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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不容错过的武侠小说《风起无名草》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骊歌语骊歌 2020-11-08 19:33:11
龙少辛苦。顶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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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骊歌的厚爱和大力支持!奉茶。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第四章 愁逐野云飞


霍兴安一路奔跑,只觉无趣,那个少女不仅冷心冷面的样子,而且又似乎有种喜怒无常的性子。他心里感叹了一声:算了,我只是对她一时的好感而已,她怎样的心性与我有何关系?我不要再招惹她就是了。
他一路只是抖缰快行,渐渐的,懊丧的感觉淡了许多。
他要去会的,是笑天祖的一位朋友,而此人知道他所要寻找之人的下落。一路上,他时时复习聂摩天传授给他的玄灵剑法的剑诀,只是无人指教其义。倒是聂摩天所授的青城派的那套拳法被他练得滚瓜烂熟,每天只要得空,他就会找一处空地勤加练习。他知道自己武艺不精,而师父笑天祖虽然名头响亮,也只是在白山黑水一带,天外有天,高人遍世,江南更是卧虎藏龙之地,此次偶遇强敌,连一个少女的功夫都远在他之上。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有些沮丧,对自己的前路更生一片茫然之感。
在蔡州,他见到了师父的朋友,一个法号归渡的方丈。在归渡的指点之下,他才明白了玄灵剑法的招数,从此更加勤奋练习。
只是当归渡得知霍兴安要寻找的人时,不断摇头,他劝霍兴安还是放手作罢,但霍兴安意志坚决,早已有誓死而向之心,最后归渡只有送别霍兴安并告知该人的下落。

“溪山如画,对新晴,云融融,风淡淡,最喜春来百卉荣,好花弄影,细柳摇青……”
幽谷深涧之中,有人在唱着歌儿,声音如溪水般清泠柔婉。霍兴安正好从谷中经过,听到这歌声,如嗅花香,如醉春风一般。
这是天目山一带,青峰座座,云雾隐隐,一只只白鹭踏着叶尖飞过林稍。他行程月余,寻访到此,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山明水秀之地。
霍兴安循着歌声,轻轻走下石崖和沙坡,走到一个潭边。只见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坐在潭边,一边唱着歌儿,一边用一根细长的草杆逗弄水中的鱼儿。她不时地露出笑容,娇俏动人。
霍兴安停了脚步,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少女衣着明丽雅致,不似荆钗布裙的农户家的女儿。少女没有注意到他,仍然唱着歌,而霍兴安只是听着,不愿意惊扰她,他觉得此谷此歌似乎都不应在凡尘,而应在玉宇琼楼之处。他这样站着,直到少女的歌声停下来,像水中的涟漪一般,徐徐荡开,如谷中的云雾一般,袅袅散去。霍兴安忍不住轻叹一声,虽然叹息声很轻,少女却仿佛听见了似的,抬起头来,看见了他。她有点吃惊,也有点好奇,她嘴唇微动,想说什么。
霍兴安轻轻一笑,刚想对她说话,却见少女身后的崖壁后面走出两个中年模样的妇人来,她们一身朴素的衣装,倒是很像附近的山居人家。她们警惕的向霍兴安望了几眼,然后恭敬的对少女道:“姑娘,该回庄了。”
霍兴安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道:“请问袍客山庄在附近吗?”
少女眼睛一亮,两个妇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妇人回道:“袍客山庄就在此处,她指了指崖壁后面,请问你是要找何人?”
霍兴安又喜又惊,暗暗长吐一口气,心道,总算被我寻到!一瞬间,各种滋味从心头泛起,他绷起面颊皱起眉头,而后又慢慢舒展开眉头。看见霍兴安阴晴不定的神色,妇人不明其意,只道他远道而来略带疲意,又问道:“请问你可是要见我们秦庄主?”
“你们……你们是袍客山庄的?”
妇人点头。霍兴安再次皱起眉头。面前的少女仍然对他微笑,但是他仿佛再无好感,正眼也不瞧她。他望向崖后说:“我正要求见贵庄的庄主!”
妇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们来。”
随着三个人,霍兴安转过崖壁,又上了一段很长的石阶,然后是一段碎石的小路,顺着小路绕过半个山坡后,一座檐脊错落花树隐约的大庄院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个庄院坐落在半山腰,依山势而建,青瓦白墙,在灵秀的青峰的映衬下有几分古雅之感。
霍兴安一言不发的跟着她们到了庄前,一路想象着即将出现在面前的人,那是自己在脑中刻印了成千上万遍名字的人。他冷冷的看着这个庄子,对周围的景色毫无兴致,那少女几次回头瞅他,只看到他越来越冷峻的眼神。
在妇人进去通报之后,不久,一个穿着锦边黑衣的男子带着几个仆从自庄门走了出来,一个华服凤钗的女子跟在他的身后,那女子的模样和刚才的少女倒有些相像,但是比她年长许多。
男子来到霍兴安面前,拱手道:“请问贵客尊姓大名,来本庄有何贵干?”
霍兴安没有还礼,只是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男子身形稳重,气度从容,目光沉定,但又含威不露,显然功夫不弱。霍兴安说:“你是庄主吧?”
“正是。请问阁下是?”
“你是,黑袍客?”霍兴安盯住他的目光,仿佛眼中随时会拔出一柄惊天一击的利剑。
男子显然对霍兴安的无礼有些微恼,但又不想形于颜色,于是淡淡回道:“那是家师,已然仙逝。”
“死了?!”霍兴安大吃一惊。
男子终于有些恼怒,若是常人如此不敬,他早就出声呵斥或者出手教训了,但此人来路不明,底细未知,虽然满怀敌意的样子,但也许是黑袍客的故交也未可知。须知江湖人士往往不拘小节,反常世俗放浪形骸者更有之。男子黑着脸道:“没错。你是来祭奠家师的?”
霍兴安心里“呸”了一声,心道,可惜你死得太早!不过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挖坟掘尸,挫骨扬灰。他咬了咬牙,又似乎平抑了心中的情绪般,轻轻道:“我想祭拜一下黑袍客先生的墓。”
男子再次拱手道:“阁下可是家师的故友?”
霍兴安未报名姓,只是拱拱手:“我是慕名而来,只想会一会黑袍客先生,既然无缘生前得见,也只好拜一拜他的遗冢了。”
见霍兴安恭敬了些,男子便和颜道:“阁下好意心领了,只是家师生前有言,辞世后只愿隐归故土,谢绝打扰。连我等都无法祭扫,只能每逢忌日焚香遥拜。望能体谅。”看到霍兴安失望的神情,男子又说,“阁下盛情殷殷,又远道而来,如不嫌弃鄙庄简陋,可小住几日,以容在下尽地主之谊。”男子说得很有礼数,客客气气,但霍兴安心道,看来这个黑袍客生前坏事做了不少,树敌太多,才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墓地所在。你就是让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我不找到黑袍客的墓绝不善罢甘休。你让我住,我就索性住下来。他又转念一想,说不定那黑袍客躲了起来,对外人谎称死了。
想到这里,霍兴安点了点头。那个一直站在男子身后的女子上前附耳轻声对男子说:“这个人一脸杀气,来者不善,你怎么可以留他暂住?”
男子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拱手再次问道:“在下秦少璞,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霍兴安一愣,随即答道:“叫我兴安就行。”
男子皱了皱眉,和女子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此人讳报姓氏,明显有异,但既然已经邀住数日,不便改口,只好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霍兴安迎入庄内。
霍兴安于是在庄里住了下来,秦少璞命人安排了上好的房间,而且还摆了丰盛的宴席。在秦少璞的介绍中,霍兴安得知,那黑袍客生前膝下无儿,故而他的弟子,也是他的大女婿秦少璞在他死后接任了庄主之位。黑袍客生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名叫那兰欢,嫁给了秦少璞,二女儿前年远嫁,三女儿叫那兰悦,也就是之前在潭边霍兴安遇到的那个少女。席间,秦少璞不断地给霍兴安斟酒。袍客山庄地处幽僻,而黑袍客生前又行踪不定,故而山庄所在少有外人知道,更罕有外人到访,因此霍兴安被当作贵宾相待。霍兴安看着陈设雅致的厅堂和满地伺候的仆妇下人,不由地想起自己幼年时的的情形,幼年时的家中也是这般殷实富贵,但自从父亲离世之后,母亲变得郁郁寡欢,家中也日益冷清起来,不久之后母亲也忽然病故,家中从此变得空荡阴冷,自己也再没有这般像模像样地吃过家宴。
秦少璞说:“本庄地处山中,这些都是些山野小菜,还望兴安兄弟不要嫌弃。”秦少璞举杯相敬。霍兴安也举杯还敬。其实满桌虽然小菜多些,但绝对是山珍佳肴,又不乏走兽飞禽,霍兴安哪能不知,他想起幼年的经历,对眼前的一切更生憎厌之心。虽然饥肠辘辘,但只觉饭菜无味,他接过秦少璞斟来的酒,往往一饮而尽,本就不胜酒力,数盅下来,竟然醉倒在桌上。
秦少璞正欲畅饮一番,见霍兴安如此快地喝醉,有些诧异,只好命人将他扶去房中。那兰欢走到秦少璞身边,说:“这个人一定有什么隐情,你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少璞摆摆手:“我倒觉得他是个性情中人。归渡大师是师父的至交,归渡大师的朋友绝不会是泛泛之辈。也许这个兴安兄弟真是慕名拜访想与师父切磋一下也未可知呀。”
“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那兰欢说,“你忘了我爹曾说过的了吗?江湖路窄,迟早逢敌。这个人时常面露恨意,你看不出来?”
“我看他是不善言笑吧。”
那兰欢坐到他身边,也小斟了一盅,一边轻抿一边道:“防着点好,一旦是心术不正之徒呢?可别遭了暗算。”
秦少璞一笑,向那兰欢举杯:“夫人说得对。”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骊歌语骊歌 2020-11-10 19:19:07
最喜春来百卉荣,好花弄影,细柳摇青……” (欣赏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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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骊歌捧场哦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霍兴安这一醉一直睡到天黑星亮,当他睁开眼时,看到流苏帘外的一轮圆月正浮浮升起。他想起是在袍客山庄里,蓦然一惊,伸手去摸腰间,发现短剑和随身之物都在,只是长剑不在。他坐起来,环顾房内,发现长剑斜挂在床柱上,这才放下心来。窗外,有亮光在慢慢地移动,可能是庄里的人在打着灯笼经过。他看见屋里的桌上摆放着很多点心,心想这庄主的招待倒是很周到。他抓起点心往嘴里塞着,吃了十多块,才觉得饱了些。他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他看着偌大的庄子,心想这黑袍客的坟不知埋在哪了,是不是该抓个庄丁来逼问?又想,既然黑袍客想掩外人耳目,大概也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听闻黑袍客功夫高深,江湖上人尽皆知,不知他的徒弟是不是也很厉害。正想着,忽然有两个家丁打着灯笼朝他走来,霍兴安正了身子,负手看着他们,两个家丁走近,向他施礼,问他休息得可好,霍兴安点头示意。看着家丁走开,霍兴安心道,看来他们还是提防着我。他望着乌沉沉的静谧的院落,眼里却腾起了火般。他想,等我掘了黑袍客的坟之后,一定要放火烧了这个地方!让他的后人也不得好过!仇恨,使他此刻变得如此恶毒,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好像要把手掌扎透四个洞。
他回到房里,默然地坐到桌边,半晌,看到挂着的剑,于是取了剑,到屋外来,在月光下练习起玄灵剑法来。
他想象着仇人在和自己交手,他剑走流星,步迈奇位,闪击,侧劈,剑剑夺命……遍地的枝影仿佛是被他切碎砍断的月光,最后狠狠的一刺穿心而过,树梢的栖鸦也被惊飞。他保持着最后的这一刺的姿势,仿佛要等仇人的血滴干了才收手。
“好!”一声赞喝传来。
只见秦少璞站在一个廊柱边,微笑颔首。他走过来,霍兴安好像从一场惊魂的厮杀中清醒,耷下了手中的剑。
“兴安兄弟的这一套剑法精妙之极,有穿天裂石的气势,更有排兵布阵的奇谋啊,看似像洪道门的玄灵剑法呀。”秦少璞跟随黑袍客行走江湖,阅历广博,而黑袍客和洪道门也偶有过招,所以对玄灵剑法也有印象。
“正是。”霍兴安道,“我所习未久,还较为生疏。”
“已经很好了。难道兴安兄弟是洪道门中的?”
“不,是一位路遇的朋友传授给我的。”
“哦,那可真是奇缘啊。这位朋友应该是洪道门的传人。”秦少璞说。他上前一步,看着霍兴安手中的剑说:“兴安兄弟能让我端详一下这把剑吗?”
霍兴安稍一犹豫,举起剑,不知秦少璞是什么意思。犹豫间,秦少璞微笑地拿过剑,触手之时,霍兴安手一抖,差一点将剑锋挥出去。看到霍兴安面上的紧张之色,秦少璞并未介意,他掂了掂剑身,又弹了弹剑刃,说:“我看兴安兄弟一身武艺,眉宇之间又有大志之形,可谓少年英雄,只是这剑太过平庸,配不上兴安兄弟。”
霍兴安没有作声,秦少璞笑道:“家师在世时,游历四方,广收名器,家里倒是藏有不少好剑,其中不乏名震天下之剑,待明日,我带兴安兄弟看一看家里的藏剑,选一把好剑赠给兴安兄弟。”
霍兴安看着秦少璞诚挚的目光,好似心中一暖,但婉拒道:“多谢了,只是这把剑使惯了……”
秦少璞将剑还给他。“兴安兄弟不必客气,我和你一见如故,所谓宝剑赠英雄,望不要推辞。这一路鞍马劳顿,今夜你还需好好歇息,待明日你我再畅叙。”霍兴安再要称谢推辞,秦少璞已点头作别。
秦少璞走后,霍兴安久久不能平静。在他心里,那黑袍客可谓十恶不赦之人,但是黑袍客的徒弟看来却是好客之人,为人厚道,对自己又很热情,似乎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江湖客。此时,他心中的恨意倒是消退了许多。他也很奇怪自己是这么容易被感动。但是当他在房里躺下的时候,盖着柔软温香的被子,他便又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当初自己立下的誓言,千万不能被迷惑和左右。
秦少璞回到自己屋里,那兰欢问他:“你有没有去试一试他的功夫?看看何门何派?是不是我爹以前得罪过的?”
秦少璞说:“师父一生虽然屡掀风浪扬威江湖,但行事可谓光明磊落,没见和谁结过深仇大恨,除了在那年的巫山大会上重伤了几个高手,那也是有言在先。”他把住那兰欢的肩膀道,“倒是我的欢儿给师父惹了不少麻烦呢。”
那兰欢娇哼一声,轻抚他的胸口:“就算我爹没有和谁结仇,那说不定有谁图谋不轨,想图我们什么东西的呢?”
秦少璞摩挲着她的鬓发笑道:“师父又没有埋宝在此,谁会来打我们的主意呢?”
“可我总觉得那个人心怀恶意,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我一见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以前爹和坛翁决战的时候,我都没有这种感觉。”
秦少璞搂过她,安慰道:“别多想了,我和兴安虽没有深谈,但感觉他还是正派之人。他练的一套玄灵剑法,本该轻灵诡怪,但是他却舞出了金戈铁马般的气势来。”秦少璞说,“也许是他并没有在洪道门下修习,而是半道出家自成一派。或者,传授他剑法之人根本没有一招一势地教他,他也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玄灵剑法。”
“你的意思是说,他只是知道剑诀,而不知身法?”
秦少璞点点头:“很有可能。”
“那你觉得他功夫如何?”
“他似乎内力欠缺,暂时来看,还不至于有什么威胁。”
那兰欢倚着秦少璞的胸口说:“他别使什么奸诈就好。”她抬头看秦少璞,“我已吩咐人每隔两个时辰巡查一遍庄子。”
“我看,夫人是过虑了。”秦少璞微笑道。
那兰欢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那个每年都来打扰一番的那个人,算算也就是这个时间吧。”
秦少璞也忽然想起了:“是啊,每年大概这个时候,她就会来无理取闹一番。”
“我爹之所以不想外人知道他的埋骨之处,恐怕躲的就是她。这个叫兴安的会不会是她派来的呢?”
秦少璞沉吟道:“这些年她总是独来独往,没见她收徒在身边。”
那兰欢叹了口气:“那个妖婆子要是也来了,就更麻烦了。”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霍兴安几乎一夜无眠,脑中翻涌着很多事。不知不觉地,天光已亮。
他干脆披衣而起,踱到院子里。他闲步在院子间走动,只见莺梭柳绒,花枝叠叠,庄仆在洒扫庭院,庄勇在扎步练拳。有家丁来问安他,并要伺候早点,他摆手拒绝了。
他拐过一个假山,看见地上蹲着一个小丫头,正聚精会神的用一个树枝捅一个土洞,旁边站着一个少女在好奇的看着,正是霍兴安在潭边遇见过的那兰悦。“快呀,戳呀。”那兰悦对小丫头说,忽然看见了霍兴安,顿时一羞,浅笑低眉,轻轻侧脸。霍兴安本想不扰不语地离开,但是看到那兰悦,心念一动。他想,我不如试探试探她,看看能否问出那黑袍客坟的所在。又想,这那兰悦是黑袍客的女儿,功夫必定不弱,在汴京时我连那个冷面少女都敌不过,声名塞天的黑袍客的女儿我又如何能有把握胜得了她?但看那兰悦弱柳扶风般的娇柔模样,又不像身怀武艺之人。
“姑娘,幸会了。”他皱眉道。
那兰悦抬眼望了望他,霍兴安只觉明眸如水,荡人心波。“公子好。”那兰悦声音恬柔,轻酥斯文。霍兴安听到她的话音,竟觉心情愉悦了几分,但一想到她是黑袍客的女儿,又不禁嫌恶之意暗生。他展了展眉,想说声告辞时,旁边有脚步声传来。只见那兰欢急急的走来,向霍兴安一笑,说道:“兴安公子休息得可好?”
霍兴安点点头。
那兰欢说:“兴安公子若有兴致的话,可随意逛逛,只是庄子太小,而此地的风景倒是不错。我可让人作个向导,带你好好游玩一番。”她走到了那兰悦身边。
霍兴安哪有游玩风景的心思,他摇摇头:“多谢了,我没有什么游兴。”他看了那兰悦一眼。
那兰欢似乎很警觉,她也看了那兰悦一眼,对那小丫头说:“燕巧,你陪姑娘去别处玩吧,别妨碍了客人的兴致。”
那个小丫头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那兰欢又对那兰悦说:“悦儿,等一会儿你到我房里来,我绣的那个鸣禽图你帮我绣几针吧。”
“我绣得没你好呢。”那兰悦道。
那兰欢把着她的胳膊说:“你不勤加练习怎么会绣得比我好呢?”她笑着轻推那兰悦。
那兰悦看了霍兴安一眼,似笑还羞的离开了。
那兰欢对霍兴安说:“少璞还想与你再小酌几杯呢,若无游兴,可乘酒兴。”
霍兴安这次却点了点头:“只是我酒量浅,不能尽兴。”
“少璞喜欢以酒会友。一醉方休,才叫尽兴呢。”那兰欢盛情殷殷的道,“兴安公子可随意游逛,待到午前我会叫人来请你。”
“不必客气。”霍兴安道。
看着那兰欢荷裙盈盈地离开,霍兴安却想起了刚才笑容俏美的那兰悦。他摇摇头,努力的将那兰悦的笑容模糊掉,他意识到有一个魔障正像晨雾一样弥漫过来。他握紧拳头,笃定心志。
当他踱到庄门的时候,秦少璞迎了上来。“兴安兄弟,睡得可好?昨日仓促,没和你好好喝几杯,今早我派人去山里打了一些野味,正好下酒!”
霍兴安看见几个庄丁担着满筐的猎物正从外面回庄。“秦庄主不必客气。”
秦少璞笑道:“你是贵客,理当如此。来,兴安兄弟,我们到房里说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少璞带霍兴安来到一处落锁的堂屋,叫管家过来开了锁。霍兴安随秦少璞走进堂屋,看见屋里摆满了各种兵器。正面的墙上或挂或立着十几把剑,有的带鞘,有的不带鞘。带鞘的其鞘镶珠嵌玉,华贵异常,不带鞘的则寒光隐动,锥立在木枕之上,看上去皆有非同凡器之感。秦少璞见霍兴安的目光落在剑上,便介绍起来:“这里的剑,都颇有来历。”他指着最右边的一把说:“这是昆仑派掌门云中鹫用的幼龙,当世闻名的奇剑,据说用火山之物炼铸,穿甲透胄,家师和云中鹫约战敦煌,激战一晚,云中鹫称败,家师携此剑而归,震动江湖。”秦少璞又指着两把交错悬挂的剑说,“这两把剑是洞庭双煞用的神荼剑和郁垒剑,家师在击败双煞之后,就收了他们的剑。”见霍兴安面现疑惑,秦少璞道:“家师倒不是有意相辱夺人所爱,我想家师是有集剑之癖吧。”
霍兴安心道,那黑袍客分明是个强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对秦少璞说:“这些剑,秦庄主能不能一一介绍介绍。”
秦少璞微笑道:“看来兴安兄弟也是喜剑之人。那我就一一介绍一下,看看哪把剑会落你的眉眼。”
于是秦少璞把墙上的剑逐个为霍兴安介绍,将剑的来龙去脉都细细讲解。当介绍到魁斗剑的时候,霍兴安心中一惊,觉得浑身的血几乎要喷涌而出。
秦少璞指着一把竖立着的无鞘的剑说:“这是家师当年在临安同金国四大武士过招时,从头旗武士霍伦手中夺得的。此剑虽非绝世名器,但也是把好剑,那霍伦名头很响,当时他们在临安很是霸道威风,这下挫了他们的锐气……”
霍兴安几乎难以抑制内心山呼海啸般袭来的痛苦,他咬着牙,转脸怒瞪着秦少璞。而秦少璞没有感觉到,只是微笑着继续说:“家师本想好好教训一下对方,但看对方也不算嚣狂之徒,所以还是以切磋为主……”
此时霍兴安已是面色如焦,他强忍着悲伤,垂下目光。他肩膀微晃,感觉整个身子好像都在颤抖。
“这把剑……”秦少璞正要说下去。
“我想看一下。”霍兴安忽然说。
秦少璞点点头:“看来兴安兄弟终于有一把入眼的了。”他取下剑,呈给霍兴安。
霍兴安接过剑,细细地反复地抚摸着剑身。剑身铭刻着金文,剑柄沉重厚实,剑的护手是一只铁翅飙风的鹰。这唤起了他脑海深处隐约的记忆,那梧桐院中练剑的剑风声,那秋千架下嬉闹的欢笑声……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兴安兄弟喜欢这把剑?那这把剑就送给兴安兄弟了。”
霍兴安握住剑柄,仿佛感受到了在千军万马阵前谛听圣令的威望感,这是一把带着祖先荣耀的剑,而外人是无从体会的。这把剑应该在披挂整肃的武士的腰间,而现在却沦落在草莽山居的陋室里。他眼眶濡湿,指尖微抖。他心道,我要将这把剑插入那黑袍客的尸身里,无论他是否已朽烂成骨。
“这把剑没有鞘,我选一副好的鞘给你吧。”秦少璞微笑道。
霍兴安心里怒道:这把剑的鞘已经在棺材里了,再有多么华丽的剑鞘也配不上它。
他摇了摇头。
见霍兴安收下了剑,秦少璞非常高兴。“兴安兄弟的剑法和此剑可谓相配了。”
“多谢。”霍兴安目光仍然黯淡低垂着。
秦少璞见霍兴安并无喜悦之色,只道他见过世面,不为名贵之物所动,心下倒起几分敬重之意。秦少璞再向霍兴安介绍其它物件,而霍兴安再无兴趣。秦少璞于是作罢,他哪知霍兴安的心思。
午宴时,秦少璞依旧盛情款待,霍兴安也不与他多言,仍然酒到杯干,不一会又是烂醉如泥。秦少璞与那兰欢面面相觑。那兰欢更加心怀疑虑,而秦少璞不以为意。
霍兴安这一醉又睡了很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就这样醒了又醉,醉了又醒。他把那把魁斗剑插在之前佩剑的剑鞘里,放在枕边,颇有枕戈待旦的意味。白天,他很少出庄,也很少与庄里人说话,倒是秦少璞经常来与他寒暄。自从那天和那兰悦打过招呼之后,这几天几乎没见到她出现,好似躲藏起来一般。他摸清了她的房间所在,但还没决定是否对她下手,一是还不了解她的底细,二是秦少璞夫妇总是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样子,那兰欢又对他一直怀有戒心,白日里虽然命下人照顾得很周全,但霍兴安还是感觉处处受到庄丁们的留意和防备。他心里的苦恨一天深似一天,他愁眉不展地看着周围葱郁的山峰与苍白的天空,仿佛一个集排山倒海之势的惊天杀招因云里雾里般的对手而无法使出。秦少璞对他越盛情款待,他越是犹豫难决。
几天之后的早上,当秦少璞夫妇起床的时候,管家来告诉说,客人已经不辞而别了,房门开着,屋里没人,庄里也找不到他。
那兰欢对秦少璞说:“这个人本就来路不明,行事又鬼祟,我们待他不薄,走了却连招呼都不打。”
秦少璞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也许他出门游玩去了也未定。有些武林中人一向我行我素,什么礼数之类的他们反倒不在乎。”
“我看他是别有用心。”
秦少璞笑道:“你担心了这些天,现在他走了,你可以心安了吧?”
“我怎么反而有点更不安了呢?”
秦少璞哈哈一笑,把住她的肩:“夫人这几日劳神费思,现在好了,我想带你和悦儿出去走走,散散心,省得你每日都和悦儿闷在房里绣花。”
那兰欢说:“还不是怕他对悦儿有什么不轨?再说,”她看了看窗外,“悦儿看来对他蛮有好感呢。”
“兴安兄弟倒是一表人才……”
那兰欢打断他说:“名不正,言不畅的,这个人,你却偏偏说他的好话。”
“好了,夫人不喜欢他,不提他就是了。”秦少璞笑道。

