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朝耀 >  【原创】沉静如海 中长篇 主朝耀 米耀 红茶会

【原创】沉静如海 中长篇 主朝耀 米耀 红茶会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二十八、欺骗

除了红色他什么也看不到,人群和欢呼在他的身后而海洋在他的前方,他唯一能在这片海洋生存下去的人造陆地就是新勇气号,而阿尔是这片“陆地”的统治者也毫无疑问的成为他唯一的倚靠。

如果他真的就此跟他走的话。

新勇气号鸣放礼炮向陆地最后致意,起锚的号角声响起,舷梯收起。

甲板微微的颤抖从地板传到王耀的脚下,他坐在船长起居室的床上心如擂鼓,两只手在袖子里握成拳头。杰西利娅把手搭在他肩上。

他们听到敲门的声音,是阿尔。

“请进。”阿尔推开门大步走向他,身上带着未散尽的硝烟味道,坐在他旁边牵住他的手放在唇边。

“耀,我们终于自由了,”杰西利娅挑挑眉毛,转过身去。

“还习惯吗?”他想去揭掉那遮住他面庞的碍事红布,看不到他的脸总归让他有点不安,“阿尔,我有点头晕。”王耀阻止了阿尔的动作,从他的掌心挣脱了双手,犹豫片刻,像只小猫咪似的,把上身缩进阿尔怀里,阿尔压制住内心狂喜的巨浪,用双臂轻轻拢住怀中的身体。

是夜,在舰队庆祝起航之夜时,应急小艇从船舷悄无声息地放下,王耀在杰西利娅的辅助下翻过护栏,他往下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漆黑海面仿佛万丈深渊凝视着他,他一阵发晕赶紧转移视线,身体跌进小艇。他没看清为他放下小艇的几个水手的面容,他现在没办法思考别的,只把身子蜷缩在小小的空间发抖,突然小艇撞到了什么,船体倾斜的厉害,他咬紧牙关只发出一串颤抖的气音手指紧紧地扣住小艇两侧,上面的人感觉到了震动,调整了方向,船身才又恢复水平接着下降,他睁开紧闭的双眼,一张巨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额头挂着汗珠大着胆子去看那张脸,刚才的震动就是小艇撞上了它,待小艇又下降一点高度,他才得以看到它的全貌,屹立在迎击风浪的船头,女神像眺望着大海。他松开手指,身体倒回船里,像死人躺在棺椁里一样安详地躺在船里望着越来越小的天空和逐渐占满他视线的巨大船身,耳边只有绳索摩擦的声音。

像布丁被放入盘子里一样,小艇颠了几颠落在海面上,接应的人把他从小艇里拉出来放进另一艘,一个瘦小的身影麻利地跳进他刚才的小艇,他看到那个身影简直比刚才差点掉进海里还要惊恐——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礼服,坐在小艇里,绳索再次滑动起来,他向其他人比了个手势就整理好衣服向上升去。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才划出舰群,乘一艘运输船重回维尼里亚港。他披着把他遮得严严实实的黑斗篷走下舷梯,同行的几人在船上冲他敬了个礼,港口的不远处停着一辆接他的马车。

他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大海,只一天功夫,海洋和陆地就在他的人生中调了个个儿。码头依然人来人往,没人想得到这个瘦小不起眼的身影是昨天那个赤色的子爵夫人。他裹紧斗篷头也不回的挤进人群朝马车快步走去。

从下船到马车之间的距离亦近亦远他由走转为小跑,仿佛后面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追他,最后他终于钻进了早已为他打开的车门,车夫立即挥起鞭子朝马屁股狠狠抽去。

他冲进了一个等候已久的怀抱,对方像饿犬一样把扑进他怀里的猎物紧紧搂住,惯性让他们一起摔在车厢的地板上,他用力地回抱住他的脖子,心脏跳得要炸开,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彼此好一会儿,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冲着鼻尖,慢慢把嘴唇贴在一起。

“亚瑟,”幽暗的车厢里黑暗爬上红色的衣带裙角,好像他仍然身处要把他吸进去一般的漆黑海面,“我不想走。”

自由的世界没有亚瑟,他知道这想法糊涂透了。

亚瑟抓紧他的手放在胸口,按住他的后脑磨蹭他的嘴唇,“我不能让你走……”余音哽在他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极了。他用虎口卡住他的下巴捏开他的嘴,舌头探进他口腔。微凉又湿润的感受浇灭他等待几小时的焦灼,王耀拉开他的手,啃上他的嘴唇迎合他湿漉漉的吻。

没人能想到,他们乘马车原路返回甚至中途路过公爵府,王耀拉开窗帘,看到那座黑色的高大建筑慢慢退后变成一片孕育暴风雨的乌云般隐没在山毛榉林的枝叶里,马车穿过这片树林,在一处小小的修道院停下,他们下了马车,两队士兵列在门前,亚瑟抱起睡着的王耀走进去,穿过拱门和走廊用膝盖顶开一扇房门,把他轻轻放在床上。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他的红衣服在明亮的房间变得和昨天走上舷梯时一样刺眼,亚瑟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他们在备受祝福和艳羡的目光里登船起航。他越想越觉得气血奔涌,喘不上气儿来,好像还呆在黑暗狭小的车厢一样压抑窒息。他在床边坐下,想立马把他那身衣服扒下来。他的动静弄醒了王耀,王耀脸上那副好像随时待命的惊恐神情更加让他气息不顺。王耀从上船起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醒来的时候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只看到亚瑟烦躁的脸,“把那些脱下来。”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王耀一时不明白情况处处阻挠他,“你还要穿着这个多久!”直到亚瑟冲他提高声音,他气冲冲的眼睛对上王耀不解和质询的表情,最终屈服般地停下了杂乱无章的动作把头搁在了他的胸口。

王耀推推他,手指钻进空隙解开那些被亚瑟扯成的死结把一身红色脱了丢在地上。

“这样行了吗,柯克兰大少爷?”他穿着米白的底衣抱着膝盖坐在床边背对着亚瑟,过了一会儿亚瑟脸色缓和了,示好般的把他的身子转过来,脱了鞋和他一起躺到床上,把他抱到自己上方吻他直到他们气息都乱了,亚瑟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换来他一阵脸红把他推开了。


阿尔从宴会上抽身,回到船长室敲了敲门,很快杰西利娅来应了门,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说王耀因为晕船难受得一直没合眼,睡得也很不好,一点响动就醒来,这会儿才刚睡着,阿尔因为开心多喝了几杯脚步虚浮,怕进去打扰他就让人安排了其他房间就寝。

第二天杰西利娅告诉他王耀晕船晕得厉害吃不下东西,只是一直干呕,他想去看看他,杰西利娅却告诉他王耀不想他的丈夫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过几天等他适应了海上的生活就好了,阿尔从窗户看到他从床沿垂下身子,背部一阵一阵的痉挛既心疼又无可奈何,只能叫了船医到船长室去。

加上舰群之间总有会议和应酬,他常常到别的船上去参加会议和一些或公或私的联络,一个星期多了他都没和他面对面过,只是每晚经过船长室从窗子看看他或是问问杰西利娅他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强力而持续的东风把船一个劲儿地送往新大陆的方向。他们比预想中速度快,已经出了不列颠的内海,进入广阔的大洋风力将更劲。工作部署和安排以及没完没了的宴会告一段落,阿尔弗雷德终于得以在自己的船上呆着不受打扰了,他和王耀自从上船还没见过面从他盖上那块红布起,阿尔弗雷德觉得可以用“久未谋面”来形容了,想想有点,荒唐。今晚他一定得见到他,不管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烂规矩。

他从窗户看了看,王耀坐在床边,杰西利娅站在桌前,两人相隔甚远没有任何交流,好像陌生人一样,他走过转角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边的人惊讶地站起身,抬起头来看着他,杰西利娅也回过神般的快步走过来试图挡在他们之间被阿尔弗雷德一把推开。他定定地看着那张脸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逼近到他面前捏住了他的肩膀盯着他的脸端详,他心脏里像翻滚着的一锅沸水霎时奔涌进全身的血管,表情却渐渐冷却,像下了一层霜的海面,他把面前的人拉近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把他提起来。“你是谁,王耀呢?”

“报告长官,乔伊斯,乔伊斯·韦斯特,效命于……”

“亚瑟,亚瑟柯克兰!我没说错吧,”他咬着牙闭上了眼睛,脸上似笑非笑,痛苦把他那张好看的脸撕扯得面目全非,他从腰间拔出枪,眼睛闪着寒光,乔伊斯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却被扔在了地上,他把乔伊斯丢在一旁,抓住杰西利娅的胳膊,这个女人也被亚瑟收买,尽心尽力地给他演了一出好戏,把他耍得团团转。他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把她拎到甲板上去,杰西利娅在他狂风席卷般的脚步中踉跄摔倒又被拉起来撕破了衣服露出白花花的半边胸 脯。

“阿尔少爷,赛里斯就是个装清高的下 贱 货!他不配!伺候过他的人都见过他那副不要 脸的样子,您要是和他在一起才是大笑话,他是个连下人们都看不起的怪物!”杰西利娅像疯了一样,红发纠缠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像一道道裂缝,不住的在他的钳制下挣扎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阿尔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掷在船沿上,“闭嘴,婊 子。”

子弹穿过她的胸口,杰西利娅借着惯性和重力翻下船栏掉进海里。

阿尔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回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像有千钧重,什么故乡礼仪,都是骗他的障眼法,他的转变,他的顺从,他给他的那些所有的不经意间的小小希望。

全都是,骗他的。

想到这些,他觉得头痛欲裂,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脑袋。他们相识多年,他了解他,但这也只让他更加难过,因为这让他不得不清醒地面对残忍的现实:王耀为了亚瑟·柯克兰,宁愿放弃自由。

以及王耀的心是多么的吝啬,一丝一毫的爱都不曾给过他。

持续的寒冷干燥的东风切断了新勇气号的回头路,它只能一直向着目的地驶去。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亚瑟,我不想骗阿尔,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他对阿尔没有过友情以外的想法,他不想和他结婚不想和他去新大陆,可是他也不想伤害他。

“我会和他好好谈一谈,阿尔会……”亚瑟不想再浪费时间听王耀这番天真的发言,在他的记忆里占据位置的或许还是跟他嬉笑打闹的阿尔,他根本不了解作为男人的阿尔弗雷德。

“听我说,”他抓住他的双肩,抵住他的脑门截获他的注意力,“如果他真的在意你的意见,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明白了吗。”阿尔弗雷德的私心是宁愿做棋子也要得到王耀。

