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次日，肖沉抽空去医院换了药。其实这种事情在校医院就可以完成，但是为了享受某方面的特殊待遇，肖沉毅然去了医院。
这会儿急诊室人不算多，肖沉进门的时候，一家人正推着一个老婆婆往里进，他连忙让开去路，顺手掀了一下门帘。
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暂且没有看到傅骁书。肖沉挂了号，表明自己是来换药的，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女医生将他带进了一间诊室。
处理了一半，肖沉忽地察觉到门边站了个人。一抬头，果然是傅骁书，动作有些懒散地倚着门框，看到肖沉望过来，傅骁书笑意浮上嘴角，背着手走进来，对女医生说：“小刘，你先休息会儿吧，这儿我来。”
女医生下意识地感觉傅医生跟这名患者认识，目光扫过两人的脸，慢慢走了出去，还不忘关上了门。
“干嘛挑这个点儿来啊？特意等我下班一起回家吗？”傅骁书拿起托盘里的棉棒，边涂药边打趣道。
肖沉道：“太自信了吧你这人？你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好吧，事实确实是这样。这一点肖沉心里不得不承认，但他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一会儿想吃什么？”傅骁书笑。
“海底捞。”肖沉想也没想。
傅骁书：“好，那就海底捞。”
当然，能够共进晚餐的前提要建立在今晚不会被一个电话叫回医院的基础之上。两个人刚确定了晚上要吃什么，外面走廊里就传出一阵闹哄哄的声响，大概是又送来了病患。
傅骁书没有在意，继续跟肖沉唠嗑：“诶，对了，我上午跟他们去街对面的快餐店吃饭，被一个小姐姐偷拍了。”
“自恋，”肖沉鼻息一哼，“你怎么知道偷拍的是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一回头，她手机就对着我脸，‘咔嚓’一声快门。”
“哦。”肖沉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傅骁书拧眉：“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我跟你说这个，就是让你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肖沉面容平静：“都行，我无所谓。”
傅骁书“握草”一句，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肖沉立即疼得“嘶”了一声，傅骁书连忙俯下头来对着伤口吹了吹：“都怪我都怪我，我轻点，来吹吹——”
肖沉忍不住缩了下肚子：“又不是小孩子。”
“那可不行，”傅骁书继续涂抹起来，动作果真比方才还要轻柔，“怎么舍得让你疼啊。”
“……”肖沉忍了忍才没一句“握草”说出口，“真要吐了。”
傅骁书满不在乎，甚至上药上出了一种自娱自乐的意味。诊室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不等里面的人出声，门就被推开了，刚刚那名女医生探进头来：“小傅医生，在这儿呢？手头活儿要紧吗？外面有点忙。”
傅骁书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回头“啊”了声，旋即回看肖沉：“你自己涂药哈，我先出去了，如果下不了班你就自己走，啊。”
肖沉点了下头，目送傅骁书出去了。

“停下！这里是医院！”
傅骁书右脸中了一拳，耳朵有点发蒙，可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老师提高了音量的劝架声。一个人对打三个，还有一个跃跃欲试，实在招架不住，这时，他余光注意到有个人从门外进来了，动作不带一丝停顿，加入过来帮他招呼对面的三位。傅骁书看清那是肖沉，心中一紧，开始后悔自己不应当那么鲁莽。他怕肖沉受伤，全程都往肖沉身上护，企图替肖沉抵挡对面的拳脚。
他老师突然站起来去开门，警卫赶来了，几个人手持电棒盾牌一拥而入，没几下就制住了四个闹事的男人。
“蹲下！”
警卫一大把年纪，声音仍旧凌厉。四人一听，二话不说立马蹲下抱头，不敢抬头让目光与警卫手里的电棒亲密接触。
警卫将人带走了，老师从门外走进来，看了眼傅骁书脸上的伤：“没忍住，这不怪你。”
傅骁书着急去查看肖沉的情况，方才他听到肖沉惨叫了一声，也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果不其然，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一句怎么了，就已经看见肖沉捂着腹部弯下了腰，绕过他就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傅骁书不明所以，担心地连忙跟上去：“怎么了怎么了？”
然后就听到他老师在后面追出来喊：“但是你现在还在实习期，不想给自己招来麻烦，就必须忍！”
“知道了老师！”傅骁书匆忙应了一声，跟着肖沉一路跑到了急诊外面草丛内侧的小路上。
