人晚上不会再回小楼;而根据工程师所说,系统连续运行验证至少需要1-2天;另外,鉴于这帮人反侦察意识极强,两人报告苏开河后,决定先撤,以免打草惊蛇,等明天一早过去提前埋伏,待头目回到小楼后,再一窝端了他们。
“他们在几楼能看清吗?”于小东问道,双手正无所事事地一会放桌子上,一会搁椅子扶手上。这个情形下他不好再去握苏小溪的手,但他还是让自己的椅子紧紧靠着苏小溪的座位,还时不时地往人家那儿探探身子,一副恨不得和她挤坐一处的模样。卫青蓝看了,心里一面为他高兴,另一面忍俊不禁,心说,以后可有的拿他开涮了。
“只看到一人在各处偶尔走动。别的人都看不到,但问过周边的人,说中午过后看到有五六个人进去了。”孟晓斌回答道。
“哦,知道了,”卫青蓝说道:“这种楼房一般都有地下一层,而且和一楼之间只有一个楼梯相连。”边说边露出会心的笑容。
“那就好,”贺衷寒开心地一拍巴掌,“只要我们冲进一楼,一边压制住楼上的敌人,一边往地下室扔两枚麻醉弹,那两个工程师就能顺利救出了。”
“对,就是这个方案。”苏开河哈哈大笑起来,“大家今晚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早青蓝和晓斌辛苦一下,6点时提前过去监视,其他人7:30出发。咱们来个瓮中捉鳖,也给两个工程师一个惊喜。”苏开河说完,忍不住又瞟了眼紧挨一起的于小东和苏小溪,再次畅快地笑了起来。
他真是太开心了。
楼主:阿拉冬老爷  时间:2020-12-28 20: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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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向东说,十几年以前,本地人介入地下军火交易的很少,有的也只是以零散的枪支弹药为主的小打小闹。过了2001年,当地最大的帮派“三和堂”在国外黑帮的鼓动下,三大创始家族“蔡、李、胡”中的一个姓李的副堂主终于铤而走险,偷偷趟了浑水,随后被抓入狱。但是,李副堂主并不是始作俑者,真正的主谋是当时的正堂主胡正风。只不过,由于反对声过大,尤其胡正风的儿子胡大山带头对抗,还有另一副堂主蔡九以散伙相威胁,胡正风迫不得已---其实也是为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才选择躲在背后指挥。李副堂主东窗事发后,条条线索都指向幕后主谋,胡正风见势不妙,把堂主位子让给胡大山,自己跑路,相传是被国外军火商杀人灭口,但其实,唆使国外黑帮动手的却是胡正风的堂侄胡海山。当年也是他撺掇胡正风走私军火并一手把控往来账目,李副堂主赚来的钱大都进了他的腰包。在蔡九公金盆洗手专心经营“祥记”食品主业时,他又跟蔡九公侄子蔡尚德套上近乎,以其专业的财务管理和精明的投资眼光取得其信任,独立负责“祥记”国际贸易和投资事务。正是利用这一渠道,胡海山暗中重操旧业,虽然不再直接从事军火买卖,却为军火商们洗钱提供便利,大发其财。衷寒在回来路上提到的那个“皇&黄”食品公司,也在胡海山的授意下,为军火商洗钱大开方便之门;严高自己的很多军火交易利润,也是暗中搭了食品公司的洗钱便车。只不过,胡海山和严高却没有交集,两人各干各的。胡海山应该不清楚严高的“D先生”身份,他有自己固定的客户群。
贺衷寒内心波浪汹涌,脑中闪出几天前在唐人街蔡九公会客厅看到的留着一字须、眼神被深色眼镜遮得严严实实的胡海山,还有双手捧着一个憨憨的大玻璃茶杯,却山朗水阔谈笑风生的胡大山,兄弟两人竟然有害父谋财之仇!
他一下子明白了卫青蓝告诉他的李松亮对胡海山印象非常不好的真正原因了。李松亮就是那个李副堂主的后人,他们怎么会对这些事没有耳闻呢,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如果事情闹僵了,反而会让蔡九公、蔡尚德以为是他们容不下外姓人才。
少年时总觉得江湖路远,江湖从来都不远啊。那么多的恩怨情仇,三步之内,比比皆是。
他忍不住问于向东:“你们查到这些信息,怎么不告知当地警方呢?还有那些被利用的好人岂不是要替他们背黑锅。”
于向东无奈地笑笑,“衷寒,你有所不知,我们做情报工作,知道的信息太多了,和我们无关的,我们无法一一主持公道。”
“也是,”贺衷寒点点头,又说道:“但‘祥记’不一样,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们得帮一下。”
“是这么回事,”苏开河赞成贺衷寒的想法,又对陆远鸣说道:“这个请陆武官看看如何操办比较合适吧。”
陆远鸣反应迅速,“我先拜访一下蔡九公,看他是想自己报警,还是让我们通报警方吧。”又对贺衷寒说道:“衷寒,听小丁说,胡大山拿你们当朋友待,要不要告诉他,你自己定啊。”
“明白,”贺衷寒知道大使馆不便和地下帮派有瓜葛,迅即说道“您先和蔡九公那边说吧,等严高和核弹交易的事查办完了,我会专门跟他说一声的。”
当即,众人有了分工。苏开河父女还有孟晓斌利用他们的渠道继续打探与整个核弹交易有关的各种信息;陆武官和内政部的人再联系一下,既然美国FBI和商务部工业安全局的人现身了,他们收到的协查通报也可以透漏一些了吧;贺衷寒则带着卫青蓝去找李松亮,上午分开时他不是说乌克兰人的下落有些眉目了吗,得去盯得紧一点,免得又被美国人捷足先登;于小东呢,贺衷寒特意让他留下来陪着他向东叔一起去和两个工程师聊聊。他自己已经跟向东约好了晚上再谈。
众人离开后,于小东带着叔叔去另外一个会议室,两个工程师等在那儿。于向东越听两人介绍,心中越是震惊。不出所料,整个系统果然是用来破解之前信号屏蔽系统的,而且,据两人所讲,这套系统其实已经比较成熟了,他们运行过几遍,只发现为数不多的问题,但他们不仅没有修复,还故意增加了几个bug。不过,两人有些担心地说,‘NK’公司好像也有计算机方面的专家到了大马,本来是要明天过去最后检验的,两人还提心吊胆怎么能蒙混过关来着,幸好被提前解救了出来。那个计算机专家一直没有现身过。
正在于向东深入了解技术细节的时候,小丁忽然敲门进来,示意于小东出来。等他出来,小丁连珠炮似的告诉他,陈队长的人在对周边进行例行安全扫描时,发现一个白人躲在附近有一个多小时了,基本判断是在监视大使馆。对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大使馆的人不便出面干预,向来当没看见。说着,递给小东一张照片。照片很清晰,于小东一看就笑了,原来是和卫青蓝“切磋”过拳脚的俄罗斯特工伊利亚。他马上猜到,他们被乌克兰“B&M”公司的几颗燃烧弹不仅差点烧的毁了容,还把仅有的线索给烧没了,这是想跟在后面拣现成的了。他拍拍小丁的肩膀,说没事,俄罗斯的,我们见过,我出去和他打个招呼。说完,习惯性地摸摸腰间的枪,走了出去。
伊利亚戴着一个太阳帽,正在使馆门口对面一个小公园的凳子上坐着,手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份报纸。小公园不大,类似孤岛,四周被马路围着,里面栽种了高高低低不少热带树木,裁剪得整整齐齐,布局也特别有讲究,曲曲绕绕的,很有“柳暗花明”的感觉。于小东准备跟他开个玩笑,悠闲地走出大门,假装没有看见他,向左沿着人行道随意走去。果然,伊利亚被他弄迷糊了,各方人马都在高度紧张地运转着,怎么这个小子如此清闲,不是故意的吧。但看他步行出门,不像是执行任务,估计是忙里偷闲出来转转,或买什么东西,便依旧坐在原地没动。于小东做出不经意地观看路况的样子,见伊利亚没有过多关注自己,便转了几转,最后绕到了伊利亚身后几十米外的地方,隔着另一面的马路,远远地见他还坐在原地,正准备溜到他后面吓他一下,忽然发现右前方公园里有个中东模样的人也正在盯着他端详,边看边用手机偷拍了几张照片,似乎操作着发了出去。于小东心里突然一动,那个像燃烧着的火红卷发的家伙怎么那么像工程师描述过的那个叫“红狼”的伊朗人。他马上打电话让小丁喊工程师用他们的监视器辨认一下。
