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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城池几重》by袖珍小花卷(接盗八·5 瓶邪黑花 HE)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我一愣,稍稍明白了小花的意思,合着他打的是坐收渔利的主意,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头。


“小花。”我问,“你怎么确定一定会有人下斗,而不是人人都等着截东西?”


小花笑笑:“因为有的人必须要下去。”


我一愣,小花看我没有听明白,解释道:“你也知道,老九门几家几家的结成了同盟,确切的说是解吴两家,黑霍两家,陈家自己,二爷那家和李齐两家,都巴不得把别家吃下肚子,眼前的和平只不过是假象,在巴乃,肯定会发生一场恶斗,就在那东西被拿出来的日子,不可能所有人都去到那东西所在的陵墓,肯定会有不少人死,而现在这群人里,咱们两家手里有战国帛书实力也不差,想下那个斗跟我们合作很合算,所以我们比较安全,另外的人里他们首先各自有内讧,何况除了黑豹子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实力一定能够自保,所以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去找那份战国帛书,哪怕找到了也可能会死,但是不找必定要死。”


我听的后背一阵发凉,只觉得残酷,却看黑眼镜也灌了口酒笑笑:“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心知这两人天天徘徊在生死之间,早已看淡生死可以举重若轻,哪怕下一秒是死亡这一秒还可以无忧无虑,这或许也是这一行的特质吧。


及时行乐,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不管怎么说,至少我现在还没做到这一点,我总是忧心忡忡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我在尽力去做到,既然担心没有用。我干了一听酒,和他们一起进入了“旅途例行锄大地时间”。


我一直觉得锄大地应该被称为“土夫子指定专用扑克游戏”,一开始我以为只是胖子那个吃饱了撑的一坐火车就打,后来在新月饭店惹麻烦以后躲在四合院,我,胖子,闷油瓶三人也是整天整天的锄大地,当时我还很惊讶,闷油瓶跟哪儿学的打牌,难道真是下斗跟粽子学的?而现在,小花和黑眼镜两个竟然也在兴致勃勃的锄大地,看来以后雷子可以考虑在火车上看看谁包一整个车厢锄大地一锄一白天就重点关注了。


这把又一下锄过去六七个小时,竟然也不觉得烦,晚上了就睡觉了,睡觉之前就看小花淡定的掏出手机开始玩儿他那俄罗斯方块,我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眼花,干脆睡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到了河池,下午时分也就到了巴乃,租车去了堰塞湖,我们走过去的时候,那边老九门的人依然还差不多是原来的样子,不过我感觉确实有不少人在看我,小花若无其事的走在前面,黑眼镜殿后,我也只有学着他们的样子两眼望天心里默念“我一点儿也不怵一点儿也不怵”往前走。


支起来帐篷之后,明月已升,小花递给我一罐酒,道:“今天晚上,得带你走动一下,以吴三省的身份,你演技说不上好,千万小心别露了馅,正好我现在给你说说。”


借着明灭的篝火,小花指了指最远处的帐篷:“那边的帐篷,就是黑豹子和霍家人,我估计霍家现在恨死我了,咱们得离他们远点儿。”然后他又指了指另外一堆比较华丽的帐篷:“那边,是二爷那一支的三家。”我远远地看过去,只见那边隐约坐着三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举手投足都有点儿小花的范儿,估计就是二月红的后人了。


最后小花指了指离我们不远处的一堆相对比较小的帐篷:“这是陈家,陈家来的是个女的,叫陈笑笑,年纪不大,但是据说特别的狠,而且陈文锦和陈皮阿四都和你们有过节,我估计她等着找机会对付你呢,千万小心这人。”


我看过去,只见那边有两个帐篷,每个帐篷前有一堆小小的火苗儿,较远的那堆那里坐的是个娇小的人影,是个梳马尾的小姑娘,似乎是感觉到我看她,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冲我嫣然一笑,我不知道为什么立刻想到了阿宁,一样很漂亮,一样毒如蛇蝎,而且我对这个陈笑笑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不知道为什么。


小花又指了指在陈笑笑旁边的帐篷那里坐的一个人,看上去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这个人叫林念真,不知道哪来的,陈笑笑的帮手,本来以陈笑笑的实力,她绝对是要找战国帛书去保命的,可是自从这个人不知道从哪来了变成她的帮手以后,她似乎突然就有恃无恐了,一定要小心那个人,我从来没听说过他。”


林念真?我在脑海里思索着,姓林的我认识的就不多,倒斗的更是没有,他离我并不远,我眯着眼看了看,这人身穿一身普通的夹克长裤,看年纪三十多岁,一直低着头玩手机,这倒是很有小花的风范。


这个林念真相貌似乎也很普通,属于跨进茫茫人海绝对认不出来的那种。


看了他一会儿我就失去了好奇心,刚想转开目光,他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我一下就僵住了,感觉脑袋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去你大爷的林念真吧。


这双眼睛挫骨扬灰我都认得出来。


张起灵。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十六】


这些天虽然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遇见了这么多不该遇见的人,但是在看到三叔的脸的刹那我的大脑还是不负众望的“轰”的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三叔的枪向前一送,顶住了我的小腹,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冷:“你是谁?”


我刚想说我是吴邪,忽然生出了一分警惕之心,毕竟我虽然是装的,可他也没法证明他是真的,没准儿照样是西贝货,当下我狠狠清了清嗓子,用自己本来的声音道:“是我。”


我明显看到三叔的表情剧烈变化了一下,嘴唇嚅动了几下却终于没有喊出我的名字,反而问我:“去山东瓜子庙的都有谁?说全名。”


我明白他是在试探我,当下道:“吴三省,吴邪,张起灵,大奎,潘子,还有个半路冒出来的胖子。”


三叔点点头,还没说话,我反问:“去长白山的喇嘛夹了谁?向导又是谁?”


三叔笑笑道:“吴邪,潘子,陈皮阿四,王胖子,张起灵。向导是顺子。”


有种土匪对完暗号找到组织的感觉,我觉得双腿都有点儿打颤,斑斓夜色中看看三叔那张憔悴的老脸和斑白的头发,感觉他一定吃了不少苦,莫名的心里就一疼,声音也有点儿发抖:“三叔……”


三叔看着我,颤颤的叫了一声:“大侄子!”竟然扑过来就抱住了我。


虽然我经常暗骂三叔奸诈,但是毕竟是我的亲人,让他一抱我心中竟然有些激荡,抱了一会儿我放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三叔摆摆手苦笑:“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是巧合才会到这里,本来早该走了,现在最多再过一两天我也得走,就是因为看见老九门来了这么多,才猫在附近看看情况,结果还看到你这么个西贝货,开始我还吓了一跳,不过是大侄子你就无所谓了。这边看来水挺深的,哎对了,你认不认识跟着那小姑娘那个男的,我感觉他应该有两把刷子,可是死活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听了一乐,本来就不存在的人你是想不起来:“实话告诉你,那是那个小哥,张起灵易容的,我都没想到。”


三叔身子微微一震:“是他?你确定。”


我点点头。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没和那小哥在一块儿?”


我心里头觉得这问题有点儿奇怪,但是说真的不是很信三叔,只是道:“小哥忙完自己的事儿何必还跟咱们家扯关系,我这不是披了你的脸不由自主就被牵扯到这儿来了。”


三叔淡淡的“哦”了一声,道:“你刚才演的可不怎么样。”


我说:“废话,我还正想着怎么换回本来面目呢,正好儿你来了,陪我走个过场儿去。”


三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好,快点儿,不过就现在,趁天黑,咱俩现在还是有点儿细微的不一样,白天骗不过眼睛毒的。”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向溪涧:“脱了你的外衣外裤给我。”顺手就把他的夹克给我扔过来。


换好以后,三叔带着我去山溪边上,让我把脸埋在水里,冷得我一个激灵,然后也不知道他做了点儿什么,居然就把那张人皮面具完整的拿了下来,只不过已经不能再使了,我就着溪水的倒影勉强看看自己的样子,觉得特别神奇,却又有点儿奇怪:“三叔,你什么时候也会易容了?”


三叔笑了笑:“让女人脱衣服可比给她买衣服容易,你懂么?易容化装事儿我好歹也是会一点儿的,怎么,要不要去和花儿爷打个照面儿先?”


我心说这猥琐比喻倒是绝对够三叔,一想还是先跟小花说一下比较好,于是点了点头,带着三叔往那边去,其实我肚子里有一堆一堆的问题想问三叔,但是又实在不知道从哪开始问,再加上三叔说的没错,我俩的相貌其实还是有一点差异,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的好。


看见小花以后,小花冲着我笑笑,然后看见三叔眼神一下就警惕起来,给黑眼镜使个眼色,黑眼镜就回了帐篷里,小花盯着三叔道:“这是……三爷?”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三叔不再看我,越过我站到小花面前:“花爷,好久不见。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是现在我没这个时间等你证实,大侄子刚才已经验过我了,你也没必要再验了,快点儿带我去那边重新引见一下,你们瞒不过明天一白天。”


小花盯着他,微微皱着眉头,思索了大约半分钟,我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对视心里异常忐忑,终于小花点了点头道:“好,快点。”


三叔答应了一句,我们就又走向了营盘。


可以想见当小花和三叔再次出现,身边还跟着一个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我看到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霍家老大瞥了我一眼,看了看三叔,眼光便刀子一样的剜向了小花,小花直接当他不存在,对三叔道:“三爷,您说吧。”


三叔点点头,淡淡道:“盘口出了点急事,我必须回去,我大侄子过来替我照应着这边儿的事儿,我今晚就要赶回去了,麻烦各位多照应着他点儿。”


他说话时,我打量了一下众人的反应,霍家老大是一直狠狠的盯着小花,黑豹子则默然的看看我又看看三叔,晚香玉似乎对这事儿没什么太大兴趣,倒是那个陈笑笑,一直兴趣盎然的看着我,眼波流动,笑的又纯洁又妩媚,和刚才对“我”的表情又有所不同。