肖沉看起来非常不好，他面色惨白，毫不夸张地说，几乎不见一丝血色。眉头紧皱，一只手撑着墙壁，深深地弯着腰，另一只手狠狠捅进胃里，大张着口呕吐起来。瘦弱的脊背深深弓起，随着每一次的干呕，无力地颤抖着，这一幕让旁边的傅骁书心脏狠狠揪起，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呃——咳咳……”
肖沉干呕了半天，只是吐出一些水来，难受得眼圈红了，生理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下。
傅骁书伸手抚着肖沉的后背：“是不是踢到胃了？严不严重？”
很可惜，极度痛苦中的肖沉没办法回答他。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待了一会儿，肖沉终于不再干呕，他扶着墙慢慢蹲下，手紧紧捂着胃：“嗯。现在好多了。”
肖沉眼圈还是红的，脸色惨白，就这么一看，莫名多了些楚楚动人的感觉。
傅骁书在肖沉对面蹲下来，呼啦了一把肖沉头上的毛：“你不该进来的。缓一会儿，我扶你进去坐，保险起见拍个片子吧？胃和肚子这块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肖沉没接他的话：“我觉得那位医生说的很对。”
“啊？”
“他刚说的没错，毕竟你的职业生涯才刚起步，今天遇到了，以后还会再遇到的，有没有想过后果……我不说了，你都知道。”
“嗯，”傅骁书冲他笑笑，目光温和，“我都知道，以后不会了。”
肖沉静静地注视着傅骁书的眼睛，眼底水汽朦胧，痛楚包裹在复杂的情愫之中。他忽地发现傅骁书右边嘴角有些开裂，洇出一丝极浅的血迹，应当是方才的打架过程中受的伤。
他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傅骁书没有躲闪，甚至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
这让肖沉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确实，这种程度的“忍”对于傅骁书来说，很残忍，毕竟才二十出头，虽已成年，在家人那里仍旧是个孩子，更何况，明明错的不是自己。他虽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应当很委屈。
现实就是这样，这有什么办法呢？
肖沉眼睫颤了颤，慢慢地凑近傅骁书，在他嘴角的裂口上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吻上去的那一刻，傅骁书浑身肌肉明显紧绷了起来，瞳孔缓缓睁大。
“咳，我带你去拍个片子，走。”
肖沉跟随傅骁书站起来，两道身影投射在旁边诊室的窗子上，留下两道晃动的黑影。
天黑得越来越晚了，此刻天光将将下沉，远处的黛色山峦隐约可见，暮色从远处的天空一点一点平铺开来，视野所及之处电线杆笔直地矗立，宛若一副美好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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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了吗？吞了喊我

更新第三十九章

肖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才回答他：“还行，不用了。”
傅骁书没再说话，只时不时看一眼肖沉，然而对方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异常，察觉到他的目光时还会淡淡一笑：“老是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吃完后，傅骁书开车送肖沉回家。
看得出肖沉最后吃得很勉强，但还是慢慢把整碗面都吃完了，傅骁书真的不确定他是赌气还是单纯不想浪费粮食。出店门的时候，他注意到肖沉抬手按了两下上腹的位置。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肖沉就倚在了车座上，一只手不经意般搭在胃上，手指微微屈起，时不时用力按一下，只是频率并不频繁。
车窗半开着，街边小摊里食物的香气随着夜风飘进车窗，轻拂起人的发丝。然而此刻这香气扑入肖沉鼻孔，只会激起他胃里一阵翻天覆地的呕吐感。
傅骁书关好车门，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拿出了几只药盒和一瓶水，亲自把药抠出来放在手心，一同递给肖沉：“吃了吧。”
肖沉有些惊讶，没想到傅骁书直接把他常吃的胃药备在了车里。他接过，就着水服下了。不得不承认，胃里很痛，比出医院时加重了些，从在面馆里就开始这样，也许有些情绪作用在里面。
傅骁书还是没有发动车子，把肖沉放在上腹的手拉开，转而覆上自己的手，轻轻打起转来：“你怎么不问问啊。”
肖沉看他一眼：“问什么？”
“那个姑娘来要我微信，你看到了怎么不问问啊，我还想解释给你听呢？”