那个人正是红狼。他们上午摆脱袭击后,并没有全部离开,而是让阿里悄悄绕回到小楼外面。看到警方带走两个工程师后,他又紧跟着尾随到了警署,等到陆武官把人带回大使馆后,他们还以为是中国人发动的袭击,但还是觉得身形和语言都不像。后来打电话给乌克兰人的头目彼得,问他有没有被什么人盯上,彼得跟他们说了俄罗斯安全局特工的事,他们便误以为那几个头戴防护罩的高大汉子就是那几个俄罗斯特工。
眼下,红狼赶到大使馆门口要与阿里会合,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再把工程师抢走,不想,观察环境时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白人,便偷拍了照片让黑狮发给彼得确认,彼得拿给伊凡,伊凡当然记得这个踢过自己的俄罗斯特工。红狼杀心顿起,给手枪套上消音管,就朝伊利亚走了过去。正在远处等着他的阿里看到他掏出手枪,知道不妙,也赶紧跟了过来。
此时,小丁的声音也传到了于小东的手机里,“就是他,那个红狼!”于小东手机放回口袋的一瞬,手枪已经到了手上。他看到红狼举枪指向了伊利亚。
伊利亚之所以大大方方地坐在大使馆门口,一来他没有敌意,这样坐着也探不到什么机密,只是观测一下中国人有无行动,能跟上就跟上;二来他真被卫青蓝给“打”服了,私心里还想着和卫青蓝再见上一见。但他毕竟是特工,身边任何风吹草动感应得都比常人要快。而红狼,一贯的蛮横霸道加上一时的怒火攻心,早已让他失去该有的章法,气势汹汹地从侧面走向伊利亚,还在二十米外就已举枪相向了。
枪响的一刻,伊利亚已经一个就地前翻,紧跟着,他的微声手枪也响了。双方都没命中。伊利亚只看出对方不是中国人,但不明底细,不敢恋战,连开数枪,逼得红狼匍匐原地后,转身朝旁边一个公寓式酒店跑去。红狼起身追了上去,他已经杀红了眼。
于小东见伊利亚已经躲过第一枪,知道他一时没有危险,同时,对方微不可闻的枪声也提醒了他,此处是使馆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背上枪战的责任。何况,他还想抓活的,只要撬开了俘虏的嘴,离真相大白也就不远了。
在他远远跟过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二三十米外有个身影一闪,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红狼一边跑,一边提防着那个白人的“回马枪”,速度不免受些影响。等他跑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时,无心恋战走为上策的伊利亚早已没了踪影。正在他举手跺脚哇哇乱叫,恼恨地无以复加时,于小东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放下枪!不要动!”
红狼愣住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于小东,有点像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似的茫然无知,仍然用手举着枪,没有反应。但他很快笑了起来,是狂笑。
于小东见多了狂徒的妄言妄行,毫不理会,等着他自己停下来。红狼连笑数声后,终于停下。
于小东接着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别动!”
于小东回头,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中东人拿枪对着自己。他这才明白红狼狂笑不已是在给同伙偷袭做掩护。
这个同伙跟红狼的狂躁完全相反,面色平静,却也是一副见惯生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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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狼脸上的狞笑里泛出了蔑视和愤恨,不等于小东有所反应,已经走上前来,伸手就去夺于小东的手枪。
真是天赐良机!正在快速思索脱身之策的于小东想都没想,就在红狼的手碰到自己手指的一刹那,他的手一松,扳机圈里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往下一压,枪支快速下坠,红狼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这把枪上,已经伸出去的手下意识地紧跟着去抓,却无意间忽视了对自己另一只手里的枪的控制,电光石火之间,于小东身子一矮,让红狼的头胸部也暴露在他同伙的枪口之下,使其投鼠忌器不敢开枪,接着一个侧身跨步,闪到红狼身后,腾挪的同时,两只手紧密配合,一只握住他持枪手臂的寸脉狠劲一捏,一只手大拇指压住扳机,其他四指指尖扣在红狼握在枪把的手指上,集中力量扳住其中一根往外用力一翻,趁他手指吃痛一松的瞬间,将其手枪夺在手中。
遭此突变,红狼犹如蒙受奇耻大辱,虽然自己的枪已经被对方夺下顶在自己背上,他还是不肯束手就擒,抓到下坠的枪后,便立即调转枪口向身后指去。
“噗”的一声,于小东手中的枪响了,红狼的胳膊立即耷拉了下来,枪也掉在了地上。
在这攻守相易之间,阿里快速闪身到了一个立柱后面。
“出来吧!不然你的同伴可就要再挨一枪了。”于小东一手拽住红狼的头发,让他挡在自己前面,一手用枪指在他另一条胳膊上。
“阿里,我不能活着被俘,”红狼用波斯语朝柱子后面喊道,“朝我开枪,朝我开枪。”
柱子后面一片死寂。红狼明白阿里不肯下手,一边拼命挣扎反抗,竭力用剩余的三肢拳打脚踢,一边大喊着“开枪,开枪呐”。
于小东开枪了,打在他一条腿上。红狼刚要歪倒,被于小东一把薅住,摇摇晃晃地站着。痛疼让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红狼绝望地喊着:“阿里,看在主的份上,想想我的两个孩子,我不能被俘,求你了,开枪吧。”
“砰砰砰砰砰...”阿里的枪没装消音器,连续爆裂的枪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格外刺耳,子弹胡乱地打进红狼的身体,或从两人的头顶、身边呼啸而过。
于小东不知道两人用波斯语喊的什么内容,更想不到那个叫阿里的竟然会开枪射杀红狼,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架起红狼的身体抵挡密集的弹雨。这个红头发必死无疑了,他要活捉另一个人。
阿里连开数枪后,趁于小东低头躬身躲避的短暂时间,凭借柱子的遮挡,朝相反方向拔足狂奔而去。
透过柱子边缘,于小东看得真切,他松开红狼的衣领,往旁边跃开一步,阿里的疾速而去的身影在停放的车辆之间交替闪现,眼看就要跑出射程之外,于小东抬手就是一枪。远处的身影应声抢地。
于小东急忙赶过去,离着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他看到阿里一只胳膊硬撑着地面,上半身艰难地抬了起来,腰上血在汩汩直流,另一只手却慢慢举起枪,对准他自己。
“不要!”于小东大喊着,对准阿里握枪的手臂开了一枪。但还是晚了,阿里在肩膀中弹弃枪的一瞬间,已经扣动了扳机,子弹穿头而过。
于小东内心的沉痛远远超过他的沮丧。没有抓到活口虽说会拖延事件的调查进程,但两条鲜活的生命,毫无道理地自戕而死,让他感到痛惜。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他认为,这是一种暴力。
于小东沉默地站了一会,刚掏出手机,于向东、小丁还有陈队长“呼呼”地从出车口冲了进来。三人看到于小东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于向东更是情不自禁地上来抱了一下他,长久的分离让他深刻地体味到了永远失去的痛楚,不拥抱一下不足以表达他对劫后余生人仍在的庆幸。
小丁给陆武官打电话汇报了情况。不一会,陆武官回电话说,他已经直接通报给了内政部的李副部长,副部长安排专人正在过来的路上。陆武官让陈队长陪着小丁等在现场,于家叔侄先撤离就好。
两人走出停车场。于小东问:“通讯系统检查得怎样了?”