其实霍兴安并没走远,他在庄里住得实在憋闷烦乱,干脆越墙而去。他在山野里大步的奔跑着,发泄般的奔跑着,他冲到山顶,又冲下山坡,他扑倒在涧溪里,冰凉的溪水使他冷静下来,他从水里抬起头来,不知是泪水还是溪水,满脸潸潸而下的,是他痛苦难抑的悲愁。他拔出魁斗剑,咆哮着抡出一圈,旁边的几颗小树齐齐断颈。他呆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须发怒张的样子,他恨自己的寡断和软弱。
母亲当年在病榻上的话仿佛仍回响在耳边:兴安,我可怜的儿呀,你将来一定要报这个仇……
霍兴安仰起脸,看着天上掠掠的浮云,他决定狠下心来。他狠狠地回过头,目光犀利如欲追猎杀戮的野兽。

过了些日子,霍兴安几乎被袍客山庄的人忘记了,只被当做一个风尘异客,只有秦少璞偶尔念起。
一日,天气晴朗,山谷里微风习习,山花灼灼。三三两两的妇人到谷底的潭边去汲水,那兰悦也在丫鬟的陪伴下到潭边玩儿。不时有鸟雀贴着水面飞过,有小兽在树隙间飞窜。
那兰悦逗弄着一只正缓缓潜进水里的乌龟,忽然,一只伶俐的白色小兔从她旁边的草丛里跳出来,那兰悦看到小兔,十分喜欢,上去要摸它时,小兔子跳了开,但又像是在等它来捉似的停了下来,那兰悦觉得有趣,又去摸它,小兔又跳开,就这样跳跳停停的,竟一路把那兰悦带引到了岸边的树林里。
那兰悦气喘吁吁的追到了树林里,说:“你这个淘气的,让我摸一下。”
忽然,他看见面前出现一张忧郁的脸。霍兴安正站在枝叶间,注视着她。那兰悦吃惊地看着他,继而露出浅浅的微笑:“你……”
霍兴安刷地拔出剑来,指着她:“别出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兰悦从未见过这般威胁,顿时吓得颤抖不已,她惊恐地望着霍兴安,动也不敢动。
霍兴安本来做好了先发制人的准备,以为她会出手反击,但见她手足失措,柔弱难禁的样子,显然是不会功夫,看着她纯真无暇的面庞,反倒令人心生几分怜惜。
他将剑尖往她的脖颈移近了一点,说:“你一定知道你爹埋在哪儿吧?”
见那兰悦不说话,他沉声道:“说话!”
那兰悦看着她,眼角竟淌出泪来。
霍兴安心里一软,剑尖微微下垂。这时听见有很多脚步声,正沿着岸边往这边来,还有人喊那兰悦的名字。霍兴安一不做二不休,他拉过那兰悦的胳膊,拽着她往树林中走。那兰悦脚步慢,走得磕磕绊绊,霍兴安着急,拽得她几次差点摔倒。
他拉着那兰悦上了一个小坡,看见坡下潭边很多人往这儿来,有的人看见了他,指着他大喊。他索性抱起了那兰悦,那兰悦惊叫一声。他抱着她向山上奔去,走山越岭是他最擅长的,不一会儿追赶的人声就消失在了耳后。
他翻过几个山坡,跳过一个陡崖,找了块平地,将那兰悦轻轻的放下来,那兰悦已是满脸绯红,神情羞涩已极。她揉着胳膊,刚才霍兴安心急之下紧紧的把着,显然捏痛了她。
沉默了一会儿,霍兴安看着她的胳膊说:“姑娘,你只要带我到你爹的坟地那儿,我就放了你。”
“你……到底要做什么?”那兰悦小声地问道。
“你照做就是。我保证不伤害你。”
那兰悦点了点头,然后却又摇了摇头。
“那我只能……”他话没说完便顿住了,他似乎听见有某个声音从一边掠了过去,又不似风声。他望了望四周,只有草动叶摇,而旁边就是峭壁。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转眼看着那兰悦说:“那我只能……”
“只能和你做夫妻了……嘻嘻。”一个女子的声音接了他的话。霍兴安大惊,他执剑,环顾四周,却哪有什么人影。这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似的。
“谁!”他大喝一声。
“我!”女子应答裕如,宛如戏谑一样。
霍兴安吃惊不小,心中大疑,此地又不是荒山秃岭,哪来的孤魂野鬼?那兰悦也惊恐地交抱着双臂。
“谁!”这次霍兴安大吼了一声。声音在山间回响。他却忘了,他正掳了袍客山庄的千金躲藏在此。
“嘻嘻,一对妙人儿倒很般配……”声音时远时近般的。
霍兴安抓起那兰悦:“我们离开这里!”
那兰悦以为霍兴安又要抱起她,又羞又慌,低下了眉头。但霍兴安没有抱她,他抓着她的胳膊,向坡旁下山的方向走。杂树很多,那兰悦的裙子时而被枝条勾住,霍兴安只得在前面用剑清理出一条道来。
走了一会儿,女子的声音又响起:“嘻,跟着情郎去私奔……”
那兰悦的脸更是通红,他被霍兴安拽着,又羞赧又慌乱又害怕,一直不敢抬头。
忽然一声尖利的口哨声传来,女子的话音也停了。霍兴安回头一看,只见崖头隐约闪现出几个庄丁的身影,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请期待第五章:干戈安能已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李春霆2014 2020-11-10 23:07:07
再来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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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朋友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早!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本人是个标点符号控,如发现有标点符号不对的朋友烦请告知,感谢!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第五章 干戈安能已