肖沉忽地笑了：“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傅骁书盯着他光影明暗的眼瞳，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你知道什么了？”
“公共场合，总得给人家姑娘留一个面子吧。答应加好友是为了不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尴尬，可通不通过就是另一回事了。”
“噗嗤。”这次傅骁书笑出了声。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探身在肖沉额头上亲了一下。
嘴唇与皮肤亲密地接触，被亲吻的地方一阵灼烧的感觉。肖沉脸有些发烫，转头看了眼窗外漆黑的树影，皮肤的温度总算降下去一些，转过头，不知是否是灯光的缘故，傅骁书耳尖也在发红。
“谢谢你相信我。”傅骁书微笑起来，镜片后漆黑的眼睛笑意温和，让人有种春风吹拂在脸上的错觉。
肖沉陷在这温柔的眼神里差点出不去：“好了好了，别按了，快开车吧。”

月光倾洒，青石板路仿若铺了一层霜。
慢节奏的小巷子，楼上的住户一半都已睡了，窗口一片漆黑。也有亮着灯的，窗子内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肖沉略微弯着腰一路上楼回了家。楼道内的灯光被关到了门外，肖沉按开灯，有些无力地挪动到了沙发上，没有选择坐下，而是一手紧紧捂着胃、一手撑着沙发扶手深深地弯下了腰。
他疼得时轻时重，在车上时胃已经差不多不痛了，哪知快到家时又痛了起来，那感觉像是肋骨处插了一把刀，直直捅进胃里，这还不够，还一刻不停地搅动着，痛得人几乎说不出话。
程度很严重，好在快到家了，他勉强忍耐着没有在傅骁书面前表现出来，直到撑回了家，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人，不必再担心在别人面前失态。
这个姿势让他头有些轻微的发晕，也可能是头顶灯光的缘故，总之不是很舒服。肖沉低低地喘息了一会儿，不时漏出一两声疼痛时的抽气声，陷进上腹的手用力到指节泛起青白。
终于，他坐到了沙发上，双臂环抱住微微蜷起的身子，试图慢慢捱过这阵尖锐的疼痛。
这时，他手机响了。肖沉眉头皱着，脸色煞白，伸长了手臂去拿茶几上的手机。
他勉强稳住有些混乱粗重的呼吸和声音里的颤抖，才点了接听。
“小肖啊，刚看你回家了，不忙吧现在？给你通知个事哈，后天我闺女一家回来，长期住下不走了，我这个房子不打算往外租了，你找个合适的空当，搬出去吧，啊。咱当初签的合同也没那么些违约的规定，要不这样吧，这个月房租我退给你……”
“不用了，大爷，”一滴冷汗自肖沉鼻梁上滑落，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没动，眼底的痛色一览无遗，“我最晚明天搬出去，您放心。”
挂断电话，肖沉不禁有些头疼。
这么短的时间里，该到哪去找合适的住处？
他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水流碰撞杯壁，宛若银铃摇晃发出脆响，昏暗的光线下，他眼底映着一抹零碎的光，如漆黑潭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漾起微微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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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叭叭几句，你们有没有浑身乏力抬起手都没有力气一口气不能呼吸到底的感觉呜呜呜，是我喝水太少了吗？！应该是这样的，家人们一定要多喝水呜呜呜

补641楼

晚上好，更第四十章

四十、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不想一个人去。”
清晨的光线丝丝缕缕映在墙上，隐约听到楼下晨练的老人在相互问好。徐清丽坐在床沿，背对着明媚的阳光，手中的手机正传出她老公肖怀远的声音。
肖怀远那端窸窸窣窣响了好一阵，才又安静下来，一开口就“啧”了一声：“暂时回不去，我这边的义诊要持续半个月。你那么大一个人了，还怕去医院啊？听话嘛，好好检查，出结果立马告诉我。”
“要得。”徐清丽内心有些失落，但有一份更为强烈的不安压过了目前的所有情绪，让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满心忧虑。
想了想，她提醒：“别告诉肖沉啊。”
肖怀远在电话里“嗯”了声：“这几天多留心一下，有什么情况接着去找小杨医生，一会儿我把他电话发给你。”
“好嘛。”
电话挂断前，肖怀远那边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做了一番内心的挣扎，他咳了声：“爱你，注意身体。”说完立即挂断了电话，剩下徐清丽在这边幸福地脸红起来。
但很快她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她伸手按了按胸部的某个位置。不知什么时候起，那里长了一处肿块，到现在已经又硬又明显了。

