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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万宝路五年 by夏格林 (瓶邪only,HE)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这声响来得极突然,吴邪差点吓得叫出声来,连忙另一手死死地压住嘴巴。

那十几个官兵全都呆住了,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爆破声的方向。有人问:「怎么回事?这谷里他娘的有大炮?」

另一个人道:「头子不说是个小村子么?哪来这种东西?」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时,另一边跑来了一个年轻的传令兵,气喘嘘嘘道:「头子要所有人回去!集中阵形,谷里有埋伏!」

几个人一下子哗然了,一个平凡的村子竟也敢埋伏!原先搜查一个小鬼的目的立马被抛去一边,一群人急急地往回走,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林子里又回复了宁静。

吴邪松了一大口气,靠着一旁的树干,腿都要软了。回头看看村民应该没有事,就让小草去数一下人头,确定所有人都还在原地。

「吴邪哥哥,每个人都在!我们可以走了。」小草对他笑道,死里逃生的感觉似乎让他很兴奋。吴邪摆手让他小声点,点了头道:「还有多远?」

「不远了。」小草道,「跟我来吧!」

小草带他们来到一片异常茂密的树丛,生得有一人高,全被藤蔓围绕,从外头看来只是一片扎实的矮林。这里就是他们预计躲藏的地方,若不是先前小草出谷探视被人发现,他们应该能有更多时间,提早到此处躲藏静待官兵通过。

事已至此,再说也没意义了。就看小草小小的身影熟门熟路地往旁边一绕,一下子就找到了入口。

吴邪蹲下来,看到入口是被堆高的土壤挡住,要趴着才能进入。小草先前说过里面的空间不小,他便让村民先进去,自己则守在树丛之外。

最后一个进入的汤婆婆看了他一眼,接着安静地伸出双手,抱了吴邪一下。吴邪有点意外,这个老婆婆的瘦弱身子,虽然体温是偏低的,心意却是暖的。他拍拍汤婆婆的背,让她尽快进入,接着在树丛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开始等待。

计划中总共会有三声爆破声。第一声是官兵入谷,第二声确认留守的村民已离开,最后一声是官兵都已集中到湖边,让他们尽快动身离谷。刚才的声响代表计划已经开始,官兵应该正在往谷中前进。闷油瓶此刻应该正守在路中央,让汤柔他们去执行自己的工作。

闷油瓶说过他会尽力将所有人吸引到湖畔,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彷佛不会有任何问题,吴邪也就信心满满,丝毫没有怀疑。

直到现在,一个人静了下来,他却一下就担心到了极点。官兵的数量是如何地多,吴邪非常清楚。闷油瓶到底要怎么把他们全数吸引过去,难道是要以一挡千?

一认真想象那幅情况就让人害怕,身在此地一派安详,他实在很想直接就冲回谷中去,又不敢移动。何况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大约只是变成闷油瓶的累赘。

这些村民是吴邪执意要救,和破局有没有关系,并没有人知道。闷油瓶与村子没有关连,更何况村民或许已经死了无数次,他要是不打算帮忙,也十分合情合理。但是吴邪一旦要救,他却没有第二句话,即使可能陷入险境也不曾表示任何反对意见。

要是闷油瓶因此出了什么事,那完全可以说是吴邪害的,他把自己掐死几百次都不够。

等待的过程很煎熬,吴邪脑子里的画面全是闷油瓶倒在他身上重伤受创,手里触得是温热的血。一会儿迭上了村民惊恐的尖叫,几颗头颅滚在地上,死而不甘的眼睛冷冷地瞪着他。手表显示了八点二十。距离第一声已经过了十五分钟,现在村子里究竟是什么情况?难道官兵发现陷阱,计划失败了?为什么第二个声响迟迟没有响起?

吴邪越等越慌乱,脑中的庞大记忆片段一段段涌上来,时而杀声四起时而金属刀剑交击,他开始无法控制这些令人错乱的记忆,整个人陷入完全的恐慌,就在此时,一个更巨大的爆破声划破了天际。

轰然的声响吓得吴邪全身震了一下,一下清醒过来。地面的震动惊心动魄,彷佛传来了远处闷油瓶的苦战。

第二声。显然前半段的计划已经顺利执行,等第三声响起,就轮到吴邪他们开始行动。小草从洞口探出头来,露出询问的表情,吴邪对他做了手势,让他回去通报村民准备。

此时汤柔他们应该已经安全了,吴邪的担心反而有增无减。

闷油瓶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不断对自己反复说着,却想起了离开之前那个缠绵的吻。

那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该有的界线,吴邪没反对,闷油瓶也没阻止,他们一起连手让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吴邪想起他们仍在将军墓里的情景,还在车站偶遇闷油瓶,一起到旅舍的画面,彷佛很遥远了,又像才刚发生。要是在那时,闷油瓶凑上来亲他,他肯定直接一拳揍过去,接吻什么的想都别想。

但吴邪自己也就算了,每每想起闷油瓶认真迷离的样子,就觉这事简直太离奇。吴邪往后一靠,叹了口气,一抬头却见被浓密树丛挡住的天空只透出微弱银光,犹如他的迷惑一样厚重无光。

闷油瓶是怎么想的?这个向来淡然内敛,闷闷不理人的家伙,到底是抱着什么意思。

吴邪闭上眼,忽然想起了闷油瓶说过的故事。

霭鸟与河里的鱼,指的是什么?

霭鸟唱着无人能听的歌,久而久之,对它有兴趣的人全离开了。只剩河里的鱼,为了听见歌声,不顾一切跳上河岸,却赔掉自己的性命。


如果歌声指的是谜团,霭鸟难道是闷油瓶?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吴邪头皮就一下炸了起来。鱼指的是谁,莫非就是他自己?他为了追寻闷油瓶和三叔他们背后的谜,数度陷入险境,差点就丢了小命……闷油瓶说的是这件事?

吴邪站起身开始踱步,脑子里满满的疑惑好像快找到线索了,却又抓不到明确的思绪。闷油瓶说过的话,在月色下明亮漆黑的眸子,抱住他的充满力道的手臂,温柔的吻和激烈的吻,潮湿的嘴唇和沉醉的神色,偶尔却又推开他,看着一边发着呆。一幕又一幕迭在一起,犹如层层迭迭的迷障,让人发晕,不知所措。

汤柔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响了起来。

「可是,这里没有人认为你们只是朋友。」

闷油瓶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关系?吴邪陡然停下脚步,出神地看着前方,却什么也没看进去。他的思绪里只剩剧烈的心跳声,和闷油瓶淡然的侧脸。

他懂了。闷油瓶的举止作为,他的眼神,以及那些越界的吻与拥抱。

他都明白了。

数十声隐约的爆炸声连续响了起来,最后第三声巨响震动了整个山谷,地面摇晃起来,逐渐地似乎有沙石滚落,轰隆的声音足足过了半分钟才逐渐平歇。

这声信号至少代表了闷油瓶仍可行动,吴邪回头极轻地唤了一声,让村民从躲藏处出来。

眼前的树林依旧没有动静,不知后方仍有多少凶险。官兵究竟有多少人,还有任何人守在山谷口吗?另一边的老伯,还安然无事吗?