或许他并不是对这一点完全无知无觉,只是自欺欺人能让他好受一点。

王耀无力地靠在墙上,“我要怎么做?”怎么去欺骗阿尔,怎样从他的身边逃开,这竟然成了他在他们的蜜月旅行中思考最多的一件事,每次他看到阿尔对他关怀备至的样子,他都无法再作进一步的思考和计划。“我会安排好一切。”亚瑟把他从冰凉的墙上拉进怀里。

乔伊斯站在亚瑟面前,花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亚瑟把一张纸递给他,那是一张调令,此后乔伊斯·韦斯特将效命于新勇气号的阿尔弗雷德·琼斯上尉,而他和他未来长官的见面将以一个冒充他的“妻子”的骗局开始,这个要命的任务由他的前长官——亚瑟·柯克兰下达,他没法说不,于公亚瑟是他的上级,于私他对他有知遇之恩。

“是,长官。”。

亚瑟为他扶正肩章,接受了提拔的乔伊斯穿着崭新的制服,让矮小的他看起来精神挺拔了不少,“这是你应得的,韦斯特少尉。”他没有体格上的优势,但胜在细心又勤奋。“谢谢你,”临走他的船长对他说道,“他不会杀了你的。”

马修打算在一周后动身,走之前他想和他的朋友王耀告个别,这次分别后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世界有时很小,有时又大得足以斩断任何坚固的联系。王耀刚和阿尔结束蜜月旅行,一周后也要登船离开。作为旁观者他不想对他的感情做什么评价,因为无论他和谁在一起他都会衷心的祝福他并为他们的幸福祈祷。

坐在对面的王耀紧闭着双唇,没有向他倾吐任何的心事,几年时间,那些成长和经历已经让他从内到外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马修还记得当年他只会说几个简单的词却很愿意跟他亲近,连比带划的和他交谈,现在他已经可以和人交流自如却有了那么多难以启齿的心事令他沉默。当他出神地想着这些的时候王耀握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脸上挂上了他熟悉的抚慰人心的笑容,恍惚间又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王耀还是那个寡言少语却友好善良的男孩,在他那虚弱的快乐神情很快可能被别的复杂情绪代替之前马修移开了目光,就让我在记忆里留下你此刻的笑容以供来日回味吧朋友。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等你安顿下来,记得给我写信啊,马修。”

亚瑟暂时把王耀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小修道院,所有人都会以为王耀真的去了新大陆,而阿尔也不会那么快就自打嘴巴向外界透露真实情况,所以王耀呆在这里暂时安全。但对于只能将王耀先安置在这种地方的处境,亚瑟的心中非常不快,他极度讨厌处处受人牵制的感觉。

他的父亲,除了和他顶着同一个姓氏他没有选择外,以后万事皆由人筹谋,他不会让他永远掌控着柯克兰这个姓氏的话语权。

还有一个人,只有没了他父亲的阴影,他才可能真正的去触碰。

多年以来他从没刻意去了解过,甚至没怎么想起过的那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他成人和独立,随着他经营起生意,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既虚幻又具体,轰鸣的机器,来往运输原料和成品的马车和港口的远途货轮,甚至海上跃起的鱼群,碧空如洗的晴天,野蛮茂密的森林,所有不相干的东西交织成千丝万缕的线索,指向他生命的起点。工业是一只巨龙,吞下资本家们的金币,又为他们掠夺更多的财富,而给他资本送他站在资本场的谈判桌前的人仿佛冥冥之中操控着他的前路。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二十九、盛宴

“报告长官,有您的私人信件。”接替乔伊斯职位的奥德里奇敲门进入船长室,将一封信双手递给桌前不耐烦的掀动报纸的那个人,看着他眉头紧锁将报纸抓在掌心揉作一团后掷在自己脚边时屏住了呼吸,奥德里奇抖了下身子战战兢兢的把那封信放在他桌子上。

亚瑟·柯克兰从抽屉里取出拆信刀划开封蜡,倒出里面的信笺抖了两下展开。

“夺人所爱,他日必偿。”他只看了这句开头,就像一粒火星终于点燃了累积已久的情绪,把信拍在桌上,震得拆信刀掉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船长……一起到的还有几个箱子。”如果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东西,他早就想夺门而出了,能逃多远逃多远:他看过柯克兰船长一声令下对面的桅杆和帆几秒后坠入海底仿佛他本身就是一门精准果断的炮,看过他颁布严苛新规令行禁止,船上的鞭子损耗量跟着猛增, 要问这船上谁最怕他,一定是他的贴身勤务兵,可怜的奥德里奇。

“什么东西?”

“或许信里有……”他蹲下身子去捡那份报纸和信件前他的长官脸上的表情不亚于法 军已经打到了家门口。

他刚直起身手里的纸张就被哗地抽走,柯克兰船长读了几行眉头越皱越深,最后重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随便找个地方处置。”阿尔弗雷德在信里耀武扬威的口气让他满脑子都是火,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走出船长室后奥德里奇受好奇心驱使,偷偷把那份饱受蹂躏的报纸展平,在最醒目的位置看到了一则公告:不列颠王,乔治二世亲封,阿尔弗雷德·F·琼斯子爵,妻子体弱不宜远行,暂居国内,不日重聚,广而告之以正视听,挚爱,吾妻,万岁,吾王。

亚瑟险些错过那封加急信。自从收到阿尔弗雷德那封字里行间充满讽刺直戳他心窝的信,他对私人信件有些过度敏感,还好奥德里奇总是细心地挑出未处理信件放在上层,这一封来自德林郡,亚瑟看完一阵风似的起身命人安排下船,信纸像卷进漩涡的小船在桌上转了几圈。

他离开了两个月,再见王耀却是另一番光景。房间里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修女和一名医生,在亚瑟不亚于撞开门进来的动静里吓了一跳,手里的毛巾掉进脸盆溅起一朵水花,随后冲他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了房间,坐在床前的医生收起了听诊器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亚瑟推开医生坐到床边去,拿掉王耀额头上的毛巾把唇探过去,“这么烫?这样多久了?”

“三天……”

亚瑟压住火气,这位医生是斯蒂芬上校引荐给他的,好不容易让他推了老主顾,把他留在这个小小的修道院专心照管王耀,“他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样的?”

“上个月也经历了发热,然后是……有些反常。”亚瑟曾这样模棱两可的向他描述他的病人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所以他沿用了这个词,“行为冲动,精神亢奋,无法自控,只有镇静药物对他有效。”

但这个月他只有发热,开始断续失去意识,陷入昏迷,随后昏迷时间越来越长,就在三天前,他开始不再醒来。

“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很快衰弱,直到无法支撑基本的器官运行。”然后慢慢饿死。

亚瑟抓住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发胀的额头上,又拿下来用双手包住,试图让它恢复以往的温暖。

“他的身体很乱,就像一台失控的机器。”他无法想象他的身体里正在发生些什么,他的身体粗暴的把西方医学隔绝在门外,只有混乱的心跳,异于常人的血液压力和精神状态,简直像受控于魔鬼。

但亚瑟明白,所以他会先于医生陷入绝望。自从王耀流落到这个不属于他的国家就一直在接受不当的治疗,药水源源不断的进入他本来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治疗的身体,现在他只是终于被打垮了,他累了。

唯一能救他的那个女人的名字清晰的浮现在亚瑟的脑海,同时还有被他丢进垃圾桶的阿尔的那封信。

“我拿到了可以救他的命的药。”

“因为他的命运将永远和我相连,我有义务保护他,即使在他从强盗那里重回丈夫身边之前。”
“我不会留给你任何有所作为的机会。”

看看谁才是救世主。

17岁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撑着下巴,眼神透过镜子里的美丽脸庞看向未知的地方。在她来到这里之前她的母亲就告诉她嫁入德林郡的公爵府是家族寻求海外保障的重要一步,日以继夜的担忧国内的第三阶级暴乱,和不列颠与法 国之间的长达数年的博弈,胜败总有一方,他们考虑的是如何为古老的家族扩大赢面。

可是情况还没危急到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去考虑这些,她是父母精心呵护的一颗珍珠,外面的世道再乱,她也只是个包裹在音乐,刺绣,拉丁文,舞会,和淑女游戏中的小公主,像停留在永不凋零的春日花园的秋千上翩跹的小蝴蝶一样闲适安全。

转眼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从一开始隔着一汪海水思念父母和以前的朋友们到真正把心安放在孤寂辽阔的异国庄园,少女竭尽了所能。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她在等待这座庄园的未来,柯克兰家族和加罗林家希望新的缔造者,也是即将成为她未来丈夫的人,亚瑟·柯克兰。不得不说三年前的舞会上她就爱上了他,后来他从伦敦城里把她接回平息了暴乱的柯克兰庄园,像某种仪式,她早就被他亲手带回了他的家,冠上女主人的头衔,谁都知道乔安娜·加罗林是要嫁给柯克兰家的少爷的,而现在这就要成真了,他们即将成为真正的夫妻,像她的父母那样终生厮守,她会为他生下几个漂亮又可爱的孩子……接着亚瑟的脸庞和挺拔背影出现在她脑海,她的幻想就无数次终止在这羞人的想法里,可是现在,事情临到眼前她却没了那股兴奋劲,忍不住担心焦虑起来。

“小姐,”索菲拿着一束雏菊熟练的插进桌上的玻璃花瓶,替换掉色彩亮丽的卡莱罗纳黄茉莉,扶着乔安娜的肩膀看向镜子,“我发誓,不会有比加罗林家的小姐更美的新娘。”索菲移开掩映掉镜中影像的雏菊,露出一双蓝色眼睛和羞赧的玫瑰色面颊,“再拿我开玩笑,我就告诉爸爸妈妈把你送回法 国去。”

“那我就要告诉亚瑟少爷,小姐有个暗恋者可殷勤了!”索菲从花瓶里摘下一朵雏菊插在乔安娜鬓边,乔安娜佯怒抬起身子把一根食指靠近嘴唇示意索菲小声,“小姐怕亚瑟少爷吃醋吗?那你以后不可以再威胁我~”索菲拿掉她耳边的花朵拎着裙边机灵地踱到一边闪出了门外。

“对了,”,没想到索菲又折回来,乔安娜赶忙收回手指,她正打算吻向雏菊上映出她脸庞的一颗晶莹露珠。“这里可不是法 国,小姐怎么会有熟人呢?当然是亚瑟少爷送的呀。小姐,你在这里闷昏了头了!”随后就做了个鬼脸关上了房门。