忙了一晚上，不停地浏览租房信息、联系房主、询问价格，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肖沉终于选定了一间房子。
房子所在地比起现在的住所，离学校要更远一些，但综合来看的话，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房子。没办法，时间太晚了，肖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实在撑不下去，关了电脑，匆匆洗漱一番就睡了觉。
第二天竟然六点多就醒了，七点十五下楼的时候，遇到了晨练结束准备回家的房东大爷。
大爷隔着老远的距离冲他喊，边喊边向他这边跑过来：“小肖啊，寻思给你打电话呢，一想你们年轻人爱睡懒觉怕吵醒你，没想到你起这么早啊……啊，我那邻居，老刘，他家有一套闲置的房子，近期打算租出去呢，你要不看看？”
肖沉：“在哪？”
“工业南路那边！离你学校挺近的不？”
确实，比起他昨晚看中的房子，房东大爷介绍给他的离学校更近一些。他留了那位刘姓大爷的联系方式，打算下午抽时间去看看，如果合适的话，晚上就立即搬家。
中午，他碰到了李飞和苏阳，三个人一起去学校外面的餐馆吃饭。
校园里处处可见肩并肩、手挽手的情侣，初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生机又美好。阳光透过生着嫩芽的法桐枝桠间的空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细碎的光斑似乎能随时流动。
李飞见此情景，着实羡慕：“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结婚生子了，老天什么时候能赐给我一个女朋友？”
大概是被李飞这话中的某一个词刺激到了，苏阳神情倏然激动起来：“我又想起她了！我听这句话想到的第一个女人是她，我一定爱死她了！”
肖沉用疑惑又好笑的眼神询问李飞，对方“啊”了一声，立即解释道：“是这样的，前天苏阳被警察抓了，其实没犯什么事，闹了场乌龙，但是这一偶然的机会，让他遇到了局里的警察小姐姐。这不这两天一直跟我嚷嚷着毕业要考公呢，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跟他女神长期相处。诶肖沉——你啥时候找个女朋友啊？”
被突然点名的肖沉闻言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了。”
“什么？谈恋爱不好吗？”李飞和苏阳同时惊愕。
肖沉没回答，他在想自己和傅骁书现在的关系，算是恋爱中了吧？虽然两个人没有确定关系，可现在的相处模式，分明已经是恋爱中的情人了。
见肖沉低头专注地盯着地面的树影，一句话也不说，李飞突然想到了什么，狐疑道：“你不会是——”
肖沉竖起耳朵，目光离开地面看向李飞。
“不会是打算孤寡终身吧？”
肖沉一笑：“随你怎么想。”
其实即使李飞说出他的真实状况，肖沉也并不会否认。不会过分宣扬，但会大大方方地开口讲述。
喜欢同性这事虽不占主流意识形态，可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更何况对方也是像他一样的大学生，同龄人之间最能理解同龄人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出了校门，肖沉余光倏然瞥见一个人，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是尹凌，对方也看见了他，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忽地显现出几分凶狠与恨意。经过肖沉身边时，他故意挺起肩膀撞了一下，肖沉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受这么一下，躲都来不及，被撞得向右后方趔趄了一步，一下子撞上了走在他旁边的李飞。
李飞一句“握草”脱口而出，二话没说调转身子折了回去，从后面揪住尹凌衣服的后领：“你什么意思啊？”
尹凌面无表情地回头，方才的凶狠已经消失不见，转而化为一种不易察觉的冷血，深深刻在眼睛里，让人觉得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还是忍不住不寒而栗。
李飞没觉得这眼神不舒服，只是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说话啊！”
肖沉走过去拍了下李飞的肩，一个眼神都没给尹凌：“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别管了走吧。”
“不行！让他道歉！握草反了他了……”
李飞正兀自生气，被他揪着衣领的尹凌突然猛地一挣脱，跳起来就给了李飞一拳。李飞吃痛，两个人迅速地滚成一团。
肖沉和苏阳见状连忙拉架，一个死死抱着李飞，一个死死抱着尹凌，可怒火上头的两个人都使出了蛮力，力气大得像头牛，拉都拉不住。
他们身处的地方临近门卫处，空地上摆了两张桌子，上面放着记录簿，供进出的人登记。