小花一一重新给我引见了一遍,这一次引见到陈笑笑的时候,她甜甜的笑着握了我的手,我感觉她的手软软的滑滑的,整个人也带着股淡淡的香味儿,按理说应该立马变身不靠谱状态,却忽然想到闷油瓶整天就是跟这么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小狐狸呆在一起,别扭的感觉立马上来了。


陈笑笑冲着我甜甜的笑:“吴邪哥哥,以前只是听说过你,却从来没见过,今天终于见到了,三叔和我文锦姨当年的故事你应该也知道,我……”说到这儿,她垂了头不再说下去,脸却有点红了。


我靠?这什么意思?很明显她是在勾引我,怎么着?觉得我天真无邪还是觉得我傻想从我下手报复吴家?说实在的,假如我之前不认识她,没准儿还真叫她唬住了,可是正是因为刚才以三叔的身份面对过她,才越发觉得她可恶。


可是……面对闷油瓶的时候陈笑笑应该一直是这样的姿态吧,客观的说,很勾人,闷油瓶会不会……当时在蛇诏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和陈文锦有点儿,而这个陈笑笑明显比陈文锦更多了几分迷人……


意识到陈笑笑还拉着我的手,我几乎是甩开她站到三叔边儿上,然后我注意到三叔一直看着她,脸色沉沉的,显然对她很是不爽,也对,之前三叔既然说看到我假扮他,估计也知道这边的情况吧。


三叔看引见完了之后,淡淡道:“那就算交接完了?麻烦花儿爷照顾我大侄子了,我吴三省先告退了。”


我看着三叔一点儿也不打怵的模样,心说正品和西贝货果然不同,气场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儿,只见三叔对小花说了一句“走”,就转过身去,我连忙跟上,谁知道刚走出去没两步,三叔突然又转了回来,径直走到了陈笑笑面前。


我愣愣的看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难道是打听陈文锦的消息?


却见三叔冷冷的盯着陈笑笑,陈笑笑脸上的笑都有些勉强了,刚要发话,三叔就冷冷的道:“闭上你的嘴,谅你也说不出一个字儿的实话。我就是警告你,我一把老骨头了,也上不了你的当,你龘他妈别打我大侄子和吴家的主意。你那双眼珠子爱瞟谁瞟谁,就是别瞟我大侄子,你不配。我吴三省可能不如当年风光了,收拾你还没问题,你给我小心着点儿,在这儿给我玩儿花样儿耍心眼儿,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再让我瞧见一次你那恶心的假笑,我让你连长沙城都进不去。我说到做到。”


冷冷的说完这段话,三叔扭头就走,陈笑笑显然是被骂傻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呆站着不知道怎么着才好。


太他娘的爽了!我简直恨不得拍案叫绝冲到三叔面前抱着他的脑袋亲一口,以前一直觉得三叔一副猥琐大叔相儿,原来爆发了这么强力,眼看着陈笑笑都被骂楞了,我觉得我心里的火气一下儿都小了不少,真想拍案叫绝。


我跟着冷冷的看了一眼陈笑笑,随着三叔的脚步出去,小花冲众人说了声抱歉也跟着走了,转过脸去我就已经抑制不住我脸上的笑意,小花在我耳边悄悄说:“三叔真不是盖的。”


到了营盘,三叔又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跟我说明天晚上在今天见面的地方等我,再跟我交代点儿事儿,今天来不及了必须先走了,我答应之后就又和小花他们俩喝起酒来。


心情舒畅就也就越发的能喝,我,小花,黑眼镜三个人看着星星喝啤酒,聊大天儿,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都有点醉眼朦胧了,想要睡觉,站起身顺便瞟了一眼陈笑笑那边的帐篷,才发现陈笑笑竟然拉着闷油瓶指着我这边。


我一愣,陈笑笑发现我在看她,又一次冲我笑了笑,然后毫不掩饰的指了指我这边的营地,对着闷油瓶说了几句,比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我的酒一下就醒了一半。


闷油瓶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看到变回本来面目的我目光停顿一下又淡淡扫了过去,望着我身后树林的方向,淡淡点了点头。


陈笑笑转过头来,冲着已经呆住的我,嫣然一笑。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十七】


闷油瓶他竟然点了头?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可是又不由得我不相信。


我自我安慰说是我眼花了,可是我心里又清楚的知道不是。


闷油瓶带来的死亡威胁远比黑豹子,陈笑笑什么的直观得多,我心里清楚地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闷油瓶下了决心要杀我,我都没有半点儿活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闷油瓶点头的刹那,我感觉的不是任何恐惧,而是深深的心寒。


我闭起眼睛,眼前全是闷油瓶微微点头那一刻的样子,明明带了人皮面具的面孔,却因为那淡淡渺远的眼神与他本来的面貌无限的重合。


从几个月前那个淡淡的微笑,那句“还好我没有害死你“,到方才的点头。


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么?


还是……他真的变了。


明明倒在柔软的草地上,我整个人却仿佛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急速下坠,没有终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本能的抗拒去想这件事,怎么对付闷油瓶?从我们正式认识以后,我设想过我们关系的无数种可能,朋友,兄弟,甚至……路人。


唯独没有敌人,唯独不可能是敌人。


这固然有实力上的差距,更因为一种莫名的信赖,这种信赖让我没法与他为敌。


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诉小花和黑眼镜闷油瓶易容改扮的事,说实在的,我很没底儿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更别提告诉他们“张起灵可能要杀我们”,我估计我这句话还没说完那两位就直接抡起枪要去崩了闷油瓶了。


越是强大的人越痛恨被欺骗,何况他们对闷油瓶不可能有我这样的感情。


如果告诉他们,陈笑笑和“林念真”要杀他们呢?


算了,这更不可能,我心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连我都知道,记得当时为了阻挡裘德考的人比我们先下湖,我,闷油瓶和胖子闪电行动抢了他们所有水肺,更别提黑眼镜和小花了——面对这种情况,我相信在雷厉风行的行动力这方面他们的行动力丝毫不会比我们差——用脚趾我都能想到他们会怎么做——在闷油瓶对我们下手之前对他下手。黑眼镜的枪法我可是见识过的。


一秒钟我就否决了这个念头,闷油瓶,小花和瞎子两边火并起来,谁死谁伤都绝对不会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


可是真的什么也不说么?如果万一……我是说最坏的可能,那岂不是等于我间接害死了小花和黑眼镜?


又一次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抉择,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绝境,我简直能够看到我站在一个独木桥上,面前是闷油瓶手握黑金古刀眼神冰冷,身后是黑眼镜单手持枪笑容邪魅。


这画面想着挺唯美的,有点高手决斗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去他娘的唯美吧,这事儿要是真发生了我干脆让他俩一刀把我捅穿再一枪把我爆头算了。


我心说我是多么奇葩啊,总是能够把自己纠结在举步维艰的境地。


举棋不定了很久,我最终的决定是,守口如瓶。


没错,我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甚至可以说是信念——那就是闷油瓶他不会真的动我和我身边的人,他只是缓兵之计,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有没有这样想的资格,尤其是在我对他说过那样绝情的话之后——说实在的,由出生入死的兄弟口中听到这么冷漠的话,换做是我,我也不能原谅。


可是我现在必须这么想,我感觉我就好像一个人漂浮在最无尽的虚空黑暗,身后仅有的一道可以依靠的砖墙就是闷油瓶,假如他……假如他真的要杀我,假如他真的有心杀我,我不知道我会怎样。


又是这种莫名的信任,虽然是敌人。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扭过头去看小花和黑瞎子,他俩也没有再喝了,身边倒了一地易拉罐,两人都有了几分酒意,论理在这么好的夜色下不喝个酩酊大醉都对不住那人间仙境一样的月光星影,可是现在确实不是个正常情况,强敌环饲,命悬一线,却又对酒当歌。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说实在的我觉得土夫子们一直处在一种极其微妙的生活状态中,除了真正有仇的,基本都是昨天火并今天一桌喝酒,真心朋友却也少。


不过我们应该算。


我起身走到他俩边上,小花正歪靠在一块大石头边,仰着脸儿往上看,黑眼镜则侧躺在那石头上面,胳膊肘撑着头,噙着笑往下瞧。


“哎。“我吆喝了一声,”你俩搁这儿深情对视呢?“


小花瞥了我一眼,笑笑:“怎么的,你寂寞了?”


我在他俩边上坐下,一点儿也不愿意想闷油瓶,一点儿也不,这一夜也许是最后的轻松的夜晚,明天晚香玉就要带人下斗了,让我先放松一下吧。


我没答小花的话却道:“花儿爷,来一段儿?”


小花笑:“我喝酒了嗓子不行,你要想听让瞎子给你唱。”


我一愣,黑眼镜还会唱歌?却见黑眼镜笑睨了小花一眼:“真要听?”


小花点头,黑眼镜竟然就真的唱了起来。


他唱的旋律很怪也很好听,时而低回,时而高亢,却又带着一点苍凉的缠绵,仿佛夜空中低低回旋的亘古悠长的风。


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语言,但是这样原始恣肆的调子,这样的夜风,配上他略略有一点哑的嗓音,却异常的动人。


像是草原清冷月色下一匹孤独的狼。


“好听么?”小花在我耳边问,“这是关外的草原长调,算是瞎子家乡的歌。”


黑眼镜的……家乡?我闭了眼睛听:“很好听。这是满语?唱的是什么?”


小花道:“没错。唱的是狼。”他微微顿了一下,合着黑眼镜的旋律,指节敲着地面低声吟唱:“暮春三月,江南草长,人皆饲羊,问谁饲狼?世人怜羊,谁复怜狼?天地苍茫,狼独悲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究化作一声轻叹,“很像瞎子,他从关外一个人漂泊过来,混出头之前,很苦……”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段让我甚至有点心疼的歌词,看着小花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怅惘。有一点苍凉,但是又很美,联想到之前在巴乃避难的那夜,我忽然觉得黑眼镜去做个歌手也不错,艺术气质很足。


小花和黑眼镜且唱且和,在这样的夜歌中,我渐渐的入梦。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我被他俩整到了帐篷里,出去一看他俩正在优哉游哉的聊大天看风景,看我出来给我让个地方儿,我们三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夕阳西下月上柳梢头。


我忽然想起三叔约我在林子里等他,跟他俩说了一声就走了,临走小花给我揣了把枪。


我在树林里呆着,心想等三叔来了要好好问清楚心里那一大堆问题,可是手表从十点走到十二点,还是没看到他那张老脸。我觉得有些不对了,拉上枪栓,在林子里打探起来。


终于,在一处茂密的高草边,我发现了拖拽的痕迹,蹲下身去,却在泥泞的地上发现了一片沾满血渍的布片——是我脱给三叔的外衣!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坏了,然后我就发现,在我身边的一棵古树上,与我视线齐平的位置,有人用血写了一个“弓”字,最后一笔直直的拖了下去,显然还没写完。


弓?我愣了半响,忽的脑子里一声炸响。


不是弓,是张!