索菲的一番玩笑的确转移了她的婚前焦虑,但,她才没有昏头呢。阳光透过露珠折射出钻石般的夺目光彩,点亮了一张花瓣般的娇嫩脸蛋。

婚礼的前几天跟随大贵族加罗林造访的不仅有交好的家族,各界名流与新兴的富有商人,还有加罗林家训练有素的的自卫军队。

亚瑟看着那些人乌压压的齐步行进院子,在自卫队头领的口号中站得笔直接受训话。

“他们来干什么?”他转过身子坐下兀自扯平整衣摆,面对他的父亲,“自己闯的祸这么快就忘了,”柯克兰老爷抿了一口茶,“你在阿尔的婚礼上做了什么?除了乔安娜那个傻女孩,还有谁是不知道的吗?”亚瑟也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听到那个名字若有所思。

“如果你再在婚礼上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这将变成两个家族之间的战争。”

邓肯医生对面前纸包里那些奇怪的药草毫无头绪,只得看着修女对照着单子把那些在他看来无异于枯枝败叶的东西几经熬煮直至咕嘟冒泡,然后盛出像巫师故事里才会存在的褐色液体。

邓肯医生把药碗递给亚瑟,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根吹管,没有意识的人很难主动咽下液体,必须借助工具。

亚瑟没给他机会,仰头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迅速渗透整个口腔,他把碗放回桌上,把王耀的上半身抬起来搂在怀里,固定住他的上半身,捏开了他的嘴巴,把口中的液体缓缓送进他喉咙,另一只手轻抚他胸口。

“柯克兰长官,”亲自喂食作用不明的药物不是明智之举,作为医生他无法不阻止,“请用这个,您这样,可能有危险。”他再次把吹管递给他,亚瑟挡开他的手又皱着眉喝了一口,源源不断的往逐渐干涸的生命中注入最后的希望。在邓肯医生看来,不管是不是毒药,光闻气味就知道那液体一定难以下咽,病人躺了几天,接受的速度极其慢,药汁频频从他嘴角流出,金发青年就一次次用拇指帮他抹去,再放缓速度,动作温柔犹如亲吻爱侣,一副成年人的身量窝在床头的狭窄角落丝毫没有初次照顾人的粗笨鲁莽。

“耀,”碗里剩余的液体只浅浅盖住碗底,他停下来旁若无人地把头埋进他颈窝,“醒过来吧。”怀里的人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睑紧闭,呼吸微弱,“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他用颤抖的嘴唇吻他的眼睛,期待像蝴蝶扇动翅膀,他的睫毛掀开来,还像以前那样看着他叫他的名字。

在服药的第二天下午,邓肯医生发现王耀的手指动了动,他担心只是肌肉的惯性痉挛,但一切似乎确实在朝着乐观的方向发展,他的体温降下来,手脚也慢慢有了温度,细心的年轻人也发现了这一点,灰败的脸孔逐渐有了光彩。在第四天的大清早,邓肯医生的门被拍的咣咣作响,他套上衣服就跟着柯克兰跑进病人的房间,他已经睁开了眼睛,但虚弱得好像除了转动眼珠外无法驱动自己做任何其他动作,狼狈的亚瑟现在毫无形象可言让人难以和那个船上的柯克兰船长结合起来,此时焦灼的等着医生给王耀下一个积极的定论。邓肯先生为王耀做了基本的检查,离开房间之前让亚瑟用沾水的棉签浸润他的嘴唇,可以让他舒服一点,在喝不下水的时候口腔也能时刻获取一点水分。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王耀的眼睛自从睁开后就像孩子似的追随着亚瑟,明亮而不知疲倦的转动着,亚瑟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倒水,王耀短暂的抓住了他的衣角后手指又无力的滑落,亚瑟紧张的回到他身边俯身靠近,他再次抬起手臂手指艰难的爬上他的衣襟,弯了弯眼睛给了他一个苍白的笑容,亚瑟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纽扣系错了。王耀笑着笑着就咳起来,他才回过神来去倒水,在他背上顺了几下,顾不得用棉签,含了水给他喝,王耀就像只雏鸟似的拼命汲取他嘴里的水分,他渴极了,舔尽水源后连亚瑟舌尖上的那点凉气也不愿放过,用嘴唇捕捉进口腔随即温度略高的舌头就缠了上去。亚瑟单膝跪在床沿由他抱着脖子任性地索取,直到他体温又有升高趋势才拉下他想要解开贴身衣物的手按回床铺,“不可以。”吻了吻他的脸颊给予安慰,下床端给他一杯水看着他一口气喝得一滴不剩后疲倦的倒回床里。

宾客络绎不绝进入宅邸,乐曲和欢乐的人声充斥着柯克兰府。

苏珊娜细致地帮亚瑟卷起长衣下摆并把它别住,好露出衬里暗蓝的精致纹路,缎面驳领燕尾服服帖挺括,她手掌抚过袖口,肩背和下摆,确保没有一丝褶皱后系上平纹绸包裹的前襟纽扣,收紧的线条立即勾勒出流畅的腰背形状,随后打好领结,把丝帕折好放进手巾兜。当苏珊娜帮他套好皮靴从地毯上起身的时候,亚瑟问她是否愿意离开柯克兰家。


米尔顿让随从把一叠请柬发给佣 兵成员,他们甩开黑暗和杀戮气质各个穿着体面,带着女伴或亲属混入这场上层阶级的盛会进入柯克兰庄园,一旦爆发冲突誓以生命捍卫柯克兰的胜利,战争初期累积的资本迅速的投入到了南亚原料产地抢夺和投资,豢养训练这群昂贵的战斗机器,仰赖南亚的纺织生意一直进展顺利,但投资周期长以及战争形势瞬息万变,米尔顿从来没把心安稳的放进肚子里过,倘若一切都能顺风顺水继续发展,亚瑟少爷的实力的确能够让高墙深院里的公爵大人大吃一惊。

“你们潜入内部,届时外围亦会有增援。”

行动信号是焰火盛会的开始。

最后一项任务被秘密分配给这些佣兵中的几个,他们可以优先于其他任何动作全身心投入自己的行动,既是保卫亦是打破,同时进行。

不破不立。

“我想出去透透气,可以吗。”王耀将帘子拉开一条缝隙对守护在车窗外的几名卫兵说,他们机警地看了看四周,又交头接耳了一阵,最终为难的冲他点了点头,刚下车一股冰凉的海风直直灌入喉咙害他不停的咳嗽,卫兵立刻从车里拿出一条厚重的斗篷给他披上,看着他慢慢往前走去,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他在海边的沙滩坐下。他转头就可以看见背后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柯克兰宅,今天又有宴会吗?抛开他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那里是亚瑟的家,本质上和他曾经的那个“家”一样,既华丽又冰冷,高耸的围墙内永远暗流汹涌,自由就像头顶的天空又高又远触不可及。

他听到一阵阵欢呼,是宴会到达高 潮的声音,谁又是今晚的主角呢,面对着漆黑的海水,他头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寂寞,于是他裹紧斗篷,把呼呼的海风抵挡在外面。他不知道亚瑟今晚为什么叫人带他出来,修道院的驻扎士兵也跟着马车出来了大半,只说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除此之外再也不对他透露一个字。

海水泛着白色的泡沫哗哗的冲击着海岸又转头奔向黑夜,单调的节奏一遍遍的重复,对大病初愈的身体来说倒像是催眠曲一样容易引发困倦,王耀放空了大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有人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亚瑟坐到他旁边的空地上,细砂便和褶皱一起即刻爬上了他的衣摆。远远他就看见了那个身影,在奢华喧闹与孤独死寂的中间地带只有白色的海浪温柔的舔舐过他的影子。亚瑟把他抱进怀里,他冰凉的鼻尖碰到他的脖颈像冬天衣领里钻进了一片雪花。“到车里去,这里太冷了,你的身体会受不了。”亚瑟手臂穿过他的腿弯。

“亚瑟,时间过得好快,”他把头靠在亚瑟的胸口上,亚瑟抽出手重新搂上他双肩把他带进温暖怀中,如果那时他没从这片海水救起他,会不会就此接受命运摆在面前的一切。

“亚瑟,你今天……”王耀从他怀中直起身体借着微光打量他,“很不一样。”他揽上他的脖子,斗篷滑落露出两节细细的手臂,疲倦的眼睛被海风吹出出星星点点的泪光,亮晶晶的看着他,“今天有宴会吗?”英俊面孔考究服饰,月光下的海边显然不是相符的场景。

“……对。”亚瑟把他的手收进掌心,“那你怎么突然跑出来,要紧吗?”紧张驱散乏累,他的眼睛大而有神,被亚瑟一路看到尽头。

“不要紧。”亚瑟亲吻他的眼睛,他才又心满意足的搂紧亚瑟的腰,手指抚摸过他胸前的衣料,纽扣,细腻的触感让人上 瘾。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亚瑟,你有什么愿望吗?”他没想到会收到一个这样的问题,王耀期待的仰视他,他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天真表情,禁不住扬起嘴角继续听他说,“和家族,战争,船,海洋这些统统无关,一个只属于亚瑟·柯克兰的愿望。”他来了情绪,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催促。

“没想过。”从来没人问过他这种问题。亚瑟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他,让他觉得他不会给出一个答案。

“如果真要去想的话……”亚瑟抬起头望着一半漆黑一半微微发亮的天幕,王耀靠在他肩上望着夜空。

一朵硕大的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城堡。

亚瑟下意识的收紧了扣在王耀肩上的手指,微光一刹照亮了王耀惊喜和兴奋的眼睛,他吸进一腔冷空气陪他把目光重新定格在夜空。烟花从一朵到次第绽开到同时点亮天幕,连漆黑的海面都被照亮,跌落的耀眼花朵像漫天的流星坠入森林和海面,王耀站起来,伸出手无限希冀的触碰一片虚空,最终贴上一片温热,亚瑟的手掌覆上来,收紧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枪声和人声被掩盖在焰火盛放的巨大声响里,耀眼的美丽光环包裹起混乱,他们偎依着看着天边,火光频频照亮两张面孔。

如果真要去想的话,其实也不费事。

天空绽开一大片金色。

“我的愿望是……”几秒后音浪抵达。

“亚瑟,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是我看过最美的焰火会。”金色的灰烬在一双兴奋的黑眼睛中缓缓坠落,“这也是我看过最美的。”亚瑟捧起他的脸,笑容让他的五官柔和很多。

仅仅作为亚瑟·柯克兰,他的愿望出奇的简单。

亚瑟·柯克兰的愿望就是你。

亚瑟·柯克兰的愿望是王耀。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没有想象中的阴暗光线,陈腐气味。