等到踏出山谷,是否又会有其他的巨变?吴邪强迫自己定下心来。

若闷油瓶没有出事,他也就千万不能有事。

因为有一句迫切的话,他必须亲口当面和闷油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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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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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段的路途出奇地顺利,看来闷油瓶的计划十分有效,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谷口附近。半路遇上两三个官兵,但都只是匆匆路过,没有发现他们。

直到现在,吴邪遇到了第二个障碍。

幸好,不算是很困难的障碍。


「快把他们围起来,都听到了没有?」

门主妹子尖锐的声音急急地指挥手下,一下子吴邪和村民们便被包在了中间。但白衣兵的人数并没有比村民多,看来反倒有敌寡我众的意味。

吴邪按住身旁的小草让他安心,朗声道:「门主,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怎么不是敌人?」门主妹子瞪着他,「今天的目标是擒下吴邪和张起灵,你不就是吴邪?」

「那是杨大人与金大人的目标,不是你的目标。」吴邪说得直接了当,「门主,我知道你是来找张起灵的。」

门主妹子愣了愣,脸颊染上一抹红,「你……你怎么晓得?!」

吴邪没有回答,续道:「况且杨大人的目标,还包括了屠杀村民,你知不知道?」

「屠杀村民?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吴邪往后一指,「若你此刻挡下我们,那么这些人,全部都会死。你甘愿成为屠村的帮凶,血染双手,夜夜不成眠,背负无数无辜的人命债吗?」

门主妹子张大眼,轻轻地「呀」了一声。

「张起灵此刻正在谷中。」吴邪继续丢出动摇门主的消息,「他为了保护无辜的人,留在谷里,孤身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只为挣取村民逃出的机会。」

他的声音十分沉痛,就是要把这整件事描述得极为悲壮,「张起灵离开前,让我们不要担心,说他会尽力挽救所有人的生命。但是这么多的敌人,他一人再如何功夫绝顶,恐怕也很难只手回天。我实在担心,他现在已经全身是血,苟延残喘,为了与他无关的人,赔命也在所不惜,那样温柔的人,只怕今日便要惨死于此了……」

门主妹子本就暗自倾心闷油瓶,听到心上人果真如想象中英勇,却转眼间要命丧黄泉,一下子脸都白了,慌乱地挥手道:「我,我去救他!」

吴邪贴心地指了个方向,「他应该在湖边,门主路上小心。」

她没等吴邪说完就慌慌张张地带人跑了远去,早就忘了抓吴邪的目的。看这门主妹子如此好骗,其实也挺善良,吴邪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没想一旁几个村民却走上来拍了拍他,「吴公子,你别担心了,张小哥好人有好报,不会有事的。」

吴邪有点意外,回头看了看众人,只见小草也道:「张哥哥那么厉害,是刺客呢!他一定会逃出来和你亲亲的,吴邪哥哥你不要怕。」

吴邪白了他一眼,懒得争辩了。刚才虽然部份是演的,却也有大半是他真实的心声。要是有支手机就好了,打个电话报平安,也不用让他这样担心透顶。正想着就看到一边的汤婆婆,显然也是一脸忧心,便走上前道:「有小哥在,汤柔她们绝不会有事的,我能够保证。婆婆你也不必太担心。」

汤婆婆感激地笑笑,道:「吴公子,你实在是个好人。」

吴邪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心中想得却是上一循环,汤婆婆为自己而死的画面。摇了摇头,就招手让其他人继续前进。


此处距谷口已经很接近,一会儿不等小草说话,就感到身后的村民有股骚动,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了。

吴邪看着眼前的蜿蜒小径,林子不若先前茂密,微微月光穿过林叶透了下来,洒在谷口的方向。这一段路他和闷油瓶不曾来过,若真的踏了出去,是否就能破局?努力半天为了就是逃出谷外,吴邪不由得有些激动紧张。

众人正要前进时,忽然小径上缓缓出现了一道人影,吴邪忙让所有人躲回树后。

那道人影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火把,把红色皮胄映得更加血红。吴邪安静地躲在一边,等待他走过去,看着这个人的身形,却觉越看越不对。

这个官兵的姿势很奇怪。他的动作不太自然,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吴邪又看了看,似乎是脚步的移动很僵硬,手摆动的方式也很不协调。感觉很像是——

当那官兵走近时,吴邪一看到他的脸,一下子抽了一口凉气。

就像是木偶。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生命感,犹如一张刻出来的面具,毫无表情。他手上的火把光亮一闪一烁地照在脸上,更显得那张脸阴森至极,充满了异样的鬼气。吴邪看着他逐渐接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心里涌上一股恐惧。

这是哪里来的东西?墓里的粽子么?难道山谷的出口直接和古墓相接?

吴邪发现他想了很多,却从来没设想过这里会有粽子的存在。接着他发现那个官兵的动作越来越圆滑,心里大喊了不妙。这不就和血尸刚起尸时,活动筋骨的样子一模一样?闷油瓶当时就是趁着它动作僵硬的时候直接逃跑,现在该怎么办?要逃?还是该把握时间上去宰了它?

才犹豫了一两秒,就出现了下一个异变。

那个东西眨了一下眼。他的脸像是冰冻过溶化掉似的,慢慢地回复出人类的神情。它又眨了眨眼,嘴巴动了起来,胸腔出现起伏,接着越走越快,就看他挥起了刀,突然喊杀着冲了前去,一下子就不见了。

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吴邪却心脏几乎要停了。直到那东西消失在视野外,才一下喘了一口气。

彷如鬼魂血尸的东西,变成了他们熟悉的官兵模样。这代表什么意思?吴邪一想整个背就全浸满了冷汗。他们所见的官兵,难道全都不是人?不是人到底是什么?又从何而来?

那么刚才见到的门主妹子,是人吗?金肥羊与杨大刀是人吗?在这个局里他见到的人形的东西,到底哪些才是人?