张起灵的张!


我整个人踉跄了一步,坐倒在地上,脑海里一遍遍重映着昨晚闷油瓶点头的场景。


心中的最后一道墙,最后一点依靠,轰然崩摧。


张起灵,你怎么能真的这么做。


你怎么能。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十八】


任时间流逝。


我坐倒在地上,看着三叔留下的那个没写完的“张”,空洞的笑。


张起灵,我佩服你。


不愧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麒麟一笑,阎王绕道。


张起灵,你不光下斗在行,杀人也在行。


假如昨晚没有看到你对陈笑笑点头,我宁可相信这是三叔又一次逃避我的伎俩,也不会相信你是这样。


假如不是三叔巧合问起你是谁,只怕他到死都不会知道你身份真相。


这就是命运,张起灵。


是不是一直以来我想的就是错的,你心里只有你那段真相,那个目的,那是你从多久之前就在追逐的东西。


而我,我也不过是与你恰好次次同路的人。只不过是个同路人。


就像在鲁王宫你能飞刀出手杀胖子一样,杀我对你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吧。


只是没龘理由也没必要吧。


当我和你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的对我下手吧。


是不是。


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亏我以为我们是兄弟,亏我以为我们是生死之交。


亏我拼命救你,亏我想你,亏我为你心疼。


原来你不过是这么一个人,不过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未完成的残字,暗红的血渍刺痛了我的眼睛,闭上眼,酸酸涩涩的感觉,眼泪它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为什么就信任了你。


为什么就依赖着你。


为什么心如刀绞了还在乎你?


我那么相信你,哪怕没有理由没有资本还是逼着自己真心的相信你,而你呢?!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狠得下心杀了我的亲人?


为什么逼我恨你?


张起灵!


我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已经不同于心底那种钝钝沉闷的疼痛,它强烈到已经成为一种身体上的切肤的痛楚,仿佛一把刀割裂我的胸腔,疼得我无法呼吸,我甚至觉得我会就这样疼死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侧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左手紧紧扯住左胸前的衣襟,狠狠咬着牙,右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只为了掩饰自己几乎无法掩饰的恸哭。


好像什么东西在我的心室噼噼啪啪的爆裂,每一下都痛得如同粉身碎骨,可我甚至没有任何办法来哪怕稍微减轻一点这疼痛,只感觉这种潮涌般疯狂的痛苦几乎要将我彻底毁灭。


我曾经以为在你眼里我是特别的。


我以为你对我至少会有一点感情。


原来也许你的保护只是本能,你的接纳只是因为我的逢迎。


换做另一个场景,你同样会为你的同伴拼命,根本与我吴邪无关。


我把你看得那么重,可其实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


对不对,其实,我什么都不是……


原来心还可以再痛一点。


我整个人无法控制的颤抖着,也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压抑,鼻端是泥土潮湿的气味,越发刺激的我的眼泪不可抑制。


张起灵。


我可以接受任何人做出这种事,瞎子,小花,甚至胖子。


可唯独除了你。


可偏偏就是你。


这些天所感受到的残酷,内心的压抑,被背叛的痛苦还有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的紧张感,终于让我在这一刻完全崩溃。


我的左手深深的扣进身下的泥泞,再也无法抑制的痛哭出声,牙齿咬破了嘴唇,腥甜的血伴着阵阵的疼和眼泪一起流入口中,那种咸腥让我整个人都在战栗,脑海中狂乱的思想冲撞着颅腔疼得仿佛要炸裂,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已然决堤的泪水。


为什么你能这么无情。


是否真的像你说的,你的事,和我无关。


是否你一直,就把我们当成两个世界的人。


意识全盘崩溃,疼痛锥心刺骨,我听到自己已然嘶哑的嗓音无意识的重复着。

“张起灵,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整个人几乎都要虚脱,似乎之前二十多年流的眼泪都没有这一次多,浑身的力气都随着眼泪流失殆尽,心中的某处正在慢慢冰封。


不再开启。


我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夜色中万籁俱寂,谁会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发生了多少东西,改变了多少东西,又……


湮灭了多少东西。


我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拂却身上的泥土,枪拉上保险,插在腰间。


我靠在树上,闭了会儿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半路上我就碰见了小花和黑眼镜,两人都是手中持枪全神贯注戒备表情,刚打照面,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就齐刷刷对准了我的脑袋。


我乍一开始吓了一跳,看到那副黑墨镜才反应过来,说了一句:“瞎子,是我,吴邪。”


那边黑眼镜低笑了一声:“哟,小三爷。”便放下了枪,小花也收起枪冲我走过来:“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生孩子去了?”


我道:“爱生你自己生去,我管不着。”


小花笑笑,没跟我较劲:“说正经的,你一下去了三个多小时,老大,上河池谈事儿都能回来了,我俩琢磨着是不是霍家那个死僵尸找你麻烦,或者陈笑笑犯病,但是又一想,一点儿枪声没有,你再不成也不带悄声无息就让人撂倒的,所以估计你们叔侄俩说什么私房话我也不好意思打扰,这还是实在等不及了才上来找你的。哎……你脸色不好,怎么,三爷告诉你你忽然欠了他一百万?”


我勉强笑笑:“你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没什么心情,三叔那边儿有点麻烦事儿我有些担心。”我很惊讶自己竟然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表情还如此自然,似乎在方才的一瞬间我的整个人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再一样。


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小花笑笑:“三爷他就是爱惹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操心什么,先操心操心咱们这档子破事儿吧。”


我点头,心下庆幸他变了话题:“晚香玉那边怎么样了?”


小花道:“一大早就下去了,现在还没信儿呢,要出来的话最晚估计明天就出来了,不急。”

我一愣:“你这么有把握?”


小花笑笑:“这山不深,他们探过路,不出意外明天肯定能出来。明天出不来的话估计也就没什么戏出来了。”


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别人生死,心还是稍微沉了一下,小花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我:“人都进去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想也没用,你现在没那么多慈悲心肠去想别人,他回来不回来的,明天肯定都要开战了,保得住自己就不错了。”


我点了点头,之前那种轻松气氛荡然无存,我们似乎在一夜之间进入了警备状态。


距离拼命,终究不远了。


走到帐篷不远处,忽然听到黑眼镜轻笑了一声:“花儿爷,是不是哪儿不对。”


小花也在同时微微皱了眉:“说不上,很怪……”说着,他已经又掏出了枪,他在前,黑眼镜在后两人夹着我走向了营盘。一路上别无异样,却因为这两个人的动作而让我莫名紧张。


走到帐篷门口,小花屏气听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动静,当下伸手挑开门帘看了进去。


我看到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唰”的就白了,大骂了一句“操!”就抢了进去。


我吃了一惊,赶忙跟进去,看到帐篷内情况的瞬间,我也呆住了。


帐篷里面一切都好好摆在原位,只是在最显眼的地方放的是我们那只紫玉盒子。


盒盖打开着,里面的战国帛书和绢册,已经不见了。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二十】


陈笑笑甜甜的叫了一声:“林叔儿~”张起灵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了我,而且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淡淡的扫过我的人,反而定定的盯住了我,那双眼睛里面蕴含的淡然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熟悉的目光,熟悉的眼睛的轮廓,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疏离又这么冷漠。


我想起以前想到他的时候会叫他闷油瓶,这个外号他自己从来不知道却几乎成了我和胖子之间的共识,说实在的,闷油瓶这个代号在我心中的熟悉感几乎已经超越了张起灵,想起他这个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闷油瓶这个代号。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或者只是刚才,这个代号已经灰飞烟灭。


从此我的世界不再有闷油瓶,只有张起灵。


那个冷血的张起灵。


那个不知道活了多久不知道有怎样复杂的过去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命的张起灵。


张起灵看着我,看得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毛,他终于淡淡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他娘的真会装傻。我有点想笑,想要给他个难堪却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陈笑笑却笑眯眯的接了话:“林叔儿,这是吴家小三爷,吴邪哥哥。”


张起灵没有理会她,又是定定的看着我,我一时之间没话说,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淡然的眼眸一片空白,明明该是去恨的人,对着这双眼睛我却只觉得慌乱,就好像一道炸雷轰然劈下,本来收束好的心绪全都散乱开来无法压制,我觉得我现在开口绝对就会说错话,甚至连站都站不住,我都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和张起灵正面交锋,明明是那么强大却又对我有着那么大影响力的人。


我们之间的沉默显然有些太长又太尴尬了,陈笑笑忍不住插嘴道:“林叔儿,吴邪哥哥说你似乎是他的故人,你看看你们认识么?”


张起灵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过头来看着我,道:“故人?”


故人?我不知道怎么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危险甚至还有一点嘲笑,故人,谁是你的故人,我不过是个路人。


我勉强笑笑:“好像……不是,林先生,不好意思,我似乎认错了。”


张起灵的目光依旧淡然,语气却似乎有点命令的口气:“那就快走。”


我如蒙大赦一般,刚想走,忽然听到陈笑笑在后面轻轻的叫了一声:“等等,吴邪哥哥。”


我停住正向帐外的脚步,回头:“什么事儿?”


却见陈笑笑笑眯眯的跑过来,摇了摇我的胳膊,似乎在专心的问我:“方才你说这个林叔儿什么邀功领赏?”


**。我条件反射的看向张起灵,只见他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瞳孔微微的收缩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接着就眯起了眼睛看向我,声音变得很冷:“邀功领赏?”