蓝色,紫色,白色,鸢尾的大片冷淡颜色却簇拥出一派生机勃勃。整个起居室样子的空间摆满了鸢尾花。

“滚出去!你们这些**胚不许看她!”公爵像个疯子一样急切的走进去,把手杖丢在地上,转过身试图关上那扇沉重的门,直到亚瑟把手覆盖在他剧烈颤抖的手背上,仿佛一对普通的父子,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年轻人充满力量的手掌里奔腾着滚烫的血液从逐渐枯萎的手中接过重担那样的温情场面疑似上演,直到亚瑟发力,用几乎把他父亲爬上皱纹的皮肤包裹的手骨压碎的力量关上了门把父慈子孝的幻觉和闲杂人等隔绝在了门外。


让我看看是谁还没有睡觉,哦是我自己。

白色的壁炉边还码着整整齐齐的干燥木材,茶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没落一丝灰尘,阳光照射下反射出透明的圆圆的光斑落在打开的书本的扉页,躺椅上的毯子还保留着温暖的形状,似乎主人刚从其中起身走到窗边去欣赏花园。

起居室盥洗间甚至放着乐器和娱乐的桥牌桌的房间都被囊括在这入口狭窄的广阔天地,亚瑟万万没想到,所有的窗子都面向阳光明媚的花园,所以内部光线才这样充足。

壁炉上放着一捆信件,拿亚麻绳子缠得像一份礼物,旁边是一串项链,铂色的细细链条有一部分垂落在壁炉边闪闪发光,蓝宝石吊坠剔透的像秋日的晴空,这样明亮自由的颜色,带着完全不属于柯克兰家族的活跃气质,和亚瑟见过的那些如深海般的蓝色宝石不同,即使握在掌心,也有种罗网补风,铁链锁雨的不真实感,使人胸口平添一股虚无的执着。

亚瑟忍不住朝着那一片远空般的蓝伸出手去。

在他指尖触碰到项链之前他父亲迅速的将那项链抓在手中指甲划过光滑的石质台面发出尖锐的响声,然后一张纸飘落在地上,刚好背面朝下,公爵躬身去捡的时候动作过猛跪倒在地上,他把那纸张紧紧揣在胸前,神色痛苦地揉按关节,一次次地想支撑身体站起来都以失败告终。

亚瑟朝他伸出一只手,“把这个签了。”亚瑟把一张纸放在桌子上,他的眼睛定在他父亲胸口的那副小肖像画,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战胜一个虚弱的老头,揭开一个谜底,他知道那上面是谁,他心底里有一派独有的柔情留在那里等着一个同样温柔的面孔镶嵌进那个空缺。

可现在他却。谁都有没做好准备的时候。

他把拟好的遗嘱按在桌上。

“不同意也可以,”他逼近公爵,“永远别再想靠近这里。”

“这是你母亲最后住的地方,她在这里生下你。”因为一道血脉的神秘联系,亚瑟为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对面前这个男人咬牙切齿,“别说的那么好听,”亚瑟跪在地上双手揪住公爵的衣领几乎把他提起来,“是你!是你把她困在这里!”亚瑟手背上的骨和青筋突的暴起,和此刻的情绪一样涨得老高。

“如果你也遇上一颗永远得不到的心,你也会这样的。”他的父亲没做任何挣扎,展示出奇异的平静姿态,“哦,你已经遇上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亚瑟丢开他,站起来背对他末了又转过半边脸问。

“塞里斯迟早会离开你的,你骗不了他太久,很快他就会发现谁是更值得托付的人,谁可以保护他,谁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和伤痛。

“不可能!除了我没人能让他幸福,他爱着我!”

“你以为你把他牢牢握在了掌心,”他的手不住的摩挲怀中的那张已经泛黄的纸,“可人是很狡猾的,他们总想溜走,我的儿子。”

“不会的,他不会,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和阿尔弗雷德合伙骗他……”

“他已经属于别人了,亚瑟,阿尔会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我会让所有人不得不承认,他属于我!”他没有回头,闷闷的在墙上砸了一拳,擦伤的指骨止不住生理性颤抖,“阿尔弗雷德也休想再回来。”

加罗林和柯克兰家自卫军都损失惨重,双方暂时休战,乔安娜醒来后变得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记忆也停留在宴会前,她不愿脱下身上的婚纱,一遍遍的在镜子前拉着裙摆旋转,期待着典礼的开始,医生换了几个,看过后都只是叹气和摇头,加罗林夫人靠在窗前终日以泪洗面。

公爵被亚瑟软禁在府内禁止外出和会客,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就能明白这些年支持他的精神源泉是什么,那个密室里的一切:一扇扇花窗过滤的阳光,鸢尾熏陶过的空气,流淌过那副茶具的水源,视线里每一样东西的轮廓和温柔的褶皱,让他以一颗枯败的心脏仍能在这世上顽强呼吸,离开了那里他便以摧枯拉朽之势油尽灯枯,埃文斯仍然服侍他,柯克兰公爵休憩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埃文斯把乔安娜的事和现在双方僵持的情况告诉了他,“要尽快解决……”他睁开疲惫的双眼,灰绿色眼睛聚集起焦点。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如果双方矛盾持续升级,加罗林和其他爵士走动斡旋,那一群成天无所事事的贵族们掺搅进来,事情会越来越不利于柯克兰,现在又是战争最紧张的时期,国王恨不得从地里搜出黄金来,万一给他找到借口趁机敲诈……富庶又占据重要地理优势的德林郡现在在王冠下的那头饿狼的眼里无异于一块令人垂涎三尺的肥肉。就连皇家海军的两处码头都曾是公爵祖辈的封地,每年国王都要向柯克兰交纳租金,如今金钱像扔进海里一样投入战场,国王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他的财富视而不见了,
“把这封信交给加罗林。”埃文斯从公爵手中接过信给旁边的侍应使了个眼色,那个人便将信塞进口袋快步走了出去。

“柯克兰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平息加罗林的怒火,至于他那变成傻子的女儿,就当作给亚瑟的教训,等她死了,他才能再娶别的女人。”

“可是……这样就能让加罗林爵士满意吗?”

“他还有什么选择吗?就像现在的我们。”除了亚瑟乔安娜还可能有别的归宿吗,还是他能不要脸面的带着那个疯了的女儿回法国被全国人笑话。闹剧已经演得够久了,加罗林会接受这个台阶。

那晚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似乎真如那些卫兵所说,那天的阵仗只是为了保护他。他和亚瑟看完那场美丽的烟火,亚瑟不顾他的挣扎把他抱进了马车,“待在我身边,”他抹去那些挂在他睫毛上被风吹出来的泪珠“谁也不能伤害你。”

王耀趴在车窗上看着亚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马儿刨了几下地,车轮转动,将他载回来处。

回到修道院后的几天亚瑟来过一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他情绪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撤走了不少卫兵只留下少量人,叮嘱他按时吃药。以至于当气势汹汹的一队人马闯进来时,压倒性的优势让侵略者秋风一般长驱直入,王耀在房间里只听到几声子弹的闷响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个中队头领粗暴地推开门,正从窗户探出身子察看情况的王耀吓了一跳,看到王耀后他们显然也很吃惊,那个人对着他说了一阵他不明白的语言后,冲后面的人挥了挥手,直到那些人拿出绳子向他冲过来他才反应过来但此时他已经无处可逃了,他们捆上他的手脚塞住了嘴巴后把他丢进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他们没蒙他的眼睛可是他被放倒在车厢里导致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往哪个方向走,车里只有一个士兵端着枪坐在他面前,他们似乎不熟悉道路,中途甚至发生了几次争吵,可惜他完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他在颠簸憋闷的车厢几次昏睡过去,醒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人在哪里。

车子突然停下来,他的身子往前滑去重重地撞上车厢,加上缺少空气和持续颠簸他顿时一阵头晕眼花,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拉着脚踝从车厢拖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一些尖锐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刺痛了他的手,他顾不得痛,在黑暗中睁大眼睛观察周围,黑漆漆的,他在空旷的田野,周围完全是不熟悉的景物,那些扎人的东西大概是地上的石砾和初冬干枯短小的植物茎杆,感觉到自己的手掌湿湿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流血,目之所及没有一户人家,没有生活气息和灯火,很难判断时间,他们附近只有一间废弃的小木屋,那些人点起火把来照明。

他一直表现的非常顺从,他知道自己逃不了所以最好别去激怒他们,才能伺机逃走。他看到其中一个人掏出枪来又被另一个人阻止,在他以为那个人怀有恻隐之心时,他听到了他的话,这些人中唯一能讲不列颠的语言的人。

“不要用枪,柯克兰府里你们留下的那玩意儿还不够多吗?”王耀听到了熟悉的语言听到了‘柯克兰’情绪激动起来在地上不住的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绳子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那人听到动静拿过旁边人手中的枪拿枪托狠狠的在他身上捅了几下,他立刻痛得紧紧蜷缩起身子不住的喘气。

“看到了吗,就这样,只要他死就完成任务,不要留下任何证据,明白了吗,傻蛋们。”最后一个词他特意用他家乡的哩语发泄对这些没脑子的法国人们的不满。

然后他蹲下身子,扯掉了王耀嘴里的布条,完全没有必要了,在这里谁也不会听到他的呼喊的。

“你是……谁。”王耀绷紧腹部提着一口气讲出几个词。

“我们见过面的,在公爵府,塞里斯小姐。”他反应相当冷漠,他们本来也没什么交集,“公爵要你死。”王耀盯着他的眼睛,对他的回答没有任何惊讶,他顷刻间平静下来的神色倒让他想和他多说几句了。

“那场焰火你看到了吗?”那是整个德林郡没人会看不到的壮观景象,和写在报纸上一个效果,但更浪漫,宣告亚瑟·柯克兰的婚姻,德林郡公爵的世袭称号将继续传递。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那是亚瑟少爷的婚礼,不过……”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在马车里颠的晕晕乎乎的脑子清楚起来,他想起那晚那个特别的亚瑟,更加英俊,更加心思重重,温柔的把他送上马车后又返回了公爵府。他在公爵府呆了好几年也没有看过能跟那晚相提并论的盛会。

“你和这事有关?”那人试图探索看他没反应就放弃了,“无所谓了。”