吴邪一下子只觉背后凉飕飕的,这些村民能够死而复生,是否也和那些东西一样?他一瞬间极度害怕身后所有人的脸也变得那般青森无表情,颤抖地回头一看,却见村民们神情各异,显然也受了不少惊吓,才稍微放下心来。

「公子,那……那是什么?」有人颤抖着问。

吴邪定了定神,轻声道:「我不知道,但应该没有危险。我们继续走,小心避开就是了。」

会被这种东西吓到,就代表他们还是人类吧,吴邪心里琢磨着,边招呼他们往前走。

短短的路上又遇到了两次同样的东西,其中一次有三个一道,看着三个同样阴森的人形物体走动,犹如复制的相同僵尸,实在很可怕。虽僵硬时它们看起来对外界没有感应,吴邪仍不敢大意,静待它们通过才敢再前行。

「我们到了。」小草指着外面道,「出去之后再往右走,就是到京城的方向。」

吴邪点头,让他先待着,拿出匕首到谷外察看。

山谷外十分宁静,月色明亮,一眼望去却布满了浓雾,看不清状况。不过显然的是没有人,吴邪做了手势,让其他人也走出来。

村民一个个往外走,表情都有点兴奋,如释重负的样子。几个人拉着吴邪的手要道谢,吴邪却止住他们,没有说话。

他有种直觉,事情还没结束。

这念头才一闪而过,就看小草从另一边跑了过来,神情非常恐惧,眼里布满了惊吓:「吴邪哥哥,这里不对!」

「怎么回事?」

「出谷的路不是这样的!它和我记得的不一样!」小草慌张道。吴邪压住他,问道:「你说清楚,怎么不一样?是走错路了?」

小草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瞪了他:「小草才不会记错!是这个地方变不对了!」

几个人听了小草的话也跑去远处看了看,回来的样子都是一脸惨白。「吴公子,真的不一样。这里……没有任何路。」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你们不是说出谷的路只有一条?」吴邪心底越来越感到大事不妙,「确定真的是这里?」

「是啊!公子,这条路我们很熟悉的,绝不可能弄错!」一个村民边说,恐惧地看了远方一眼,「这到底是哪里?」

小草拉住吴邪道:「不然我带你到前面去。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这个地方不对!」

吴邪咬了咬牙,道:「好,带我去看看。」


小草边走边指着一旁道:「这里……应该有一颗桃树,却不见了。还有那边,我记得有一块大石子,可以躲在后面的……也不见了。」他越说越害怕,拉着吴邪的手都在发抖。

吴邪沿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片荒芜的空地,浓雾缭绕,什么也看不到。这个地方毫无生气,静得令人心慌,凄冷的青白色月光把整片荒地洒得鬼气森森,然后他们往前走,遇到了一片湖。

小草几乎要哭了,「吴邪哥哥,你看,为什么会有湖?这里明明应该是一块草地,往前走就是京城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片湖上同样白雾弥漫,一眼望去彷佛无止无尽。吴邪摸了摸小草的头,道:「没事,我看看。」边说着,就要往左右两边走过去探路。才踏出四五步,眼角余光就瞥见了湖底的一块黑影。

吴邪一下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转过头去,就看那片黑影缓缓地从远处的湖面移过来,逐渐靠近岸上。

那无声无息接近的东西,整个散发强烈不祥的感觉。这是什么?难道又是粽子?吴邪连退两步,立刻抽出怀里的匕首,心口剧烈地跳,一下子神经就绷到了最高点。

那道黑影到了岸边,停了下来,像是正在往岸上走似地,影子越来越大,然后在水面上出现了一颗头。那颗头上扎着发髻,绑了一块红布,接着出现了一张脸。

吴邪一看脑子就炸了。这不就是刚才遇到的木偶般的官兵!他娘的这怎么回事?官兵怎么会从水里出现?!

那东西面无表情,肤色青白,动作僵硬地持续往岸上走,对吴邪的存在完全视而不见。吴邪抓紧了匕首,整个手心全都是汗,还在迟疑要从哪里下手宰了它,忽然就听有人在身后唤他。

「公子,你没事吧?」

是汤婆婆的声音。吴邪靠了一声,看了那东西毫无所觉,连忙回头去找村民。只看小草紧紧抓着汤婆婆的手,所有人都站在了一起,眼里全是惶然无措,看着他的样子充满恐慌。

汤婆婆一脸惊魂未定:「公子,你都不出声,我以为你出事了。」

「你们先离开这里,到谷口附近!」吴邪怕那东西突然清醒,急道,「找地方躲好,不要过来!我等会再去找你们想办法。」

他不等村民响应,就匆匆地想回头去湖边,不料才一转身,他就知道不对了。

情况又变了。

吴邪僵在原地,害怕地转回身去,却看不到任何人。

原先村民在的地方,只剩荒烟蔓草,再也没有任何人影。

吴邪喊了几声,四处踏了几步前去找,依旧没有任何人。那些村民,彷佛直接凭空蒸发,一瞬间全消失了。

他停了下来,两手开始剧烈发抖,一股极深的恐惧,从心底涌了上来。村民去哪里了?

如果他们是人,怎能在一转身就直接消失?

这地方不是出谷的路,究竟是哪里?这里无声无息,静得简直要逼人发疯。森冷的月色,荒芜的泥地,四周全是迷雾,吴邪慌乱地退了好几步,景色却没有任何改变。

难道他被困住了?这到底是哪里?!

吴邪惊恐地在原地转圈,突然就看一边出现了那个木偶似的官兵。它虽是人形,举止动作却全无人味,面上青森诡异,直直地往吴邪走过来,吴邪一下子惨叫一声,迈开步子就回头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似乎没有很远,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几世纪,远处似乎有人在喊他。

「吴公子!吴公子?你在吗?」

吴邪愣了一下,听出是汤柔的声音。回头看看那官兵已经不见了,他粗喘着气,朝声音走上前去,发现自己又回到山谷口了。汤柔和三个人正站在那里,看见他出现都松了一口气。

「公子,你没事!太好了。」汤柔跑上前道,「其他人呢?你和村长伯伯会合了吗?」

吴邪看她满身尘土,衣袖破了几处,十分狼狈。他不知道其他人去哪里了,村长老伯八成也和他们一样凭空消失了,吴邪发现他现在最在乎的不是这个问题,慌乱地抓着她就问:「小哥呢?小哥在哪里?」

汤柔呆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吴邪立刻去看她身后的其他三个村民,急道:「他在哪里?没和你一起出来?」

「他……」

看他们欲言又止,眼里的悲伤,吴邪心就寒了。「他出事了?」

汤柔轻声道:「在最后那场爆炸时,他在中央,好像来不及逃出来,就被掩埋了……」

吴邪脑子轰地一声,一片空白。这句话什么意思?是死了吗?

他想起闷油瓶倒在自己怀里,手里全是腥热的血。想起闷油瓶孤身面对上百官兵的背影,坚毅而孤单,想起他在月色下坐在一边,认真听着自己说话的侧脸,他一手按在自己的腰上,掌心里传来的温暖,想起他侧过头来,无数个意外温柔的吻,以及缠绵的吻。

还有一句话,他迫切地想告诉闷油瓶的话。

吴邪愣愣地就要走回谷内,却被旁边的人抓住了。他恼火地往旁一看,看是谁阻挡自己,就见汤柔泫然欲泣地紧紧拉着他:「公子,你不要去!那里很危险,你会死的!」

吴邪看着她,却意外地一下冷静了下来。是啊,那里很危险,所以他更要去。若是闷油瓶还没有死,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救他?吴邪抽出了手,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去找他。」

「公子,」汤柔眼泪都滚下来了,「你不要去……」

吴邪没有理她,一转身就要踏回谷中,没料到当他转身的那瞬间,身后忽然就安静了。

连风声也没有。

吴邪呆住了。他娘的,难道同样的情况又来一次?