我觉得我整个人几乎都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思考都不能更别提对话了,勉强笑了笑:“说了我是认错人了。”


陈笑笑笑眯眯的道:“吴邪哥哥,你若说错认了故人我信,你若说邀功领赏还认错了人,我可不信,林叔儿你别瞪着吴邪哥哥了,吴邪哥哥平时不在道上混,别吓到了他,是不是你偷偷抢了吴邪哥哥的东西,所以不愿意让人家说啊?”


张起灵不理会她,淡淡的看着我:“我拿了你东西?”


我的火儿忽然就上来了,泥人还有土性呢,***杀了我的家人现在还这么跟我这摆脸色给谁看呢张起灵,得瑟你压的过我么?


我冷笑了一声:“就算你想拿,你也得有那个本事,单凭瞎子和花儿爷的身手,你就得掂量掂量。”


陈笑笑也托着下巴打量着我们,似乎在观察我们之间的交锋。


张起灵的眼神冷了一下:“你说我没本事?”


我笑:“您有没有本事,自己心里清楚。”我自己都听得出自己话中的讥诮,却看张起灵又恢复了那副平淡的表情,看向陈笑笑,语气也是不起波澜:“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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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涨起来的气势,就被他这么淡淡的一句话打压殆尽,陈笑笑玩味的看了张起灵一眼,张起灵却已经向帐篷远处走,淡淡瞟了我一眼,轻描淡写的道:“我反感这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嗡”的一声。


和张起灵这一次交锋,我依然完败。


陈笑笑又愣了愣,张起灵又淡淡的重复了一遍:“让他走。”


陈笑笑终于点了点头,看着我露出一个微笑,我已经知道她但凡编假话之前必定要笑,干脆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开口,淡淡道:“看来这位林先生也并不待见我,我吴邪也不在这儿碍您眼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无视了陈笑笑的告别,我几乎是溃逃般退出了帐篷,出帐篷的时候我听到陈笑笑问张起灵:“林叔儿,那个邀功领赏,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的挑拨算是成功了,可是我的心里已经乱的没法去感觉所谓“成功的喜悦”,只有尽快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却碰上了黑眼镜,他说小花担心我单枪匹马的出事,让他在这里等我。


当下我们两个抓紧了往回赶,走到帐篷附近,黑眼镜突然冲着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心说难道又有情况,跟着他轻手轻脚的靠过去。到了帐篷附近,我听到里面有说话声,黑眼镜拉着我在帐篷附近的大石头边蹲下,听着帐内的动静。


先传来的是小花倦怠不耐烦的声音:“我再说一遍,不结盟,您请回吧。”


之后是一个有一点无奈的声音:“花儿爷,实话告诉你吧,晚香玉人其实已经出来了,战国帛书十之八九他也拿到了,我不过还没有动手而已,就是在等着你一起加入进来,你却不领我这个情么?”


我一听这句话,一下就呆住了,然后我猛然反应过来,这个软软糯糯的江南口音——是黑豹子!


黑豹子三更半夜来找小花?说实在的,虽然小花的身手相当不错,但他和黑豹子一对一我心里完全没底,再加上他们的对话……这要是放在黑帮电影里,绝对就是“答应或者死”的模式,这么说小花现在岂不命悬一线?


我心里一紧,抄起枪就想往里冲,却被黑眼镜一把按住肩膀拍在石头上,他冲我摆了摆手,做了个没事的手势,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小花安慰的静静呆在石头边上。


我一看这情况心里犯了嘀咕,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两拨不是敌人么,再加上霍家老大也在黑豹子那边,按现在的情况和黑眼镜与小花的交情,他应该拔腿冲进去对着黑豹子一通扫射把他打成黑筛子才对啊?而现在……?


我打量了一下黑眼镜,只见他虽然很淡定,却紧紧攥着拳,手背的青筋都微微爆出来,似乎很是生气,我更奇怪了,黑眼镜还会生气?


就听帐篷里面小花冷笑一声:“黑爷的消息很灵通啊。”


黑豹子苦笑了一声:“花儿爷,现在不比之前了,你也别对我那么防备着好么,你想想现在的情况,晚香玉那边可是三家人,你们这边呢,三个人,各有一张战国帛书的话,等到时候肯定大家会先对你们下手,何况陈笑笑那边突然冒出来那个帮手,林念真还是什么的,一听就是假名儿,我去试探着也看不清他深浅,只知道我和他对上我并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花儿爷,现在水越来越深,你还一个人在水里漂着,太危险了。”


小花淡淡笑了一声,道:“你刚才说了,我是三个人。”


黑豹子几乎有点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这他妈有什么区别么。”然后顿了一下缓和住语气,道,“花儿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但我觉得那个钥匙,十之八九是在林念真手里,我试探过陈笑笑,她毕竟道行还浅,说话免不了破绽,跟她说半天,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她知道那个钥匙的所在,而凭她的本事肯定是整不到那个钥匙的,所以那个钥匙的去处基本是可以肯定的。”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之前我觉得还好,可是一想,这个林念真在我们的人之前就下了张家古楼,那么他的实力也许更在我的估计之上,凭着陈笑笑不可能指使他,我看他多半也不过是利用陈笑笑混进来,没准儿目标同样是两份战国帛书,想要抢在咱们之前下到斗里拿那个东西,而那个人我完全不了解,只是从感觉来看绝对是心狠手辣的主儿,离你们又这么近,说实在话,花儿爷,我不放心。”


黑豹子说完这段话我都惊了,他基本每一句都说在了点子上,唯独他不知道的是林念真也许正是老九门张家的正牌后人,而且事实上他已经动手了。


小花却不动声色,语气依然淡淡的:“这些都是秘密吧,黑爷何必要跟我说,再说了,霍家那个畜生有句话说的没错儿,独善其身,黑爷又何必这么关心我的事儿?”


黑豹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问我何必这么关心你的事儿?***觉得我何必这么关心你的事儿?要不是因为是你解语花,这么跟我说话我早就不知道把你打死多少次了,你倒好,还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我为什么关心你的事儿?”


我一下就愣了,黑豹子这话……什么意思?


身边,黑眼镜轻轻的“啧”了一声,咬着牙淡淡道:“贼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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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我靠?!


我忽然明白了那天在巴乃的夜色里黑眼镜说的那些话。


“和黑豹子一家人我会一头撞死”


“我和黑豹子有私人恩怨”


“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本来一头雾水的我终于瞬间被点醒了,太他娘的狗血了吧,眼前活生生就是一出苦情偶像剧,还带争夺主角的,还三个主角都是男的!太奇葩了,我觉得我几乎瞬间都有点傻了,没想过这种事儿会发生在我身边。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霍老大那天会叫小花“兔儿九爷”,不管他知不知道黑眼镜,至少他肯定是知道黑豹子对小花的纠缠,也难怪小花之前能从黑豹子那边逃出来。


我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小花和黑眼镜之间会有一种让我觉得怪怪的气氛,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这什么事儿啊,一边儿生死未卜命悬一线,一边儿又搞断袖,基本都超出了我之前的认知范畴,我感觉我几乎都懵了,却听到里面黑豹子还在说,甚至有些激动:“花儿爷,那个不说,总而言之咱们结盟吧,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不明白么?吴家那个小三爷,就是个草包你自己也知道,至于那个黑瞎子,我一直都觉得他不靠谱……”


“瞎子是我最信任的人。”小花冷冷打断了黑豹子。


“你……”黑豹子一时语结,却听小花淡淡道:“黑爷,劳您为我担心了,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有个事儿不用我说你应该明白,解家的子弟不是什么金枝儿玉叶,更不必劳烦什么人养着护着。”


黑豹子又笑笑,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悲怆:“是,不劳我费心,那黑瞎子呢?他跟着你护着你你怎么就什么都不说?”


小花沉默了一下,淡淡道:“瞎子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听到黑豹子嘲讽的重复了一遍,“花儿爷,一个认识没两年的朋友,比十几年的家族故交还值得信任?”


“闭嘴。”小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有正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

黑豹子笑了笑,道:“花儿爷,我问你,我哪点不如他?从我确定我对你的心思开始,十一年,整整十一年我看过别人一眼?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少,我碰都没碰过,解家的利我都放在自家之前,就这样还不够么?我对你不如他?还是我身手不如他?为什么他出现以后你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小花的音量也忽然高了,冷冷道:“黑豹子,你适可而止,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感觉,我他妈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男人?”黑豹子笑了一声,“你喜欢过女人?”


我看了看黑眼镜,他回头冲我笑笑,笑容里却浑然不是之前的玩世不恭,反而带了一点惆怅。

小花淡淡道:“看来你没什么正事,走吧。”


黑豹子道:“花儿爷,我想说的其实还是那句话,跟我结盟,跟我在一起,黑瞎子什么都给不了你。”


小花冷笑:“你在威胁我?”


黑豹子道:“不是,何况花儿爷,你仔细想想,以你的身份你的背景,就算黑瞎子不拖累你,你也会牵连他,甚至害死他的,你是老九门的当家,成天卷在争斗里,黑瞎子他再强也不过是单枪匹马罢了,这是彼此的耽搁不是么?”


这话真的够狠了,至少换做是我,我很可能被这句话说服,就听黑眼镜骂了一句:“又他妈开始瞎扯淡了。”起身就走进了帐篷,我赶忙跟过去。


黑豹子淡然道:“小九爷,你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


只听他话音刚落,黑眼镜已然接口道:“不必想了。”


黑豹子霍然回头,小花也抬起头,我看见他的脸色很苍白,两个人的眼神瞬间都变得非常惊讶,黑豹子的眼神变得冰冷,看着黑眼镜,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你。”


黑眼镜轻蔑的笑笑道:“我没兴趣跟你打招呼,就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不死心,勇气可嘉。”说着,他似乎不经意的转了转指间手枪,淡然道,“你让花儿爷想的问题,我替他答了,花儿爷不怕我害死他,能护着他的也不止你一个,只要我黑瞎子还有一口气儿在,就没人能动花儿爷。哪怕是你,也没任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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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淡淡的又笑了一笑,是往常那般玩世不恭的笑意:“甭管我和花儿爷什么关系,我就知道我妨死他,或者他妨死我,我俩都心甘情愿。”


黑豹子脸色阴沉的盯了半天黑眼镜,终于只是咬牙道:“衷心祝愿你明晚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看好你的小命。你听清楚了,要不是因为花儿爷会难受,我早就杀了你了。”


黑眼镜笑笑:“我听清楚了,快滚不送。”


黑豹子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却终究忍住了怒气,转身出门。


黑眼镜回头看看小花,小花也看着他,犹豫了一下道:“瞎子,你说的……”


黑眼镜笑笑:“赶人罢了,花儿爷甭多想了,多休息吧。”


小花似乎有点释然的冲他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去睡了。


我看看黑眼镜,他也看着我,冲我淡淡笑了笑,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惆怅的味道,我凑过去轻声问他:“你们俩这是……?”