王耀把脸面转了转额头抵着地上的泥土,心里五味杂陈身体的疼痛暂时被甩在了一边。

“动手吧。”那人站起身招了招手。

站在旁边的男人们把枪杵在地上,却迟迟没人上前,甚至有人点起烟来抽,在他们的文化里没有对“女人”动手的习惯。被绑住手脚的人以绝望的姿态舒展开了蜷缩的身体,散开的黑色长发像把夜色裹在身上。他们在修道院看到“她”的脸的那刻就无法掩饰吃惊,这样的“女人”应该活在画里,用金边的相框装点在墙壁上。

但完不成任务他们别想再回到法 国见到老婆孩子。陆续有人把烟头啐在地上,从地上拎起枪来逼近他。

枪杆触到他脆弱的骨头后,跨越过第一下的心理障碍,他们可以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残忍,全当在敲一袋装着栗米的布袋或者一包柴火,取暖果腹的生存手段,包括了向手无寸铁的人施暴。他们可以闭上眼却没东西塞上耳朵,“她”发出的痛苦低吟像钝刀割着他们的神经,他们心里不住的念叨上帝原谅我,对那个可怜人说着愿上帝悲悯你的灵魂,中间有个年轻的小伙子率先停下来,把带血的枪杆插进土里坐在一旁哭了起来,其他人相继停下,沉默的站立着。

来自公爵府的男人一直背着身子,听到声音停下才转过来,朝王耀走过去蹲下身子去摸他的鼻息,他希望他已经死了。

可是在毒打停下之后他缓过劲来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鲜红的血液顺势从口鼻涌出来沾了他一手。

“**们,他还活着,妈 的,他还活着。”他颤抖着用自己衣服抹掉那些血迹,“谁再来给他一下!他就快完了……”所有人都不动弹,垂头盯着地面,他恼羞成怒地扑向地上的王耀骑在他身上用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都给我看着,你们这些窝囊废。”被他压制在下方的人剧烈的踢蹬双腿,失焦的双眼再次燃起明亮炽烈的光芒,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于是他把上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腕上狠狠的压向他纤细的脖颈……

黎明到来之前,天上飘洒起细雨,被冷风磨砺成一根根锋利的银针,又密又冷。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我知道是你!”亚瑟推开门走向他父亲,门扇拍碎了背后的相框,他双目充血掀翻了桌子,花瓶和茶壶碎了一地,尖锐的棱角在脚底发出刺耳的声音,“别挑战我的底线,”他把他父亲从躺椅上拽起来,扶住他摇晃的身子,“告诉我他在哪。”

“我不知道。”

“除了你还能有谁!”一定要他死才安心!一定要亚瑟柯克兰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才满意!守着这座城堡,守着他定的规则!下地狱吧,现在谁是主人?现在谁有军队!权利!金钱!现在谁说了算!

“识相点!”亚瑟踱到房间一头,把每个抽屉都拉出来扔在地上,然后从地上拾起印章和笔,他像一阵暴风在这屋子四处席卷埃文斯试图阻止被他一把推开,“签,现在!”他把印章摔在那张纸上,红色的家徽拖着长尾砍在署名处,他把笔塞进他父亲手中,握住了那只枯瘦的手,公爵竭力撤回身却像被禁锢在铜墙铁壁一样无法动弹,在这一刻他才感受到,他长大了,长得那么高大,那么强有力,胸腔中蹦跳着的恨意也那么的鲜活。

这是他们第一次靠的这么近。

这是第一次,极其勉强,才能称得上的,父子间的“相拥”。

亚瑟把那张纸折进口袋,从他父亲的手里夺走了项链,公爵奋不顾身地去抓他的衣摆整个人往地上跌去,亚瑟回身接住了他,他的手掌和膝盖按进地上的碎片,利刃立刻扎进去,鲜血涌出来。

“不要,不要……”公爵追随着亚瑟握着项链的那只手,竭力掰开他紧握的掌心,红色的血珠从亚瑟的掌心顺着链子淌。

“告诉我他在哪里,不然我就把它丢进海里。”亚瑟的手没有放松一丝一毫,他推开扶他的埃文斯,忍着膝上的痛从地上站起身,把他父亲抱起来放在躺椅上,盯着他父亲的眼睛让他看着项链像一条鱼游进了大海一般坠入他的上衣口袋,“现在我是主人了。”

王耀晚上醒来的时候全身烫得像一团火。四周漆黑一片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直到他感受到凹凸不平冰凉的地面,他四处摸了摸,摸到那块留下一半的面包。他像夜行动物一样睁着大眼,思索办法,在他流落到不列颠之前,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岁月,漆黑潮湿的船舱里,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到最后他只剩下麻木地拿走他们没吃完的食物。不要死,不要被拿走食物,不要被丢进海里让鱼啃食掉身体,他要看看他所向往的新世界的样子,哪怕只一眼。

他靠着墙等到天边逐渐泛白撕裂密不透风的黑暗,解下衣服上的带子挣扎着把它绑到木屋后的一根木桩上,雨停了但风未住,寒风高高的把一抹赤色扬向晦暗的蓝。

亚瑟找不到他,一定非常担心。

他的精神无法再承受任何一份思虑,完成这一切,他终于无法再支持,直直地倒在门前。

柯克兰府的军队和亚瑟的编队,织起一张严密的搜索网,一无所获后接着扩大范围,最终在两郡交界的荒地发现了一个人。没人敢上去轻举妄动,那看起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身子单薄的在衣物里看不出起伏,只有黑色的长发昭示着里面裹着一个人。这与柯克兰长官的期望相去甚远,他们想着出发前他们的长官太阳穴都跳起青筋的神情没有人有勇气承担被迁怒的风险,随行的医生率先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们用下船冲向酒馆的速度去给他把担架搬过来。

在车里的时候医生也在心里打鼓,这个人哪还有活的可能?除开他浑身的淤伤和衣服上只留下浅浅的粉色印子的血迹,手脚冻得皲裂,脖子上一圈被扼的发紫的痕迹,他粗略按了按他的骨骼,祈祷他断掉的肋骨别在这颠簸的乡间小路上刺穿他的内脏,他呼吸沉重,像每一次都耗尽全力,但凡有悲悯之心,谁都不会不认同,放手让这个可怜人去往天国才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怎么样?看到自己的杰作了吗?”公爵一改往日的颓态穿着端正严谨,亚瑟推开门的动作堪称轻柔,这才是绅士典范,他很高兴可以最后见识一遍一个彬彬有礼的继承人。“乔安娜你也看过了吗?”

暮色晦暗不明,亚瑟站在明暗之间。

“你把他毁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愤怒,听不出冷暖,淡的可以随周身光影游离。

“这是你的杰作呀亚瑟,塞里斯,乔安娜,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真是让人怜悯。”

“曾经你毁了我母亲,现在你又想毁掉我。”亚瑟从抽屉里取出蕾丝扎好的那张画像。
“是她,她毁了我。她欺骗我从我身边逃走,丢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我们都是被抛弃之人。”他看向亚瑟,目光却掷进一片虚空。

“你没一处像她,她没有选择你,她把她的蓝眼睛给了别人,她下地狱以后好接着用那双无邪的眼睛来嘲讽叽笑我。”

亚瑟拆开了蓝色的蕾丝带子,把卷起来的纸张打开又合上,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嘴唇微微发抖。

沉默像四合的黑暗逐渐将两人包围。

“为什么你意识不到,她在这世界创造了一个和你那么相似的存在留在你身边,”祈求着你的目光,“而你,本来根本不配。”两双绿眼睛凝视着彼此,直抵痛苦的深渊中浓稠的苦涩。

“挂满胸前的勋章,簇拥欢呼的人群,烟囱里飘出金钱的粉末,辽阔的土地长出宝石,如果谁能说自己清心寡欲,那是他还没尝过其中滋味。”

“亚瑟,我们一样贪心又自大,所以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不,是你太失败了。”火舌舔舐过画像燃起明亮火焰,又逐渐熄灭在公爵放大的瞳孔中。

他想他像上次那样,某个夜里突然就醒了过来,重回他的身边。

可是邓肯医生让他做好准备,或许他永远不再醒来。他身上的伤和恶战后的士兵不相上下,医生给他喂了点鸦片,把布条塞进他嘴里,然后像缝一个布娃娃一样在他身体四处留下针脚。

亚瑟抚摸他脖子上青紫的勒痕,用温水擦他的手脚,一遍遍吻他的眼睛。

公爵府收到一封马修的来信,收信人是王耀,他拆开看到里面有阿尔弗雷德的名字十分不悦,加上对王耀的担心占据他的脑子,他把信合上随意的丢在桌子上,他猜大概只是他安顿下来了向王耀报平安,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之类的内容,他看向床上的王耀,把脸埋进双手里,他现在到处是伤,像一个碎掉又重新粘起来的瓷器,布满裂痕让他碰都不敢碰。

当月公爵便病得已经下不了床,亚瑟封锁了消息不许任何人探望,也没有去看过他一眼,埃文斯也被他辞退,新来的管家显然不合他的心意亚瑟走过他门前时常听到他夹杂着咳嗽和粗喘的骂声。

“公爵已经神智不清,他如果再说什么关于密室,画像,项链什么的不用再报告给我。”亚瑟对那个新来的管家说,看得出来他几乎快被这个难缠的老头给折磨疯了。

王耀在医生的精心诊治下一点点好转,生死边缘,人最重要的就是求生欲,“只要他还不愿死,就有醒过来的机会。”邓肯医生对亚瑟这样说道,可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亚瑟在这种折磨下度过了半个月。

事实是,他在几天前醒过来一次。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他看到亚瑟坐在床边皱着眉头支着下颌打盹,尘埃飞旋,被他的气息打乱轨迹,王耀伸出手温柔地摸向那只掌心缠着绷带的手。

“……”亚瑟。

“……”他又试了一次。

他摸向自己的喉咙,又试了几次,没有振动,也没有声响发出,他的嘴唇只是徒劳的张合。

他收回手,在被子里握紧了拳头,他留恋的看着那张睡着的脸,在他醒来之前又把眼睛闭上。

晚上亚瑟不在的时候,邓肯先生过来为他换药,他睁开了眼睛,对方相当惊讶几乎立刻弹跳起来打算去报给亚瑟,王耀抓住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眼神冷静得不像是刚刚找到意识。

他张了张口,发出寂静的声音,然后把脸转向了一侧。

邓肯也愣在原地。

“请原谅。”邓肯把他的脸转过来拿来工具为他做检查。

“米尔顿,一切都安排好了吗。”女仆为他穿上黑衣,米尔顿立在门口等待,整个柯克兰府一片肃穆,在上马车之前,他站在大门前仰视这座城堡,这是他最后一天做“柯克兰少爷”,过了今天,他将有一个新的身份,彻底把这里变成自己的领地,绝对的控制权,绝对的权威,勋章和佩剑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他最心爱的人住在正中。他父亲所犯的所有愚蠢的错误,致命的失败,他都不会重蹈覆辙。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中秋快乐!🎑大家~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三十二、Mother