他转回身去,汤柔不见了。她身旁的三个村民也不见了,所有人全都不见了,眼前是一块无人的荒地,凄冷的月色,静得彷佛一幅画,又犹如一片地狱。

一股寒意彻底笼罩了上来。吴邪忽然发现,这是彻底的死局。他们完全没有逃出的可能。从一开始努力所做的,全都是白费工夫。

这个局,从来不打算让他们逃出去。这就是一个牢笼。时间与空间的牢笼,看似留有余地,又频频断绝他们的挣扎。似乎处处有生机,实际却是无情地给他一次次的绝望。

这场局就是一个游戏,设局者只当他们是戏里的棋子,冷血地看着他们四处撞壁,犹如跑迷宫的白老鼠,最终的结局是一样的,都是死。

吴邪咬了咬牙,看看四周,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诡异的地方。官兵可以是假的,村民也可以瞬间消失,既然这都是设局的一部份,看破了也就没什么了,所谓逃出谷外,挽救村民的命,也都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

但是,只有闷油瓶绝对是真实的。他能失去任何事物,唯独绝不能眼睁睁放着闷油瓶去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拼死救回他。

吴邪把匕首握得手里生疼,匆匆地回头往山谷里跑去。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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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四十分。


回程路上遇到几次三三两两的官兵,红衣与蓝衣皆有。即使他们现在看来是十足的正常人类,吴邪却想到从山谷外爬起来的东西就害怕,不管怎么看都觉他们脸上弥漫着种寒森的鬼气。


一路小心避开官兵,吴邪边走边细细思索汤柔的话。她说闷油瓶在爆炸时仍在中央,回想起来就很懊悔没多问几句。一听闷油瓶出事就心慌意乱,现在人都消失了,他连汤柔所谓的「中央」是哪里都搞不清楚,要如何救人?


依照计划,在第二声爆炸响起时,闷油瓶应该已经让汤柔四人从湖边的密道离开,而他在之后会继续让官兵尽量集中,才引爆最后一次的炸药。


能够被称为「中央」的地方并不多,难道是指村子中央?但第三次爆炸时汤柔应该人在湖附近的山崖上,不可能看得到村子中央的情况。不是村子中央,那是树林中央?吴邪摇了头,和前面同样道理,她不可能看见树林里的状况。莫非是那条密道中央?可是那密道并不短,她怎么知道爆炸时闷油瓶人是不是真的在中央?


这样不行,吴邪换了一个方法。想想他若是汤柔,到底会看到什么?


汤柔来到高处,正往山谷外的方向移动,此时最后一声爆炸响了,她会看到什么景象?


两声爆炸声间隔时间并不长,她应该还在密道附近。此时她若低头看……吴邪灵机一动,在她面前,最明显的肯定就是那片湖!这么说,难道闷油瓶是在湖中央?


要是在平地被掩埋绝对凶多吉少,可若是在湖中,逃出的可能性却很大!湖底有空间能躲避,湖水也能阻断石块坠落的速度,闷油瓶要是真在湖中,平安无事的机率很高。


吴邪停下了脚步,闷油瓶说过会尽快和他会合,要是他没出事,现在回到村子里就失去意义了。吴邪左右看了看,正考虑是否要回到出口去等他,就发现前方不远处逐渐亮了起来,十数个火光晃动着朝这里接近。


他退了开来,正要静静地隐在树后离开,却远远看见这群蓝衣兵中间簇拥着一大一小的轿子。抬轿人倒也十分厉害,在树林中间亦能纵跃平稳如常。另一边跑来一个传令兵,腰上系着一个铃铛叮叮作响,直到轿子里的人发号司令,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那传令兵应该是要回报兵情,吴邪纵然推想闷油瓶没事,还是担心谷中状况,便小心地在树林阴影间移动,凑上前去偷听。


就听轿子里朗声传来了问句:「情况如何?」


传令兵道:「谷中崩塌多处,杨大人那边损失惨重,但剩下的人手依然维持原定路线,正在澈底搜山。」


「人呢?」


「大多村民已不知所踪,看来他们预先得知消息,已经逃走了。」传令兵朝后做了手势,后面有人推上来一个推车,车上牢笼里一个人斜斜地靠在栅栏上,昏迷不醒。「杨大人说,愿意先借用我们这个。」


那身影乍看之下十分眼熟,一边的吴邪一看就心底一冷。然后就听轿子里的声音道:「这是什么?」


「这个人着实厉害,杨大人几乎赔掉四成兵力,好不容易才把他逼到湖边那死路。没料湖边却有陷阱,害得大人手下又死伤大半。但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张起灵逃到湖中央,却不料被落石击重晕了过去,才终于被掳下来。」


吴邪听着努力伸长了头要看,但距离太远,牢笼里的人一动也不动,分不出是否真是闷油瓶。说不是好像有点像,说是又感觉有些迟疑,他东看西看,实在无法肯定。但要真是他,那该怎么办?吴邪紧紧握着手里的匕首,只觉得手心全是汗。


那传令兵续道:「杨大人曾逼问过他吴邪的下落,他却声称一概不知。大人要我将它带来给您,或许您会有用上的地方。」


「唔。」那声音沉吟一会,让抬轿的人放下轿子,一个穿金戴银的男人缓缓走了下来。吴邪认出他就是追杀自己的金肥羊,想来旁边那个小轿子,里面坐的是他的女儿心儿。


就看金肥羊在牢笼前端详半晌,道:「果然是张起灵,这奇长二指当真特别。杨兄不是要他的头?留着有何用。」


传令兵道:「杨大人没有详说……」


「那便别说了。」金肥羊打断他,挥了手道:「直接斩了。」


躲在一边的吴邪一下子脑中轰地一响,差点就要冲出去。他忍了下来,心乱如麻,越看越慌张,那真的是闷油瓶吗?