黑眼镜低低叹了一句:“花儿爷还是这样……他不肯承认,自己和别人不同。”


我问:“你就这么确定小花对你的心么?”


黑眼镜笑了笑:“我不确定。”他顿了一下,淡淡道:“我唯一确定的就是我自己的心,我喜欢他,解雨臣,仅此而已。”


我怔住,虽然之前看到他俩的暧昧不清,看到黑眼镜的含情调笑,但是当黑眼镜真的这么坦诚表示,哪怕这只是证明了我之前的一种猜测,还是让我有些不能接受。


黑眼镜看着我瞠目结舌的表情,笑:“小三爷,你和花儿爷很像,你们都看不清也不肯承认自己真心想要的是什么。”


我也跟着笑:“至少我觉得我不会喜欢个男人。”


“是么?”黑眼镜勾起一丝越发明显的笑意,“如果,是哑巴呢?”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真心想掐死黑眼镜,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


这他娘的真是个绝妙的问题。


我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这个问题就好像一把重锤“轰”的一声擂在我心上几乎把我撞散了架。


我喜不喜欢张起灵,这是我一直以来没有想或者说没有敢想的问题,尤其是现在。


可是我的脑子却因为黑眼镜的那句话乱的不可遏制,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就疼的不行,也许我根本不可能原谅他做的事不可能原谅他的无情,我甚至觉得我有可能会动手杀了他,可是那种恨又是种很奇怪的恨,和心痛一起夹杂出来难以言表的感情。


甚至于方才看到他,那么淡然的眼睛都让我大脑一片昏眩。


黑眼镜看我表情不对,拍拍我:“怎么了小三爷?”


我勉强笑笑摇摇头:“没事儿,累了。”


黑眼镜笑:“那睡吧,做个好梦,小三爷。”


借他吉言,我做了一宿的噩梦,梦里面交织着三叔流满鲜血的脸和树干上残缺的“张”字,暗红浓重的血色让我触目惊心。我还梦到我站在树林子里,张起灵拿枪对着我,对我说“给你个痛快的”,梦中最后的镜像是黑洞洞的枪口和贯穿心脏的枪声。


我“腾”的坐起,大口的喘着气,额上满是冷汗,还好不过是一场梦,那种感觉却异常真实,已经超越了噩梦所带来的心悸,似乎预感到什么事情会发生。


张起灵,会不会真有那么一天,你的枪顶住我心脏。


第二天早起,天色阴阴的,小花最先醒来,看着天,脸色也是阴沉,终于悠悠叹了口气道:“要下雨了,流血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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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之后,小花几乎拉着我们就往山里走,一边走一边跟我解释,陈笑笑估计会等着捡漏儿,黑豹子肯定会带着他的人先去弄晚香玉,霍老大就算想杀他,估计一时也脱不开身得跟着黑豹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山里躲的深一些,等到他们打得差不多再出来渔翁得利。


我们跟着小花一路往山里走,其实我也想过我们能不能直接回河池,干脆等着黑豹子再来联系我们,但是再一想,以小花的性子他死也不会同意这么干,而且我们现在其实真的什么都没有,必须得抢到一份帛书才能自保。


现在而言,目标最大的是晚香玉,其次是我们,不排除会有散兵来对我们三个下手的状况,所以我们还是异常小心,一整夜枪声都在零星地响,直到子夜枪声渐疏我们三个才走出深山往营盘方向去,谁知走了不多久,我们就远远瞧见地上躺着一个人,看上去已经死了,浑身都是血,看外貌竟然是晚香玉!


小花“啧”了一声,皱了眉头:“果然还是没撑住么?看起来似乎是奄奄一息的逃出来了,但是受的伤太重死在了路上……”


黑眼镜道:“既然这么说,也许帛书还在他身上。”


小花点了点头,走过去,先在晚香玉的颈间探了一下,说了句:“死了。”眼间还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接着他小心的给晚香玉翻了个身让他躺平,晚香玉的眼睛还睁着,眼神却空空洞洞的,小花用手拂上他的眼帘,叹了一句“安息”,手便探到他的衣襟里摸帛书。


不能说小花无情,这已经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对晚香玉做的最仁慈的事。


果然小花把帛书摸了出来,他蹲在晚香玉身边,全神贯注在帛书上,小心翼翼的展开,而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看到晚香玉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同时他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把匕龘首,整个人猛然暴起,匕龘首的银光便刺向了小花的胸膛!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闭住了气,但是显然他等的就是这一个时机,此刻小花全无戒备,就算他反应再快只怕也难逃一劫,谁知就在同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本来已堪堪触到小花皮肉的晚香玉动作忽然一顿,整个人已仆倒下去,而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血洞。


我回头,只见黑眼镜仍然保持着端枪射击的姿势,他视线离开瞄准镜却掩饰不住方才瞬间的紧张表情,却淡淡冲我们笑笑:“爆头。”


小花已经把那份帛书揣在怀里起身,他竟然还回过头冲我笑了下:“刚才我还想是不是补上一枪再过去,看在是师兄弟一场的情分上想着给他留个全尸,看来我还是把老九门的人想的太好了。”


小花的笑带着点凄楚无奈,让我甚至有点心疼,我还没说什么,忽然听到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在那边!”然后就是急促的冲向我们的脚步声。


小花脸色一下就变了:“不好!枪声把他们引来了!”他猛推了我一把,指了一条路低声道:“分头跑,你走那边,什么都别管,出了山就去河池,后天河池火车站集龘合,那时候我们还没到你就回杭州,快!”


说完这段话他拉着黑眼镜就往另一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对天放了一枪,我心知他是在帮我引开敌人,当下不再耽搁顺着那条路就跑。


山中夜路,我不知跑了多久,身后枪声渐远,我早已气喘吁吁踉踉跄跄甚至眼前都有些发黑,跑着跑着却不知胸口猛的顶在什么东西上一阵剧痛,我险些背过气去,只感觉喉头一阵腥甜,勉强才压住了翻涌的血气。


我定睛一看,张起灵站在我面前,手中的枪抵在我胸口。


陈笑笑浅笑着站在他身侧,指了下我。


“林叔儿,干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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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起一丝笑,心中充满了冷酷与决绝:“张起灵,不会有下次了。你现在不想杀我,可是,我想杀了你。”


几乎是同时,我掏出了枪,对准张起灵的胸口,却在蓦然抬头间对上他的眼睛。


我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几乎再难把持住自己,死死的咬着牙,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手指的动作。


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


我的虎口被震得麻木,后座力震得手上渗出丝丝鲜血,几乎只有这种疼痛能让我意识到方才我开了枪,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张起灵,只见他踉跄的退了半步,左肩的位置正在涌出鲜血。


我对张起灵开了枪。


我的手忽然抖的几乎拿不住枪,就好像被打的是我不是他一样,我踉跄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终于转过身去疯狂般的跑起来,却在最后时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张起灵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生命一般静止着,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眸盯着我,宛如暗夜中负伤绝望的困兽。


我疯狂般的跑着,不敢再回头看哪怕一眼,脑中却不住的闪过那双眼睛,那样的眼神让我心如刀绞。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营盘边上,望下去只见一片死寂,想来人都已经倾巢而出不会再回来。


之前陈笑笑让张起灵在这等她想来也是假话,多半是想劫了小花他俩单走,张起灵不会不知道她的小九九,多半也只是顺道分道扬镳。


想到这里我忽然心念一动想去张起灵的帐篷看看,方才看他穿的单薄估计大部分东西都在帐篷里,虽然有用的东西他应该都拿走了,但我还是想下去看看。


确定了一下没有别人,我下到营盘中走进张起灵的帐篷,打开手电看了一下,里面的设置及其简单,只有一个睡袋,一只水壶和一个抽拉式的箱子,一共三层抽屉。


我拉开第一层抽屉,里面是压缩饼干和急救药龘品,我看看没什么用就关上。


拉开第二层,里面竟赫然是绢册和帛书!我一下就愣了,拿起那两样东西,反复确认了好几次,那绝对是我从张家古楼倒出来的原本。


张起灵竟然没把这东西带在身上,难道这玩意对他而言真的不重要?


那么莫非……真如他所言,他拿了帛书,只是让我不要蹚浑水?


我不敢再想下去,草草将帛书和绢册揣进怀里,拉开了最下层的抽屉。


我一下就呆住了。


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是那天我和三叔互换的外衣。


我的手又开始颤抖,拿起外套使劲一展,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就掉了下来。


是一张用过的人皮面具,依稀看得出是三叔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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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上了直升机,小花在后面关了舱门,直升机说不上大但没我想的那么逼仄,我还勉强能站直,把黑眼镜放上飞机之后飞行员就跑过去开飞机,那医生则手脚麻利的拉开黑眼镜一进屋,拆开绷带,看看黑眼镜的伤口,“啧”了一声,从身边的药箱里取出一只注射器,先给他打了一针,估计是止疼药,谁知道一针打下去倒是先把黑眼镜打醒了,却连说话的声音都气若游丝:“花儿……花儿爷……我这是……还活着?”


小花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一下轻了好多:“嗯……活着……你怎么可能会死。”


黑眼镜勉强笑笑:“花儿爷……放心,我没事儿。”


小花回了一句:“没你大爷。”却不知道怎么的声音轻到好像在嗔怒。


这时医生已经拿出酒精用药棉沾了在黑眼镜伤口周围涂抹给他消毒,我和小花几乎都看到黑眼镜的身子跟着就是剧烈的一抖,小花几乎猛的抬起头来盯着医生:“你龘他妈不是打了麻药么?”