“你没办法一直瞒着他,他迟早要接受这样一个现实。”邓肯曾这样对他说,他说的没错,他没法一直在亚瑟面前缄默寂静。“或者,我会告诉他这只是暂时性的,过段时间就有望恢复。”
王耀的笔尖在一个点上停顿太久,黑色的墨汁在纸上慢慢湮开。邓肯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多么残忍的话,可这就是事实。
“先这样吧。”他看到他隔过那个刺眼的黑点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亚瑟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他一只手支着头在桌边睡着了,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但笔杆已经歪在了虎口上。狂喜席卷了他整个人,他跑到他跟前,矮下身子双手轻柔的捧起那张脸把嘴唇凑上去,他沉沉的呼吸扑在他嘴唇上方和鼻尖,温温的痒,柔软的嘴唇碰在一起,辗转间变得湿润。亚瑟屈膝抵住椅子边缘,一只手抓住椅背,把他轻轻的圈住。王耀恍惚间感受到嘴唇上的酥麻感觉睁开了眼睛,亚瑟虚环着他,他蹭了蹭,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亚瑟感受到动静,扳过他的双肩让他面向自己,王耀对他笑,那笑容像阴天的太阳,顷刻驱散他连日的晦暗,他的喉咙像滚下一口朗姆酒,醇厚的甜和辛辣,四肢百骸都回暖了。
“还痛吗?”王耀摇了摇头。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依旧摇头,眼睛从未离开过他的脸,那种专注的神情让他非常满意又受用,“邓肯医生怎么说?”他握上他的一只手,把发凉的指尖包在手心里。
王耀一直看着他,怎么也不开口。
“怎么了?”他直觉不对,皱起眉头看着他,王耀把手慢慢从他手中抽出来,转过身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亚瑟丢开那张纸气势汹汹的转身的时候被王耀抱住腰身,他的手摸上亚瑟颤抖的拳头把指尖一根根送进去把头抵在他后背。
“怎么会这样?邓肯呢?”他拉开王耀的手,“我不会把这事全怪在他头上,但我得弄清楚。”
邓肯告诉他他本会死于窒息,声带受损可能是他被人以致死意图压住脖颈受到的最轻伤害。
这不是不可逆的伤害,有天他会痊愈。王耀在听亚瑟把那些话又粉饰一遍讲给他听时心里不禁为邓肯的话术折服,‘有天’,那是一个只有上帝知道的日子。
“明天会有人来接你,回庄园。”王耀低垂的眼睑颤了一下,他现在这样,全是公爵府给他的教训。况且……他抬起眼睛,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亚瑟的嘴角,给他一个浅浅的微笑,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托住他后撤的背部又送回唇边,“如今柯克兰庄园只剩下一个柯克兰了。”他的目光又深又锋利,不小心咬痛了王耀的嘴唇,王耀看到他穿着的黑衣,又反复思索他的话还是不敢下那个呼之欲出的结论。
“我父亲死了,没人能够再阻碍我们。”王耀的心沉了一下,他曾经多么想不再有人阻止他们,可现在,一切都今时不同往日,他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只是用突然发麻的手一下一下的梳着指间的金发,仰起脖子紧紧的把亚瑟的头搂在胸口。
“你会成为公爵府的主人,没人敢再伤害你。”
公爵府的主人。他在修道院昏睡的这段日子常梦到过去的事,他和阿尔的婚礼,风暴,亚瑟和乔安娜,公爵,甚至杰西利亚,要挟阿尔的阮氏伶……本来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却像滚雪球一样卷进这么多的人和事。
“亚瑟,我想留在这里,我不想……”
亚瑟把笔从他手中抽走扔进了墨水瓶,白纸上星星点点的洒了一路墨汁,“如果你的答案是‘不’,那就由我来做决定。”
他想起他父亲的话,他根本就不懂得保护,只会毁坏,他会一无所有,孤独终老,不!在天上看着,然后承认你错了,父亲。
“还有,”他把他禁锢在两臂之间,“哪怕你永远不能说话,也没人敢说亚瑟柯克兰的人一句不好。”他的吻几乎是撞上来的。

亚瑟来之前,他准备给马修写一封回信,可他信里的那些信息让他还不太清醒的脑子一团乱,不知如何下笔,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亚瑟走后他又把那封信拿出来读,羊皮信封的底部有个硬币大小的徽章,德·卡斯德伊,上面除了这几个字再没有透露别的信息,黄铜制,正面是拿盾和矛的战士背面是鸢尾和云雀,顶部环绕锯齿状带刺的洋蓟叶。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我在我母亲的遗物里发现了这个,或许你不清楚,卡斯德伊是声名显赫的法国贵族,卡斯德伊老爷有个心爱的妹妹,16岁就嫁给了不列颠的公爵,她婚姻不幸,为丈夫生下一个儿子后不知所踪,卡斯德伊家族因此与不列颠结仇,要求收回当时胞妹成婚时允诺的法属领土,不管是公爵还是不列颠国王都不同意归还,而加罗林家与卡斯德伊家世代不和,所以……乔安娜小姐和亚瑟,从来不是两个家族的临时起意天赐良缘。如果加罗林家的小姐和柯克兰联姻,她陪嫁的土地可以和曾经有争议的卡斯德伊小姐的连成一片,公爵和加罗林就可以联手在这场争夺战中让多年平衡的天平倒向有利于他们的一方。这自始至终是场利益的游戏。”他看得头晕目眩,直到这段话的最后一句,“那位销声匿迹的卡斯德伊小姐,就是亚瑟的母亲。”法国北部一望无际的平原,烟草摇曳叶子,而靠南一点的山地,果树和香料作物飘香,肥沃的土地没有因为归属不定而荒芜,卡斯德伊小姐的托管人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但那些土里长出的财富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妈会保存着卡斯德伊的东西,我们分开之后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她还收养过一个男孩……我把这些消息告诉你,希望对你和亚瑟有用,我知道你和他注定是分不开的……至于阿尔弗雷德,我也求上帝保佑这个可怜的好人……”
王耀的手指摩挲着那块徽章,梳理涌向他的纷乱信息。
第二天天刚亮,马车就停在了修道院的门口,王耀几乎一夜没睡,睁着眼睛看着天边出现鱼肚白,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下,他打开房门走出去,修女们站在庭院目送他离开,平时他们没有交集互不搭理,没想到离开时如此恭敬,驻扎的士兵也一起撤离。
总算还这个地方一个清静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晨光中的圣母雕像。
米尔顿和他一起坐在车里,他们很久很久没见过面了,当年米尔顿还是公爵府的管家而他只是公爵的玩物。
“少……公爵大人被国王召见,所以没有过来接您。”亚瑟和他交待过王耀的情况,要他多说给他听,不必瞒他。
“有关继承的事,国王似乎有意拖延。”王耀皱起眉头来,微微靠近了身子认真听,“他想借机从柯克兰家大捞一笔,一旦让步签订契约,源源不断的麻烦就来了。”或许米尔顿知道点什么,他想起信上的内容来,可是他现在无法表达。
庄园沉浸在肃穆气氛中,他们走过宁静的庭院步道,米尔顿带他来到装饰一新的公爵房间,告诉他这是他和亚瑟的房间,他看到桌上有纸笔,“我更习惯我以前的住处,帮我收拾好那里吧。”
米尔顿为难的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理解您的感受。”
他在庄园走动的时候遇到了乔安娜,她看到生人就跑过来,“你是谁?我见过你。”脸上带着一派天真神情,但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状态。
“你是谁,来参加我的婚礼吗?”她围着他左看右看,满脸疑惑,然后又慌张的跑掉,“索菲,我们要迟了,快帮我戴上头纱,典礼要开始了。”她身后的女孩无奈的摇头,赶紧追上去。
他没心情再呆在这里,回了自己的房间。
亚瑟很晚才回来,苏珊娜帮他取下帽子脱掉外衣,“王耀呢?”
“他已经休息了。”
“在哪里?”亚瑟在房间踱了几步没看到人影。
“在他以前的住处。”亚瑟虎口卡在腰上一只手揉按太阳穴,“谁叫你们放他呆在那里的?”
“是米尔顿先生的吩咐……”亚瑟推开苏珊娜离开房间。
王耀前一晚整晚没睡,所以这一夜睡得非常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亚瑟就躺在他旁边,他睡在亚瑟的床上。亚瑟的手臂摸索着把他抱进怀里,“你再去那里,我一样把你抱回来,别人只会觉得你在故意耍脾气求我的关注。”他低下头捏着他的下巴闭着眼睛磨蹭他的嘴唇。
王耀从他的怀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亚瑟追上来下颌抵在他肩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样让阿尔弗雷德没脸见人,让乔安娜非常可怜,我们这种荒诞的关系不该公之于众让彼此难堪,但是,”他的手臂在他腰上收紧,“阿尔弗雷德娶你的时候谁知道我的心痛和难堪?我通通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他扯下他的衣领吻他的后背,“我就是胜利者。”
王耀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和窒息感,总是早早的醒来,起床去院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白天却爱呆在房间,实在闷的不行,才在黑夜降临后去竹林呆上一会,他无人可谈话,也不想见人,脑子里既空荡又拥挤。
最近他发现一件怪事,每天破晓时分总有个鬼祟的身影穿过庭院,相当机警敏捷,他远远的跟着不敢靠近,只看他到底想做什么,结果发现他只是到大门口放下个东西就原路返回,等天亮一点他去看,发现只是一束黄色的花。
他料定他不是个危险分子也没什么坏心于是有天他直接在大门那里等他,那人吓了一跳,手里的花都掉在地上,他弯下腰捡起那束花递还给他,那人没好气的夺过去打算转身走掉被王耀拉住了衣服,他们都认出了彼此。
他们约在花园的亭子里,自从他回了庄园,“老朋友”似乎多了起来。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一直是你在送花给乔安娜吗,戴纳。”他是阿尔的朋友,灰蓝的恶眼睛总是带着笑意,露出两排白牙,现在是亚瑟的部下,暂时驻守在庄园,和以前相比看起来内敛了很多。
戴纳不答他,脸上带着不善的表情。
“怪我毁了乔安娜的幸福?”他嘴角带着一抹苦笑,一直低着头写,像有意躲避人的目光。
“你可不止这么点罪过,”戴纳看着他,脸上的冷漠有所松动,“有联络过阿尔吗。”他的笔尖歪进石桌上的一条小缝戳破了单薄的纸张。
“知道你有难处,看得出来。”戴纳没好气的把头扭到一边。
“你喜欢乔安娜。”听到这话戴纳蹭的从石凳上弹起来,背对着他不自然地走动,冬天冷冽的花园,珊瑚铃的彩叶带来些许暖意。
“下午一起来喝茶吧。”
起初乔安娜的那个侍女非常排斥他,后来看他没什么恶意就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了,他把戴纳也带来加入,戴纳把秋千推的又稳又高,乔安娜像孩子一样开心的大笑。
“她做加罗林小姐的时候大概不可以这样忘情的笑吧。”王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热茶,索菲不置可否,只是出神的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亚瑟收到召回令,必须在本周内回到船上指挥外洋舰队袭扰法俄联军,以保证普鲁士盟军陆上会战的顺利进行。
亚瑟和部下们在宴会厅整夜拟定作战计划,这里曾经的音乐舞步和调笑声已经飘远荡然无存,普军在多姆斯塔伏击战中损失了两个月的辎重,腓特烈速降奥地利的战略再度被瓦解,陆上的牵制减弱法军的海上火力再度猛烈起来。
“混战中300名军官阵亡,139门大炮和59面军旗被毁,18000名士兵阵亡,这是史无前例的。”米尔顿对他说,“亚瑟这次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风险临危受命。”
王耀握紧了袖子内侧的一片衣料,以不列颠一贯的风格打败仗即斩大将……
等等。
不列颠形势危急,法国势头正盛?
“米尔顿先生,你知道卡斯德伊吗。”米尔顿看着这个姓氏甚至忽略了王耀为什么突然转换话题。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姓氏。他低头沉默了一会,直到王耀再次颤动笔尖。
“这些年,亚瑟一直是卡斯德伊小姐遗产的受益者吧。”他这些日子脑子里成天都是那封信的内容,终于理清了思路。一个没继承爵位的空头少爷是怎么聚集起源源不断的财富又集结起自己的佣兵队伍扳倒自己的父亲的。这封信倒是解开了些疑团,虽然他也不能十分肯定。
“没错。”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他知道吗?他母亲留给他的这些。”
“他知道,但我没有告诉他全部。”这不是个好故事。
“可以告诉我吗?”他的伤口在冷天隐隐作痛,腿在毯子里发抖。
“我叫人把壁炉里的火再烧旺些。”米尔顿去取了一件狐狸毛的大衣给他披在背上。
“卡斯德伊小姐的土地的受益人一直是亚瑟少爷,她在‘出发前’打点好了一切,将土地交由我管理,”他给两人都倒了热茶,捏起杯柄,“在这座异国的城堡里我是她唯一可信赖的人。”
“亚瑟只知道一笔来自母亲的遗产,并不知道这笔钱的来源,以及那片土地。他态度激进行事不留退路,我才没把一切都交给他。但这样的亚瑟少爷很适于海洋战争不是吗?”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我为他在海上取得的一切成就自豪。”
“你隐瞒的那部分呢,亚瑟不知道的还有什么。”
米尔顿的笑容僵在脸上,杯子里的液体荡起波纹他只能放下,他看着王耀的眼睛,说不出是怜悯还是难过,他,亚瑟,阿尔都不过是公爵的棋子。
“阿尔以为,公爵让他和你结婚只是因为他要把乔安娜和亚瑟凑成一对,不……他是要报复卡斯德伊小姐的背叛,看着她的两个儿子互相仇恨自相残杀。”
两个儿子。
王耀手里的杯子跌落在桌子上摔断了柄。
没想到在这场复仇里他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为什么。他用双手捂住脸,大衣滑到地上去,肩膀不住的颤抖,分不清下一步他是要哭了还是被这荒诞的剧情逗笑了。
“卡斯德伊小姐隐姓埋名和公爵的弟弟生了个孩子,十年后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造访公爵府,声称是已殉职的公爵兄弟的遗子,公爵收留了他,和他自己的儿子一同长大,后来他发现这个男孩是他深爱的女人和他弟弟的孩子……”
“那个男孩就是阿尔,对吗。”他的手指颤抖的几乎握不住笔。
卡斯德伊小姐为他的弟弟生下孩子为他死却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活下去,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公爵被亲兄弟戴了绿帽子还养大了仇人的儿子。
“前十年他的心浸泡在失去的悲伤里,后十年又在复仇的烈火里煎熬。现在他死了,却把仇恨的种子永远的种下了。”
“我不会让那发生的,”王耀深吸一口气,冰冷得以长驱直入,“我选择了亚瑟,我会乖乖的留在公爵府,让他安心。”
米尔顿一直担心悲剧重演,但看到王耀现在的境况内心也不无感慨。
“趁现在法国势头正盛,给卡斯德伊写信吧,求他向不列颠国王施压,帮他妹妹的儿子顺利完成继承。至于他一直有意收回的土地,你和亚瑟商量,该如何处理。”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壁炉里的火焰烘烤着他的侧脸。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还有这个,记得一并交给他,”王耀从口袋摸出一片被他的体温暖热的金属放进米尔顿的手心,“他的妹妹,终于可以回家了。”
伊瑞斯·德·卡斯德伊,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或许这仍不是她的故事的全貌,但可以略微窥见她的胆识,缜密和爱子之心,她给一个儿子无尽的财富给另一个儿子无边的自由,她的智慧在于认同凡事都有两面,财富会成为牵绊人的枷锁,自由是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想要的生活的权利,她把世人追逐歌颂的两样至宝留给她的两个儿子,然后无动于衷的在头顶看着人间悲喜剧。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三十三、未署名的信(上)