霍兴安举剑,准备拨挡来袭之箭。这时一个男子从山坡上飞跳下来,几个起落,鹞飞鹄翔般的到了霍兴安眼前。
这个人站定,看了那兰悦一眼,对霍兴安抱拳到:“兴安公子请留步。”
在庄中时,霍兴安不太留意庄里的人,所以对此人竟没什么印象。
“在下孟通,是秦庄主的徒弟。”他客气地说,“我家小姐身薄体弱,从没出过远门,还请兴安公子先让我家小姐回庄,否则我师父师娘会不放心的。”
见到孟通不失礼数的要求,霍兴安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如果孟通上来便出手,他会不假思索地挥剑相斗。
见霍兴安没有回答,孟通便上前对那兰悦说:“小姐,请回去吧。”
忽然,霍兴安将剑在那兰悦身前一横,道:“我有要事和这位姑娘商议。”
那兰悦怯弱的看了看霍兴安,没有说话。
孟通神色一凝,道:“兴安公子有事不妨去庄里商议。”
霍兴安也是面色一沉:“这是私事。”
“嘻嘻,私奔的事,当然是私事。”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却离得很近。
霍兴安和孟通都是一惊,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坡边突出的石头上,她身子很瘦,衣服也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会刮走,她的脸上似乎涂着很厚的脂粉,鬓边戴着头花,腰间系着花飘带,宛似少女打扮。虽然看不出她的年龄,但仍能看出她眉目间的老相。
孟通一呆,拱手道:“原来是,鬼手星婆驾到!有失远迎了。”
“谁要你们迎?”那个被叫做鬼手星婆的女子笑道,“老鬼不来迎我,谁配迎我。”
孟通神情尴尬:“不知星婆这次大驾光临有何事?”
“明知故问,你这小崽子,我来了难道还有别的事?我又不是来吃你们袍客庄的残汤剩饭。”
“星婆说笑。星婆来了,我们自然好生相待。”
“嗯……你们不要劳神费思地赶我走便好了……”
“岂敢,”孟通道,“我这就回庄告诉师父师娘,为星婆接风。”他转眼对那兰悦说,“小姐,走吧。”
星婆道:“看来小丫头不愿意和你回去呢。这一对郎才女貌的小冤家,嘻嘻,你还是成全了他们的好。”
霍兴安有些赧颜,那兰悦更是满脸羞色。
孟通转头看着霍兴安,说:“请兴安公子和我家小姐先回庄再说,如何?”
见霍兴安不说话,孟通上前一步,伸出手去,面露微笑,轻轻把住霍兴安握剑的手。霍兴安没有动作,他有些犹豫,毕竟这孟通客客气气地。他们互相对视着,彼此皆有试探之意。孟通微笑着将霍兴安的手轻轻压下。
忽然,霍兴安感觉孟通的手紧紧箍住了自己的手背,霍兴安暗暗用力,但只觉对方的劲力越来越大,他使劲地保持着剑柄不被压下,但是一股力道使他的手掌变得酸软,他盯着孟通的眼睛,孟通脸上渐渐消失的笑容仿佛变成了揶揄。忽然手上一股强大的无法抗衡的怪力贯来,仿佛经脉扭转,霍兴安吃痛地松手,剑掉在了地上。
霍兴安自小在山里长大,经常举石抛崖,手搏狼豹,也自恃臂力过人,但没想到在孟通的掌下竟然撑不了一会儿,也是心里吃惊。他迅速地左手出拳,直冲孟通面门,孟通侧头闪开,霍兴安再出腿,孟通跳退闪开……转眼间,双方已经迅疾无比地过了五六招,但霍兴安却未沾到孟通的身子,而孟通的手扔抓着他的手背。霍兴安振臂旋身,两人一起翻跳开去。两人拳来脚往,拆了十来招,霍兴安怒喝一声,全力向孟通的胸口打去,忽然,手上紧缚的力消失了,孟通急退避开,霍兴安收势不住,摔在地上打了个滚。
这一交手,高下立分。孟通不待霍兴安爬起,飞身而上,击掌扫腿,霍兴安左支右绌,竟被掌封腿攻压制得无法起身。之前孟通对霍兴安还有所忌惮,不敢轻视,现在已然完全不放在眼里般,将霍兴安逼得十分狼狈。
那个星婆倒像坐山观虎斗般地在石上盘腿坐了下来,说:“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倒还学得有模有样,不过这九天游龙掌有些儿戏呦,怎么像蚱蜢儿乱蹦呢?”
孟通没回话,只在霍兴安身上跳跃发招,霍兴安勉强支撑了一会儿,但觉气不能提,他几次想滚开去捡地上的剑,而孟通的掌风总是呼啸在耳边,却又不与他硬搏,他每次欲与其对掌,孟通便避开,显然有戏弄之意。
那星婆开口道:“这位小公子看来是使剑的,人家不愿使拳动腿,你怎么总缠着人家?”
孟通闻声跳开,说:“好,那我就领教一下兴安公子的剑法!”
这时崖上的几个庄丁已经走了下来,其中一个递上一把剑,孟通斜腿半蹲拧身做了一个起势,剑尖傲然指向霍兴安。
霍兴安摸过剑,从地上跳起,剑花一抖,立即横在胸口,也做了一个起势。
对峙片刻,孟通点了点剑尖道:“来吧。”
霍兴安咬住牙,胸中怒气上冲,他喝了一声,使出长白老怪所教的本派剑法,如疾风而至。这套长白派剑法,时而犀利,时而怀柔,跌宕多变。孟通没有直接迎锋,而是在霍兴安激烈的进攻中不时插入,看似闪躲,但往往直切要害,逼得霍兴安时时回护。
几招之后,孟通已然熟悉了霍兴安的招法般,忽然变守为攻,招招反制,看似浑厚而又不失细腻的长白派剑法在孟通更为机巧的招法下竟显得有些拙笨。孟通的剑招虚虚实实,上下游刃,灵动莫测。
星婆嘻嘻一笑:“小黑袍儿就是鬼灵精,教徒弟耍这套阴阳剑法,小公子你得变一变了,要不你斗不过他。”
霍兴安跳开一步,拨转剑柄,身随剑走,开始以玄灵剑法相斗。玄灵剑法其实霍兴安学了个半生不熟,而且玄灵剑法以多人联阵为上,一个人腾挪就单薄许多威力大减。见霍兴安剑招突变,孟通也相应变招,不待霍兴安移步换位,便抢先截断。孟通的剑招变得愈发快疾,只几招,将霍兴安封制得无法施展。只见孟通的剑尖在霍兴安胸前左击右点,而霍兴安连连后退,直到退到石壁,再无法后退,霍兴安蹬壁跳起一个旋身,剑锋挥出一道弧光斩向孟通的剑,两剑眼看就要震鸣而撞,就在碰击的一刹那,孟通的剑倏地滑开,贴着霍兴安的剑刃削向其手臂,霍兴安急转剑柄,而孟通的剑竟缠绕着他的剑,转起圈来,霍兴安只觉眼前全是剑尖闪动,像被渔网裹住了一般,竟挣脱不开,又像被吸入一个磁石堆中。眼花缭乱间,剑柄一震,剑被孟通挑飞,孟通用剑尖接住落下的魁斗剑,耍了几转才接到手里。
孟通用剑指着呆住的霍兴安,撇了撇嘴:“不过尔尔。”
霍兴安心下又羞又愤,自知不是对手,现在剑在人手,已然难以夺回,如果再行比试,只能自取其辱。他瞪着孟通道:“你要怎样?”
那兰悦神情紧张的看了看霍兴安,只道孟通要杀了他,轻声央求道:“他什么也没有对我做。”
“嘻,”星婆道,“棒打鸳鸯哟,姑娘家当然不干了。”
那兰悦脸一红,低下了头。
孟通站到那兰悦和霍兴安之间,说:“小姐放心,我不会杀他。但此人显然是道貌岸然之徒,可能是山匪淫贼也未可知,只怕他贼心不死,再来行强盗之事。”
霍兴安大怒,挥拳便击向孟通,竟无视眼前指逼的剑一般,孟通倒是一惊,剑尖一扫,削去了霍兴安一绺头发,霍兴安仿佛搏命一样,冲向孟通,格开剑刃。孟通侧身,再一剑,插入了霍兴安的左臂,那兰悦“啊”了一声。
孟通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当是一剑穿心,而霍兴安仍是搏命般的直撞入孟通的怀中,孟通以肘相抵,霍兴安感觉到一股劲力冲来,几乎骨节寸断。见霍兴安疯一样地冲来,孟通也有些吃惊,他将两手的剑柄倒转以拳相迎,这次他不再礼让,全力相迎,只几招,便将毫无章法的霍兴安击得跪倒在地。他将剑横在霍兴安的脖子上,说:“看来你心有不甘!”
霍兴安感到屈辱无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平辈人的面前被迫跪下,他想要站起来,而孟通的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像千钧巨石般使他动弹不得。他只觉万念俱灰,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那兰悦看见霍兴安臂上不断染红的衣袖,害怕得移开了目光。
霍兴安忽然将脖颈向剑刃上抹去,孟通急忙挪开剑刃,但仍按住霍兴安,霍兴安感觉劲力难提双臂绵软。这对霍兴安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黑袍的徒孙也是这么不近人情呀。”星婆叹道。
“今后还望你改邪归正,如果再淫邪不改,冒犯我庄,我就不再客气了。”
“嘿,”星婆笑道,“你这小崽子教训人的口气和小黑袍儿倒有一比。小黑袍儿还真把自己的偏门歪派当成名门正派了……”
“星婆有所不知。”孟通道,“此人来我庄小住数日,觊觎不成,就埋伏在外伺机把我家小姐掳走了。”
“是吗,”星婆道,“我看那,他们俩个早就暗通款曲,私订终身了呢。”
孟通松了手,收了剑。霍兴安运力准备再上前相搏,却感觉肩头发麻,臂膀滞重。
孟通邀星婆入庄,星婆不置可否。孟通便和庄丁们带着那兰悦告辞离去。那兰悦心情复杂地看了霍兴安一眼,而孟通似乎不屑一顾,没有再理会霍兴安。
霍兴安默默地站了起来,内心如万千虫豸噬咬,连山谷里的风也似乎变成了悲悯般的呜咽。他看着那把失而复得的魁斗剑被孟通携远了,懊丧、恼怒、激愤和无望在心中剧烈翻涌。
“这位小公子,”星婆道,“不必太难过了。小黑袍儿自恃武功冠绝,他的徒子徒孙自然也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她笑道,“输给他的徒孙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这天下有多少高手想从小黑袍儿那讨得一招半式的?至于交手过招那更是难有机会。今天你敢到袍客庄来比试,岂不是捋虎须哦。”
“我不是来讨教比武的。”霍兴安说。
“嘻,我知道,”星婆说,“你想掳走小黑袍儿的女儿,那可也是胆子好大的呦。”
“我不是……”霍兴安现在痛苦欲绝,哪愿与她分辩什么。他顿了顿,沉声道:“多谢指点。”便转身而走。他现在只想远远地逃离这个耻辱之地,难以抑制的悲伤使他不想再多说一句。
他疾步地走出了数丈外,看见有树枝挡路,便劈掌砍断,却见星婆鬼魅一样地出现在前面。
“小公子,”星婆道,“你的剑法尚可,就是太规矩了些,很容易被他的那套阴阳剑法耍得晕头转向。”
霍兴安已然沮丧痛苦已极,哪有心情听她讲什么剑法,他望着她,觉得此人奇怪又多事。“多谢!”他扭头便走。
他一路愤怒的踢着沙石,劈砍着阻挡他的树枝草木,一直走到另一个山顶,颓然的坐下来。刚坐下,只听身后有人轻轻道:“哎,心上人儿何日再能得见哟。”
霍兴安回头,发现那鬼手星婆又神临鬼现般的坐在了他的身后,但是背对着他,心下不由得敬畏:这鬼手星婆的无影轻功实在了得!
“这位高人……”霍兴安回转过身来,看着她。
“叫我星婆就行,”星婆说,“小公子,你可不要寻短见,你要是寻了短见,叫那位小心上人可怎么办?”星婆又“嘻”的一笑。
星婆忽然平地飘起般,轻轻的转过来,裙裾莲动。“嗯……”她轻轻落下,说,“小公子一定不甘心,你不会走的吧。”
“我不会走的!”霍兴安狠狠的说。
“嗯,”星婆道,“那你还是要回去比试喽?”
霍兴安咬咬牙:“我会的。”
“那只会自讨苦吃。”
霍兴安没说话,今天受到的羞辱让她愤恨难平,但心知自己已然再难接近那袍客山庄。这星婆不知何方高人,却看似要管闲事到底的样子。
“我星婆倒是可以教你几招,对付小黑袍儿那阴阳剑法。明天一早你到这儿来等我。”说罢星婆飞身而起,如风而去,只见一片云裳飘向山下。
“你的小心上人儿在等你呢,嘻,有情人可望而不可即呦……”星婆的声音回响在山间。
霍兴安呆在原地,不知这星婆的话是否当真。他想,反正自己是铁了心要找到那黑袍客的坟,不管遇到什么阻碍都不会退缩,纵然受到这番耻辱亦不能挫折他的决心!他望着茫然的群山,只感到自己蝼蚁般微弱无力,微不足道。天外有天,那黑袍客的武功想来该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秦少璞当日和纳兰欢一起出庄访友了,待他回来听孟通说了霍兴安掳走那兰悦一事,颇为震惊。又听说鬼手星婆不邀而至,更是皱眉。那兰欢对秦少璞说:“那个人果然是心怀不轨,原来是个淫贼。”
“但他并没有伤害悦儿,只是要胁迫她去找师父的坟。”秦少璞沉吟道。
“难不成他和星婆是一起的?”
“可是孟通和他交手的时候,那星婆却没有出手相助。”
“星婆也从来没有和我们交过手啊,只是,”那兰欢说,“她从来是搞得人心惶惶而已,去年她来的时候,说要在我们的饭里下毒,结果庄里的人都吓得自己生火做饭了。后来她又把自己吊在庄门上装死,还鬼嚎似的喊爹的名,那些日子我夜夜做噩梦呢。”那兰欢叹了一下,“这下子,不仅要防备那个贼人,还要小心那妖婆来捣乱闹鬼。”
“这些日子,我让孟通带庄丁留守庄户,任何人没有我的吩咐都不得擅自出庄吧。”秦少璞叹了口气。
那兰欢却忽然笑了:“看你的样子,一点儿不像我爹的徒弟,倒像一个在乱世里避祸的逃难户呢。”
秦少璞也笑了:“师父纵横江湖,风襟潇洒,当然不像我这样。”
那兰欢说:“哎,我爹的忌日快到了,这次又不得拜坟扫墓了。”