“和他们聊完了。印度公司的开发水平确实很高,已经基本可以使用了,多亏东兴公司两个人又加了几个bug,但愿‘NK’的人修复不了。”
“‘NK’公司的人对两个工程师还是不死心,这不,死的这两个肯定是为这他们来的。”于小东说道。
“是的。需要尽快让他们返回国内,最好明后天就走。”
“那您计划什么时候回?家里人都在等着呢。”于小东问。
中午吃饭的间隙,他用配备的保密电话发短信告诉了父母和婶子宋筱竹。父母一看是陌生号码,开始以为诈骗,没理他。他只好打过去,于建东一听就高兴地哭了,连说“好好好”,任务结束赶紧回家。说先挂了,他要跟小东住在兰州的爷爷奶奶赶紧报告下,又说担心他们血压受不了,要让贺衷寒的父母过去慢慢透露给他们。听着才五十多岁的父亲语无伦次念念叨叨,于小东差点没忍住眼泪。
在给宋筱竹发短信时,怕她和父亲一样当成骗子信息,他先介绍了自己在执行任务,用的是保密电话,然后才简要说了于向东潜伏美国,现在马来西亚协助,马上就可以回北京再也不走的事。他提前站在于向东旁边,好等婶子打过来时,把手机塞给他,让两人先互相问候一下。他期待看到向东叔激动、幸福的表情。一个优秀的女人,带着他的骨肉,整整等他十年,他怎么能不感动、不骄傲。
但宋筱竹只给他回了短短两句话:知道了,告诉他早点回来,家里人都在等着他。语气平常得就跟于小东跟她说的是在外转悠的于向东碰到几个朋友要一起吃饭晚点再回家似的。难道,她这是在苦尽甘来时想起忍受的煎熬而倍感委屈,故意用冷淡提醒于向东是多么的不近人情不可理喻?又或者,她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于向东听小东问他,默不作声好一会才说:“你知道什么是‘近乡情更怯’吗,我现在就是。”又指指路边一个饮料店说道:“大家还得过一会回来,我们去那里面喝点东西吧。”
饮料店里二十多个座位都空着,还不到上人的时候。
两人各要了一杯热茶,搁在桌子上,用两手捧着,半天都没说话。两个人的内心翻腾不已,却不知从何说起,生怕哪一句话会成为决口,让情绪一发而不可收。
“知道婶子一直在等着您吗?十年了。”于小东还是开口说了,声音涩涩的。
“知道。”于向东的声音很轻。
“我有个妹妹,十岁了,您的亲生女儿,叫延东,您知道吗?”
“我知道。”于向东深深地低下了头。
“您原来都知道啊。”于小东喃喃地说道,“祖奶在您走后一年去世的,您知道吗?”
“知道...”于向东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她不放心我,吊着一口气直到我的高考成绩出来。离高考还有五六个月的时候,她跟我说,她一个孙子走丢了,不能眼看着重孙子也废了,要不然她没脸去见祖爷爷......”于小东声音哽咽,眼泪涌出眼眶。
“......”于向东眼里也饱含热泪。
“可她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啊,你知道吗?”于小东低吼着吐出这一句,呜呜哭出了声,眼泪簌簌直下,“您不知道!她老人家是睁着眼走的,怎么合都合不上,走前那两天一直昏迷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吃力地‘向东,向东’地嘟囔着,两天两夜没停......”
“奶奶......”于向东热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于小东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您去做情报工作,家里人都无话可说,可您为什么不能说一声呢?”泪光闪闪中,于小东眼神坚定无比,“您能做到绝对保密,怎么就不相信我们也能做到啊。咱们老于家是什么样的门风您还不清楚吗?!没人会违背祖爷爷的家训,更没人会做不肖子孙!”
“对家人的亏欠只能留待以后加倍补偿了。”恣意地哭了好一会,于向东拿纸巾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最后一条是不可能的,特工纪律是前辈们拿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不可因人而异区别对待。如果家人知道真相,总有反应不真实的时候,一旦被人发觉,前功尽弃,潜伏人员还可能遭受风险。但会有专人定期把家里的情况告诉潜伏的人员,这也是后来才有的政策。”
平静下来后,于向东询问了家里每个人的情况,于小东一一做了介绍,当然也心花怒放地跟他说了自己很快就要娶媳妇,要他准备大红包的事。当于向东知道了新娘会是苏小溪时,连说有眼光,等再听完苏开河和苏小溪父母的中东遭遇,既为他们难过,又为同行变亲戚而分外高兴。于小东也不失时机地问了于向东一些卧底的经历,于向东拣能说的说了,让于小东这个刑警尖子大饱耳福。
两人回到大使馆不久,其他几拨人也带着不同消息,陆续赶了回来。
苏开河说,他们三人已经确认了一个消息,前一段时间有人包船去马六甲海峡接过货,一直没回来,各种通讯工具都联系不上,估计与核弹有关,正沿着这条线继续追查下去。
陆远鸣则去过一趟内政部。在那了解到美国商务部早在两年前就开始秘密调查东兴公司与伊朗的贸易往来,是东兴公司在美国雇佣的一个律师举报的,很多都是白纸黑字的铁证;谈这事的时候,赶上小丁打电话报告两个伊朗人自杀的消息,便一并协商处理完毕,目前内政部正在核查两人身份;另外,他还得知,美国总统府刚刚把奥巴马访前准备清单发给了大马政府,里面特别强调了总统的安全问题。内政部的人一再关照他说,务必尽快找到严高,消除各方担忧。
陆远鸣还说,回来的路上,他特地去拜访了蔡九公,跟他说了胡海山暗中给军火商洗黑钱的事。蔡九公说,今天晚上会在公司内部调查,如果查实,明天9点整,公司将对外公告,胡海山与“祥记”再无瓜葛。江湖事,江湖了,从那刻起,胡海山是生是死他们不会过问。
贺衷寒接着说道,那他晚上就去拜访“三和堂”堂主胡大山,了却一桩心事。并告诉众人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乌克兰黑帮下落已经锁定,卫青蓝正和李松亮盯在那儿,每一小时会电话报告最新情况;之前已经电话里跟苏大哥报告过。
苏开河点头说是的,大家晚上9点会议室里碰头,分配一下具体抓捕任务,定在凌晨时分行动,免得夜长梦多。众人齐声答应。
于向东希望开车陪贺衷寒走一趟,说他早就仰慕胡大山大名了,正好趁机认识一下。紧跟着,他介绍了通讯系统的状况,建议尽快送两个工程师回国。苏开河等人都赞成这个建议,就是要彻底断掉“NK”公司人的妄想。
陆远鸣马上安排小丁跟两个工程师商量尽快回国的事。不一会,小丁来到会议室说,他本来想给两人定明天的机票,两人说,他们来之前已经订好了8号凌晨直飞北京的返程机票,可不可以在大使馆多待一天。
苏开河征询地看看几人,大家表示不是什么问题。苏开河便说,好,但待在大使馆,哪儿都不要去,后天安排专人护送他们登机。
于向东随口问了一句:“哪个航班?”他脑子里一直装着回家的事。
“马航370。”小丁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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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山对贺衷寒的再次拜访非常开心,当听说从美国回来的于向东也是慕名而来时,更为高兴,坦然接过两人礼物。当下为两人重新泡茶,预热茶杯,忙得不亦乐乎。
三道热茶过后,贺衷寒提起上次来访时胡大山说过的关于当年“三和堂”有人私贩军火的事,说这次来,是有一些内情相告。胡大山微微一愣,当即敛神正身,默然静听。越听神色越为凝重,原本红润的脸色隐隐转为铁青,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双眼微眯,有寒光闪动。
说罢,贺衷寒又略带歉意地说道,这本来是“三和堂”陈年旧事,自己从千里之外临时逗留此地,本不该置身其中,但胡老先生和蔡九公念念不忘“同根”之情,以赤诚之礼待之,若不实情相告,实在有愧。另外,听过、看过世界各地那么多战乱和屠杀,虽然各有缘由,但走私军火、漂白黑钱总归是助纣为虐,属于人类的公敌,自己作为军人,更不能不管。然而,即使自己今天不说,胡老先生很快也会获悉,希望胡老先生不要嫌自己多管闲事。
胡大山用力一挥手,说道:“衷寒老弟,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你这是拿我胡大山当兄弟才跟我说呐,我胡大山要连个是非曲直、轻重缓急都分不清还当得哪门子堂主。我‘三和堂’立堂百年,从不怕外人说道,为啥?因为行得正、做得端;但话说回来,自己人坏了堂规,是不是就要藏着掖着,要捂着别人的嘴,怕别人议论?不!我们欢迎外人来指出我们的不是,我们呢,拿刀剜烂肉给众人看!”