混乱中，肖沉也忘了自己是被撞了一下，还是被甩了出去，不偏不倚，侧腰直直撞上了桌子的棱角。
他痛得“嘶”了一声，闭眼忍耐好半天，痛意才控制在了可忍受范围之内。这时李飞和苏阳也注意到了他这边的情况，慌忙过来查看。
战斗终于得以平息。
门卫大爷姗姗来迟，手里握着的警棍多少有些骇人：“干什么呢你们！”
李飞连忙赔笑：“我们开玩笑呢，开玩笑……”
侥幸被放过一马，吃饭的时候，李飞也开始后悔起自己方才的冲动，但是提起尹凌，心里的反感还是一点都没减少。
“肖沉，你撞的那一下怎么样？没事吧？”咽下一口饭，李飞忽地想起肖沉的腰。
应该是没多大问题吧，刚才那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去，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是被撞的这个部位让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被尹凌绑在诊所的那一晚，那会儿他也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伤了腰，用了很久一段时间淤青才彻底消下去。
肖沉勉强笑笑：“没事。”

约好的看房子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工业南路离他学校不是很远，他扫了辆共享单车骑过去，那位姓刘的大爷正等在楼下晒着太阳。
小区环境一般，设施还算完善，周围的服务也到位，房子也不存在什么大问题。只是刘大爷报的月租金实在是很高，合同里的一些条目对肖沉来说也比较苛刻。
肖沉有些为难，但眼下没有更合适的房子了，他正想签了合同付租金，手机突然响了。本打算签完再接电话，但他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旋即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阳台去接电话，电话一接通，傅骁书的声音就立刻从手机里传来：“干嘛呢？吃饭没？”
“吃过了，我在看房子。”
傅骁书略微有些惊讶：“又要搬家了吗？”
“嗯，之前的房东不租了。”
“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在哪儿？”
“工业南路这边。”
傅骁书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然你回来住吧。”
肖沉一愣，也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
不得不承认，那句话被傅骁书说出之后，肖沉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个画面和念头。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回想起很多个普通的傍晚，傅骁书站在浴室门边对着镜子吹头发、傅骁书蹲在沙发边给他揉胃、傅骁书照顾胃痛难受中的他，以及最初，他迷蒙中一不小心扑入的那个温暖又坚硬的怀抱。
其实在搬出去之前，他并未对这个地方有过太深的留恋，搬出去之后也没有渴望过要搬回去。只是知道要搬走的那几天里，他开始舍不得这个地方，这源于这地方承载了他与傅骁书的回忆，毕竟全部的事情都发生在这间房子里。
他笑了声：“这样好吗？”
傅骁书也笑了，语气温柔坚定：“有什么不好的？我下班之后开车去找你，我们今晚就搬过来。”
肖沉在电话里答应了。
他走回沙发，刘大爷正端着一杯茶细细品尝。
肖沉略有些抱歉地把笔盖扣好放回桌上：“那个，不好意思啊大爷，房子我不租了。”
回去的一路上肖沉心情都很好，同居之后，每天的相处时间必定会比现在多得多——那意味着什么？分明就是一起过日子啊！
他又想起昨晚自己胃痛得厉害，缩在沙发上紧紧按着胃，默默等待药效起作用。那几个小时是真的漫长，房子里安静到听得见分针走动的哒哒声，而他紧咬着牙，脸色惨白，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同他说说话、帮他揉揉胃，不过好在熬过去了。
直到现在，那种昏沉压抑的感觉还紧紧环绕着他，让他心情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搬过去之后，再痛得厉害时，想必就不会再是独自一个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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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四十一章

四十一、
黑暗笼罩整片天空，霓虹灯的光透过窗子反射进房间。远处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轰鸣声与刹车声此起彼伏。
将最后一只箱子搬进家，傅骁书站在门边揉了两把腰。他表情很是放松，随着揉按的动作，喉咙中舒服地哼了一声。