当日霍兴安并没有走,他躺倒在山顶上,一直躺到夕阳西下,才黯然的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便来到那个山顶等鬼手星婆。等到日上三竿时,忽然鬼手星婆从崖下飞到了面前。她伸手折断了一棵小树上的细枝,又挥袖一击,树上的树叶纷纷飘落,星婆用树枝戳戳点点,霍兴安只觉得眼花缭乱,竟似昨日和孟通的那招万星闪烁般。待树叶全落到地上后,星婆对他说:“你看看地上的树叶。”
霍兴安俯身看地上的树叶,发现每片树叶中间都被刺了一个孔。
“你的内力不足,只能以剑招来弥补。”星婆道,“那阴阳剑法在于趁虚而入,讲究以快制胜,你得以快制快才行。”
霍兴安心下佩服,未等他抱拳施礼,星婆已飘然而去,留话道:“你练到一击皆中,明日再见我吧。”
“一击皆中?”霍兴安寻思道,这似乎也不难。
他拔出短剑,也学星婆的样子,用拳猛击树干一下,树枝摇了摇,而树叶没落下几片。霍兴安顿觉星婆内力之强,他只好抱住树干拼命的晃动,这才有很多树叶落下。他用剑飞快的刺击落叶,但却只刺中了两三个,另有几个虽然刺中了,但柔软的叶子却未被刺穿。霍兴安定定神,再摇树击叶,这次他刺中了更多。他这样一直练到午后,又练到日落,成百上千次的重复着击叶的动作,山坡上的树几乎都秃了树冠,起初他看到的是东飘西坠的叶子,到了后来,那些落叶仿佛都静止在了空中,每个叶子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它可以一瞬间刺出十几剑。
他筋疲力尽的躺倒在地,看着四周缓缓沉入暮色的山峦,觉得自己像头凶狠搏命的困兽,充满了怒噬万物的愤恨,他塞了一把草在嘴里,苦涩的嚼着。
他出了山,找到之前寄存了马匹的人家,并买了一把长剑。
第二天,霍兴安早早的来到山上,但一直没等到鬼手星婆。他练到午后,但觉心浮气躁,他斩断几个树枝,跳下山坡,径直向袍客山庄而去。
袍客山庄很静,完全不似以前,庄前没有庄丁往来,庄门紧闭。但当霍兴安快到庄前时,墙头立即出现了几个庄丁,弯弓搭箭,向他射来。霍兴安拨掉来箭,大声说:“我要孟通来见!”
庄丁软下弓,其中一个从墙头隐去引去。不多时,一个人影翻跳出墙,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孟通面带不屑的看着他道:“贼心不死,又来……”
未等他说完,霍兴安挺剑便上,迅疾直刺。孟通缩身一避,出指弹开来剑,霍兴安不待他拔剑,迅速的变刺为削,孟通以掌为剑,穿梭在霍兴安的剑光之中。霍兴安出剑飞快,孟通躲闪亦快,几招下来,孟通不见后退,反见欺进,霍兴安的剑被频频拨开。忽然孟通一指点向霍兴安的眼睛,一指戳向霍兴安的手腕,霍兴安侧头护腕,孟通再擒其肘臂,霍兴安只好与之两腕相格,手中长剑顿时被震飞上天。不待霍兴安去接,孟通跳起抢到长剑。他掂了掂剑,揶揄道:“可惜了这把剑。”他一挥手,将长剑掷向它处,一棵脖颈粗的树竟被穿透。
霍兴安自知不敌,恨声道:“改日求教!”扭头便走,连剑也不取了。
孟通冷笑一声:“恭候!”
因为交手极快,闻讯出庄的秦少璞和那兰欢只看到了站在原地的孟通。
“师父!师娘!”孟通道,“淫贼竟敢来讨战。”
“听说他是冲你而来?”那兰欢说。
孟通说:“他这是不自量力,所以我就替师傅教训了一下他。”
秦少璞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此人倒也不似十恶不赦之徒。”
孟通说:“他一来就摆出拼命的架势,我已经很客气了,我只是夺了他的剑,让他知难而退,”他转身对那兰欢说,“但他看来怀恨在心,要再来比试。”
那兰欢一笑:“孟通这是要学孔明七擒孟获了,”他对秦少璞道,“这人包藏祸心,早晚还会做出坏事来,不如废了他的功夫,送于官府?”
秦少璞摇摇头;“是非未分,等我们弄清了再说。”
那兰欢道:“怎能说是非未分,他曾经掳了悦儿去呢。”
“师娘说的是,淫贼差点对小姐非礼。”
“是呢,若不是孟通及时赶去,可就玷污了悦儿的清白。”
秦少璞思忖半晌,说:“等他再来,我要问个究竟。”

霍兴安懊丧的向回走,走到一棵树旁,叹气的捶着树干,头倚在树上,禁不住要落泪。
“哎,”忽然一旁也有人叹气,“这可如何是好,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霍兴安扭头一看,却是鬼手星婆坐在旁边的树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刚才霍兴安与孟通交手,星婆其实看得真真切切。“你才练了一天,就打上门去了,真是心急啊,”星婆道,“正常这剑法要练上数月才行。”
霍兴安向星婆施礼道:“多谢星婆指点,我只是……”
“心急可吃不了热馒头。那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都是当世高手,不知你师出何门,但凭你的功夫要入那山庄可难的很哦。”星婆道,“你跟我来!”说罢纵身而下,踏草疾走,霍兴安连忙跟上。那星婆身材纤瘦,飘行如风,霍兴安起先大步流星的跟着,但不久就不得不小跑起来。霍兴安自小走山路如平地,但鬼手星婆却如是不沾地的飞仙,霍兴安只看一袭衣裙在前面飘忽,他追过两座山,竟然气喘吁吁起来。直到一个崖边,星婆忽然跳了下去,霍兴安大惊,他从崖边攀下去,只见星婆跳落到数丈时,踩着崖下伸出的树枝以及突兀的石尖在崖壁上如山羊般跳跃奔走。霍兴安心下拜服,只得大喊:“星婆,请留步——”
鬼手星婆停住身子。霍兴安俯身说:“星婆轻功真是绝世少有,我是望尘莫及,还请星婆选一处平坦的地方说话。”
鬼手星婆飞跳上来,翻立到崖头。霍兴安也爬上来,坐到地上。鬼手星婆衣袂飘然,神色自若。霍兴安佩服的五体投地,说:“星婆轻功可谓天下无双,兴安见识了!”
“要说轻功,我也不算天下最好,”星婆道,“青州的马四蹄,还有拜月教的老疯婆子都在我之上。不过要是他们都死了,我就真的占得花魁了,嘻。”
霍兴安心道,你被人称作鬼手星婆,不如叫鬼影星婆的好。
星婆道:“小公子,你的剑法看起来扎实,但不够灵巧,那袍客庄的小猴子们都内力深厚,加之剑法灵巧,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打得过,你内力不足,需要配以灵巧的身法才行。”
“可是像星婆这样的轻功哪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
“我教你身法,在拆招的时候可以避实就虚。”
霍兴安心里感激,抱拳道:“前辈对兴安如此厚待,兴安感激不尽!”
“别叫我前辈,我有那么老吗?你还是叫我星婆罢。”
霍兴安心想,“星婆”的称呼难道就不老了?但还是恭敬道:“是!星婆。只是,兴安有一事不明白。”
“说吧。”星婆点点头。
“星婆为何对我兴安如此厚待?”
“我星婆就是喜欢成人之美,”星婆忽然长叹一声,“那小丫头长得真像他爹。”她问霍兴安,“你想不想要那个小丫头?”
“这个,我……”霍兴安也不知为什么语塞了,“我只是想知道……”
“你只是想知道他爹同不同意?这个好说,”星婆笑道,“我去袍客庄闹上三天三夜,非要找到他的墓不可。”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未会等他解释,星婆止住他的话,道:“我看你是要争回这口气,那好,那就先教你些应变的身法,你要让小丫头对你另眼相看,也不难,嘻嘻。”
霍兴安也不知该如何和她解释,但鬼手星婆执意让他习练身法。
“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的轻功也很了得,什么凌波微步啦,踏花拂影啦,我教你的这种身法叫绕梁燕,以跳空乘隙见长。”星婆让霍兴安折了一条细长的树枝。
霍兴安按她教授的身法,腾挪跳跃,足不沾地,而是用树枝点地,在树间来回跳移。起初树枝总是被折断,慢慢的霍兴安习惯了控制力道,移动的时候变得更加灵活。
这样习练了一天,霍兴安感觉身法和剑法一样,变得快疾灵活多了。
次日,不待鬼手星婆到来,他又去到袍客山庄前讨战孟通。
他走到那棵仍插着掷剑的树前,无比耻辱的拔出剑来,他觉得对袍客山庄的恨又深了一分。
这次和孟通过了二十几招才落败,孟通也微感诧异,似乎一夜之间霍兴安的剑法大有进步,他哪知霍兴安是习练了鬼手星婆所教的绕梁燕身法,在过招时有意避开孟通的锋芒,硬来软接,伺机进取。
孟通再次将霍兴安的剑掷入树身,霍兴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扭头便走,孟通照例说了声“恭候”。
闻声出庄的秦少璞喊道:“兴安公子留步!”
霍兴安愣了一下,停了脚步,但又坚决的大步离开。
“兴安公子——”秦少璞见状,也不勉强去追,只是轻叹了口气。
“师父,”孟通道,“这个淫贼看来是不会罢休。”
秦少璞摇摇头说:“看其行止,却不像采花媾女的淫邪之徒。”
“知人知面不知心,师父对他太客气了。”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霍兴安离开庄子未远,又被鬼手星婆当路拦住。
“不如你跟我走吧,做我的徒儿,我教你几年,保证你再回来时能和他们斗上一番,”星婆说。
听见星婆有意收自己为徒,霍兴安又惊又喜,这星婆功夫奇诡,可谓当世高人,做她的徒弟似乎是幸运之至。
“不行,”星婆又说,“等上几年,那小丫头就嫁了人了,我的苦心可白费了。不如,嗯,不如把那小丫头一起带走。”
“这——”霍兴安不知该怎么应和她的想法,这显然不是他的初衷。
星婆却当他犹豫不决。“你可是不知我鬼手星婆的厉害!”她一拂袖,“你在这儿等我!”
不多时,鬼手星婆从山下抓了一个壮年乡民过来,那乡民被一路抓着奔跑,显然是累的不轻,星婆将其推到霍兴安面前,那男子如牛般喘着粗气,吓得面色如纸。霍兴安不知何意。
星婆喝令那男子:“脱去衣衫。”
那男子哆哆嗦嗦的脱下衣衫,当露出胸膛时,星婆在其身后忽发一掌。
霍兴安大惊,以为星婆要显露高超功夫,让此人毙命。“不可——”他喊道。
那男子身子一震,像是蛊毒入体般,伸手去挠肩胛处,似乎越挠越痒,而慢慢的,他的肩胛处显出一个淡淡的掌印。
“这叫穿心鬼手印,”星婆道,“慢慢的,会肌肉腐烂成洞,然后奇痒而死。”
那男子大怖,垂眼看自己的抓痒之处,那手印越来越清晰了。
霍兴安心道,怪不得人称鬼手星婆,可是这男子无缘无故的枉死,这鬼手星婆也太草菅人命了。之前霍兴安的敬意顿时变成了惧意,他想,我是万万不能做此人的徒弟的,这岂不是入了邪道?
那男子转身跪倒,向鬼手星婆磕头:“请仙姑饶命啊!”
看见霍兴安神色有异,星婆知其心意般的一笑,说:“我如果打在心处,那是必死无疑,我只是拍在肩处,而且也没用上五分力,小命可保,只是要多几日奇痒之苦,”他又对那人说,“你回去抓些蝎子,捣碎了烘干,每日服用,半个月后即可止痒。”
男子拼命磕头,大谢不杀之恩,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霍兴安对鬼手星婆抱拳道:“星婆的功夫真是厉害之极。”
星婆一笑:“你做了我的徒儿,学了这招,以后可不用再害怕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了。”
霍兴安说:“星婆,这穿心鬼手印要练很长时间吧?”
“不错,你内力欠缺,所以没有十年八年的,不会有什么成就。”
霍兴安一心只想找到那黑袍客之墓,现在又负气般的想找那孟通较量,他哪有苦练十年八年的心志。
“哦,”星婆说,“你是气不过那个孟通呀,这好办,我去制住他,让你好好打他一顿。”
“这,还是不要。”霍兴安虽然对那孟通气恨难消,但却不愿以这种方式消气解恨。
“那我也拍他一掌,”星婆道,忽又叹声说,“哎,我答应过小黑袍儿,不伤害他的后人和庄人的,”他对霍兴安说,“你来,我教你这招穿心鬼手印。”
“可是,你不是说这需要内力才行吗?”
“我只教你掌法和用气之道,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打在对方的身上,也会让他感到一时的酸软无力。”
霍兴安觉得这倒也不错,于是星婆开始教他怎样聚气于掌。
起初,他按照星婆所教的,从四肢百脉提气入胸,然后入臂,但是往往在上升中变得混乱,最后散失掉,拍出的掌风空有劲势。
星婆告诉他说:“你现在击出的掌力,只是蛮力,看起来很有力,常人会伤的很重,但高手会很轻易化解。你要学会和感觉到一点,就是让力进到对方的身体里去,不是只打到皮肉上。”
“是,星婆。”
霍兴安练了很久,终于慢慢的体会到星婆所说的“让力进到对方的身体里去”。当气聚于臂掌,再击出时,他已听不到掌风,但是能感觉到一股气从掌中贯出,甚至自己的手臂都会随之震颤不已。此时,星婆再教他穿心鬼手印的运气秘诀,他就能很快的领悟其妙了。