末了,胡大山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而且,你们告诉我杀父之仇的幕后凶手,是我的恩人,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呢。”说完,拿出自己珍藏的上好茶叶,不由分说,送给两人。
两人陪胡大山喝完一泡茶,告辞离开。

回去的车上,两人都陷入沉默。千言万语,到了说的时候了。
贺衷寒说,在使馆附近找个饭馆咱喝点吧。
于向东说好,很快把车停在了一个酒馆门前。
傍晚时分,酒馆里很是热闹,七八张桌子几乎坐满了人。两人拣个僻静地方坐下,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两小瓶白酒。于向东说,他一直喝不惯洋酒,就爱国产白酒那个醇厚绵香的味儿,哪怕只是辛辣,一口下去,起起伏伏的心情也立即被烫化、被熨平,有时候馋急了,会不管不顾地满大街搜罗卖二锅头的地儿。
贺衷寒一边倒酒,一边问,除了酒,还想啥?
于向东顿了一下说,很多,都数不过来,有时想起小时候北京冬天里灰蒙蒙的天上挂的那个黄黄的太阳,心里都是一阵难受,耳朵里老响起奶奶在黄黄的太阳底下满大院喊我们的声音,心底里也总飘上来奶奶捉他们回家后盛给我们饭菜的那个香气,想得久了,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恍若又坐在了奶奶家里那个饭桌前。
贺衷寒端起酒盅,和于向东轻轻碰了一下,抿一口,问他:“向东,你选了这条路,有没有后悔过?”
于向东端着酒盅,怔怔地想了一会,说道:“算不上后悔,只想过到底值不值。”
“结果呢?”
“任何付出都是有意义的,值不值要看你和什么比,看你更看重什么。”向东放下酒杯,眼神忽然闪了一下,清澈明亮。
贺衷寒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在他说要选择孤独的军工技术研发人生时双眸闪烁过同样的光芒,也一下子点燃了宋筱竹眼里埋藏的火药。像什么来着,一根火柴点燃另一根火柴?他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
于向东的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深邃平静,兀自往下说着:“衷寒,别人不说,就说咱两家的老爷子,出生入死干革命,打天下,文革的时候一个锒铛入狱,一个愤而自戕,先不说后来拨乱反正,两人都恢复了名誉和身份,家人也得到了恰如其分的照顾,就说那个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时期,两个人有过后悔吗?”
贺衷寒摇摇头,“没有。据说,除了气头上骂过娘,信念比谁都坚定。而且,身边人要是说了出格的话,会被他们狠批一通。”
“是啊,对于他们那代人内心的信仰,两人从没动摇过,因为他们觉得相比民族独立、人民解放,自己先前的浴血奋战和眼下的蒙冤受屈都算不得什么。他们觉得值。”于向东悠悠地说道,“但是,出于对‘真和假’、‘对和错’的朴素判断,两人却敢于做‘出格’的事。这也是两人倔强耿直的性情使然啊。”接着,有点哭笑不得地补充了一句:“正因为这事,你爷爷非得给你们家立下要对我们家‘报恩’的规矩。”
“哪...哪有...”贺衷寒嘴上不肯承认,因为爷爷不准他们说,只要他们做。
“还装。我奶奶早就知道了,也跟我们家里人都说过了,但要我们装不知道。哈哈,老人家都很讲究吧?”于向东笑着说道,接着话锋一转,“你知道当年的事吗?”
“嗯,听我爷爷说过。”贺衷寒不得不承认了。向东爷爷每年的忌日那天,他爷爷都要给家里人重讲一遍。
那时,两位老将军在西北大漠某基地做搭档,衷寒爷爷是司令,向东爷爷是政委。十年浩劫开始,社会上漫天卷地的红旗在飘,大喇叭响得震耳欲聋。基地表明上波澜不惊,底下却也暗潮涌动。等到副统帅“突出政治”的指示终于传达到基地时,两位老将军不为所动,思想政治工作该做还是照做不误,但军事训练和重型武器试验一刻也不放松。慢慢就有风声从上面吹了过来,说基地有“当权派”,是革命的敌人,要派人下来追究责任。基地内部的“暗潮”开始蠢蠢欲动,准备“揭竿而起”,造两位老将军的反。司令就跟政委说,你是抓政治工作的,有些话不方便说,有些事不方便做,我是司令,军事训练和武器试验归我管,这两件事哪一样都不能少,是我的命令,我已经手写了一份,等他们来查好了;不仅如此,老子还要安排那几个心思不正的文职人员长途拉练去延安,接受思想洗礼;还有几个带兵的军官,不是想突出政治吗,让政治部给他们办个班,天天学著作、背语录,学完要考试,默写错了就追究他们“篡改”最高指示的责任;老子就看不惯他们咋咋呼呼不干正事的样子。政委说,拉练的事你让参谋部安排,学习班的事我让政治部来办,手写命令嘛,得拿到党委会上讨论通过。谁知,两天后,就有人拿着一张“罪证”过来带走了政委,很快宣布为“反革命”;司令也被关进“牛棚”,但百思不得其解,凭什么政委的“罪行”比老子的大?直到政委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监狱里一年后他才得知,政委把他的手写命令撕了,让政治部重新补了个工作报告,自己签字存档了。再后来得知,是政治部有个科长把报告复印了一份,寄给了某个尾巴挂在云彩上的“大人物”;那个科长因为检举有功,调回了北京。等到文革过后,衷寒爷爷官复原职,给家人重重立下规矩:政委家的事就是咱家的事,他的孩子咱要好好照顾。还特地跟几个孩子强调,不准和于家的孩子争抢任何东西。但他没去查告密的事,也不准别人查。他说,那是个扭曲了的年代,就像洪水泛滥,个人只是里面的一粒沙子,很多事都是被裹挟着、被翻卷着挣扎中做出的,去追究个把人的责任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执政党和整个民族不是都在反思了吗?而且,还要写进历史,时不时拿出来晾晒一下,前车之鉴,后世警之剔之才是最可取的做法。据说,向东奶奶也是这个意思,她还说,这本来就是两个老将军心甘情愿去做的,张三不举报,李四也会,追究些“三三四四”的人有啥用,还是吸取教训,团结一致向前看吧。
“但你肯定不知道我奶奶怎么跟我们说的。她跟我们说,就我爷爷那个脾气,别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贺司令,就是换成别人,他也不会自个当缩头乌龟,那也是他自己认的‘死理’。我奶奶说,贺老将军有情有义,咱可不能坦然受之,咱们也得‘知恩图报’,你看,她对你比对我都好吧?”
“是啊,奶奶她拿我比亲孙子还亲...”贺衷寒鼻子一酸,突然说不下去了,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于向东眼窝也是一热,“你家人也没把我哥当外人啊。我爷爷被抓后,奶奶和我爸妈也被隔离审查,你爷爷把我哥接到你们家,一住十来年。明明他比你家衷月姐还大几岁,可什么事都是衷月姐让着他。”于向东有些动情地说着,“有次你奶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毽子,我哥不知犯了什么浑,非要和衷月姐抢,那是女孩子的玩具啊,可他就是不管不顾要占为己有,衷月姐很委屈,别的都让着他了,女孩子的玩具怎么还抢呢,非不给,两人哭得天翻地覆,谁劝也不行。后来,你爷爷回来了,”于向东停了一下,眼圈泛红,隐隐有泪光闪动,“一直被他捧为掌上明珠的衷月姐,才五岁,屁股上竟被他狠狠揍了几巴掌,吓得都忘了哭,就连你爸妈,也跟着被责骂了一顿。我哥后来跟奶奶说起此事时,好一个内疚,他也说不清当时怎么就跟中邪了似的。奶奶听了,直抹眼泪,说衷月这孩子受委屈了。后来,她借口衷月姐是两家孙辈中唯一的女孩子,执意把祖传的翡翠镯子送给她当结婚礼物,就是为了多少补偿一下啊。我嫂子还眼馋来着,后来听我哥一说缘由,找了个机会跟我奶奶磕头认错,说建东欠的就是她欠的......我嫂子祖上也是老北京大户人家,还留着一份讲究......”于向东被这些温情滋润着,感动着,说着说着,热泪滚滚而下。
“要说亏欠,我都没来得及报答奶奶,她走的时候,我刚参加工作一年......我从六岁就跟着她啊......”贺衷寒也是热泪直流。
于向东端起酒,一饮而尽,“不,衷寒,是我亏欠你。老人们都知道衷月小时候让着建东,但他们不知道你一直在让着我。”他泪水横流的脸上闪出一丝痛楚,“你知不知道,筱竹开始喜欢的是你?”