彼时肖沉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热水慢慢地喝，水是傅骁书倒的，不仅如此，还禁止他搬任何东西，只管坐在沙发上“监工”就好，也许是对他从楼梯上摔下来那次产生了心理阴影。
傅骁书一抬眼，就看见肖沉正盯着自己看。
他表情有些欠揍地扬起嘴角：“怎么？盯着我腰看什么？”
肖沉似乎被这话噎了一下，怔了一秒之后，挪开了目光：“没什么。”
傅骁书：“是不是在担心什么啊？”
说着，傅骁书慢慢朝向肖沉这边走过来。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肖沉几乎不用思考，就反应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沉脸不红心不跳，转头看向别处：“不是。”
“真的吗？”
傅骁书镜片后的眼睛满含笑意，身子倏然前倾扑到了肖沉身上。两个人迅速闹作一团，肖沉偏开头，脖子上的青筋随着这一动作明显地突起，几缕头发被蹭得向上翘起，混乱中，什么都来不及感受，只感觉脖颈处一阵温暖的触感，旋即肌肤通过一阵电流一般变得酥麻。
肖沉推着傅骁书左右躲闪，心里分明留恋这感觉，身体也在明明白白地享受，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拒绝的：“你下去。”
傅骁书不动，肖沉便继续躲闪：“下去！嘶——”
侧腰一阵战栗的疼痛，肖沉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
没想到这一声“嘶”的效用这么大，傅骁书手上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慌忙从他身上站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我碰到哪儿了？”
肖沉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眉宇间带着一丝痛楚。他不太敢去触碰侧腰的淤青：“我腰疼。”
“啊？”傅骁书表情有些迷茫，旋即反应过来，在肖沉旁边坐下来，伸手去掀他的衣服，“哪边疼？”
肖沉指了指自己今天撞上桌子边缘的一侧的腰，任由傅骁书掀开了衣服。
劲瘦紧实的肌肉暴露在视线中，其中一片位置布满着淤青，与周围光洁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怎么弄的啊？”傅骁书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心理作用，他察觉到肖沉微微抖了一下。
肖沉：“中午撞了一下。”

傅骁书看他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去拿药酒。”
屋内明光照着，空气安谧又温暖，窗子将冷冽的夜风关在了窗外。
肖沉在沙发上侧着身子躺下来，衣服被掀到了上腹的位置，这一姿势让他面对着傅骁书。
离他五六米远的地方，傅骁书正弯腰在柜子里翻找药酒，随着他伸手的动作，身上宽大的藏青色衣服也晃来晃去，头发乌黑又茂盛，露出的小半张侧脸皮肤光洁微黄，鼻梁高挺，从下颌到锁骨的线条优美流畅。
傅骁书找到了药酒，转身向着他走来，越走越近，直至在沙发前停下来。肖沉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息包裹，鼻尖萦绕着傅骁书身上独有的气息，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傅骁书手上的动作，心脏轻盈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傅骁书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纤细，皮肤说不上光滑白皙，但绝不粗糙，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手背的青筋显露，却并不狰狞，随着摆弄药酒瓶的动作，好看的骨线越发明显。
肖沉看得出神，侧腰忽地一阵剧痛。
“啊，啊……嘶——”
他疼得叫出了声，连忙咬牙忍住，将下一声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咽回了喉咙中。
傅骁书耳尖有些发红，见到肖沉目光看过来，安抚地笑笑：“我轻点我轻点啊，疼了再跟我说。”
肖沉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集中注意力忍痛，以确保自己不会再发出声音。
伤处被人揉按，刚接触时着实很疼，可渐渐的也就控制在忍受范围之内了。痛感不再强烈，肖沉抬起目光盯着傅骁书的脸看，对方正专注地揉按着他腰上的淤青，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如一潭秋水。
肖沉忽地觉得，现在这种时候，真的是精神上的一种享受。
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体验。

月光从帘子的缝隙中漏进来，房间内光线黑暗，只能看得清房间里摆设的模糊轮廓。