那兰欢和秦少璞在树下喝茶,管家来禀告说:“帐幔都布置好了,祭礼堂也都安排好了。”秦少璞点点头。
“按夫人的指示,我们都悄悄的准备,孟通带人在夜里将东西搬进庄子,白天除了去打水的出入,整日里庄门都闭得紧紧的。”管家说。
那兰欢说:“奇怪的是,这次那老妖婆子怎么不来闹了,也不和我们照面。”
“但那个星婆总是在庄子周围出现呢,”管家说,“昨天听人说,她到山下的村子里,强令每家每户都扎莲花灯,不知何意。”
“莲花灯?”那兰欢想了想,对秦少璞说,“他是要祭奠我爹,可是莲花灯是喜庆时用的呀,她不会是要在忌日是搞什么灯会吧?”
“哎,祭日总是要办的,”秦少璞说,“等她来时我们多加防范好了。”
这时忽然有脚步奔来,一个庄丁赶来通报,说霍兴安公子又来了。
秦少璞“唰”的站起:“这次我要亲自问他!”
霍兴安正站在庄门外,长剑紧攥,怒火藏睛的看着庄门,墙头上庄丁的弓箭纷纷对着他,谁想到庄门开处,出现的却是秦少璞。
“兴安公子,”秦少璞伸手做请,“可否庄里一叙?”
“我只要会那孟通!”
“不知兴安公子心有何怨,还是小庄有招待不周之处?”秦少璞也知这话无关要旨,又道,“家师之墓我们也无法祭扫,兴安公子如想祭拜家师,明日正好是家师忌日,可进庄入祭礼堂祭拜。”
霍兴安听知正逢黑袍客忌日,更是怒不可遏。“呸!”他唾了一口,长剑一扫,土屑纷飞。
“休要无礼!”孟通忽然从庄里抢出,挺剑直指霍兴安。霍兴安见孟通赶到,二话不说,上前与孟通斗在一处。两人剑招迅疾,身影穿梭,霍兴安忽进忽退,间或拍出一掌穿心鬼手印。孟通内力深厚,霍兴安的掌力犹如泥牛入海,但孟通感觉到了那鬼手印的怪异力道,虽然不足成势,但有时会出其不意的化解几招。
秦少璞看得点头:“这有点像星婆的鬼手印。”
这次交手,霍兴安居然支撑了三十多招尚未被夺去长剑。一来他谨记鬼手星婆的指点,不与孟通近身硬搏,剑走虚位,欲进欲退之状,二来他不时以穿心鬼手印扰之。见霍兴安左躲右闪,孟通喝一声,跃到空中,剑旋成圈圈光环,罩向霍兴安。霍兴安无法再退,只好举剑上迎,手腕猛的一震,剑被削断,只剩一小截。孟通弹到空中,剑圈再次如网罩来,霍兴安拔出短剑,两个短剑一起抵挡,而孟通的剑光忽然一收,剑尖已达勃颈。“孟通。”秦少璞叫道。霍兴安万念俱灰,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却分明听到一声轻呼,他隐约的看见庄门后那兰悦的身影。孟通的剑并没有刺入脖颈,只是贴着颈部而过,霍兴安举掌相击,孟通没有与其对掌,而是一挥臂,将霍兴安击出十来步远。
霍兴安从地上爬起,感觉五脏翻涌,喉咙一紧,呕出一口血来。
“我本来可以废了你的功夫,看看你还会不会贼心不死。”
秦少璞止住孟通,上前关切的看着霍兴安:“兴安公子,小徒手重,不知怎样?”
霍兴安慢慢站起来,吐出一口血痰。他用短剑指着孟通。
“看来你还不甘心,那么我再不会客气了。”孟通嘴角轻蔑的一咧。
霍兴安咬牙挥剑,纵身而上。秦少璞伸臂拦住:“听我说一句话。”霍兴安根本不听,挥剑直斩,秦少璞竟似不躲,手臂仍挡在他面前。霍兴安大惊,眼见剑刃就要切在其臂上,急忙收剑,但脚步却不及收回,一个趔趄,反手撑地,侧身而蹲,他抬眼不解的看着秦少璞,心道此人难道是自恃功夫高强,竟然不躲不闪?秦少璞微笑的放下手臂,看着疑惑的霍兴安;“兴安公子,我知道你并不是心怀恶意之人。”
霍兴安心里哼了一声,慢慢站起来,看向孟通。见霍兴安又欲与孟通拼斗,秦少璞道:“这其中必有原委,本庄与兴安公子素无仇怨,”他想起那兰悦被掳之事,“不知兴安公子为何一意要寻家师之墓?”
“要寻小黑袍儿墓的人可不只有他哟,”忽然鬼手星婆的声音自远而近般的响起,只见一个人影衣袂飘飘的在山岩间飞来飞去,“人家要和小丫头拜天地,当然要在老岳丈那里磕个头咯。”
秦少璞抱拳道:“听说星婆早已莅临本庄,但这几日仙踪无定,本庄备了好酒,只待为星婆接风了。”
“哈,你们那好酒好菜的,还是留给小黑袍儿祭墓吧,”星婆道,“你们藏着掖着,迟早会让我找到。”
秦少璞道:“家师遗命,不敢有违,还望星婆体谅。”
星婆说:“这位小公子看来也想知道老鬼的墓,难道是小黑袍儿在外面又欠了什么风流债了?”她飘然到了庄前,看看霍兴安,又摇摇头,“不像,不像,小公子应该是深受相思之苦——”她叹一声,对秦少璞道,“我看你就成全了他们的好。”
秦少璞之前闻听霍兴安掳走那兰悦的事,但孟通反复强调他是个淫贼,所以从来未往这方面想,现在听星婆如此说,不禁半信半疑。“星婆可是戏言呢。兴安公子为人磊落,应该不会如此这般。”
“见色起意,强掳民女,实在是淫贼所为。”孟通在一旁忽道。
霍兴安大怒,将短剑掷向孟通,孟通一挡,竟将短剑弹回。霍兴安捡起短剑,似乎又欲再掷。秦少璞正要制止,冷不防霍兴安冲上前与孟通缠斗起来。这次霍兴安像是拼命般的,剑招只进不退,剑势只冲不挡。见霍兴安仿佛同归于尽般的架势,饶是孟通武功高强,也不禁连连后退。霍兴安疯了般的杀向后退的孟通,不管不顾中吃了好几掌。两人剑光如花,星火迸溅,孟通猛喝一声“你找死”,招式一变,长剑挑开短剑,全力一掌拍向霍兴安,而霍兴安也发力一拳迎向孟通。这一拳一掌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两人身上,孟通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眉头紧皱,而霍兴安却翻空飞了出去。秦少璞见状,急忙跳起接住霍兴安。本来霍兴安感觉如天袭重锤,万千地崩之石就要穿胸而过,将自己击成千孔万洞,而秦少璞这一接,仿佛风入密林,狂暴之力顿时消于无形,他知是秦少璞以内力冲抵救了自己一命,但却毫无感激般,反手一剑削向秦少璞,秦少璞跳开,有些微愠:“兴安公子冷静一下!”
“小公子险遭毒手,小丫头可是几欲昏阙呀。”星婆笑道。
庄门里的那兰悦扶着墙,似乎惊魂未定,喘息甫定的样子,见星婆如此一说,扭过头去,由一旁的丫鬟扶着走开。
秦少璞向后看了一眼,转对霍兴安道:“兴安公子不必再比试了,小徒言语过激,可能其中确有误会,不妨庄里细说。正逢家师忌日,如此大动干戈,家师在天之灵亦不得安宁,也是我辈不敬之为,望兴安公子明理。”
霍兴安哼了一声:“祭日!死有余辜,有何可祭?”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孟通疾步而前,狠掴一掌在霍兴安脸上,本来这一耳光霍兴安能够避开,但刚才经过两番交手,又遭到孟通掌力的内伤,气力虚滞,这闪电般的出手来不及闪躲,脸上顿时肿起五个指印,他挥剑欲削,竟抬不起手臂。秦少璞止住孟通,道:“你竟敢侮辱家师!”脸上也浮现除怒气。
霍兴安傲然地昂起头,再次哼了一声:“可惜他死得太早,我不能报家仇!”
“家仇?”秦少璞疑惑道,“家师纵横江湖,以武会友,从来没和各门各派结过仇,哪来的家仇?”他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那兰欢。
那兰欢一直在后面观望,听到此话,走上前说:“我爹从来没和任何家族有过世仇。”
星婆忽道:“小黑袍儿一向自负无比,遇到不自量力的狂徒,失手打死也有可能哟。”
秦少璞正色道:“家师与人交手无数,但据我所知,并没有死在他手下的人。”
“那重伤后不治的呢?”星婆笑道。
“这个……”秦少璞说,“倒也没听说过。”
霍兴安说:“我爹就是重伤不治的!”
秦少璞一惊:“请问令尊是……”
霍兴安冷哼一声道:“有一年在临安,黑袍客拦路打劫,我爹出手拦阻,被黑袍客暗算,回去之后就,就……”霍兴安禁不住有些哽咽。
“拦路打劫?哪有此事!家师一向洒脱磊落,怎么可能做这种强盗事?”
“也有可能看中了谁家的小美娘子了呢?”星婆“嘻嘻”笑道,“人家男人当然不干了。”
秦少璞道:“星婆可莫要说笑了。”
“确实没有这样的事,”那兰欢说,皱起了眉头。往事纷纭,她一时也想不到霍兴安所说的拦路抢劫之事,“莫不是我们教训金国四大武士的事?”他对秦少璞道。
“你们终于承认了!”霍兴安道,“我爹就是在那时被黑袍客打伤的,不知是什么阴毒的功夫,回去之后就满面青紫,一直昏迷数日,谁也救不得……”霍兴安攥紧了拳头。
“满面青紫?”那兰欢说,“这倒像是五脏伤损,我爹不可能置人于死地,那次比试只是切磋而已,我爹根本没出全力。”
“也有可能是中毒,”秦少璞思忖道,“昏迷数日……令尊可是头旗武士霍伦?”
“正是!”霍兴安怒视着他。
“令尊武功不弱,才可支撑数日,此毒的毒性想必很大,换了常人一定挺不过当晚。”
“胡说!我爹是四大武士之首,德高望重,谁会对他下毒?明明是黑袍客暗算了我爹,却在这里为他狡辩!”
“当时令尊确实中了一掌,但绝不致死,家师与令尊素无冤仇,没必要下毒手。”
“小黑袍儿狂浪江湖,倒是从没滥杀无辜,”星婆道,“只是荼毒女人,嘻,哼哼。”
霍兴安不相信秦少璞所说,他摇着头:“不可能。”
“令尊横遭不测身故,我们也很痛惜,但此事绝非家师之因,其中定有隐情,”秦少璞说,“至于是何人下的毒手,还望兴安公子能够查个清楚再下结论的好。”见霍兴安神色不定,秦少璞又接着道,“这个下毒的人不是令尊的仇人,就是令尊身边的人,兴安公子不妨想想,可有这样的人?”
霍兴安只是轻轻摇头。
秦少璞说:“那时兴安公子还小,未必能知道很多事情,也许令堂能有所知,希望公子能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我爹……我娘不久之后,也过世了。”
众人都不由得叹息。
霍兴安一咬牙,说:“你们都为那黑袍客说好话,可天下人都知道黑袍客不是好人!”
“天下人?这是哪来的传言?”秦少璞一愣。
“这句话听说了吧:世间太平事,袍客不出招。”霍兴安冷笑一声道,“看来黑袍客是使天下不太平之人,可见恶名昭彰。”
大家不由地笑了。秦少璞苦笑一声:“兴安兄弟是从哪里听得此说,还是你只是意会的?”他摇了摇头,“兴安兄弟,这是江湖上的诙谐说法,毫无贬抑之意呀。”
“不管如何,那黑袍客是打伤我爹在先。这笔账,总要算在他身上!”
秦少璞无可奈何地说:“兴安兄弟报仇心切,能够体会。但是还望兴安兄弟能冷静下来,待查明原因再下结论不迟。”
霍兴安刚才硬生生地接了孟通全力以赴的一掌,内息一直在翻涌,尚未平复,这一会儿想及许多事情,心神更是有些散乱。那兰欢也看出了他的心智微乱,知道此时的霍兴安再如何好言相劝也无法冷静下来,于是道:“兴安公子出身名门,自然有高明的见识,这件事的内情,兴安公子一定会查出其中的原因,辨别真伪的。改日,我们不妨再详谈。”
秦少璞说:“不错。这件事,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去帮兴安兄弟查个明白。”
那兰欢心想,这分明是那霍伦的家事,内里复杂,我们又如何帮得了?金国路途迢遥,我们可插手不了。此人千里寻仇,我们可不便卷入其中,来个千里探案。
霍兴安此时怒气尚腾,恨意未消,难以定神,虽然秦少璞等言辞恳切,他仍然不为所动,执意认为他们不过是众口一词地替黑袍客分辩罢了。眼见今日又不得不铩羽而归,他暗哼一声,道:“是非黑白,自有天理!黑袍客这笔账,不是你们说不是他下的手,就不是了。他连自己的坟都藏起来,不是心虚是什么!?”
秦少璞看了一眼星婆,说:“家师不让人祭扫他的墓,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还望兴安兄弟见谅!”
星婆嘻嘻一笑道:“我看苦衷没有,小黑袍儿携娇妻含笑九泉,笑容满面,哪有苦处。倒是我这可怜人呀,孤苦伶仃的……”
秦少璞尴尬道:“星婆……家师在世时,是一向敬重你的……”
“敬重?哼,”星婆拨了拨鬓边的簪花,“他不烦我倒好了。”她轻轻叹气,又笑道,“你们藏鬼似的护着他的宝贝墓,只道我没法找得到?我要是告知天下武林,炼日神教的地图被小黑袍儿得到了,还藏在这幽静的地方,看你们还清静得几日不?”
秦少璞脸色一变。那兰欢接口道:“天下人都知道那地图被青城派和洪道门各持一半,怎么又会落到我爹手里。没人会信的。”
星婆一撇嘴:“难倒没人知道你娘曾经是青城神陛的小丫环吗?你爹还三番五次去洪道门,居心叵测……就算将信将疑呢,也会有闲人来凑凑热闹是不是?”
秦少璞恭敬地向她抱拳道:“这样一来,家师在地下也无法安宁了,这也不是星婆想看到的……”星婆眨了眨眼,嘻地一笑。
这边鬼手星婆和秦少璞对话,那边的霍兴安几乎一句也听不下去。秦少璞没说完话,却见霍兴安已转身离去,步子很慢。他急忙道:“兴安兄弟!刚才一番比试,可有些疲累?还是先到庄里休息休息。至于令尊的事,我们再细说不妨。”他知道霍兴安受了内伤,才步履缓慢。
“兴安兄弟!”他上前欲搀扶霍兴安。
霍兴安举臂一挡:“多谢!”挺胸踏步地走去。
秦少璞叹了口气,便吩咐管家去拿一些银两追送给霍兴安。那兰欢说:“现在他什么话也听不进,你又送他银两,分明是送客的意思,他岂不是更恼怒?再说,他肯定还会来挑事端。”
“啊,是的,这点我没想到。哎,”秦少璞道,“兴安兄弟分明耿直之人。只是他心里的结,不容易解开的。”
“那也好办。”星婆道,“说来也是小黑袍儿伤人在先,事出有因。既然可能此冤无处伸张,干脆将他小女许配给这位公子,冤家成亲家,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那边的孟通忽然插口道:“星婆,这万万不可的。那个兴安,他是绝不肯受辱的,一心报仇。将小姐许给他,是羊入虎口啊,不知将遭受怎样的欺辱和报复呢。他会把所有的气都发在小姐身上!”
秦少璞沉吟不语。那兰欢说:“星婆是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只是将小妹辜负了。现在兴安公子心绪不宁,不知怎样,一旦如孟通所说……”
星婆一笑:“我看呀,倒不似你们说的那样,小公子怜香惜玉得很,小丫头又是那么我见犹怜……”她仰天笑道,“可惜世上真情有几人能解,”她忽然纵身而起,踏枝点草般地,向崖壁而去,身子轻盈,如云雀翩飞,声音袅袅悠悠,“小黑袍儿,你可有怜惜过我么……你可有思量过我么……”
秦少璞与那兰欢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请期待第六章:雨霁初见晴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顶一下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昨天没时间发,今天发。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第六章 雨霁初见晴