“什么?!你喝醉啦...”贺衷寒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于向东看着一脸震惊的贺衷寒,继续说道:“她爸爸就是当年举报咱们爷爷的那个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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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向东一边给两人斟上酒,一边说道:“衷寒,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筱竹爷爷也是开国少将,身体不大好,文革前就退居二线了,最初也住咱那个大院。文革开始后,他的几个子女都被赶到外地,身边没人照料,筱竹她爸爸想调回北京,找了很多门路都行不通。有这想法的太多了,老爷子又早早退居二线,偶尔有个空位,也争不过人家;在那个环境下,即使有想帮忙的,也大都自身难保。思来想去,她爸爸只好举报邀功,这才得以回到北京。”
“后来,老爷子知道了自己儿子是靠举报两位少将回的北京,立即将他撵出了大院。咱跟着奶奶从兰州搬过去的时候,筱竹早已跟着他爸妈搬到附近居民区了。不止如此,老爷子说没脸见奶奶,自己申请回了老家的疗养院,走前特意去跟奶奶道歉。多体面的一个老将军啊。那时,咱都还小,没留意这些事,是奶奶后来知道筱竹的身份时告诉我的,但奶奶根本不介意,她说‘血统论’害人不浅,只要本人好就行。”
“筱竹当然好啦,对不对?在高中一见到她,我就被她吸引了,这你是知道的。但那时我不知道你也喜欢她啊...你别急着否认...你高中一直说有自己喜欢的女孩,等到了大学,你也说有女朋友了,但从没带她和我们见过面,后来我突然明白,你要真有自己喜欢的女孩,或者有了女朋友,你怎么会不告诉我名字,怎么会不带来让我们认识?我那时只沉浸在和筱竹恋爱的幸福中了,从没有多想啊。直到我无意间看到了筱竹高中时的日记。”
“那是我工作第三个年头,正等着她研究生一毕业就结婚。有一次她去上课了,我一个人在她宿舍睡醒了无所事事,就抓着墙上的行李架做了几个引体向上,不小心弄下来她的一个箱子,散落了一地的东西。其中有张她和你的合影从一本笔记本里掉出来,那是我们几个同学高一暑假一起去华山拍的,我们几个人两两之间都拍过合照,但她怎么会单独保存和你的合影呢?我一时好奇,就翻看了夹着照片的那页。她在里面写着大意喜欢你的话。说实话,那一刻,我醋意大发,也忽然明白了你一直没找女朋友是因为你心里藏着筱竹,但你只能憋在心里无法出口。”
贺衷寒急忙插话道:“大学里我真的有过女朋友,只不过半年多就分手了。”
“那也是因为你心里想的是筱竹。”于向东摆摆手示意贺衷寒听他继续说下去,“意识到原来你是在让着我,这让我的自尊很受伤。我很不光彩地往下翻看着她的日记。当我看到高二暑假我向她表白后她记录下来的心情时,我简直沮丧到了极点,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于向东端起酒盅又是一饮而尽。
“她说她本来期待表白的是你,我的表白让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但她不想伤害我,因为,她说她们家---欠---我---们---家,她是一字一顿地写在本子上的。”
于向东看着贺衷寒,有点自嘲似地翘着一个嘴角,“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你们两人,一个守着‘报恩’的家规礼让,一个怀着‘赎罪’的心情赴婚,整个儿是施舍和怜悯呐。”
“不是,向东,我没有那个意思...”贺衷寒急忙辩解道。
“跟你说别急嘛。”于向东嘴角的弧度变得柔和,微笑着说道:“我呀,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差点就要摔门而去,幸亏我忍着又读了下去。你猜怎么着,她在日记里连着记录了三四个月的苦恼后,忽然有一天写道,她在听到我选择孤独、清贫的军工技术研发生涯的时候,被我的献身精神和理想主义打动了,说她对我产生了好感,说她不由自主地喜欢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人!看到这儿可把我高兴坏了,衷寒,你说,我们那个时候是多么单纯啊!”
“我靠,在美国待了十年学会大喘气了,三两句话说清的事你非得绕个大弯,不就是懵懂无知的少女突然开化,一下找到了真命天子的故事嘛,差点被你绕晕了,来,罚酒三杯!”贺衷寒有种不白之冤终于洗清的释然,也有那么一点贼心落空的小失落。
“好,好,我喝,我喝。”于向东开心地端起酒盅,一口喝干,放回桌上,拿纸巾擦擦嘴,一边斟酒,一边真诚地问,“不过,说真的,衷寒,没有抢先一步表白,你有没有遗憾过?”趁着贺衷寒还没回答,他又跟了一句:“你其实也是奋不顾身的人。”
贺衷寒一口干掉杯中酒,火辣辣的感觉直入心肺。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淡地说道:“说实话,和你一样,刚认识筱竹时,对她也很喜欢。在你跟我说了你喜欢她之后的那一年多时间,我确实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直到高三开始不久,筱竹接受了你,我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承认我很失落,也很羡慕,但没有一丝妒忌,因为你是我兄弟,筱竹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你今天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筱竹开始对我有过好感,但看看现在,你马上就要和她团圆了,我更没有遗憾了。”
“这是此时此刻来看,我和筱竹终于可以团聚,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你替我们高兴。不过,你想过没有,”于向东微笑慢慢隐去,带着一丝歉意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先开口,你也会跟筱竹表白对不对,她那时肯定会选择你;或者,如果不是因为她觉得长辈有愧于我们家,犹豫不决,让我能继续和她接近,而是一口回绝,以我那时的脾气,我也不会再围着她表现,她最终选择的也就不会是我。说到底,还是你一开始让着我,命运也眷顾了我。”于向东脸上再次露出痛楚的表情。“抱歉,衷寒,我抢走了你的幸福,害你到现在还单身。”
“胡说什么呢,”贺衷寒说道:“我是大学谈了女朋友后,觉得自己更喜欢单身生活,后来还就成习惯了。”说完,自己有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唉,你只是再没遇到让你真正心动的人。”于向东感慨地说完,又有些动情地说道:“衷寒,还有件事,既让我敬佩,又让我惭愧。”贺衷寒有些愕然地看着于向东,听他继续说下去。“我这些年里不止一次猜想过,开始的两三年里,你顾及到兄弟情义,不会产生追求筱竹的念头,但时间一长,我回来的可能越来越小的情况下,你总该有所表示吧,换成谁,都是顺理成章的啊。可是你,十年来,对筱竹一直以兄妹之礼待之,我......”于向东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这不是应该的嘛。不过,”贺衷寒很坦然地说道:“不瞒你说,向东,过了三、四年后你还是杳无音信,我担心筱竹撑不下去,想要另嫁他人,如果那样,我确实会向她求婚,答不答应是她的事,但我得担这个责任,哪怕背个...名声,不是还有个孩子嘛。但筱竹要没嫁人的想法,我是决计不会主动说什么、做什么的。”说到这儿,贺衷寒脸上现出由衷的笑容,“在这点上,我们还真得为筱竹竖大拇指。你知道吗,筱竹生下小延东后开始正式工作,从外表上看,依旧还是个青春靓丽的姑娘,医院里难免就有些不安分的男医生真真假假地试探。奶奶那时也委婉地表示过担心。你猜怎么着,在一次科室的全员大会上,筱竹站起来说她有几句关于个人问题的话想说,领导点头同意后,她就说了,她已经有了爱人,还生了孩子,不会再考虑其他人了,请各位男士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更别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她的手术刀不止可以做手术,还能让人断了‘妄想’。凭着这番决绝的公开表态,筱竹这十年过得从容平静。”
贺衷寒说的确有其事,但他还隐瞒了一点没说。宋筱竹的话传开后,很多人为她点赞,但也有舌头分叉的人说她矫情,更有好事之徒打赌,说看谁能“拿下这头骄傲的母鹿”。一个和宋筱竹同在一家医院的高中同学把这些杂音告诉了贺衷寒,他马上去找了纪委的彭姑姑。这是他第一次为私事找彭姑姑帮忙。很快,医院的书记在一次全院中层干部大会上郑重强调,要在全院创建尊重友爱的同事关系,尤其是对年轻的单身妈妈,要为她们创造专心工作的环境和条件。自此,宋筱竹的头上天澄云静。
于向东听后感动得流出眼泪,过了一会才说:“真难为筱竹了。我对不住她们娘俩。要是知道那时她怀上了孩子,我可能会申请先让别人出这次任务。”
贺衷寒轻轻摇头,“你不会的,你还是会去。但你可能会把真相告诉筱竹,或奶奶,或者我,一个你信得过的人。总归是托付完,你还是会走。”说完,贺衷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感觉筱竹知道你‘潜逃’的真相。你从没给她透露过吗?”