战争初期法国占领的土伦,科西嘉和马翁港在这个时候尽显优势,整个地中海都被牢牢控制,法俄联军在此地如入无人之境,保障和补给顺畅,陆军便如鱼得水。对不列颠来说这里却如同铜墙铁壁,只能在拉芒什和鸽窝海峡颁布禁令:所有的法国港口处于被封锁状态,所有驶向这些港口的舰船将被视为合法的战利品。
“严密封锁布雷斯特的法军舰队,确保任何时候,法军离港前我们都可以乘东风返回封锁阵位。”亚瑟在策略上一改勇猛的进攻风格为防御优先,“我不管你们是否觉得这样会降低士气,有反对意见的军官请回你的房间拿出中尉考试时的书全部扔进海里,到甲板上感受感受风向然后递交辞职申请离开我的舰队。”他把手套甩在桌上,现在的情势亦让他内心焦灼,时常无法控制情绪,他的副手在他离开后替他对这项策略进行详细的讲解。
斯蒂芬将军将面前的酒杯斟满,“所有人都知道不列颠靠什么走到今天,是我们从不放过一次可以把敌舰轰成粉末的机会,这是我们和法国人最大的不同,”亚瑟举起酒杯向他致意后一饮而尽,法国海军总认为占领或保护一片占领区更为光荣,而不列颠人的光荣只有一种,就是勇往直前。
“如今却要像法国人一样畏首畏尾,我知道这样令你压力很大,甚至迷失自我。”
“我会证明这次决策的正确性,我对这场战斗负责。”
两个月前斯蒂芬在对停泊在布雷斯特的法国快速帆船的一次攻击中失利,迫使整个舰队驶向直布罗陀重新休整,但在他离开之前部署了一些警戒作用的快速帆船,提示敌人的逼近。
当夜升起大雾像一双巨大的手蒙住了双方将领的眼睛,亚瑟焦急的等待着瞭望台的消息,突然一艘英国快速帆船用舰炮发出了信号他们才得以察觉猛烈的东风已经将法军的12艘战列舰送进了大西洋,法国人无暇攻击那艘暴露他们行踪的帆船迅速驶离封锁区域。
12艘船只有5艘在驶向北面,剩下的全部在大雾和夜幕中失去了踪影,柯克兰舰长派出了14艘警戒舰全速追击已经组成迎风队形的法舰。
“保持队形。”旗舰言简意赅的下达了命令,以免前后舰落单受制于敌。
很快法军的一艘后卫舰被不列颠的前锋舰赶上并被四艘舰船包围,舰长进行了五个小时的拼死抵抗,直到船上的三根中桅和后桅全部倒下,船舱里都灌满海水。
“这是第一个让我崇敬的法国舰长,”亚瑟在甲板查看战况弹片飞溅在他的佩剑上叮当作响,他的副手拿盾帮他在枪林弹雨中挡了一阵把他拉进船舱。“如果不是他这么强硬,他所有的船都要葬在这里。”他丢下瞭望镜,副手告诉他昨夜那两艘向西逃的舰船已经没有追及的可能,亚瑟狠狠地捶了一下满是木片碎屑的桌子,“剩下的4艘一艘也不能放过!”四艘舰船按原定方向逃往了葡萄牙海岸并搁浅在拉克什和圣文森特角之间。
“法军逃到了中立区域,请示下一步行动。”
“继续追踪并攻击。”
全体舰队收到旗舰继续行动指令,“不列颠要求全体舰只执行命令。”舰群收到第二遍消息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军官和士兵瞬间士气高涨的冲上了葡萄牙的海岸,本次行动的舰队指挥官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才是他等待已久的部分。
战斗在中午结束,法舰两艘被捕,两艘被烧毁。
葡萄牙对于这一侵犯主权的行动进行了强烈的抗议,不列颠驻葡萄牙外交官对葡萄牙进行了一次正式道歉进行安抚,并没有对葡萄牙进行任何赔偿,并请求葡方一定不要指责那位杰出的舰队司令官。
亚瑟在战斗结束后收到了国王的邀请函,国王对此次的战果相当的满意在皇宫举行宴会,不仅是让法军损失了五艘舰船那么简单,不列颠终于一雪前耻扬眉吐气,打开了地中海的突破口后,法国的海军和它的陆上联军都别再想有好日子过。
在亚瑟离开的半个月里,王耀每天都坐立难安,仆人每天按他的吩咐把报纸送到他的房间,他却没有一次敢打开过。每次米尔顿出现他都紧张不已,害怕他带来什么坏消息。直到有天他从外面回到房间看到一队士兵整齐的等在门口。看到他走来齐刷刷的向他脱帽致意,“请问?”王耀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奉柯克兰长官命令接您上船。”
他听到亚瑟的名字,半月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脸上的神情放松了许多,随后又带上疑惑神色。
“是柯克兰长官的庆功宴。”
快乐和舒心逐渐在他的面孔蔓延。
“请您尽快和我们登船。”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登船的必要,但这些士兵只是执行命令。
在穿过街头的欢呼人群一路到达港口的路上,他的心情平静下来,才对接下来的登船有了些许不安。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他在傍晚登上了旗舰,他们把他带到船长室门口,让他稍作等待,会议马上结束,事实上他没等五分钟那扇门就开了,所有人都盯着门口的他,一会看他一会转动眼珠看向一面墙壁,因为动作过于整齐划一,他才对他们的视线路径如此肯定。
亚瑟走了出来,军官们才开始跟着涌出房间。
“等你很久了。”亚瑟搂上他的腰当众吻他。骚动的人群静止了一秒,没人跟他打招呼,尴尬的神色在他们脸上一闪而过很快换成了笑容,绅士们纷纷对他脱帽行礼,有个不机灵的脱口而出子爵夫人,“她”从画里走出来了,在众人的眼神提醒下察觉到说错了话匆匆离开,人群也跟着慢慢散去。
“告辞。”
“宴会见。”
“告辞,美丽的夫人。”
王耀任他亲吻,鼻翼间都是火药的刺鼻气味,遮盖了亚瑟身上本来的味道。
亚瑟像什么都没察觉,牵着他的手进了船长室,王耀这才明白了刚才那些人在看什么。
船长座位上方挂了一幅王耀的画像,‘我永远的天使’,是亚瑟让画师照着阿尔弗雷德那则登报的公告上,‘阿尔弗雷德子爵挚爱的妻子’画的,一模一样,所有人都认得出来。
“美吗?”他眼睛状似无意的扫过那幅画像,看了一眼时间,把王耀横抱起来走进他的卧室,他把他搁在床铺上,吻落在他的鼻尖,“我们有半个钟头的私人时间,”无视王耀从看到那幅画起就不对劲的脸色拉起一只细白的手放在他胸前的扣子上,“不奖励一下我吗?”王耀把手抽走,又被他逼进角落,黑暗中好像不只是四只手的纠缠推脱钳制和反抗,衣服扯开发丝缠上指尖,会议室的灯光转过拐角只爬上一只苍白的脚踝。亚瑟毫不体贴的把重量压在他身上,他拉长脖颈拼命的喘气,黑暗中亚瑟陌生得像一只野兽,直到王耀踢蹬起双脚,他才意识到失去了声音的他变得比以前更脆弱无助,恢复呼吸后脸上还残留着无法掩饰的仓皇,他比了简单的手势,这让他越来越像一个哑巴。
“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两个人,没有谁是真正的接受了现在这样的状况的。
“对!我们曾经亲密无间!”用不着一个人拼命进攻一个人抵死抗拒。
“可现在,是你把一个人放在了我们的中间。”
他不想一直和亚瑟对抗,最后态度软下来,拉着他的手臂,看着那幅画的方向蹙眉摇头。
阿尔不知道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换我的自由,我至少不能恩将仇报。
“那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他捏住他的下颌,他看不得他为了阿尔弗雷德求他,“他就是一个只会为他人做嫁衣裳的窝囊废和**。”亚瑟狠狠的丢开他拿起外衣离开,用力的甩上门。
宴会后的报纸一角是怎么暧昧又恶意的描述他和亚瑟的关系的,他知道这是谁的主意,现在,没人敢触正站在风口上的亚瑟·柯克兰的霉头,上面还放了他们跳舞的照片和一张将士合影,里面除了王耀都是功勋卓著的战士,他站在亚瑟·柯克兰的旁边被他的手指扣住肩膀,徽章嘉奖勇士而他最大的“贡献”就是“鼓舞”了身边的情人,英雄故事往往要加上爱情才符合完美预期,越荒唐越动人,包括和弟弟的妻子公开示爱。而之后的王室宴会报纸再打算呈现怎样的传奇爱情都不足为奇了,这些薄薄的纸张随后会像长了翅膀一样漂洋过海传遍世界。