霍兴安凭一口倔强之气坚持走到山腰后的矮林里,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咳着。他仰倒在地上,感觉胸腹间气滞难提,整个身体都在隐隐作痛。他望着树上乱飞的鸟雀,刚才的话语还在脑中回响。刚才在众人面前,他凭着一腔怨气应对,现在冷静下来,回想秦少璞夫妇所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难道父亲真是被奸人暗害?那么又是谁害了他?往事历历,但竟然毫无头绪,他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炉上,一只小砂锅冒着热气,一个小丫鬟在地上扇着炉火。那兰悦在炉边将一些药材放入锅中。
“小姐,管家说那溪鳖得二十年的比较好。”小丫鬟说。
“可是,到哪里去找二十年的溪鳖呢?”那兰悦道。
这时,孟通推开门,轻轻走了进来。他对那兰悦一笑,说:“小姐在煎药呢?”他看见炉子上的锅,微微皱了皱眉。那兰悦看了他一眼道:“管家的药方里,有溪鳖,要二十年以上的,你能弄得到吗?”
“这个,可比较难,虽说溪里有鳖,但要那么老的,倒少见呢。”他对那兰悦道,“小姐,这是要煎药给谁?”其实他已猜到。
地上小丫鬟说:“小姐心肠好,看那兴安公子受伤很重,跟管家要了以前老爷常用的补药方子,准备熬了给他送去呢。”那兰悦低头不语。
孟通面带不悦的说:“那人不知去了哪里,如何送去呢?再说,那人怀恨在心,把我们都当成仇人,小姐这片好心,他恐怕不会领情的。”他摇摇头,“我劝小姐还是离他远点好,别忘了,他曾经对你非礼呢,他即便是找师祖的墓,对小姐那样,也不是君子所为,而是强盗所为,小姐怎么能对他心怀仁慈呢?”
小丫鬟插嘴说:“你和那个兴安公子一见面就打在一起,这次又几乎拼了命般的打,我们小姐这样做,也是让兴安公子不要太记恨你,化解一下怨气呀。”
孟通哼了一声:“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是做个俏脸给……”他可能觉得不妥,没再继续说,他看着那兰悦,想起鬼手星婆的话,忽然加重了语气道:“那人是金人,小姐千万不要对他太仁慈,他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兰悦抬起头,对孟通说的话仿佛充耳未闻般,目光晶莹柔动,轻轻央求道:“你就帮我去捉一只来吧,好不好?”
孟通看见那兰悦的神情,心一下软了:“好吧,我带人去找找看。”那兰悦露出了微笑。孟通看着那兰悦,不禁有些发呆,那兰悦赶忙扭过了头去。
走出屋子,孟通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扬臂一挥,震得一旁的小树枝叶乱晃,树上的猫惊跳起来,蹿房越脊逃去。

秦少璞负手站在院子里,看庄丁将灯逐一点亮。山里日头落得早,山外霞光正灿,庄里已经掌灯。
忽然间,他注意到一排亮光向山坡上移动,似乎有人提着灯往山上爬。他叫来那兰欢,一起看对面山坡上的灯火,只见亮光从山下不断的向山上聚拢,越来越多。那兰欢派庄丁去查看究竟,不多时,庄丁回来禀告说,一大群乡民提了莲花灯向山上去,不知究竟。
天渐渐黑下来,对面山坡上的灯笼像是有人指挥般,游动中排出了一个奇怪的符号。那兰欢对秦少璞说:“想来又是星婆在兴妖作怪,”她担心的说,“这会不会是什么法术,给我们下咒呢?”
“我们行正道端,邪不能犯,再厉害的妖术法术,还能把我们魔魇了不成?”秦少璞道。
那兰欢把紧了秦少璞的手,这时身旁的管家说:“看上去像是驱魔招魂之类的法门。”这时山上的亮灯处传来了古怪的呼叫声,那些乡民喊着听不懂的话。灯笼移动,又渐渐变成了一个骷髅的形状。庄丁看着害怕,纷纷躲进屋里,闩了房门。
秦少璞不信那装神弄鬼的灯笼阵,正要和孟通商议,只听见那兰欢一声惊呼,一个身影倏地从空中飞来,披头散发的,看不清面目,秦少璞一拳击去,身影也一掌相对,劲风相会,对方晃了一下,却仍从秦少璞身边穿过。
“星婆!”秦少璞惊道。他止住要追赶的孟通,看着鬼手星婆踏檐点瓦的进了院子,直奔祭堂而去。
鬼手星婆闯进祭堂,只是大喊:“小黑袍儿,你现身罢,现身罢,让我看你一眼,你就是凶神恶煞的,也来看我一眼吧,你可知,想的我有多苦,你这个绝情负心的……”她疯了似的,在祭堂里手挥足蹈,把灵位也抱在怀里。谁也不敢上前,只得远远看着,任她又哭又笑,大叫大吵。
祭堂的烛火竟被她手挥袖舞中扫灭,一片漆黑。管家偷偷窥探,只见鬼手星婆像游魂似的在屋里游走,整整一夜,庄里人都不敢出声,只听见鬼手星婆凄厉的叫喊和哭嚎,好像把全天下的冤魂屈鬼都引来了一般。