“没有,怎么会。保密标准都是拿血换来的经验。”于向东苦笑一下,又一想,说:“或许,她从我日常生活中就能看出,我根本就不痴迷于钱财,骨子里也排斥花天酒地吆五喝六的生活。”
“我猜是这样,要不然,即使单纯为了延东考虑,她不至于从无考虑个人问题。”贺衷寒若有所思地说道:“在隐蔽战线奋不顾身默默奉献的不止是你,还有筱竹啊。”
“是的,是这样的。”于向东重重点头,感慨地说道。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还有件事,你得原谅我。”放下酒盅,于向东又说了句让贺衷寒纳闷的话。
“你说。但不能再胡说了啊。”贺衷寒调侃道。
“你从国际刑警中心干得不顺利,又突然被调走的事是我建议总参领导出面干预的结果。”
“什么?!你......”贺衷寒又气又急,旋即明白,问道:“因为我一直在调查你为何不辞而别,跑去了哪里?”
“是的。”于向东叹口气,“你去刑警中心估计有一半是为了我吧?你的调查很快惊动了总参三部的人,他们先是找借口暗中让刑警中心削减了你的调查权限,见你一意孤行,不得不大费周章地把你弄回到学校。我知道你也喜欢大学老师这个职业。谁能想到你干起了纪检工作,还干得有声有色,也是性情使然啊。”
“原来这样,也算是歪打正着。”贺衷寒愉快地说道:“你看多好,我在明处,你在暗处,咱爷爷们‘国泰民安’的愿望该我们接棒了。”
两人笑着斟满酒,使劲一碰,仰头痛饮。
见时间差不多了,贺衷寒打电话给于小东,说两人喝酒了,让他过来开车。于小东很快就赶了过来,见两人喝得意兴盎然,很有几分当年忘形于山水间的少年意气,不禁由衷地感到开心,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欢喜。一上来就先跟于向东说,晚上他爸爸电话里告诉他,他爷爷奶奶说了,再有一个月就是清明节,到时提前给祖奶奶过十周年,大家都回兰州聚聚,让祖奶奶也看看向东,还说,向东这一个月先在北京好好陪陪筱竹和延东,不用着急去兰州。
于向东听得心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窗外,重重地点头说好,好。
贺衷寒知道于向东心情又伤感起来,故意岔开话题,打趣道:“向东,瞧见没,小东这脸色算不算得上‘灿若桃花’?老实说,你晚上干吗去了?”
于向东没说话,只微笑着看着前面开车的侄子。心里暗想,和自己年轻时候真像。
于小东倒不扭捏,说:“那当然是花前月下啦---我和小溪也出来单独吃了个饭,刚把她送回去。她听说了下午和‘NK’枪战的事,担心坏了,嘿嘿。”又抓住时机劝到:“以后可就不能老陪您乱跑喽,贺叔,您还是赶紧也找个媳妇吧。”
“那我就找青蓝,现在还有你向东叔。”贺衷寒笑着回道。
“哦,说到青蓝,”于小东收起笑容,有点担心地说道:“刚李松亮打电话说,青蓝接了他媳妇一个电话,在那哭了好久,李松亮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正寻思怎么问他呢。”
“再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就该过去了。去那儿再问吧。”贺衷寒说道:“但愿没出什么事。”
楼主:阿拉冬老爷  时间:2020-12-28 20:31:43
48
晚上9点钟的时候,众人都按时聚到了会议室。孟晓斌早已根据卫青蓝的情况报告,在白板上画出了乌克兰“B&M”人员藏身地点的各种图示。
孟晓斌介绍说,建筑物是一座停业多时的五层高的小型酒店,位于马来西亚大学西北4公里,一片度假区的最外围。酒店呈“回”字形,左右长,前后窄,每层的四面分布着几十间客房,中间是个一通到底的带玻璃顶的天井,天井左右两侧各两个内部观光电梯,都已经废弃不用,上楼只能走与电梯一廊之隔的消防楼梯。消防楼梯一直通到地下一层。一楼和五楼窗户都用木板封死了。五楼北面四扇窗户里隐约有亮光透出,应该是目标的具体位置,但看不清里面具体人数,综合前面各种信息,大约是4-5人,外加严高。还有一点比较明确,敌人明显受过良好的军事训练,手中各种火力武器也很齐全。估计两边消防通道里要么有人把守,要么设有陷阱。
“从哪儿进出酒店?”于小东问道。
“前后大门都封死了,本来只留了西侧的门,可能是因为从消防通道搬抬东西不愿绕路的原因,东侧的门虽然锁着,但可以轻易出入。”
“他们走的肯定是西侧那个门。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从两侧同时摸上去。怎么样,苏叔?”于小东向苏开河建议道。
“是这样考虑的。”苏开河点头道,“衷寒三个人从东侧上,我们三人从西侧上。向东还需要倒一下时差,就不要去了。”
“我没事。可以去。”于向东跃跃欲试。他从事的虽然是大宗军火买卖,但都是幕后策划和谈判为主,这种激烈的枪战却绝无遇到,这让军校毕业的他很感兴趣。
贺衷寒劝道:“也就四、五个人,不是什么大阵仗,你就别去了,听苏大哥安排好了。”
于小东也劝,说小事一桩,没必要去那么多人,而且,听青蓝说,李松亮几个贴身下属也埋伏在四周。于向东这才作罢。
苏开河接着于小东的话头说道:“尽管大马内政部还不知道严高制造的‘隐患’,但已经越来越警惕了,他们很可能会正式派出警方人员参与。我们的行动方案先这样说,去了现场再调整吧。”又叮嘱道:“大家上楼的时候走得慢点,注意头顶、脚下,不要触发什么警报或手雷,咱们离他们越近越好。”
“咱们十点出发,带足子弹。”苏开河刚说完最后一句,贺衷寒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卫青蓝打来的,直接开在免提上。卫青蓝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贺老师,赶紧跟苏总说一下吧,刚刚拉扎克警监电话通知李松亮说,内政部迫于压力,怕万一出了乱子收拾不了,已经把围捕乌克兰黑帮的行动告诉了美国人,他们也要参与,而且,不止是FBI,还有美国特勤处的人。”
“还是和美国总统来访扯上关系了。”苏开河似乎早有预料,语气里有种终于等到“靴子落地”的无奈。
“是的。美国总统出访前,负责安保的特勤处特工都要事先考察一番。”于向东说道。
电话里卫青蓝继续说着:“他们已经往这走了,李松亮到前面接他们去了,车不能开得太近,否则会惊动那几个家伙。”
“我们出发!”苏开河斩钉截铁地说道。

两辆车的行动显然要比一个车队灵活,苏开河几人先于内政部和美国特工一步到达。
他们与卫青蓝在酒店前方三、四百米外的一个度假别墅里会合。正值旅游淡季,又不是周末,多数别墅都空着,李松亮大手一挥,一下征用了周边四五栋别墅,可以从不同角度对酒店进行观察。他还叫来物业人员了解酒店内部构造,然后以保密为由,不放他们走,让他们给几人做饭吃。物业人员也乐得近距离感受这又安全又刺激的围捕活动,干活分外卖力。