“耀,近来好吗。”
一年多以后他收到来自阿尔的第一封信,只有几个字,他知道即使是对他那样宽容爱护的阿尔,也一样恨过他,或者正是基于他曾经对他那样爱护和宽容,他才会恨他骗了他。但一年时间过去,他的恨还是被爱和思念打败了,他一定也看到了那些关于他和亚瑟的消息,怀着复杂无比的心情挤出这几个字传递他的关切。
马修在信里向他询问阿尔的下落,说他有重要的事情问他,可是王耀一样不知道他的下落无法答复他,他感谢了他给他卡斯德伊小姐的徽章帮了亚瑟大忙,米尔顿说,卡斯德伊家不但愿意帮忙还把那块所有权悬了十多年的土地让给了柯克兰家,只因他们送伊瑞斯回家。
“我会帮你留意,一有阿尔的消息就给你写信。”每次他看到报纸上有关的消息都会留下来细细阅读,他没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或许他可以找戴纳问问他在哪支舰队,也可以有的放矢。
自第一封信后他几乎每月都可以收到阿尔的信,但他从没有回复过,以他和亚瑟目前的关系还是不要横生枝节,而对于他和阿尔,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也是最好的方式。
他在报纸上看到的内容逐渐和阿尔信里的内容对应起来,他想很快就可以掌握到阿尔的行踪了,法国人被困在欧洲战场,不列颠得以在新大陆北大展拳脚,掌握起殖民地战争的主动权,削弱法国海军的计划因为亚瑟在葡萄牙海岸和之后基伯龙湾的另一场胜利而得以继续,期间法国的殖民地贸易从3000里尔降到只有一半。

楼主:_嘉树清圆  时间:2021-10-29 18:00:30
“我们奉命打开新法兰西的‘窗户’,突破口是布里顿角岛的路易斯堡要塞,有6200人和10艘战列舰防守,我们进行了述死的搏斗,对方不让寸土,我们本来占据数量优势,但得到消息法国打算派出援兵……”
他找到和这封信时间对应的报纸,看到不列颠即将派遣舰队拦截法国的援兵以支援彼岸,他在统帅中看到了亚瑟的名字。
自从上次船上不愉快的经历他们就陷入了冷战,后来亚瑟又带他去国王的宴会厅也只不过是加深矛盾,将彼此之间的不理解越描越深。他把报纸和信整理好放进抽屉,写信给马修告诉他阿尔的动向,希望他们能够联络上彼此。
亚瑟推门进来,带着浑身的酒气,他的手刚刚把抽屉推进去,被他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
“我明天就出发,你不用再烦恼要经常见到我了。”自从宴会后他的确对亚瑟非常冷淡,他觉得他们之间能够拉开距离维持表面的和平也不失为一个出路。
亚瑟靠近他,他的后背就开始发麻,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变成这样。他往离亚瑟远的方向挪动了一点。
“时间不早了,”亚瑟就站在他背后,伸出手就可以抱住他,他很疲惫,脑子里却有无数的画面旋转着,厮杀着让他无法休息,听到这句话他的胳膊像有千钧重再也抬不起一丝一毫。
“回去休息吧。”王耀转过身面对他,低垂的睫毛却像一道帘子挡住他的目光。
亚瑟转身的时候他有点于心不忍,“别再想着他,”王耀抬起的指尖还没有升到腰际,“你知道我也能成全他做个战死沙场的英雄。”就像坠了一颗石头似的迅速沉入海底。
海上的夜晚多么漆黑寂寞,陆地上也一样。
7月26日,要塞投降,不列颠开始了独占新大陆北部的征程。
他想一定是由于路易斯堡的胜利,阿尔一战成名,因为自那以后他的名字就开始频频见诸报端,王耀想这次不用通过他马修也可以知道阿尔的消息了。
“路易斯堡之后,幸运女神一直很眷顾我们,直到遇到这个对手,法将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他的战略和英勇令人叹服。”1756年攻取奥斯威格,控制安大略湖,次年又迫降乔治华盛顿,曾以3800人打败1万5千人的不列颠军。“为了避过法军势力最强的区域,我们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主将率领9千不列颠人翻越悬崖,抵达亚伯拉罕平原。“詹姆斯·沃尔夫将军将生命留在了这里以期换取胜利。”
阿尔弗雷德子爵接替詹姆斯将军未竟的使命在亚伯拉罕地区伺机打开突破口。

乔安娜来敲他的门,她对王耀住处附近的竹林很有兴趣,如果戴纳回来会陪她一起在这里捉迷藏,她经常来问他戴纳什么时候回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小姐从亚瑟身边推开吗?”索菲看着不远处的乔安娜愤愤地对他说,“你在引她走上一条错误的路!”公爵夫人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海军军官私通,简直是荒诞到极点!
王耀将身体靠在竹林的石山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和戴纳在一起那么快乐,谁能说他们错了?而要和她‘厮守’的亚瑟·柯克兰只是个完全不爱她的男人。”
“你……尽管花言巧语好了,我是不会……”
冬天的阳光虽然缺乏温度却异常明亮,从风过掀起的竹叶缝隙一路亮进王耀的心里。
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
他心里久久徘徊着他对索菲说的这句话。
他喜欢亚瑟有什么错,亚瑟喜欢他又有什么错,为什么相爱的人要为心意相通感到羞耻。
他怔楞地走出阴暗的竹林,置身于一片光亮之中,他现在住的这幢仿东方式的房子和亚瑟的公爵房间相去多远呢?飞檐像鸟类张开的翅膀,它想飞去哪里就可以飞去哪里,天空之下,本无牢笼。
他的心忽然之间变得轻松了。
亚瑟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脚步来了王耀的住所,他上了岸回了家,哪怕做个王耀眼里的不速之客也还是忍不住来见他。
他打开门的时候果然又是把他吓了一跳,但王耀没有站起来给他一个背影,而是向他走了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亚瑟双臂像粘在裤管一样呆愣了许久,才箍紧双臂把他揉进身体,“有没有受伤,”王耀在他身上四处摸索查看,接着把脸放进他的手掌温存。
“今晚你还赶我走吗?”王耀几乎被他这句话逗笑,脸上又升上一片绯红,从他身边绕开去拿替换的衣服。
他看着那个温柔的背影感觉这份幸福来得有点突然突然,但他绝对乐于接受,他在房间里徘徊了一会儿坐在桌前,头脑中的硝烟逐渐散去,精神得以安宁。没关严的抽屉露出了一角报纸,他拉开一点,抽出一份来看,结果一份带出了另外几张,掉在他脚下,他在上面看到了一个名字。
打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叠报纸,拿开报纸下面是雪花般的信件。

楼主:_嘉树清圆

字数:142090

帖子分类:朝耀

发表时间:2016-07-18 07:18:00

更新时间:2021-10-29 18:00:30

评论数:752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