霍兴安躺在地上,湿了一身露水。整整一晚上,他像一只受了伤的豹子,带着锥心的屈辱感和无边的孤独感,在山野中悒悒而行。待到黎明,一种恨意又浮起在心头,他不自觉的又向袍客山庄走去。
临近晌午,又饥又倦的他,想休息一会儿,便找了一块草地躺下来。只眯了一会儿眼,却做了一个冷汗涔涔的梦。他梦见一个蒙面人从树梢上跃下,一剑刺向他的心窝,只听“铛”的一声,似乎这一剑没有刺中。他猛然惊醒,看见头上乱枝摇晃,树叶飘落,却是鬼手星婆站在近旁轻轻挥袖,好像在掸拂落叶。他恍惚的看着鬼手星婆,不知她为什么总能找到自己,像是暗魔附影一样。
他哪里知道,刚才惺忪之中梦见的情景竟然是真的,那个从高处向他袭来的蒙面人被鬼手星婆出手挡了一下,已迅疾的逃走,否则现在早有一把剑在他余温的尸身上颤动。那个暗袭之人轻功了得,出手狠毒,若不是鬼手星婆发现及时,当真是噩梦成真。
霍兴安爬起来,向星婆施礼,他见星婆形容憔悴,疲态尽显,和昨日大为不同,似乎一夜之间衰老许多。这几日霍兴安心神不宁,恨怨交袭,虽得到鬼手星婆的指点和传授,功夫大有长进,但因鬼手星婆言笑轻浮,来去不羁,从未真正将她如师辈般对待,也未静下心来和她深谈细晤。现在见她哀毁骨立般的形状,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恭敬的喊了声“星婆”,想说什么,星婆只是挑了挑眉毛:“小公子真是福大命大,不仅有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喜欢你,还有我这个爱管闲事的大媒人护着你。”霍兴安不明所以,只是当她一向的口吻语气。星婆点点头,自语道:“看来你确实该是我的徒儿,嗯,命中所定,命不该绝。”她顿了顿,看向袍客山庄的方向,“你要报仇,看来很难哟,这世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多了,不过你要成亲,倒是容易得很,师父我成全你就是啦。”
霍兴安心想,我还没叫过你师父呢,你却口口声声称起师父了,这星婆亦正亦邪的样子,不知是何门何派,她的霸道状总是令人不敢违逆。
见霍兴安有些呆怔的站在那儿,星婆一挥袖,说:“到你第一天练落叶剑法的山顶等我!”言毕转身飘然而去。
霍兴安以为星婆又要教他新的剑法,或者让他再练习剑刺落叶。他现在心情起伏不定,恨意和疑问都盘亘在脑中,哪有心思练剑,他只是想再到袍客山庄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该再打上一架,还是再逼问出什么来……但他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第一天练落叶剑法的山走去。
待他爬到那座山的山顶,已是身倦力乏,正要坐下稍息,只见枝丛摇晃,星婆也到了山顶。她背上似乎绑着一个大布袋。
星婆将背负的布袋解下,放在霍兴安面前,布袋原来是一卷毯子,星婆一抽,毯子摊开,一个女子随打开的毯子滚到了霍兴安的脚下。霍兴安一惊,退后一步,这女子头发散开,露出面容,赫然却是那兰悦。她仿佛未被惊动般,仍兀自沉睡,嘴角含笑,似是做着一个香甜的美梦。
星婆笑道:“这小丫头想必做梦都在想和你共结连理呢。”她让霍兴安抱起她,霍兴安犹豫的抱起那兰悦,不知星婆要如何处置她。“星婆,你这是要……”
这时山那边传来了隐约的吹角声。星婆跃步往山下疾走:“跟着我!”
星婆总是不容置疑的口气,霍兴安也不敢多问,只得抱着那兰悦,紧跟而行。
星婆步履轻盈,飘行如风,霍兴安受了内伤,加之又饥又渴,跟得踉踉跄跄,后来干脆几步一歇。星婆见状,只得拉着霍兴安向前疾走。星婆指力奇大,霍兴安身不由己的小跑起来,怀中的那兰悦脸埋在他的胸前,飞动的发丝不时的飘打着他的耳鼻,淡淡的清香让他禁不住嗅了几下。他偶尔看一眼昏睡的那兰悦,竟然有了一种怜惜之感。这样跑了两座小山,霍兴安只觉头晕眼花,精疲力尽,一跤绊倒在地。
见霍兴安不住喘息,星婆只好停下来。“星婆,”霍兴安央求道,“我们还是歇一歇吧。”
星婆凝神远处,像是在倾听什么,果然,远处隐约又响起了吹角声。
“我知道,你是不让袍客山庄的人追上我们。”霍兴安道。
“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可不是泛泛之辈,”星婆道,“歇不得!”
霍兴安无奈,只得摸了一颗回天丹出来,塞进嘴里。星婆点点头,也摸出一颗药丸来,不知什么东西,让他服下。霍兴安不敢违命,只好吞了下去。星婆说:“你的丹药可不见得有这丹药灵效哟,这是丸补气丹,很短的时辰内你会气力大涨。”
服了丹丸后,霍兴安只觉体内炽热,疲意顿减。他精神一振,抱起那兰悦,跟着星婆继续疾走。这样跑了一个时辰,他们在一条河边稍事休息。之后星婆又催着赶路,霍兴安也不知要去何方,只有随她前去。直到行至一处宽阔的湖边,星婆才停下了脚步。霍兴安也力不能支地跪在了地上。这一路抱着那兰悦,没觉如何,这一停下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将她抱了很久。霍兴安长这么大,除了母亲,还从未和任何女人有如此亲密持久的相处,当他低头望着怀中的那兰悦,忽然觉得很是非分,这跟前次掳去她时却是两种感觉。这时,他内心反而柔软了下来,亦能感觉到手上少女娇躯的温软轻盈。他正要慢慢放下她,忽然,那兰悦睁开了眼睛,看见他,“啊”地轻呼一声。他一惊,赶忙放下她。
那兰悦眨了眨睫毛,似乎并不是很惊恐,她只是轻轻转过眼,脸上飞红,轻声说:“公子怎么又……”
鬼手星婆“嘻”地一笑,转身说:“小丫头,你这是在做梦呀。我玉成好事,让你们梦中相见。”
那兰悦更是羞涩,将脸转了过去。
“星婆,我们这是要去那里?”霍兴安问道。
“带你们远走高飞啊,岂不美得很?”
霍兴安想问去哪里,但是他现在只想躺在地上歇一歇。体内的药力似乎过去了,他浑身无力虚空,刚一躺下,便昏沉无觉的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急雨滂沱而下。
霍兴安倏地被淋醒,只一会,浑身已被雨水湿透。而他脸上却无雨水流淌,原来是那兰悦用衣袖挡着雨,两只胳膊并拢了挡在他的头上,她自己却没有跑开躲到树下去。霍兴安心下感激,坐了起来。那兰悦又惊又羞,拿开手,去抹头上的雨水。霍兴安拉住她跑到一棵树下,两人的衣服都已湿透。
雨越下越大,这棵小树并不能遮挡滂沱的雨水,那兰悦抱着肩瑟瑟发抖,霍兴安见状,便脱下外衣,扯开了,遮在两人的头顶,并和那兰悦靠在一起。靠紧了的那兰悦低下了头,身子仍不时的颤抖,不知是寒意还是怯意。霍兴安望着密集的雨帘,不知星婆哪去了。
两人默不作声的躲在树下,直到这阵急雨慢慢的停下,变成淅沥的小雨,又细微成雨雾。霍兴安放下擎着的衣衫,发现那兰悦的头几乎埋到他的怀里,此时两人衣衫透湿,仿若丝藕粘连,霍兴安连忙旁退一步,那兰悦则始终没有抬起脸来。霍兴安看着她,只觉体内有股热气升腾,虽然冷雨滴沥,但却春意暖人。他定定神,心里对自己说,兴安啊兴安,你可千万不能有猥亵之意,本来别人就把你当做图谋不轨的盗匪之徒,这种情形之下更不可有什么妄念,即便不是谦谦君子,也不能有非分之想。可是,当他这样暗暗自警的时候,仍不禁多看了几眼那兰悦。
那兰悦用手拧着头发,悄悄抬眼,发现霍兴安也正看她,连忙又低下头去,将贴在身上的显露出腰腿姿形的湿漉漉的衣衫抖开,抚开。
雨雾慢慢散去,但天还是灰沉沉的。霍兴安心想,应该生一堆火,将衣衫烤干,不知这附近有没有人家,我们两个落汤鸡在这里湿淋淋的站着,很是狼狈呢。
正发呆间,却见鬼手星婆飘然而来。霍兴安发现星婆身上似乎没有淋到雨。“星婆,刚才下了大雨,你……”霍兴安说。
“哦,”星婆笑道,“我当然是要找个仙人洞躲起来。”
“你是趁机躲到汉子家里去了吧!嘿嘿。”星婆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只见一个和星婆年龄相仿的女人慢慢的走来,手里拄着一根凸凹嶙峋的七星拐。她人在后面,声音却好似在眼前。
星婆笑着反诘道:“却不是你想汉子想疯了?”
那个女人一笑,说:“可不知是谁,每年都到这天目山来哭灵,我记得师祖返天的时候,你好像也没有这么牵挂呢。”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笑声未停,那个女人好像一下子到了近前。她拐杖一指霍兴安:“这小子是谁?”
“一对小冤家。”星婆倒道,“我准备收一双徒儿,你看如何?”
“嗯,看上去倒有些模样。”
霍兴安抱拳:“请问这位前辈是……”
星婆说:“快来参拜一下,花手月婆,说不定她会传你一手花开满园。”
霍兴安心道,不知是什么门派,听名号,倒像是和星婆同门,星婆武功高深,此人武功也当是不弱了。他不敢怠慢,恭敬道:“霍兴安拜见花手月婆。”
花手月婆点点头:“我叫月婆,自然是喜欢成人之美,可惜呢,你入了我师妹的门下,可就没有机会得受我的教诲了。”
星婆笑道:“我们难道不是一个门下的?”
月婆说:“现在不同以往,咱们三姐妹虽然共处一岭,但各鼎一坛,说不定以后会三分天下。”
星婆一拂袖:“呸,你什么时候就霸占天下了,那么多江湖妖魔都还没敢狂言呢。”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等我们找到那个小丫头,重返岛上,再点坛火,重振我教,就能……”
未等月婆说完,星婆打断道:“那又怎样?推举她接任教主?这可不妥……”
月婆会意的说:“嗯,还是先找到练功洞要紧。”
星婆也点头:“这样我们姐妹就能享百年之福,这可比当教主要好。”
霍兴安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现在只想生一堆火。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那兰悦,看到她在轻轻的发抖。
“不过小丫头从未出过海,”月婆说,“不知师父有没有告诉她练功洞的位置,师父升天的时候她还那么小,只怕是不记得。三师妹多年前曾见过她一面,问她什么都不知道。”
“江湖中人可都不信呢,”星婆挑眉撇嘴道,“那小丫头三番五次到洪道门和青城派索要地图,她不是曾对青城神陛说‘你们即便有了图也不认得路’吗?”
“也许她真的知道?”
“我虽然没见过那小丫头,但听说机灵的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引得洪道门和青城派几年来互相争斗,死伤无数。我看呀,她肯定是能看得懂那个地图。”
“不过没有地图,她不是也没有办法出海是吧?师妹,”月婆说,“我们在日焰岛长大,只要拿来地图瞧瞧,我们也定能识得海路。”
“青城神陛在时,天下没几个人能上得了青城山,而洪道门那些老家伙不死,他们的玄灵剑阵有几人能破?只有小黑袍在世的时候,登青城山如走平地,但这人呀,淡泊的很,只求以武会友,根本不思大计,又为那青城神陛座下的小妖妇迷了心……”星婆越说越恨。
月婆见她又怨忿幽幽起来,接口道:“你难道还指望他为你去做什么好事了,嘿嘿。咱姐妹三人不就等着青城派和洪道门两败俱伤吗?现在青城神陛已死,青城派乱作一团,洪道门趁机下手,听说他们在五圣岭上为了地图恶战一番,之后两派的掌门都不见了踪影,不知如何。”
霍兴安心中一动,心道,青城派掌门已葬在无名岗上,但他们说的地图却是什么?一旁的那兰悦坐了下来,蜷着身子抱着膝。霍兴安见这两位高人说个不停,只好插嘴道:“星婆,我们要在这里落脚休息吗?这里……”他见周围都是山,怕在这过夜又下起雨来。
星婆这才顿住,指了指谷的北边说:“那里有户人家。”
霍兴安建议去人家借宿。见天色已晚,他们便一起去往那户人家。
到了谷中的那户人家,家中只有一个老妇。霍兴安要了木炭,生起火盆来。那兰悦问那老妇有无衣衫可换,老妇拿出几件农家的粗布衣衫来,那兰悦轻轻皱眉。她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哪有穿过这粗陋衣衫,她谢了老妇,将衣衫还了回去,只是坐在火盆前烤火。星婆笑道:“小丫头是千金之身,哪能穿老太婆的衣服,我身上这身花衣,小丫头倒可试试呢。”
月婆讥笑道:“你就不是老太婆了吗?”
星婆扶了一下鬓边簪花:“哼,当然没你老呢。”
“哦——”月婆拖长了声音,“黑袍仙儿当你是黄花闺女哦,当然不舍得你老。”
这显然戳中了星婆的心,她佯怒道:“要不是你咒他死,他怎么死的那么早。”
“我可没有咒过他,是你在天天咒他吧,他就是死了,你也天天在咒呢。每年你都来哭灵,每次见到你,你都在怨他,恨他,咒他,这次还不是一样?”月婆道。
星婆轻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她。这时,老妇给他们送来了茶水,拿过碗给他们一一倒上。星婆端起来喝了一口,吐在了地上。见星婆吐了茶水,那兰悦端起的碗也放下了。月婆坐在一个破陋的椅子上,长拐点地说:“你以为这儿会有琼浆玉液么?”她掏出一小包东西,吩咐老妇去煮了。
“你的茶看来是好的了。”星婆说,“但你的法术可不灵哟。”
“你去唤灵了?”月婆问道。
“用了你教的法术,整整一晚上,也没见什么动静,是不是谶文不对?那老鬼的影子都没见到。”
“可是我们在日焰坛上祭祖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法术。”
星婆点头道:“倒是和你的一样,不过我记得在日焰岛时,每年的坛祭之日,每次做完法术,我好像都能看见诸位师祖的身影,甚至能听到她们的传音。”
“嗯,是啊,”月婆也回忆到,“她们一起出现在天上,然后就似乎到了我们面前,每次我似乎都能感到自己的功力有所长进呢。”
“青师祖还能和她们说话呢,我离的最近,听她说些听不懂的话。”星婆望着屋顶,目光好像追忆着遥远。“既然,法术是一样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到呢?是不是真的已经生死茫茫,无缘得见了。”
“那也难说……”月婆道。
星婆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眼对月婆说:“我想起来了,以前在坛祭前,青师祖都给我们饮一杯水,从一个大鼎里舀出来的,说是通灵圣水,不知是不是和那有关呢。”
“这,可难说,”月婆道,“那圣水据说使人灵台空明,心府通神。”
“也许是啦。那圣水到哪儿去弄得呢?没有那圣水,我可是枉费心思,白忙一场哦。”
“只有青师祖知道,我们哪能得知呢,也许等有一天我们找到练功洞,找到密卷,也许有圣水的方子。”
星婆点点头。
听她们讲什么祭坛圣水之类的,霍兴安听的糊涂,也不太关心。他抱了一捆草,倚在身后坐下来,望着火盆里的炭火发了会儿愣。那兰悦静静的坐在旁边,不时的看一眼他,他发现那兰悦看他时,也不禁看她一眼,那兰悦便立即将头转了过去。霍兴安心道,这个丫头面容平静,神态安然,似乎一点都不慌乱,倒不似被星婆抢了来,倒似与我们一起出游踏春一般。他看着神情温柔的那兰悦,想起在袍客山庄所受的屈辱,又不禁暗暗咬牙。他索性闭上眼,暂时不去想那些牵缠他的纷纭乱事,但星婆和月婆的谈话仍字字响在他的耳边。星婆语快声尖,月婆说话则慢条斯理,虽然月婆声音不高,但却总比星婆先到耳朵一样,可见内力深厚。霍兴安听见她们反复提及的地图和什么日焰岛,又想起她们所说的两派相争之事,忽然心中一动。他伸手入怀,拿出聂摩天给他的牛皮卷,展了开来。
星婆起身出去了,不知何事。月婆半闭着眼,不时的点一下拐杖。霍兴安仔细看那半张牛皮,只见上面画着各种线条和符号,很像一张地图,其中还有些文字,霍兴安努力的辨认着,忽然,看见有“日焰岛”、“归霞岛”等字,他轻轻念了出来:“日焰岛?”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月婆仍眼皮一抬,循声而望,看见了霍兴安手上的牛皮卷。
只觉眼前一晃,霍兴安手中的牛皮卷被月婆的七星拐挑了去。霍兴安惊讶的望着她。
月婆凑近了火盆,端详着牛皮卷,脸上露出奇怪的凝重的表情,但继之以欲喜欲忧的神色。
“这是——这是地图吗?月婆?”霍兴安问道。
月婆抬头,目光如炬的看着他:“这张图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霍兴安不想说出聂摩天的名字,感觉聂摩天的名字是个会惹上是非的名字,“是一个朋友托我保管的。”
“一个朋友?可是青城派的?”月婆逼问道。
霍兴安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他本不善于说谎,只是不想多事。他这样不知所措的样子,反倒像是默认了一般。月婆面露喜色,将牛皮卷揣进怀里。
“月婆,”霍兴安不知她何意,“这是朋友所托,必当送到其亲眷的手里。”
“那我先借来一用,他日还给你便是了。”
“这——”霍兴安想到她和星婆之间的对话,难道这图真的有什么重大的来头?他想起聂摩天临死前的话,心道,聂大哥对我推心置腹,颇有情义,我不能辜负所托!他起身上前,抱拳道:“月婆,此图不知何物,我也没什么见识,只是受人之托,不能随意转借。”
月婆道:“你倒是重义,不过我说了,借用一下,之后还你。再说,嗯……你不是我师妹的徒弟吗?谁知道其中有什么鬼瞒着人?”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月婆一点七星拐,身子飞也似的穿出了门外,只听见星婆的询问和月婆的一句“后会有期”。
星婆急急的进到屋里,而霍兴安刚刚追出三两步。见霍兴安着急的模样,星婆疑道:“你为什么追她?她为什么走了?”
“月婆她,她拿走了我的东西,说要借用一下……”
星婆疑惑的看着他:“什么东西?值得我师姐这样?”
霍兴安将月婆拿走牛皮卷的事简单的说了。星婆问他那牛皮卷上是否真有“日焰岛”三个字,霍兴安点头称是。星婆大惊:“原来你藏着这东西!”说罢,她也转身冲出了屋子。
霍兴安知道她是追赶月婆去了,心道,只要能把那东西拿回来最好,那东西看来像是天下之宝,或者是个藏宝图也未为可知,如果真是什么藏宝图之类的,那么这东西多半是难回自己手中了。
霍兴安只想着“不负重托”四字,其实并不关心什么地图之事。他回到屋里,看见一脸关心的那兰悦,叹了口气。
“公子……”那兰悦想问他什么,但又止住了。
星婆追出没多远,忽然又下起了大雨。星婆料想其师姐在这雨里不便跑得太远,便一边追赶一边大喊:“师姐——师姐呀——你在哪呀?——你拿着地图自己可研究不出来——”她并不知道霍兴安手中的那张地图是什么样子,也并不知道月婆能不能看懂,心里只是又急又气,颇想大骂,但又怕其师姐真的不再现身了。她运足内力,大声喊道:“师姐,你怎么只拿了一半去呀——他手里还有另一张呢——师妹我也是才知道呢——”跑了很远,反复的大声喊着,以期月婆能听见。
霍兴安闩上了门,听见外面瓢泼的雨声,心想星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那边房里的老妇已是鼾声如雷。他给火盆里添了些炭木,心事重重的坐下来。
“公子……一定很担心吧?”那兰悦轻声说。
“嗯。”霍兴安望着炭火发怔。
“公子,”那兰悦想说什么。
“嗯。”霍兴安又应了一声,那兰悦微微一愣,知趣的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却是星婆回来了。星婆进了屋子,顾不得擦满脸的雨水,就沉着脸问他:“你手中只有那一张图吗?”
见星婆完全不似平常嬉笑的样子,霍兴安知道那张图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了。他点点头。星婆神色平和起来,说:“我那师姐鬼迷心窍,不知真假。如果她回来问你,你就说还另有一张在手里。”见霍兴安迷惑不解的样子,她说,“你就按我说的,我来应付她。”
然后,星婆仔细的问了一下来龙去脉。除了聂摩天的真名,其它的事霍兴安都一一的告诉了星婆。
星婆听的点头:“既然那人是青城派的,那么此图看来真的是了……”
霍兴安道:“我答应了人家,不能半途而废,一定得把那东西送到青城派去。”
星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小公子福大命大,那张图看来还会回来。”话音刚落,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被切为两段的门闩掉在了地上。星婆往后一退,没等看清门外的人,只见一物低低的飞来盖住了火盆,顿时屋里一片漆黑。
霍兴安按住剑柄,注意着门外的动静,门外除了雨声,似乎没有人进来。星婆也不出声,似乎也在准备暗中出招。
黑暗中,好像有一点绿莹莹的光游进了屋子,晃动着。霍兴安想起月婆的七星拐的拐头是翡翠的,不知是不是月婆悄悄进了来。忽然间,一股异香飘满了屋子,闻起来十分销魂的香,霍兴安觉得身体绵软下来,仿佛迷醉了一般,渐渐的,受用的闭上了眼……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喵仙_ 2020-11-16 09:53:32
有出版意愿可以联系我壹叁叁捌叁叁壹肆柒玖凌。VX:Ah-ha-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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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等霍兴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外面鸟雀争相啁啾的清晨。他敲敲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他转过头,发现躺在草堆上的那兰悦正睁着眼看着他,目光明澈晶莹。霍兴安眨了眨眼,那兰悦垂下了睫毛。霍兴安环顾屋内,发现器物凌乱,月婆坐过的椅子碎成了数片。他依稀想起昨晚的情形,发现地上断成两节的门闩。“昨晚,有人进到了屋子里……”他自言自语道。
“公子被迷香熏倒了。”那兰悦轻声道。
霍兴安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你,难道没有……”
“我没有。”她轻轻摇头。
霍兴安不解的望着她。
“从小我爹就让我吃各种药,让我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霍兴安惊异道,“你知道那是迷香?”
“花手月婆,她是使毒的高手,”那兰悦道,“我爹说她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使毒高手。”
“原来你认识她。”
那兰悦轻轻点头:“我爹就是为了防她,才让我从小吃药。”她顿了顿,垂下目光,“她曾用迷香抓走我娘,逼着我爹去帮她找那地图。”
“那你娘……”
“后来我爹去枯岭要人,从鬼手星婆那儿将我娘抢了回来。”
“哦。”
“不想地图在你这里。”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图。”霍兴安站起来,望着屋外,“他们打了起来?”
那兰悦也跟着起身。“月婆以为我们都昏倒了,谁知,刚进来便被星婆拍了一掌。”
“星婆的掌法很厉害。”
“然后她们打了起来,后来,月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星婆抢走了图。我很害怕,不敢出声,只见月婆哼了几声,好像在运气,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她看见你躺在那里,便……”
“便怎么样?”霍兴安急问。
那兰悦脸微微一红:“便在你身上搜,之后,又来搜我……”
“然后他去追星婆了吧?”
“是的。她逼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连说‘上当了’,便追出去了。”
霍兴安看着窗外,心想,如果星婆一时半会不回来,怎么办?我受聂大哥临死的重托,无论如何是要把那东西送到青城派的,不管那东西是天下至宝也罢,还是一钱不值也罢,都要物归原主。
看见霍兴安心事重重的样子,那兰悦轻声道:“公子一定担心被抢走的东西。”
“嗯。”霍兴安转过头来,看见一脸关切的那兰悦。忽然想到,她岂不也是被星婆抢来的?那些担心她的人应该还在四处的找她。他看着那兰悦恬静的神情,清澈的眼眸,心里的恨意竟然淡了许多。想起这几天经历的种种,思绪仿佛从混沌中渐渐明晰起来。他皱了皱眉,犹豫不决应不应该再次逼她去那黑袍客的墓,但秦少璞所言又似乎不无道理,如果真的冤枉了好人,那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得安宁。
见霍兴安愁眉隐隐,那兰悦不知他心里所想,她轻抚着袖口,道:“公子,我们是不是——要等星婆?”
霍兴安也不知如何是好。“嗯。”他点头,心想,等不来星婆却等来了袍客山庄的人怎么办?大不了再决斗一番就是了。想到这,他感觉一口未出的恶气涌了上来,不禁连声咳嗽。
“你的伤……好些了么?”那兰悦小心翼翼的问道。
“死不了。”霍兴安恨恨的说。
那兰悦心里也不知所措。她既希望庄里的人找过来,又希望他们不要再对付霍兴安。看见他突然又生气的样子,她有点害怕。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霍兴安拔出短剑闪到门边。却是昨夜的老妇。
老妇挑着水进来,对那兰悦笑道:“这位姑娘,睡的可好?这山野草舍,实在是寒酸哟。”那兰悦向她称谢。老妇看见整理剑鞘的霍兴安,又道:“这位公子屈尊了。”
霍兴安摸出一块碎银给老妇,道:“要麻烦你,我们在这里多住几日。”
老妇见到银两喜出望外,连连答应。“这草舍实在简陋,公子不嫌弃,就住下来,我到别处去。那屋子里有张床,能勉强用着。这位姑娘,定是一个大户的千金,可委屈了你。”
霍兴安看了一眼面含羞涩的那兰悦,对那唠叨不绝的老妇说:“还得麻烦你一件事。”他又拿出碎银子给她。
“千事万事都不烦,不烦。”老妇手捧银子,眉开眼笑。
霍兴安嘱咐她去到之前存马的客栈取回后福,又嘱咐她路上不管遇到任何人,都不要说起这里的事,否则会一把火烧了这里。
“放心,放心!”老妇作着揖出去了。
霍兴安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看着犹豫的那兰悦,她轻抚着颈边的一绺头发,欲言又止。他心道,反正,他们也把我当成了贼,索性我就当一回贼,在我没想好怎么办之前,我不会放她走的。这下,我可真的成了强抢民女的贼了!
那兰悦俯身,抱了一些柴草,去灶台那边烧火去了。霍兴安倚着柴垛坐下来,望着她。她的衣裙沾了很多昨夜火盆的黑灰。他想,这个小丫头,一定没出过远门,也一定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她天天有丫环伺候着,有下人端茶送水,这下子,倒要看看她怎么办。他想起被孟通数次羞辱的情景,又想起那凌空的一记夺命掌,要不是秦少璞化解掉,自己早已丧命。他暗暗咬牙,仿佛那兰悦理所当然的成了替罪的人。
不久,那兰悦端了一碗热水来,叫了声“公子”。
霍兴安回过神来。他接过碗,碰到了她纤细的手指。那兰悦手指轻颤了一下慢慢的缩回去。他抬头,看见她桃花绽蕊般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满心的戾气与怨气是多么可鄙。
他慢慢的喝着水,那兰悦又去灶台上熬粥了。两个人都再不说话,好想各自想着心事。但霍兴安偷偷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粥熬好了,那兰悦又给他端了来。
“我,我没有做过粥,”那兰悦道,“不知怎么样。”
霍兴安点点头。那兰悦在旁边轻轻坐下。
“你不喝?”
那兰悦轻轻摇头。
霍兴安放下了碗。看见那兰悦垂着睫毛,似喜非喜的神情,霍兴安心中突然柔软下来。自从在溪边第一次见到她后,还从来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呢。
他想起了什么,对她说:“姑娘,不是我把你抢来的。”
“我知道。”那兰悦道,“我在房里研墨,星婆突然闯进来点了我的穴道……”
“你别害怕,”他说,“我不会逼你去你爹的墓。”他微哼一声,“你当然也不肯的。”
“公子,我想,你错怪我爹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我肯定会弄清楚,但他总是逃脱不了干系。”他盯着那兰悦,“无论如何,是中了你爹的一掌之后,他才昏过去不醒的。”他重重的放下碗。
那兰悦抬起睫毛,眼眶中泪光泛动:“不,请不要怪罪我爹……”
“如果真凶真的是你爹……我……”霍兴安站起身来,看着窗外。他无法再面对她的神情,他怕动摇的意志,怕退让的决心,他甚至怕自己无法握紧的拳头。
“我要去查个水落石出!”他想了想说,“不过,你必须跟我走!”他把住了腰间的剑鞘。
他不知黑袍客后人的深浅,虽然那兰悦身娇体弱的样子,但他并没有把握能胜的过她,只当她是深藏不露。她从小被黑袍客护成百毒不侵,谁知有没有练就什么怪异武功。那次在崖间掳了她去,她没有反抗,谁知是不是有意的。
他虽然口气很硬,但也没指望她会听他的。
那兰悦嘴唇动了动。
霍兴安道:“否则,我再回来,说不定袍客山庄都没有了,我到哪里去找?”
那兰悦泫然欲涕的摇摇头。
“黑袍客一生云游天下,你们也去云游江湖……”
那兰悦还是默然不语。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跟我走!”他顿了顿,“如果,确实不是你爹所害,我会将你平安地送回袍客山庄。”不等那兰悦回应,他咬牙说,“如果真是你爹害死了我爹,那么……”他在心里想象着那穿过棺木尸身的一剑,但电光石火的一瞬,他又想到了一个更快意的复仇法子,他把住那兰悦的双肩道,“那么,你就要在我爹娘的墓前为他们守一辈子墓!”
那兰悦仰起脸,一滴泪滑了下来。令霍兴安愕然的是,她含泪点了一下头。
见那兰悦答应了他,霍兴安心有不忍起来,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无情。他松开那兰悦,那兰悦委屈的转过脸,慢慢的向外走去。
霍兴安看着她走出了屋外,又走了十几步远。他追了上去,在她身后说:“你是黑袍客的女儿,我知道。不过你答应了我……”
那兰悦站住了。
“你一定要走,我只能……”他拔出短剑指着她的后颈。气急之下,他又连连咳嗽起来。
那兰悦回过身来,怜惜的看着他:“公子,我不走。”
霍兴安捂着胸口,感觉喘不过气来。
那兰悦脸上泪痕宛然。“公子,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跟你走。只是,只是我想,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姐姐……一想到她会伤心,我也就伤心起来。”
望着那兰悦,霍兴安深深的后悔了,为自己鲁莽的举止感到羞愧无比。他扔掉短剑,偏开目光不去看她一双泪眼:“抱歉,姑娘……”
“公子,你叫我悦儿吧。”
这时间,心中的野兽仿佛慌不迭的钻回了密林,一切渐渐的风和日丽起来。霍兴安变得钳口结舌,不知是该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那兰悦捡起短剑,捧给他:“公子。”
“悦儿……”霍兴安轻轻的叫出,感觉一隙阳光透进了幽暗的心谷。
又仿佛草木摇曳,心襟飘荡。此时,微风拂动着春色中所有被薰暖的枝枝叶叶,鸟雀扑棱着雏羽从头顶飞过。他看着那兰悦,虽然泪痕未干,但阳光里晶莹娇柔的脸上分明漾着一丝淡淡的欢喜。