几人正现场核对信息的时候,一楼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苏开河和贺衷寒下楼一看,嗬,好家伙,十来个人站在客厅里,除了上午已经打过交道的FBI特工鲍勃和他的搭档凯文外,还有两个同样一身蓝黑色西装的高大白人男子,一个系着红领带,一个系着花领带,都是三十岁上下年纪,不苟言笑,顾目四盼中流露着高高在上的傲慢。不用说,这两位美国总统贴身保镖团队---美国安全局特勤处的了。
外面的暗处也黑幢幢地站着几个人影,是当地警方的精干力量。
带队的依然是拉扎克警监,几天之间,他斑白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不少。见两人下来,上前几步与两人握手,贺衷寒依旧模糊地将苏开河介绍为和他一起来的调查人员,拉扎克似乎心领神会,也没多问,侧过身,伸出胳膊引向两个系领带的男子,说道:“这两位是美国特勤处的安全主管斯蒂文.罗斯先生和德里克.戴维斯先生。”胳膊又引向另一侧,“那两位FBI的高级探员鲍勃和凯文,上午见过。”
鲍勃没好气地看了拉扎克一眼,还在为上午被他带走两个工程师的事耿耿于怀。
拉扎克装没看见,又向美国人介绍道:“这位是‘苏’,这位是‘贺’,是从中国过来调查此事的。”
“很高兴认识你,请叫我斯蒂文。”系红领带的斯蒂文说道,“希望一会行动时能得到你们积极配合。”然后一指鲍勃,“今天听内政部的人介绍美国FBI也在吉隆坡有行动,联系后才知道是鲍勃,真是惊喜,我们十年前是海军陆战队的队友。更没想到的是,我们的任务会有交集。”
苏开河与贺衷寒都没接话,一边等他把话说完,一边在想该怎么反驳:让我们配合你们,凭什么以你们为主?
红领带继续说道:“这里有个‘D’先生,是FBI调查的违禁贸易的中间人;我们特勤处呢,前两天截留到一条含有‘暗杀’指令的信息,通过网上追踪,发现与这几个乌克兰人有关。既然‘D’先生和他们在一起,我们正好一块带走。”
红领带话音刚落,苏开河即接口说道:“事关贵国总统安危,乌克兰人你们尽可带走,不过,据我所知,他们的暗杀目标本来是‘D’先生,现在暗杀指令已经取消了。所以,几位不必过于担心。而‘D’先生,是我国潜逃在外的‘红色通缉令’上的人员,我们必须带走。”
“你太轻描淡写了吧,苏,对此我十分怀疑。只为了暗杀一个70多岁的老人,会需要四、五个乌克兰大汉?这几个人已经可以组成两个对总统不利的团队了,知道不?而且,他们又怎么从‘杀和被杀’的关系转成朋友,并且留在大马不走的?这些都需要调查。况且,他们手中的火力足以摧毁一个安保团队。”说完,红领带又转向拉扎克,“警监先生,我想你不会让这样一个危险十足的团伙潜藏在吉隆坡吧?”
“当然,当然。我们警方会清除一切对贵国总统安全构成威胁的因素的。”拉扎克给了外交官级的回答。
“那不就得了。交给特勤处一并审问好了。”一旁FBI的鲍勃早就急不可耐了。
“乌克兰人悉听尊便。但那个‘D’先生,我们无论如何是要带走的。”苏开河寸步不让。他已经确定特勤处和FBI都还不知道乌克兰人核弹交易的打算,这也难怪,这些不在他们职责范围内。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提,一旦说了,对方更要炸窝,什么?核弹?是不是用来袭击总统的?带走,统统都带走!到那时,别说拉扎克,整个内政部都无法交代。只要让他们把乌克兰人带走了,交易就得暂时中止,自己还这边可以从伊朗“NK”公司那边继续追查,从买方源头进行控制。最终由谁找出核弹不再重要,重点是彻底清除此次交易。但严高,却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楼上的于小东几人早已听到争论,不再原地不动,都快步走下楼梯,站在苏开河与贺衷寒身后,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谁也别争了。这里是大马,人我们带走!”拉扎克又是故伎重演。
“如果我们不能亲自进行调查,那么,我对总统的此次访问安全深表担忧,恐怕不得不取消或延后了。”红领带斯蒂文不紧不慢地说道,脸色冷峻。
“那两个工程师哪去了?真的还在警署吗?”鲍勃情绪激动起来,“来个公平竞争好了,酒店里的那几个人,谁抓到是谁的。”
“怎么算公平?”贺衷寒明白对方搬出了总统的安危,让拉扎克警监骑虎难下。耽误了美国总统来访,别说警监,就是内政部长都担待不起。他相信自己这边几个年轻人的实力,倒是可以拼一下。
拉扎克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松亮,见他微微点头赞成,便说:“那好,你们同时进攻,不论生擒活捉,还是一枪击毙,谁完成的归谁。不过,战斗结束,是否交换俘虏和战利品,你们还可以商量。”接着一指李松亮说:“下面由李上尉给大家介绍酒店布局,他来给你们分配进攻路线。”
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安排。在场的所有人,都瞬间被激发起兴奋、好奇的情绪,就连双方几个“参赛选手”,除了略有紧张外,也都跃跃欲试斗志昂扬。
李松亮摊开早就画好的图示,略一思索,说道:“路线是现成的,美国属于西方,那就从楼的西侧上,中国团队从东侧上。如果有疑义我们就猜硬币。需要吗?”
“不需要。”红领带和鲍勃看看图示,相互示意一下,一起回答道。等美国人说完,苏开河看了看自己的几个人都点头赞成,便也说没问题。
“好。双方各出四个人,火力武器自备,也可以和我们的人换一下。”李松亮指了指外面站的几个警队精英,他们配备的是德国HK公司制造的MP5冲锋枪。MP5在冲锋枪界的名气和地位就如同AK47在步枪界一样高,排在十大冲锋枪之首。
四个美国特工都不屑一顾地或撇嘴,或摇头,没有采纳。孟晓斌则不客气,上前要了一把MP5和两个弹夹。他的QSB匕首枪适合近身搏斗,火力压制还得MP5这种家伙。苏小溪则上前要了一颗手雷和一颗催泪弹,并示意四名警察把防弹衣和防弹头盔脱下。鲍勃见状,不再托大,也连忙从剩下的警察身上要了四件防弹衣和头盔。
马来西亚配置的防弹衣和头盔可是大名鼎鼎的克维拉液体材质制造,同样重量下的强度是钢板的5倍。
“为公平起见,我们将向各方派出一名警员,担任警戒和见证,必要时当然可以助战。林警长曾在美国进修过一年,请他跟随美方行动,我随同中方。”见拉扎克和个子高高的林警长都点头同意,李松亮接着说道:“其他警力部署在酒店四周,主要道路设置路障,防止对方逃跑。”
李松亮停了几秒,见无人提出问题,抬手看看手表,最后说道:
“两方人员预先潜到东、西侧门外,零时整,由拉扎克警监统一发出进攻指令,双方的助战队员会同时接收到。”
贺衷寒扫了一眼客厅墙上的钟表,上面显示:3月5日23:07。
来吧,一战天下平。他心中暗想。
楼主:阿拉冬老爷  时间:2020-12-28 20:31:43
49
贺衷寒回头跟小溪说道:“小溪,先声明啊,我没有性别歧视。不过,一会还是我上吧。”说完,就要去拿防弹衣。
苏小溪把身子一转,没让贺衷寒碰到手中的防弹衣,说道:“贺叔,您这就是性别歧视啦。”不知不觉地,她已经从“贺老师”改口“贺叔”了。
“贺叔,让小溪上吧,我会保护好她的。”于小东一边穿防弹衣,一边说,“苏叔,您说呢?”