传令兵也愣住了,「但杨大人说——」


「良驹既然不能为己用,又何须惜才。若是给他逃脱了,纵虎归山,岂不浪费绝佳机会。」金肥羊哼了一声,道:「杨兄不杀,那便我来代他了结。来人!」


旁边一个系着黄领巾的蓝衣兵走了出来,拱了手道:「大人要杀张起灵。」他的声音很沉,却中气十足,传得极远。


金肥羊不屑地挥手让他尽快。那蓝衣兵回头吩咐:「把张起灵拖出来。」


「是!」一边三四个人应了声,拿出一串钥匙,哗啦啦地打开铁门,就把里面的人拉了出来。那个人看起来完全失去意识,像一摊烂泥一样一动也不动。


黄领巾的蓝衣兵抽出长刀,刀锋锐利的冷光十分刺目,一下子就贴在了那个人的颈子上。「大人,准备好了。」


金肥羊挥了挥手,道:「那便动手——」


「等一下!!」


吴邪终于忍不住大喊,一脚站了出来。无论那是不是闷油瓶,只要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就不能放任不管。村民已经全部消失了,这一切也许都是假的,他绝对承担不起一分一毫失去闷油瓶的风险。


一见外人入侵,旁边所有蓝衣兵立即层层围了上来,亮晃晃的刀剑全指着他。金肥羊回头看见吴邪,捋起胡须,十分兴味盎然地笑了笑:「哦,这不是吴邪吴公子么。」


吴邪还没开口,就看远处那牢笼里的人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他一看心就沉到谷底了,那个人只是身形貌似,面貌相去甚远,果然不是闷油瓶。那金肥羊很可能是随机找地点演戏,刻意让音量洪亮的手下宣称要杀张起灵,只为诱他出现。这是一个陷阱,却是一个逼他不得不出现的陷阱。


「去和杨兄说,吴邪找到了。」金肥羊边下令,两眼只是盯着吴邪:「传说吴公子与张起灵颇有私情,如今看来果然属实呢。」


「金大人,吴邪先前无知大胆,我在这给您赔个不是。」吴邪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揖,想起他一夕间搬空金肥羊府库的设定,现在敌众我单,只能先示弱再说。「我经营古董生意,嗜爱珍宝,实在是被大人的收藏迷了心窍。大人哪日得清闲,愿来我这坐坐,不仅宝物全数奉还,店中压箱宝也任您挑选,绝不藏私。」


金肥羊笑得莫测高深,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什么珍宝,说来听听。」


「张起灵手上那把黑金古刀,是我送他的。大人想必懂得惜物就如同惜才,一柄古刀摆着也是浪费,还不如物尽其用。」一个无价之宝却送了也不手软,这话显然暗示手上还有太多更有价值的收藏。吴邪说着,却想到就郁闷,心说送他也没有错,要不是晚了几分钟,闷油瓶哪能拿到那把刀。「大人可对字画有兴趣?我这铺里的拓本——」


吴邪正要开始数家珍,一边就响起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求了你那么久,你却送他不送我!」旁边的小轿子走下一个年轻女子,满脸被眼泪弄得花花绿绿,看着吴邪的眼神充满怨恨。


「心儿,乖,爹这不就来为你讨公道么。」金肥羊温声安抚道:「你想要他的人,还是他的头,他的心,爹爹都给你弄来。」


吴邪听着只觉不寒而栗,看来这是个溺爱女儿的笨蛋爸爸。显然他讨好的对象得多一个,那心儿恐怕也掌握了他半条命。


「吴邪,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爱我,还是爱他?」心儿指着他,愤恨地问。


「我……」我靠,这怎么办?要怎样才能让她开心?吴邪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决定先拖延时间:「我和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你说你要和爹爹提亲的。」心儿开始抹眼泪,抽抽答答地说,「你说那把黑金古刀,你会拿给爹爹,然后告诉他你要娶我。」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靠!他说过这种话?这年代的吴邪有够没良心,为何要欺骗没感情的姑娘。完了,难道现在他真得被迫娶了这姑娘吗,是不是唯有此法才能离开?这简直和被绑去当山寨夫人没两样,他娘的他要是变成山寨丈夫,闷油瓶怎么办?


「后来发生许多事情,一时无法详说。」吴邪打起了迷糊仗:「我离开你是为了结烦杂琐事,送刀给张起灵是收买他帮助我处理事情,若少了他,我可能无法顺利回来你身边。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心儿的啜泣停了,抬眼看着他,眼神竟十分锐利。吴邪吃了一惊,忽然发觉这姑娘似乎不好应付,并没有她表面上那般柔弱。「所以你会娶我?你得证明,你一定会娶我。」边说着,她径直走了上前,盯着吴邪道:「没有心意,我不会相信你。」


吴邪想起了老伯送他的匕首也是极为珍贵的上好物品,伸手正要掏出来,却看心儿柔柔地按住了他,细声道:「我不要你送东西。」


「你要什么?」吴邪看她凑上来,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却只想躲,硬生生地忍住了。


心儿抱住他,身上的香味一股脑地直往鼻尖上冲,吴邪一闻就差点被呛晕,反胃至极。就听她细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要你代吴邪去死。」


这什么意思?吴邪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就看心儿盯着他的表情,从羞怯转成猜忌,再转瞬间染上不甘、怨恨,短短几秒就变成了暴怒。「你骗人!爹!他骗人!」边喊着,伸手就掐住吴邪的脖子。吴邪脑子一片混乱,反射性地用力推开她。女子的力量敌不过吴邪,她又立刻举起手,一下就想挥巴掌。


吴邪抓住她的手,喊道:「你知道我不是吴邪!你是谁!」


「你逃不了的!这个地方,你和张起灵谁也别想走!」她使劲抽回手,飞快地又要甩巴掌。


她是指这个局?!吴邪头皮一下炸开了,太多思绪涌出来,根本无法思考。看见挥过来的手,他直觉侧身一闪,身体自然想起先前被闷油瓶强迫训练的连续动作,单手压制她的攻击手,脚就直接去踹胫骨。就听心儿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脚开始大哭。


吴邪在原地站着,实在太过震惊,他完全忘了要躲旁边砍过来的蓝衣兵,后背就挨了一刀。刺痛弥漫开来,他也没管,扑上去抓着心儿就喊:「你知道这是一个局,是不是?」


「什么局,我不晓得!」心儿哭着挣扎,一边金肥羊已经愤怒地下令,立刻所有蓝衣兵全都要冲上来。吴邪想也没想,抽出怀里的匕首直接抵在心儿脖子上,回头大吼:「谁也不准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蓝衣兵一下子全停了下来,吴邪压着她,心乱如麻地喘着气,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金肥羊走了上来,话声狠厉:「放开她。否则我杀了张起灵。」


「他不在你手上。」吴邪思绪混乱,索性发狠豁出去了。「我先杀她,你再杀张起灵,如何?」


「张起灵当然在我手上。他被落石击中,昏迷不醒,被我的人捡了回来。」金肥羊冷笑一声,眼神往吴邪右后方看了过去,冷冷道:「拖出来,斩了。」


吴邪大吃一惊,就要回头去看,但一回头的当下,他立刻就知道自己被骗了,那里什么也没有。一个闪神,下一秒右肩便一阵剧痛,疼得他惨叫一声,匕首掉在边上。心儿看他手劲松了松,转身就想爬起来逃走。吴邪知道这女孩就是他的护身符,说什么都决不能放,忍痛又扑上去,从背后紧紧地把她扣在怀里,手臂压着她的咽喉。


细想就知道,他的手上还有心儿,就是金肥羊真抓了闷油瓶,也绝不敢下狠手。他的临阵经验毕竟太少,吴邪恨恨地咬紧牙根,不敢去管右肩的伤。伤口想必极深,鲜血泊泊地涌了出来,温热地直往下流。