黑眼镜道:“花儿爷……心脏边上麻药上劲……我就死了……你放心……这点儿小疼,我还不放在心上。”


小花眼圈都红了:“那他妈是霍家的子母刀,五柄小刀都钩在你肉里,你现在没死就是万幸,一会儿取出来的时候会疼死的……”


黑眼镜居然笑了笑:“我这条贱命疼一疼换花儿爷为我心疼,值了。”


小花喃喃念了一句:“别他妈说傻话。”


黑眼镜笑了笑,稍微张了张手,小花竟然就低头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手中扣住。


黑眼镜笑着回握了,汗珠却不断地从他额角滚落下来,医生拿条毛巾给他擦了汗,又拿出两条毛巾,对小花道:“花儿爷,麻烦您让这位爷咬着这毛巾,省的一会儿他因为太疼咬了自己舌头。”


小花点点头,把毛巾让黑眼镜咬住,然后又把另一块毛巾让黑眼镜那只手攥着,手术就开始了。


看着黑眼镜的状况,我不禁想起闷油瓶,他受的是枪伤,虽然位置没有黑眼镜这么要命,可是子弹却绝对比子母刀的杀伤力大,他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遇上了老九门的人又该怎么办……


我不敢想下去,只有让自己全神贯注在眼前手术。


整个过程毋庸赘言,总之我一直在给黑眼镜擦汗,那个场面血腥的让人都不忍看,我简直怀疑黑眼镜会在某个过程中忽然死掉,黑眼镜疼的整个身子都在不断的颤抖,可愣是咬紧了牙关全程一声未吭,小花的表情甚至更加痛苦,皱着眉头紧紧的闭着眼睛,出的冷汗都不比黑眼镜少,整个过程并不长,而且似乎黑眼镜很幸运,子母刀的五柄子刀都没有进的太深,不然在现在这种简陋的状况下基本是必死无疑。


等到医生打下一针破伤风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又给黑眼镜加了针止疼药,小花的人一下就松懈下来看着几乎要虚脱过去。


我帮黑眼镜取出手上和口中的毛巾,只见两块毛巾都被他弄得变了形,口中那块几乎被他咬穿,因为太用力牙齿出了血毛巾上全是,我心说这得是多大的痛苦,再看向小花只见他的手虽然被捏的有些发青,相比那两块毛巾的惨状不知好了多少倍,换做我以黑眼镜的力道估计手早就碎了,小花的力气比我大不到哪去只是比我灵活很多却没怎么受伤,莫非黑眼镜在那种生生开胸的痛苦之下硬是控制自己不要伤了小花,也不知该是怎样的深情。


黑眼镜估计实在是太虚弱了,整个人在打完第二针止疼药之后就又昏睡过去,小花用空着的那只手抚了抚他的额,表情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靠在机舱边上,表情极其疲倦。


我走到小花身边挨着他坐下,看他似乎终于可以正常讲话了,我问他:“瞎子怎么搞成这样的?”


小花终于笑了下:“我们二打十二,最后都没子弹了,霍家那个畜生想对我下手,瞎子……替我挡了一刀。”


我吃了一惊:“那霍家老大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最好别死。”小花冷冷的笑了一下,随口就道,“他敢动我解语花的人,我要亲手送他下地狱。”


我愣了一下,盯着他,小花还没反应过来,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的补了一句:“我的……手下人。”


我笑笑,没再说什么,慢慢的我似乎可以接受这两个人发生点什么,甚至希望他俩之间发生点什么,我都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心态,但是有过这样经历的两个人,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乃至最后各自成家的话,也许我根本无法接受。


那我呢?做完了这一切如果有命我该怎样?


不要想。不敢想。不忍想。我赶紧止住这个念头生怕想起某个名字。


我问小花:“咱们去哪儿?回长沙?”


小花笑笑:“回不去,人多眼杂,咱们去四川。”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二十五】


四川?我愣了一下,小花道:“咱们去阿坝州,四姑娘山那边,有我一个秘密据点,那边也有我几个好手,包括我手下唯一可能看懂战国帛书的人,瞎子在那边也可以安安静静养伤。“

说到战国帛书,我想起方才发生那些事,把帛书和绢册递给小花,跟他讲了讲方才的事,包括“林念真”,闷油瓶那些,我自己都感觉自己的叙述语无伦次,而且一边讲,我的心一边疼,小花听着我的话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唏嘘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哑巴会是这样重情义的人。”


我苦笑,重情义又能怎么样呢,他没有真的杀了三叔,可那一枪我却是真真切切的打在了他身上,就算他能活下来,只怕也不会原谅我了吧。


小花看到我消沉的神色,拍拍我的肩膀:“哑巴死不了,五四式威力不算大,你不是说打歪了么,肩膀的话不会有太大事,哑巴那么重的伤都熬过来了,没问题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我觉得说什么心里都难受,干脆转移了话题:“那帛书……你想怎么办?”


小花奇怪的看着我,笑了:“莫非按你的意思,哑巴说那帛书不是常人该有的,你就要把它放回张家楼去让它继续好好沉睡?”


我听着小花带着一点惊讶一点讽刺的口气说不出话来,小花又笑了笑:“小三爷,咱们本来在做的,便不是常人该做的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么……何况,小三爷,这是咱们拼了命弄来的东西,不继续下去,不可能。”


他说的没错,对于我而言更是,不论是从我的好奇心,从现在的形势还是从我之前的经历而言我都不能放弃。两份战国帛书,显然这一切都与汪藏海,与龙脉图,与老九门很久以前的那次盗墓活动,与我踏入这趟浑水以来所有的谜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能就是它们的答案,所以我比他俩更有理由也更坚决的渴望追下去。


我点了点头:“那么咱们在四川继续查下去?”


小花点点头:“嗯,就这么定了……小三爷,让我睡会儿,我累死了。”说着他头一歪,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


他一睡过去,我也开始觉得困,之后再醒飞机已经降落了,有辆黑色小轿车正在等着我们,是那种商务型小轿车,但说实在话,我还是觉得黑眼镜的路虎帅一点。


司机下来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花儿爷”,把钥匙递给小花,小花拿了钥匙把黑眼镜扶上了车,我们三个绝尘而去。


小花亲自开车,想来要去的地方颇为隐蔽,在车子开了大约一个小时转过一个又一个的村寨之后,我们停在了一个绿树掩映的汉家小楼前,和这里藏羌气息浓重的风景相比,这小楼有点格格不入,但确实有几分老宅子的风情。


小花把车开到楼边,我才发现树荫之间有个极其隐蔽的停车位,我们下了车把黑眼镜扶下来,其实黑眼镜做了处理自己身体又不错,只要静养就没太大问题了,但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药劲儿没错——我坚定地怀疑还包括故意的成分——黑眼镜一直挂在小花身上,小花也不计较,半扛半抱着他上楼。


小楼有三层,一层估计是佣人之类的住所,二层是卧室,经过我已经熟悉的“所有人路过小花鞠躬叫花儿爷”这个步骤以后,小花把黑眼镜放到一间客房,接着跟进去一个医生给他作了一番检查,确定的说了句“没事了”,然后就是一个清清爽爽的小丫头,端着一只托盘走进屋来,托盘里放了两碗罗汉上素面,一碟鸭肉粥还有几味小菜,小花递给我一碗面:“这边的厨子是我从南京晚晴楼挖来的大厨儿,看看手艺如何。”


我心说味道暂且不论你的手笔就不小,小花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又笑笑:“你自己也应该明白,干这行必须知道及时行乐,有钱何必亏待了自己。”


我没应声,埋头吃面,面条的味道是真的不错,再加上累了一天一宿也真饿了,我几乎风卷残云的干掉了那碗面,小花又帮我要了一碗,他自己吃的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只是扒拉了几口,就把黑眼镜叫起来给他把那碗粥喂下去,之后黑眼镜就又睡了下去。


小花看了他一会儿之后,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眼短信,放下手中碗筷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走了,小三爷,咱们办正事。”


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和帛书有关的事,当下和小花下楼去,楼下却没有人,小花看着我说:“咱们得等会儿。”


我一愣,心说谁有这么大面子让花儿爷您心甘情愿候着?于是问了一句:“你等什么人?”


小花淡淡笑笑:“很厉害的人,本事很大。”


我心说能让小花这么评价的人着实少见,也就很期待的和小花一起在楼下等着,足足等了得有半个多小时,才看到一个金丝眼镜远远的走过来,这人竟然穿着间中式的大褂,看年纪大概五十多,长得挺精神的,小花居然迎了上去,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葛先生。”


那“葛先生”看见小花,点点头也招呼了一声“花儿爷”,没搭理我径自跟上了小花,我心说这人摆谱儿摆的真不小。


小花带着我们两个上了三楼,三楼就是一个巨大的书房,里面只有三间屋子,确切的说是一间屋子外加东西两头两道锁起的红木门,这一间屋子占据了整个楼层,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还有两张书桌,各种奇形怪状的文具,三台笔记本电脑。


小花引着我们来到一张桌边,递上两份帛书和绢册,金丝眼镜也不含糊,绢册放一边先展开了帛书,看了一眼:“战国鲁黄帛?”


我点头,心道你眼力不错,不过这水平我也有,你要就这点儿本事不值小花儿巴巴的等着。


谁知这金丝眼镜又盯着看了两眼,皱眉道:“你说这是份地图?”


小花看我,我一愣,这张帛书与瓜子庙的鲁王宫地图并无大异,当下点了点头:“是啊,这难道不是字画么?”


金丝眼镜“啧”了一声,摇头道:“这不是地图,这上面记载的,是一段纯文字。”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1-01-26 22:10:21
【二十六】


纯文字?我一惊:“你……你确定没看错?”