苏开河拉了贺衷寒一把,说:“衷寒,她愿意上就让她上吧。这个职业虽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这种真刀真枪的大场面,也只是电影里才有。何况,”他朝身后努努嘴,“能和美国顶级特工组织的人同场竞技,谁都会心里痒痒。他们要是再多来一两个人,我都想去。”
贺衷寒颇有同感地看着苏开河,感慨地想,这就是军人的血性啊,上战场的时候不仅不会含糊,还跟打了鸡血似的。哪怕和天下第一强国的美国对垒,也不会怂。他心里闪过爷爷给他讲过的朝鲜战争,那可是一战保了一甲子的天下太平啊,何其惨烈,又何其壮烈!现在呢,只不过和他们比赛抓抓“笼中虎”而已。那也不能输。他最后暗暗说道。
四个年轻人已经穿好防弹衣,还戴上了头盔,正在检查武器弹药。于小东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当警察别说激烈交战了,很多时候,连枪都不能带。来了大马,好几次不是被人拿枪指着自己,就是被打爆车胎,憋气委屈的很。头天下午追击“NK”公司的人时虽说开了三枪,但那俩人明显蛮横勇猛有余,军事素养不足,武器准备也忒弱了点,不过是两把短枪。现在好了,四、五个人,配有十足的火力,场面肯定火爆,而且,还要和美国特工比速度呐。
苏开河正在给四人叮嘱什么,贺衷寒也走上前,两只手一边揽着于小东,一边揽着卫青蓝,眼睛看着孟晓斌和苏小溪,待苏开河说完,抿着嘴,简单说道:“小心点。”
23:30的时候,双方的十个人,分成两组,朝各自经由的侧门悄悄摸去。剩下的十多个警察也四散开来,朝那个酒店慢慢靠了上去,在二三十米外就地隐蔽。拉扎克带着两个助手,远远跟在警察后面,不时看看手表,扶扶送话器。
苏开河与贺衷寒则绕到酒店东侧,半蹲在一片低矮的植被后面。
此时,农历初头的月牙已经升起,像一个薄薄的橘子瓣,挂在云边。淡薄的月光笼罩在眼前葱葱郁郁的草地和绿植上,更加迷蒙不清。远处稀疏的路灯也是一团一团地氲黄着,感觉光线还没走出几步,就已经掉到了地上,被远处努力爬过去的黑暗给吞噬了一般。在光线和黑暗的僵持中,两人只能隐约看到远处的几个年轻人正伏在东门两侧的墙下,蓄势待发。
贺衷寒看看表,还有十多分钟。
苏开河忽然不由自主浅吸了一口气,接着肚皮微收,喉头凸起,要咳嗽一般。他赶紧捂住嘴,尽量用长长的呼气来缓解几欲脱口而出的剧烈咳嗽声,但中间还是夹杂了几声短促的低咳。贺衷寒听着声音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苏大哥,有什么不舒服?”
苏开河轻轻回答道:“不要紧,老毛病了。”把手放下时,看了一眼手掌。贺衷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苏大哥,你吐的是什么?是血?!”苏开河手心里,粘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唉,衷寒,既然让你看到了,就不瞒你了,”苏开河把手在草地上抹了几下,“两个月前,我的肺癌又复发了,有时会咳出点血来。”
“你没去治疗?”贺衷寒心如刀绞,急切地问道:“小溪知道不?”
“在吃药。但我自己有数,这次是逃不过了。多活了二十多年,我已经够本啦。”苏开河笑笑说,“小溪还不知道,你别告诉她。本来我一直发愁怎么跟她说,担心她一个人留在世上,孤苦伶仃的,会受不了,还想着这次任务结束后,不说也得说了,有很多事要交待,得让她有个准备。”苏开河又轻咳了一声,紧接着长舒了一口气,“幸亏碰到了你们,碰到了小东。我很喜欢小东这个小伙子,有他陪着小溪,我也放心了。”
贺衷寒刚要说什么,苏开河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自己继续说着,“干我们这行,要认识很多人,但交不了很多真正的朋友。我交朋友只认一个原则,要心地善良。我很开心在人生最后的时候认识了你们这几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善良,既有家风的熏陶,又是天性使然。小溪剩下的时间有你们这些亲戚、朋友,她也不会孤独、冷清了。”
贺衷寒忍着眼泪,使劲地点着头。是的,他和向东,还有小东亲如兄弟,并不仅仅是两家世交,更多的是各自品性的契合和交融;对于卫青蓝,他也是感受到他的纯厚善良而愈发喜欢。今天被这样一位表面乐乐呵呵无事挂心,实则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老者认可,他心里也是一阵宽慰。这样好的一个人,刚要享受退休之福,竟然不能永于天年。贺衷寒顿时悲从心来,眼泪凄然落下,眼前浮现出苏开河在机场扶着行李箱气喘吁吁的样子。
“不要伤心,我不说了吗,我已经知足啦。”苏开河劝道,“老弟你啊,这点不如小东,他是性情中人,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出来,你呢,心事太重。听老哥一句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生啊,本身就是一本糊涂账,不要想着理太清。”
“苏大哥,冒昧地问一句,你后来一直单身,是因为......”贺衷寒迟疑地问道。
“很多因素吧。总觉得身体里埋着个炸弹,怕一不小心拖累别人;小溪也还小,担心她受委屈;还有就是,从中东回来后,再也没有那种结婚的念头了,怎么说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吧。呵呵,刚当记者的时候我和她都喜欢引用这些古诗词。”苏开河眼睛越过树丛,怔怔地看向远处,出神了好一会。
“这二十多年来,有没有孤单的时候,有后悔过吗?”过了一会,贺衷寒又问道。这是父母经常挂在嘴上的规劝,你再不结婚,等到老了,孤零零一个人,有你后悔的时候。一直听到30出头,他都是不以为然。然而,最近几年,信心似乎有些动摇,尤其过了35岁生日那天,仿佛人生的一道天堑被谁一把抽走,原先有恃无恐豪气干云的人生越来越觉得漏洞百出,那一股股风靡云涌此起彼伏的底气纷纷四散而去,原先每一天充沛充盈的感觉时不时被惊惶茫然偷袭、侵扰。
“后悔?没有。孤单,有时难免有。不是我一把年纪了还矫情,事实确实如此,刚回国的那一阵用个什么词形容好呢,嗯,孤苦伶仃,顾影自怜,你也年轻过,知道什么是‘越思念越孤单’,后来慢慢习惯了,又有了小溪的陪伴,好多啦。再后来,”苏开河脸上渐渐漾起笑意,“你就能体会到想念一个人原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嗯,是这样的。”贺衷寒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芸芸众生中,得多少机缘造化,才能让你和他/她在万千的时空交错中---不早不晚,斯时斯地---相遇,纵使只有眼神的惊艳交汇,却也不枉相知相悦。错过的人,仍可想念,其中温暖,只需自己知道。
“不过,要知道,婚姻很难完美。”苏开河感慨地说着,“我猜你还没结婚吧,如果不是有什么承诺要坚守,还是考虑找一个三观和脾性相投的结了吧。”
贺衷寒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中感叹,谁的人生不是在修修补补中完成的,哪有那么多整张的光鲜亮丽?
贺衷寒正要再说点什么,苏开河忽然拍拍他,示意他留意看。贺衷寒止住思绪,睁大眼睛,用力向前看去。那几个人影似乎在动,空中隐约还有门锁扭动的声响。他看看表,已经过了零时了。他关切地看看苏开河,苏开河已经平复了咳喘,一挥手说,走,我们跟上去看看。两人猫着腰,沿着低矮树丛,溜了过去。
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楼主:阿拉冬老爷

字数:168683

帖子分类:天涯杂谈

发表时间:2020-11-27 04:18:28

更新时间:2020-12-28 20: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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