「叫你们的人让开!」吴邪喊道。


金肥羊一见失手,不甘愿地下了令,让蓝衣兵都退了几步,仍是保持极高警戒。「吴公子,你就放开她,我答应留你一条生路。」


吴邪才没那么容易放手。「我带她走,要是有任何人往前跨一步,我就掐死她。」说着他往后退一步,所有人握紧了兵器,却没有动。他又退了一步,看到金肥羊眼里有杀意,却也没有动,便又退了一步。


就听他怀里的心儿哑着声音道:「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吴邪没理她,粗声就问:「你知道我不是吴邪。你到底是谁?这个局和你有什么关系?」


心儿两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开始剧烈挣扎,咳着嗽道:「你、你放松一点!你……」


吴邪拚命地压住她,警觉着身边的官兵,小心翼翼往后退,又问了一句:「你也知道破局的关键,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咳嗽着疯狂地要掰开吴邪的手,却始终不成,渐渐地手劲就弱了,咳嗽声也没了,接着整个身体软了下来。吴邪没管她,此时他已经退到林子的阴影之内,金肥羊愤恨地看着他,但宝贝女儿不在手边,他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吴邪就这样离开。


等到距离稍微拉开,吴邪才注意到怀里的人已经完全没了动静。心儿整个人挂在他手上,一点力量也没有。


吴邪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探她鼻息,竟什么也没有了。


她死了。


他脑中轰地一响,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他只想藉此逃跑,无意伤害任何人,怎想到她就这样死了?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这样轻易地就能让一个活生生的女孩惨死在他的手中?若她真对这个局知情,如今又该怎么办?难得的线索,就这样没了,他还能找谁去问?下一个循环,她还会出现吗?


吴邪心慌意乱地松开手,想再去检查她的脉搏,没料到下一秒就一巴掌挥过来,扫在他脸颊上,整个人顿时晕了一晕。


心儿推开他,顺便踹了他胫骨一脚,转身便往回逃,哭着大叫:「爹爹!爹爹!我在这里!」


妈的!原来是装死!他到底还能被骗几次?眼看线索要跑了,他焦急地脱口大吼:「你告诉我!到底如何破局!」


心儿闻言陡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他。她的脸上犹带泪珠,前一秒仍在哭泣的脸,下一秒却奇异地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那表情的切换十分的诡异:「你这混蛋花言巧语,只会骗财又骗色。再三心二意,你就死在这谷里算了!」


她边说着,从身后便出现了一大群举着刀剑充着过来的官兵。吴邪无暇思考,咬了咬牙,转身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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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说这文短了……明明很长……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34-(6)

四处都是摇晃的火光与喊杀声,吴邪身上涌出的血沿途洒落,他渐渐开始意识模糊了。刚又遇上几次官兵,现在有多少伤口也已经没心思去数。最重的伤在腹部,他甚至不敢去想压着伤处摸到的,是不是自己的肠子。

这一切恍如梦中,一场无止尽的恶梦,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绝路,永远也没有结束的一天。

想翻越山顶,却只能被逼得跳崖。想救出村民,谷外却是一片有如地狱的死寂。费尽心思,最终还是被困在原地,一分一毫破局的希望也没有。如今闷油瓶生死不明,而他自己,八成也要死了。

假如最后一样是死,过去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也许死了就结束了,就破局了,谁知道呢。说不定这就是设局的目的,让他们绝望而死。李偃将军死前也见不到深爱的未婚妻,想必也是绝望而死。是啊,他们遍寻不着李偃的任何消息,难道这就是真正的用意?

吴邪脚步虚浮地往前逃,他的浅意识已经告诉他逃不掉了。那么多的官兵,连闷油瓶也敌不过,次次都在崖边染血重伤,凭他吴邪又怎么可能逃出生天。

小腿陡然一阵透骨的剧痛,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腿上的羽箭被他自己的重量压断,吴邪眼前的是一片林间的夜空。灿亮的月亮缺了一角,再过一两天就是满月,但他应该看不到了,他再也没有力气了。从心灵到身体,所有生存的意志都已经被消磨殆尽。

这就是一个死局,他的努力全都是枉费力气。吴邪看着那缺角的月,听着周遭越加接近的脚步声与人声,只想闭上眼,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也许睡饱了,就醒了,睁开眼就是杭州的铺子,一旁王盟正偷闲地打瞌睡,门口映进的是午后的橙色阳光。

要是回去了,他肯定要去找胖子好好喝上一轮。这梦太长了,太久了,他再也不想动了。


就在他几乎要闭上眼时,远方似乎起了一阵骚乱。

吴邪的脑子非常模糊,他基本上已经失去思考能力。这段时间彷佛很漫长,又像转瞬而逝。在起了骚乱之后,他被一个人抱了起来,在他的头顶上方,有人着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吴邪!」

这个人的怀抱非常温暖,让人安心,犹如巨大暴风中的宁静风眼。他闭上眼,往闷油瓶的怀里缩进去,昏了过去。


接下来的画面片片段段,吴邪时昏时醒,大半时间是被闷油瓶背着往前逃,每次醒来,颠簸的路途便不时震痛伤口,疼得他只想再晕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附近安静了下来。吴邪感到自己被放在地上,背靠树干坐着。闷油瓶把他的上衣解开,似乎在检查伤势,动作稍有不慎,痛得他又嘶了一声,清醒过来。

他们仍在树林里,但所有的追兵都消失了。闷油瓶蹲在一边,正低头要撕下一片衣角。他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头发都还是湿的,古刀不见了,身上隐约有些血迹。

「你受伤了?」吴邪一开口就抽痛腹部的伤,闷油瓶抬头看他一眼,摇了头表示无大碍,让他先别说话,就开始帮他包扎止血。

看来他在爆炸之时,应该就是在湖中央,才躲过了山崩。那汤柔他妈随便乱放话,吓死他的小心肝了。吴邪一下子完全放松了下来,感到自己终于安全了,看着闷油瓶好端端地就在身边,能动能跳,一瞬间就有想掉泪的冲动。不管怎样,他们又在一起了,真是太好了,受再多的伤也无所谓了。

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吴邪百感交集地就要开始又哭又笑。他一激动,几处伤口就裂了,闷油瓶干脆地手劲加重,疼得他哎了一声,静了下来。

「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闷油瓶边包扎边问。

吴邪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分开之后,他带着村民往谷口出发。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消失了。对,他们在山谷外消失了,还有那犹如人偶一样的官兵。然后他遇到金肥羊,还有心儿……吴邪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却想到了一件事。

一句他迫切地想告诉闷油瓶的话。

人不在身边时,心底满满地就是计划着要如何告诉他,心思转来转去都要爆炸了。等到人就在眼前,却又近乡情怯,看着闷油瓶低头忙碌,他又说不出来了。

吴邪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银亮的脸部轮廓,心跳擂鼓似地急遽加快。怎么办?要不要说?闷油瓶动作一直没停,眉头蹙得很深。吴邪感觉自己的腹部一直在出血,他的意识渐渐又变得迷茫,看来伤势严重,情况很不乐观。他是不是会死?