肖沉平躺在床上，望着昏暗中的某处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小尘埃发呆，他眼底黑沉沉的，平静而清澈。
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五，他刚从一场梦中醒来。直至现在，梦里那种悲伤的情绪还紧紧环绕着他，让他的心紧紧揪起，恨不得立即坐起来摸到手机，给徐清丽一个电话打过去。
梦里，徐清丽在买菜的路上遭遇了车祸。一辆大车将这个女人瘦小的身躯撞飞出去，重重落了地，肉体摩擦柏油路面，鲜血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流出，在地面汇成一摊血水，殷红的颜色让看到的人瞳孔战栗。
而他远在上学的城市，浑浑噩噩地飞回老家时，只见到了蒙着白布、浑身冰冷惨白的徐清丽，爸爸和弟弟在身后低着头小声抽泣。见到这一幕，他突然失声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一黑，就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这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一闭眼，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那个血腥的画面。肖沉不敢闭眼，看了眼手机，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索性就不睡了。
胃里绞痛着，是每日清晨都要经历的晨痛，说不准也有一半是情绪作用。这痛感还没到能让他皱起眉头的程度，他只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手抵在痛的部位，以此抵制胃里的翻腾。
趴了一会儿，肖沉打开了手机。手机屏幕的光将他的脸色映得苍白，眯眼适应了片刻手机的光线，他点开了徐清丽的朋友圈。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除了分享的一些日常，就是转发的链接、公众号一类的东西，一直翻到了去年的内容，肖沉才停下来，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有些酸胀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给徐清丽发个消息，让她明天不要出门了。
但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也怕给徐清丽带来无端的压力，肖沉很快否决了这一突如其来的想法。
清晨六点出头肖沉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时他刻意控制着水声，动作轻手轻脚，生怕一不留心把傅骁书吵醒。
正当他犹豫着要点什么外卖时，门突然开了。傅骁书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脸色憔悴，下眼睑笼着青灰色的阴影，眼白布满血丝。
肖沉愣了愣：“你……”
傅骁书充分地打了个哈欠，说：“醒了？我昨晚被叫回医院了，一个男孩子割腕，抢救了好长时间。啊，好累啊，我先补一觉。”
说着，傅骁书脚步虚浮地往卧室走，两只手垂在身侧，一副困得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肖沉内心有些失落。
从噩梦惊醒之后开始，他就在期待天亮，因为那样就可以见到傅骁书，这样心里的不安会减轻一些。甚至躺在床上时，隔着一堵墙，知道傅骁书就在墙后的房间里，他心里也或多或少得到了些安慰。
但现在比起失落，更多的是心疼。肖沉看着傅骁书轻轻关上了房门，屋子里再次回归安静，走到厨房找了一袋手撕面包出来，打算先稍微吃点东西，以此让胃里不那么空荡荡。早上胃里的食物都被消化完，胃里没东西，胃酸侵蚀胃壁的溃疡就会持续胃疼，虽然进食之后还是会疼一阵，但渐渐地也就缓了过来。
他不太想吃东西，勉强吃了一点，实在咽不下了，也就不再勉强自己。喝了盒牛奶后，他给徐清丽打了个电话。
幸运的是，一切安好。听到他妈熟悉却不算太温柔的声音，肖沉稍稍放了心。
傅骁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而肖沉上午还有课，不得不出门。临走前，他望了一眼傅骁书紧闭的房门，心中微微叹息。
没想到两个人这一整天的作息都错开了。晚上傅骁书要回医院上夜班，两人只来得及一起吃一顿晚饭。
肖沉下意识地想要珍惜这段短暂的相处时光，吃完之后，他走到沙发前坐了上去：“我胃有点不舒服，你给我揉一揉吧。”
傅骁书在他旁边坐下来，凑近肖沉的那一刻，他模糊地听见一声闷闷的鼻息。皮肤分明还没碰触，就已经被一种温暖踏实的感觉包裹，那声鼻息是傅骁书无意识发出的，带着一种难言的意味，这让肖沉恍惚间找到了家的感觉。那个人对你毫无防备、温柔包容，与你相处时轻松又舒适，才会不经意间发出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