他们在谷中的草屋住了下来。白天,霍兴安劈木拾柴喂马,那兰悦便烧火煮粥。晚上,霍兴安睡在柴堆上,里屋的竹床则让给那兰悦。早晨,有时霍兴安从梦中惊醒,会发现身上多了一个草叶编织的铺盖,那是那兰悦用枝条一根根编的,虽然不够暖和,也足以挡一些夜露风寒了。
白天更多的时候,霍兴安会看着谷外的群山发呆,或是听那兰悦在树下一边梳洗一边唱歌。听着她宛转的吟唱,霍兴安竟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忘记了何去何从,忘记了无常世事,忘记了烟消云散的烦恼。
几天过去了,仍不见星婆回来。一天早晨,霍兴安觉得莫名的焦躁,不待和那兰悦打招呼,他出了柴门,跨上后福便一路狂奔。他奔出谷外,在山间穿行,不停的打马,直到后福跑的浑身汗津津的才罢手。他牵着后福,来到一处村庄,看见村外的树上贴着袍客山庄的悬赏令,上面画着的一男一女极像自己和悦儿。他大惊,急忙上马向谷中赶去。
可能是这个野谷人迹罕至的缘故吧,除了寡居的老妇竟没有外人造访,他心道,我得赶快离开这里。回到谷中,那兰悦不在屋里。霍兴安喊着她的名字,跑向屋后,又跑到树林,急急的在谷中奔跑,直到在山脚的泉边看见了她。
霍兴安松了口气。那兰悦放下手中的手帕,微微一笑:“公子很担心我吗?”
“我,我以为……”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听到那兰悦这么说,霍兴安心里踏实了下来。
“你担心我,那你陪着我吧。”那兰悦将手帕在水面漂来漂去。
霍兴安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
“我不会走的,公子放心好了。”那兰悦柔声道。
“可是这里,每天粗茶淡饭的,你不会习惯的。”
“公子能习惯,我也会习惯的。”
霍兴安轻咳了几下。自从伤了内气之后,一直没有复原,总觉得体内一股浊气未消。即使服用了回天丹,也难驱逐。
“公子的伤会慢慢好起来的,只是这儿,没有药材,如果有药材的话,悦儿会天天给你熬药,让你快快见好。”
霍兴安自小孤单,听到她如此关心体贴的话,好像被母亲疼爱呵护一般,竟然感动得鼻尖一酸。
“悦儿,”霍兴安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那兰悦轻轻看了他一眼,又轻轻垂下睫毛。水里的一条鱼儿忽然冒出了水面,用尾巴甩起了一个水花,然后倏地隐入水中,仿佛偷窥了一下世间的春色。这一时风和景明,天光云影,山水相映,霍兴安只觉心如岸芷,随波徐荡。和那兰悦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心里平和了许多,怨气也少了许多。刚才还策马躁驰的狂然之感,在悦儿的软声轻语中竟然消失无踪。
“我们得离开这里了,”霍兴安望着几只戏水的鸟,“星婆那样的高人行踪不定,我们不能总这么等下去。”
“要去很远的地方是么?”
“是。”霍兴安看着她,生怕她心意动摇。
那兰悦一想到这一去可能从此水长山远,不禁抬头看那山外。“公子,你替我讨个纸笔来,我,想留 ……”
霍兴安点点头。
“我从来没有走这么远,”那兰悦神往的微笑道,“外面,是不是很繁华热闹呢?”
霍兴安想说,北边也有很多兵荒马乱的地方,但是又怕吓到她。“嗯,我去过的汴京,很热闹的。那里有很多人,卖各种各样的东西。”
“我爹以前可是经常出去,但他从来不让我出谷。”那兰悦小心的看了霍兴安一眼,似乎怕提起黑袍客又触动他的不快。
一只斑斓的蝴蝶停在了那兰悦的手臂上,那兰悦用手指去拈,动作很慢,但还是将蝴蝶惊走了。
“你爹,没有教你功夫吗?”
她看起来真的是毫无指力和掌力,霍兴安心想。
“我爹从小告诉我,说功夫是世间的莽物、邪物,总不是什么大成之道,所以一直都不让我习练,”那兰悦轻轻摇头,“但是我姐姐却练的一身好功夫,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庄里的人都争着要习武,也没有人说功夫不好。只有我爹……”
霍兴安心里暗道,这黑袍客真是怪的很,一身不世功夫,却不愿传给小女儿?又想到,幸亏那怪客不传那兰悦功夫。
“习武很难,你爹怕是心痛你。”
“公子说的是,我爹只是希望我读读文章,诵诵诗词,他便很高兴。我娘也希望我这样的。”
霍兴安知道,如悦儿这样的女儿,一定是倍受黑袍客父母爱护的,这不禁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心道,你当然不需要功夫,你没有功夫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他自小失去父母之后,倍受人欺负,他还记得,在和阿不罕以及赤蚣的孩子打架后,那些小霸王笑他是没人要的讨饭儿,他于是生气地跑了出去,后来找到了笑天祖,决心学一身武艺。却不知天外有天,自己这点浅薄的功夫,连袍客山庄的门都打不进去。
他看着悦儿,百感交集的叹了口气。
“公子,你想你的爹娘了……”那兰悦轻声道。
霍兴安默然不语。
“我唱首歌儿给你听吧。”那兰悦道。
她捏弄着手帕,用小指轻点掌心,点了一会儿,吟唱起来:
“玉镜何时爱新妆,莫叹花事短长,凭栏处,暂歇春光,一脉烟雨偏惆怅……”

霍兴安心中一动。
那兰悦的歌声像鲛绡拂水,又似柳丝曳林,随着熠动的波光飘过了霍兴安的心头渐渐收音。他喃喃道:“我听过……这是……”他想起遥远的故里,幼时耳边曾经响起的的熟悉的词句。
“这是山野逸人龙星名所作的词,公子。”那兰悦道。
他知道那兰悦唱歌给他听,是为了安慰他,哪知这首词却又是他似曾熟识的。他想起第一次遇见那兰悦的情景,她也是在谷中的溪边唱着歌儿,而此时,这柔妙的歌声只供他一个人听,由他一个人赏。他看着她,一时感慨,一时感动。
“公子爱听吗?”
“嗯。”
“那悦儿再唱给你听。”
“好。”
那兰悦顿了顿,又轻轻的唱起来。霍兴安听的入神,仿佛心也随着歌声飞入蝶舞花影的旧日庭院……直到远处传来几声哨音,将他的神思惊动。他警觉的站起来,看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在谷外的山脚下。他忽然想起了那树上悬赏的告示。
那兰悦停了歌唱,看着他。他低头看了看那兰悦:“我们该走了。”
那兰悦嘴唇轻动想说什么,但仍是点了点头。
他牵来马,急急的将那兰悦扶上马背,自己也纵身而上,急抖缰绳,向谷外奔去。那兰悦偎在他的怀里,满面飞羞,而霍兴安是看不见的,也无暇多顾,他只是一再的催马疾蹄。他这几日气力虚弱,心知已实在无法再和孟通等大打一仗,现在星婆又不在,心想,既然这丫头答应了我去探明父亲死因,那我就不再是强人所难,不再算是强掳,那么就走的越远越好。他心意已决,打马如飞,掠草穿林,那兰悦悄悄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跑了半天,后福累的几乎瘫倒,由疾奔变成拖拖拉拉的碎步。霍兴安只好停住,发现自己的下巴原来一直轻抵在那兰悦的脑后,被她的头发摩挲的胸前仿佛满怀暖香,又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紧抱着她似的,不禁心襟摇荡难以自持。这一时,他对自己说,兴安,兴安,她不应该是你恨的人,她现在是除了你之外无依无靠的人。
他将那兰悦抱下马,那兰悦低着头,害羞之极,不敢看他。
几片花瓣飞过了他们的肩头,他环顾四周,是层层叠叠的花树。这是一片临近湖边的地方,放眼望去没有人家,只有莺燕在落绒飘絮中飞来飞去,只有数不尽的花丛,花树。
他们一起走进花丛里,驻足歇息。
那兰悦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她摸了摸颈边的几绺头发,轻风拂动着襟袖。漫天飞舞的落英,在她目光里灵动。“这么多的花。”她笑着,伸手去接。
霍兴安看着仰起脸在花雨里微笑的那兰悦,动人可爱的样子,再也移不开眼睛。半晌,那兰悦发现痴了一样的霍兴安,又羞又喜般的,垂下了睫毛。
落花贴着霍兴安的面颊不断掠过,恍惚里,他好像听见自己在空空旷旷的田野中回音般的耳语:悦儿,她美的真像花一样,如果没有那么多命中的纷争,就在这花里一直看着她,该有多好……
霍兴安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花。”
“我也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花儿,”那兰悦道,“各种各样的花儿,数都数不过来。”她嘴角带着犹如芳蕊初绽般的笑容。她两手捧了接满掌心的花瓣,捧给霍兴安。
霍兴安慢慢伸出双手,接她捧过来的花瓣。她的双手没有松开落下花瓣,却轻轻放在霍兴安的双掌中。霍兴安触碰到她的手,心一颤,然后剧烈的跳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不想松开。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和花瓣包起来,仿佛将这世上无比的美物收在了自己的心里。那兰悦没有挣脱,任由他这样握着,好久,好久。
她低着眼,脸上阳光灿动,娇红胜花。
“公子……”
霍兴安一怔,连忙松开手掌。那兰悦将花瓣慢慢拨落到他的手里。两个人都再无说话,但心里却感觉到花酿的蜜意般,默契殷殷。
霍兴安看着满野摇曳的花儿,不知怎么,却忽然想到了在汴京时那件让人赧颜的花衣。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请期待第七章
楼主:龙星名  时间:2021-02-27 07:17:05
自顶一下

楼主:龙星名

字数:16753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11-04 06:21:48

更新时间:2021-02-27 07: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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