金丝眼镜透过镜框冷冷瞅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不信我你去找别人看好了。”


说着他居然就要起身,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娘的这老东西有点儿本事最受不得别人怀疑,我居然给忘了,赶忙冲上去一迭声的道歉,好说歹说苦口婆心吐沫星子都说干了,最后在我和小花十几分钟轮番的马屁攻势下金丝眼镜总算气咻咻的坐回来,看了看帛书:“这记载的密文有点分量,给我一两天时间我破译出来没有一点问题,至少肯定会有些成果,但绝对要用时间,我先看看这绢册。”


接着他打开了绢册,淡淡扫了一眼,近乎不屑的说了句:“小孩子把戏。”


“葛先生。”小花尴尬的笑了笑,“那本绢册都破译出来了,哦对了,其中有一页,我觉得我们破译的有问题,您给看看。”


金丝眼镜将绢册递给小花,小花接过以后翻到某一页上递过去,道:“我的人翻译出来这上面净是风月段子,我觉得不可能,这是本挺严肃的东西,还麻烦您给看看。”


金丝眼镜接过之后,瞅了瞅道:“这是双解码,和这本绢册其他部分解法相同的话,解出来确实是你说的什么风月段子,但是换一种解法就是不一样的内容,这个看起来还有点儿挑战,花爷你给我几分钟。”


我靠?有点儿挑战?几分钟?这哥是人么?几分钟破译一个双解密码?


金丝眼镜当然听不到我充满质疑的心理活动,认真的将绢册放好,打开红木桌子的抽屉,取出一只镏金瑞兽镇纸压了绢册,又拿出一只仿宋青花笔洗递给小花,小花拿走去给他接水,之后金丝眼镜又取出一只“松鹤延年”松花砚,一盒徽墨,一沓罗纹洒金宣,还有一支紫毫,我愣愣的看着这套文房四宝心痒的不行。


因为自身是做拓本的缘故,我对书法相关的这些东西挺有兴趣而且甚是敏感,那只镇纸是仿的,原体我是见过的,是汉代的手笔,很真,估计本身也是清朝往前的制品,包括那只仿宋青花笔洗也是一样,松花砚是当年皇家才能用的砚台,罗纹洒金宣和徽墨自然不必多说,而最让我两眼冒绿光的是那支紫毫。


好毛笔分为三种,羊毫,狼毫和紫毫,其中紫毫是最顶级的,羊毫是用山羊毛做的,狼毫则是黄鼠狼的尾巴毛,至于紫毫则是兔毛,只不过这不是普通的兔毛,正品紫毫色泽深紫,笔质细密,分为南北毫两种,更以北毫为佳,适合书写遒劲方正的字,白居易写过一首《紫毫笔》里头有这么一句话:“千万毛中选一毫”,这就足见紫毫的珍贵了。


现在这年头,羊毫都很少了,市面上卖的所谓这毫那毫其实多是“化纤毫”,我这辈子就见过两三支正品狼毫,还都是别人拿来给我长眼——或者说跟我得瑟的——紫毫就更别提了,而我眼前这支绝对是正品紫毫。小花这么个估计拿起毛笔来只会戳墨点儿的货手里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真他娘的让我羡慕嫉妒恨。


这当儿小花接了水回来,金丝眼镜润一润笔,盯着绢册看了足足十几分钟,我都有些不耐烦了,却见他忽然起笔,落笔却是一气呵成,我看他笔力刚稳遒健笔势流畅,走的是柳体路线,一手正楷绝对不输当世大家,丝毫没辱没了这支紫毫,不由暗赞一声。


不出三分钟,金丝眼镜写好一张宣纸递给小花,道:“这绢册上面其实就这点东西,看来还是得从帛书下手,麻烦花儿爷给我找个清净地方。”


小花点头,取出一串黄铜钥匙,引着金丝眼镜上了东屋,之后回来对我道:“咱们去西屋。”

西屋的陈设基本就是个微缩的大屋,我们进来之后没管那宣纸,我先道:“你挺行啊,还能整到紫毫?”


小花神秘地笑了笑:“那支是南毫,不好。”说着,拉开抽屉取出一只锦盒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我靠,又是一支紫毫,比刚才那只更好,毫毛暗紫油亮饱满光润,绝对是国宝级的,小花收回来笑嘻嘻的道:“这支是北毫,知道哪儿弄的么?当年我不是花了几万块买了几百只羊赎出来瞎子么,之后我让他赔我,他给我打秦岭森林和草原那边总共逮了得有几千个兔子,才弄了这么两支笔出来,不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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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说合着你跟我晒恩爱呐,这笔你要给我我也不敢要啊,小两口儿的定情信物,你给我瞎子不一枪崩了我。不过这话我没敢说出来,因为我看着西屋有窗户,从三楼让小花大头朝下扔下去肯定吃不消,干脆转换了话题:“那金丝眼镜也挺厉害,你这儿宝贝还不少,他不会又是瞎子打哪个深山老林给你挖出来的人参精吧?”


小花一下乐了,然后道:“他姓葛,严格来说不算道上的,但是精通古文字,古密码,浸淫了这个行当几十年,虽然他没什么名气,但我保证现在道上赫赫有名的那些个都比不上他的一半儿,而且他字写得也很好,这一点你应该识货。”


我点头叹道:“这人相当有一手儿,可是以他的本事,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名声大噪,怎么又能这么不声不响的?”


小花笑笑:“就是因为他太有本事了,所以他是要做真正大事的,而你也知道,这种人,通常都是默默无闻的,何况……”小花近乎自得的笑了笑,“他被我包下了,每年他的收入占解家支出的一成左右,不过……很值。”


小花说的完全没错,真正的“大事”往往牵扯的是惊天动地,甚至震惊整个历史的大秘密,这样的人相对他们自身的实力,必须要默默无闻,比如汪藏海,比如……张起灵……我一直在尽力不要去想到他的名字,因为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分心,可一旦想起,那疼痛还是揪心。


小花看我脸色不对,冲我笑了笑:“先看这个吧。”说着展开了宣纸,只见上面方方正正二十六个字。


“余解帛书不得,唯见‘脉依龙脊,游龙北附’八字耳,后世务必继勘之。”


我看着这二十六个字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真正有用的只有八个字“脉依龙脊,游龙北附”,显然是天星风水学,但问题在于这句话在风水学里面的含义大概类似于给一个超市定位“这个超市在中国的一座大城市”,或者说等同于废话,靠着这句话去找把小花找成老花我们都找不出来。


我们只好把那东西放在一边,小花让我趁着有时间给他讲讲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便把从鲁王宫开始的事情全部给他讲了一遍——除了三叔和解连环那点儿乱七八糟的事儿,说实在的我都分不清他俩谁真谁假,毕竟那批人从巴乃开始已经遭遇了什么势力A势力B的多次掉包,就算忽然有人告诉我吴三省就是解连环或者其实他俩都没存在过我都不会不信了。


我尽量简略,但因为每个细节都无比重要我也简略不了多少,说了足足一天两夜我才讲完,小花听得目瞪口呆显然需要时间消化。


这时外头传来金丝眼镜的声音:“花儿爷,差不多了。”


我们走出去,之间金丝眼镜在大厅正襟危坐,宣纸摆在一边,帛书摆在另一边,显然已经翻译完了,看到我们他笑笑:“幸亏你们找的是我,这上面的东西,还真有些难度,如果不是我估计都没人破解的了,不过……就算解成了汉话,却照样很难懂,风水却不是我了解的,得看你们俩了。”


听到他这番话,我倒是心念一动,没管宣纸先问道:“你认识吴三省么?”


“吴三省?”金丝眼镜一愣,“我认识,他也是仅有能认字画的几个人之一……他……”说到这里,他目光闪动了一下,“以前和我有一些交情。”


金丝眼镜毕竟常年跟书籍打交道,掩饰自己的神色还很是生疏,更是逃不过小九爷解语花的眼睛,小花笑笑道:“你说实话就好,十多年来我一直不曾为难你,你自己也知道。”

金丝眼镜犹豫了半天,终于道:“前些日子……吴三省他……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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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我和小花一下都呆了,面面相觑讲不出话来。


不管是吴三省还是解连环,总之,过去二十年间的那个“三叔”不应该在蛇沼就消失了么?这又是怎么……?难道这个也像闷油瓶一样是假的?难道我三叔那张老脸忽然成了香饽饽,是个人都要易容成他?


目瞪口呆了很久,小花终于清了清嗓子:“你确定那是吴三省?”


金丝眼镜点点头:“我确定,他……他知道我们两个的一些私事。”


私事?难道这个人不是已经跟了小花很久么?我看到小花的眼睛几乎瞬间就冷了下去,淡淡的道:“什么样的私事?”


金丝眼镜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尴尬,干笑了两声不敢看小花的眼镜:“花儿爷,这……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时没什么爱好,独独一点,这读书人呐,他就好红袖添香这一口儿……”


我听见小花不屑的轻轻“哼”了一声,自己也失笑,想不到这金丝眼镜看着两袖清风文人风骨的,合着竟然好女色,这倒确实和三叔有些像。


说起来我最近经常在思索,我对于“三叔”的认知,包括道上人对于“三叔”的认知,究竟是源于“吴三省”还是“解连环”?刚从蛇沼回来的那些天这个问题让我夜不能寐,几乎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这个突然间的狸猫换太子给颠覆了,但是后来我渐渐想通了,不管是“吴三省”还是“解连环”,他是我叫了二十多年三叔的人,他对我,我对他而言都是实实在在承载着记忆的存在,这就已经足够了,他是吴三省还是解连环,甚至于——他是巴乃的那次copy之后的人,虽然这并不太可能——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他还是那个我认识了二十多年的三叔就够了。


金丝眼镜的脸色有些尴尬,显然他自己也并不愿说起,但是看上去虽然小花敬重他,他对小花也带着不小的畏惧,终于还是尴尬的道:“当年……在长沙那边弄了一个女人……谁知道是地头他姘头,还是吴三省出面帮我摆平的……”


小花淡淡“哦”了一声,道:“那他是不是还要求你欠他一个人情要帮他做点什么啊?”


金丝眼镜的表情一下更加尴尬:“花儿爷……”


小花笑了笑,眼里却看不出一点笑意:“他找你做什么?”