若是死了,该怎么办?这是不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吴邪思及至此,一个冲动便开了口:「我——」

闷油瓶抬头看着他,微微疑惑的样子。他的眼眸澄澈清明,带着深切的担忧,在月色下却又有种包容一切的温和。吴邪一看又蔫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喉咙,不知怎地,变成了另一句话:

「小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闷油瓶有些诧异,短暂地一愣,随即冷静下来,淡淡道:「我以为我告诉过你了。」


啊?


吴邪在问出来的那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可能的反应。他想闷油瓶也许会说是,或者不是,更有可能的是根本拒绝回答,但偏偏就完全没料到有这句。这家伙哪时说的?说了什么?他一下就呆住了。难道是在过去的循环里,他不记得的片段发生了什么事?

闷油瓶说完了就低头继续处理伤口,彷佛那只是普通的对答。吴邪伤得非常重,他只能先替次要伤口止血,但腹部与右肩的伤实在太深,再拖下去,只怕性命不保。闷油瓶约略包扎后,便道:「你伤得太重,必须现在去悬崖,重启循环。」

这里距离悬崖应该一小时内能到。不知吴邪还能撑多久,万一遇上官兵就不妙了,必须马上出发。他边考虑着,替吴邪把沾满血迹的衣服穿上,抬头就看他还停在刚才的状态,傻儍地微张着嘴巴看着他。

「你,你告诉过我什么?你说清楚。」

闷油瓶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侧头便吻了上去。

吴邪怔了一下,单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距离上个吻彷佛已经隔了几世纪,闷油瓶轻轻环着他,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散发的体温也令人安心。在漫长的折腾后,这份亲昵让人无比眷恋。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吻他的?吴邪忽然意识到唯有满溢着情感时,才有这般温暖柔和的动作。

这个吻短暂却意味深长,分开之后,闷油瓶在他耳边轻声道:「够清楚了?」

吴邪抱着他,没有出声,只是红了耳根。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十一点整。

趴在闷油瓶的背上,吴邪沿路都在傻笑。即使一笑就牵动腹部直发疼,但心花一朵朵冒出来,他怎么也压不住。

「别笑,伤口会裂。」

吴邪没理他,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呵着气问:「你喜欢我哪里?」

闷油瓶脚下没停,答得也干脆:「全部。」

这是要怎么让他别笑?他越是理所当然,说得直接了当,吴邪就越乐。他呵呵呵自顾自地又笑了半天,一会儿才听闷油瓶叹了口气,道:「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吴邪整个人彷佛在云端上飘,发生什么好像都不重要了。一瞬间真不愿去回想,理智却渐渐回复过来。抱着闷油瓶犹如抱着一块定心石,先前混乱的情绪也沉淀了下来,他想了想,就从在村子里分别开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虽伤势沉重,幸好被闷油瓶背着,不需要花什么力气大声说话。这一路发生很多事,吴邪一说便说了很久。闷油瓶偶尔发问几句,脚下则一直没停,迅速地往悬崖前进。

最后等他稍微总结了一下,闷油瓶回头就深深地给他一个长吻,问道:「你确定那心儿知道这个局?」

吴邪被他亲得七荤八素,呆了半天才回:「她的态度,很像是隐瞒了什么。有可能她隐瞒的事和局无关,但有几句话,气氛完全不对,感觉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一句是『我要你代吴邪去死』,另一句是『再三心二意,你就死在这谷里算了』。心儿这姑娘看似哭哭啼啼,一会儿又眼神锐利,甩他巴掌毫不犹豫,个性十分极端。即使如此,吴邪却感觉这两句特别奇怪,尤其后一句,很像是另有他人透过她的嘴巴说出来的话。

也许是被先前看到木偶似的官兵影响,现在他总觉这些全都不是人,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操控。他们所说的话,也只是设局者的既定模式,并不是什么个人思想。要是太过沉浸在他们口述的故事中,很容易会被情绪影响,看不清整个局面。

吴邪说完了就有点疲惫,不太想再深入琢磨,眼皮沉重地想阖上。闷油瓶往前的脚步飞快,继续问:「你遇到金大人,是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吴邪昏昏地回想,道:「我在谷口遇到汤柔,就开始沿原路往回走。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他,大约是在树林的中段吧。」

「在这中间,有没有看到木偶人?」

吴邪忽然间很想睡,一下觉得他有点烦,耐着性子答道:「有五六个。不过我想他们在拥有意识之后,应该就各自回到了布兵的地方,和那张兵图一样。」

闷油瓶听了又问:「记不记得你是否确实在兵图标注的地方,遇到官兵?」

这个问题挺复杂,吴邪懒得回想,迷糊地说:「我不知道。小哥,你让我睡一下。」

「不行。」

「嗯?」吴邪原本眼睛已经闭上了,听见闷油瓶的声音有点焦躁,又勉强睁开了眼。

「悬崖快到了,你不要睡。」闷油瓶严厉地说,跑了起来。

「为什么?」吴邪被他的语气弄得清醒了点,茫然问道:「我睡一会,就到了,不行吗?」

闷油瓶整个背部全沾满温热的血,吴邪的血。他的伤处实在过深,几乎划破了肠子,即便包扎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分明一直在失血,他却全然未觉,显然已经是弥留状态,撑不了多久了。

「就快到了,你说说话,不要睡。」

他实在累得要命,什么也不想听,「不要紧,我眯一下就好。你要问什么问题,等等详细给你说。」

「吴邪!你不能睡!」闷油瓶急促地大喊。

吴邪随口回道:「好好,我不会睡。」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闷油瓶抓住他的手就去按虎口穴道,但完全起不了作用,一点反应也没有。吴邪气若游丝,搂着他脖子的双手力道越来越轻。闷油瓶心急如焚,放下吴邪,惊慌地就伸手去探他脉搏。第一次几乎摸不到,他边按着吴邪人中和太阳穴,大喊:「吴邪!醒醒!」

吴邪的手抽了一下,没有吭声,呼吸却回来了一些。

闷油瓶抱着他往前冲,沿途不断地测他脉搏,越来越薄弱,彷佛每踏一步,他的生命就在消逝。悬崖就快到了。只要重启循环,再重的伤都不会有事。但没有人知道,若真的死了,再跳下悬崖还有没有作用。

他承担不起这种后果。闷油瓶拼了命地狂奔,吴邪在他怀里,浑身是烫热的血,犹如岩浆直接浇在他的心头上。那样惊人的血量就是送了医院恐怕也要回天乏术,要是慢了半秒,也许一切就再也无法挽回。吴邪的话语吴邪的笑声在他心中响起,如今惨白的脸却怵目惊心,毫无半分血色。

这个人会不会死在他的怀里?他是否终究还是会离开?闷油瓶不记得在他漫长的生命里,究竟曾有多少个人在他身边断了气息。但唯有这一个,他愿意拿一切去换,他的手,他的脚,眼睛,记忆,什么都好,要拿走什么都好,只要吴邪活着,叫他拿出什么,他全都心甘情愿,即使是生命的代价。只要吴邪不要死。