金丝眼镜忙道:“花儿爷……吴……吴三省他虽然找我,但是他没有找到……当时他辗转给我打来电话,说让我帮他看个东西,还给我发了图片,我一看那东西就知道……他是让我破译文字……但是……但是我发过死誓不为花儿爷之外的人再做破译古字的事,所以拒绝了他,他……他才搬出当年的事来威胁我。”


小花静静的听着,神色若有所思,到最后淡淡的点了点头。


金丝眼镜几乎有点迫切的道:“花儿爷……我……我没骗你!”


小花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我自己会判断。我要看那张照片。”


金丝眼镜道:“我……我看吴三省既然知道了我的号码……怕他找见就把电话扔了……”


小花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你走吧,最好别再让我知道你做了这种事,我一年给你那些钱不是让你找人回忆往事的。”


金丝眼镜点了点头,脸色完全没有开始的那种高傲,显然也是心虚,甚至有点惶然的下楼,小花跟到了大门口,在他背后冷冷道:“我就不追究了。但别让我知道有下次。”


金丝眼镜忙不迭的点头,几乎是有些落魄的离开,小花冷冷的看着他,我正暗自奇怪,莫非小花真的就这么信任了他的一面之词?就见小花微微比了个手势,两个黑西装男立刻从内屋走出来,不一会儿就看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悄无声息的驶出了小楼的绿荫。


小花回过头来对我道:“他一个读书人,直肠子一眼都能看到底,感觉上没有说谎,让我的人跟他半个月,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听话的举动。”

我问:“如果有呢?”


小花笑笑:“就当我之前那些年是在花钱给他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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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我觉得有一些冷意,只听小花继续道:“他扔了自己电话的事我也知道,本来来这边也是打算找时间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这样,照这么说三爷还没死?”


我说实在话也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三叔找他是有什么事情,他还有什么东西自己都破译不了的?三叔还活着,那他离奇消失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和小花就这样站在大门口各怀心事的面面相觑了半个来小时,终于小花道:“想不出来别想了,先上去看他破译的东西吧。”


小花转身上楼,我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那么相信他不会骗你?”

小花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声音还是淡淡的:“他如果要骗,我也只有上当,所以咱们必须相信。”


说话间我们已经又来到了三楼的书房,小花打开了宣纸,我一看又傻了,因为记得三叔之前说这种字画里包含的东西内蕴非常丰富,甚至包括每条墓道每个位置有多少块砖,所以我一直以为这段文字也会是暴长暴长的一段,但是事实上,我眼前只有短短的八句话,每句话只有四个字。


“脉依龙脊,游龙北附,竞游者百,乱藏吉凶。伏羲十六,天演逆天,潜蛟藏壑,千年出渊。”

难怪金丝眼镜说这段话难懂,我靠,简直就是不懂,虽然我一看就知道这东西在说什么,但也仅限于知道它在说什么而已,这是个地图,指示了一个斗的位置,包括怎么进去或者里面有什么,但是其他的,我一点看不懂。


一看到这里面有龙有伏羲的说实在话我的脑袋就大了,天星风水寻龙探砂什么的不是北派摸金校尉干的活么,什么风水字诀吉凶分辨,他们看得懂,我看个脑袋啊!再看小花也是面有难色,想来他也不是北派,看着这三十二个字照样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候,就见他随手拿过墨迹未干的毛笔,在宣纸正中画了一道墨线,我愣愣的看着这道几乎毁灭了整副字美感的墨线,小花却无视我的表情,沿着线把宣纸撕成两半一半递给我,道:“一半你的,一半我的,分头来。”


我一下就愣了,一半我来?我能来干什么?把这张纸吃了?还是接过他左手那班长宣纸,看着却是前十六个字,小花看看自己手中那半张,对我忽然一笑道:“其实我根本没指望你,我只是不知道先对哪半部分下手,正好你帮我做了选择,这段时间我要出去,这附近还有我的人,但是没法带你们过去,你帮我照顾着点瞎子,还有,我安排了我的人帮你在广西那边找张起灵。”说着,他看着我又笑了笑。


听他最后一句话我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小花看着我的表情变化道:“我会尽我所能,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我不认为哑巴是一个能轻易被找到的人。”


“我知道。”我很快的接了一句,感觉心连着声音一起颤抖,“你去吧。”


小花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看他开着那辆车消失在了视野中。


我这边回了屋子,却因为他最后的话心里乱的不行,说真的,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什么都干不了,我想去巴乃找闷油瓶,或者去问胖子,但其实我也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既然小花说我们连长沙都回不去,那么想必老九门的对峙已经经过那夜的枪战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地步,这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此时我一个人出现的话不管是在巴乃还是北京,都好像举着“我是傻X”的牌子闯女厕所一样惹眼而且绝对会第二天就被发现倒在某个小胡同里尸体都凉了。


所以我只能等,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也很让人揪心,我不知道小花那边查的情况怎么样了,但我希望他能够快一点,至少从某些角度,我想既然闷油瓶拿走了那个所谓的“钥匙”他就一定会下到那个斗去——只要他的身体状况允许,所以如果能够到那个斗也许我们还有见面的希望。


我足足等了十来天,这几天我基本上天天就在跟黑眼镜聊天或者从小花那找书看,小花那书房里的书都极其的枯燥无聊,我也没什么心情看,主要就是跟黑眼镜侃——或者说听他侃。


终于在第十二天上小花回来了,我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问他:“查完了么?”


小花笑笑:“必要的东西解的差不多了,不过你那半张还没头绪。”


我道:“那你龘他妈还这么不紧不慢的,也不快着点儿,再叫人抢了先。”


小花微微笑笑:“这你就错了,咱们的时间正好,任何人想要下那个斗,都得等到十天以后,就算先到了,掘地三尺都下不去。”


我一怔:“什么意思?”


小花笑:“记得那段话么,‘潜蛟藏壑,千年出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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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潜龙出渊?我听着这个名词,看看那个深不可测的幽潭不知为什么觉得后背一阵发冷,抬眼望去,只见远方的积雨云已经慢慢的向这边靠近遮住了太阳,影穴的龙影也越发的暗淡,颇有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味道,这种莫名诡异的天色让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问小花道:“你说那个‘潜龙出渊’是什么意思?”


小花耸肩:“我也不知道,老大,要是全都知道的话我就直接自己下斗去了。”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再见到这钟灵毓秀的造化神物“影穴”之前,我本来对这斗的真实程度大加质疑,可是现在,我的心却真的为了那后十六个字悬了起来。


“伏羲十六,天演逆天,潜蛟舞壑,千年出渊”,甚至牵扯到伏羲氏还用了逆天这个词,明显不是善茬,虽然此地距离喧闹的大都市只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我却莫名的产生了一种与世隔绝的恐惧感。


看向黑眼镜和黑豹子两个人,只见他俩虽然神色如常,但表情也很是认真。


黑眼镜突然走过来问道:“花儿爷,这水有多深?”


小花道:“深不算深,但是感觉很奇怪。”说着,他从包里翻出一只悬锤来递给黑眼镜,这东西是测量水深一个很原始的方法,一条线的尽头悬挂一个重物放下去而已,只不过小花准备的重物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特制的重锤,这样的东西放下去,手上有功夫的一触底就能感觉到下面是什么,当然像我这样的肯定是不行了。


黑眼镜接过悬锤放下去,我看着悬锤上绕的线一点一点减少心下讶然,这垂线虽然不算长,但是也有那么几十米,倘若说这么个小潭能有这等深度也实在太惊悚了一点,黑眼镜慢慢的放下手里的悬线,过了许久似乎悬线终于稳定下来,我看着他的表情微微变了一下,又探了一下地势,终于道:“这河底下……不对。”


小花道:“怎么不对?”


黑眼镜道:“水大概有十米左右,而且河底似乎是……金属的。”


金属河底?!我瞬间有点傻了的感觉,这也太扯淡了吧,这可是山里,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是淤泥底吧,难道说这河底还有个铁矿?或者……更为靠谱的说法,但也更为令人惊骇的说法就是这个潭底整个就是人工的,可这得是多大的手笔,这么想着,我心里越发惊悸,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水潭似乎比云顶天宫,西王母城让我更加感觉不好。


也几乎就在这个时候,云终于几乎完全遮住了天,黑沉沉的一片,下午的时光却恍惚如同深夜一般,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黑眼镜和黑豹子几乎同一时间给小花递过伞去,小花瞥了他俩一眼道:“我还没那么娇贵。”说着抬头看着天色,皱了眉头:“这雨看着……可真是够意思。”


眼看着雨就越下越大,到最后茫茫的把眼前景色变成了雾蒙蒙一片,我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这样大的暴雨,更兼是在山里雨势就显得越发的急,真的有了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再加上现在天色已经黑的如墨,简直就好像我们已经与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了联系。


小花和黑眼镜他们倒是还很淡定,在雨中支起了帐篷钻进去开始睡觉,我心说这时候你们还睡得着,就看黑豹子看了我一眼道:“小三爷,你也去吧,我守着。”


我说真的一点睡意也没有,也不知道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睡得着,但说实在话,要我跟黑豹子攀谈一番我也做不到,根本没话聊,难道跟他研究一下黑眼镜是如何牢牢抓住小花的心的?想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去睡觉,哪怕歇一会儿也好,也算是为一会儿倒斗养精蓄锐。


我没想到我能睡着,但我确实睡着了,还是被黑眼镜叫醒的,那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说起来很奇怪,雨还是没停,很大很大,但是天空中竟然隐隐出现了一轮毛月亮,迷迷蒙蒙的看不清楚,但是这感觉却异常的妖异,甚至于在倾盆大雨之下地面上还是投射出隐隐的影子。


小花看了一眼天,“啧”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抬头,我望过去,只见本来天寿主峰的游龙模样,竟因为明月洒下的阴影和雨幕的光线遮挡,本是双穴的山峰竟被阴影遮去了一穴,这一下这里的形势整个就变了,本是翔龙绕穴的大吉之势,藏风纳气上平之壤,平高扼深,雄于天下,却因为镇位之龙的突变,成了一条大凶的独目之龙。

楼主:青铜頩

字数:326829

帖子分类:瓶邪同人文

发表时间:2013-05-10 09:19:00

更新时间:2021-01-26 22: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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