如此多的人曾死在他身边,也许就是他,才造就了这些人的命运。过去这一切太过美好,不是属于他该拥有的,所以现在轮到吴邪了。上天要把这个人收回去了。

他终于跑出了树林,一股刺骨寒风直接扑面刮了上来。夜空高挂着缺角的月亮,死白的月光照得崖边异常凄寒。闷油瓶想也没想,直直地冲上悬崖,抱着怀里的人,低声呢喃了一句:「吴邪,我不能害死你……」

说着,便直接跳了下去。

吴邪的身体有些冰凉,可能是失血过多,也有可能是断气了。他没有勇气再去按脉搏。如果这样,就干脆让他也死了,反正人生一途,结局都是一样。要是能选择,他愿意代吴邪去死,不会有任何犹豫。

他的话声在坠崖的剧烈风声中消逝。漆黑的谷底犹如万丈深渊,像要直接通往地狱去。他搂紧吴邪,阖上双眼,最后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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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肆、终局】

35

张起灵是被吴邪吻醒的。

从那明代将军墓的墓道跌落之后,他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吴邪的唇,紧紧压在自己嘴上。在冰冷的湖水中,那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吴邪曾经不只一次,在水中亲吻自己。

他拉着吴邪游出水面,午后的阳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这是一片群山环绕的湖泊,张起灵站在大石上,把吴邪放在一边,环视了一圈,感觉这地方异常熟悉。

他来过这里,来过很多很多次。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张起灵回头想去看吴邪,他直觉吴邪会告诉他答案。

事情到这里时,都还有极为强烈的既视感。但当他看见吴邪时,就发现不对了。他不知道吴邪应该是什么样子,可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吴邪穿着古装,神情呆滞,全身湿淋淋的。水珠子不断从发尖滴下来,他却彷佛没有任何感觉,也没伸手去拭,就是坐在原地,两手抱着肩膀,凝固了似地看着一边,眼神完全空白,嘴里呢喃着片断的句子。

张起灵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颊,唤了几声,没有任何反应。他侧头去听吴邪说的话,大约分辨得出是句:「……六点三十入树林,遇岔路右转,箭雨埋伏,金大人,再分散往山顶跑……」

什么意思?张起灵皱着眉,感觉他说话像录放带一样,彷佛只是覆述一些影像里的对白。他又唤了几声,捏了捏吴邪的人中,仍然没有反应。
张起灵认真听了一会吴邪覆述的话,忽然感觉他说的内容,自己曾经听过。

六点三十入树林。是这片树林?张起灵看了看眼前的桃林,感觉并不是。他直觉吴邪说的树林就在附近,而且他曾去过。树林里有岔路,但不是右转。不,不对,左转与右转,他都有印象。他记得箭雨,漫天的黑箭在月光下,他和吴邪躲在树脚旁。

他是在说发生过的事情?

张起灵站起身,正要四处查看,就看从桃林中一跛一跛跑来一个穿古装的老伯,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来,「呼、呼,小兄弟这吓死我了,怎就忽然冲出去了?」

「发生什么事?」张起灵问道,他感觉这跛脚的老伯有些面善。

老伯解释道,他到湖边钓鱼时,从水中救起昏迷的吴邪。带回家后,吴邪过了好几个时辰才清醒过来,不料醒来后却像发了疯,一直喃喃自语、偶尔又大吼大叫,实在吓人。老伯想着给他找些水,一转身,他莫名其妙地就起身冲出家门,一下子就跑得不知所踪。他到处去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湖边来。

「哎,小兄弟这全身湿透的,是又跑去跳湖了?这位小哥,是你救得他?」

张起灵点头。看来吴邪从墓道坠下来后,就失去神智了。是湖中发生的事?抑或这老伯做了什么?他想了想,感觉都不是,应该有一项更关键的因素。

这老伯为何穿古装?他正想问,就想起了答案。这个地方是另外一个时空,是明朝。「老伯,现在是哪一年?」

「哦,万宝路五年哪。」老伯答道,又说他家并不远,想先带吴邪回去。张起灵看看让他坐这里也不是办法,便点了头,弯腰抱起仍在喃喃说话的吴邪。

他这一抱,就感觉吴邪的身体,他很熟悉。他似乎抱过他很多次。吴邪靠在他怀里,双眼无神,像是找到依靠,渐渐安静下来。张起灵低头看了看他,慢慢地又想起了一些事。

一份浓烈的情感,在胸口涌动起来。他把脸颊靠在吴邪颊边,静静地抱紧了他。




老伯的家在村子里的最北端。村子并不大,样貌他很熟悉。这个地方,他也来过。

吴邪不肯躺下来。他一直抱膝坐在床边的角落,神情呆滞地瞪着前方。偶尔想起什么,眼神会稍微一变,接着便又开始无止尽的喃喃自语。

老伯说村子里有个平时爱摆弄药草的人,说要去找他来看看,就先离开了。张起灵喂吴邪喝了点水,便坐在一边听他说话。他感觉吴邪说的内容,是厘清整个局面的关键。

「……现在九点十分。四点半至七点,我到村里询问李偃将军,没有人知道任何消息……」

他一直提到时间。张起灵看了看吴邪的手表,三点四十分。在这个地方,时间是不是很重要?

「此处所布的兵,和地图相同……」

他也不断说到追杀、官兵、大人、刀剑等词。这个村子目前很平静,难道在晚上会发生什么事?他对同样的时间有不少互相矛盾的叙述,同一天里,前面说六点三十入树林,后面却说这段时间他在村子里。那一个才是真的?

也许都是真的。在何种情况下才能使得矛盾的事实皆为真?


老伯带着一个人回来了。高高瘦瘦的男人,叫做秦阿六,冲着吴邪直喊吴公子,好像是认识的。他问了下,秦阿六解释道,吴邪很久以前救了他的性命,是他的大恩人。

张起灵皱起眉头。这个人生活在古代,怎么会被吴邪所救?又是一个矛盾。

吴邪不太愿意给外人碰,他对村民似乎有种浅意识的排斥。秦阿六诊脉后,说吴邪的心神混乱,需要汤药辅以针炙。边说着,就拿出一个布包,在床边摊开,里面是长长短短的银针。

张起灵在边上看着,感觉他见过这个针包。他好像也曾被这个男人诊疗过。

秦阿六准备要下针时,吴邪忽然大叫起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秦阿六的针差点就掉了。

「你中毒了,这才是最该记住的事好吗!」

他的喊声几乎嘶哑,张起灵连忙上前抱住他,他却抓着张起灵的衣服,又吼了一次。吴邪的眼神空洞茫然,脸上毫无神采,眼睛直视张起灵,眼里却没有他。他看的只是脑子里的一个幻像。张起灵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好附和道:「好,我中毒了,我知道。」

吴邪仍然没有平复,又自言自语地重复好几次,好一会才慢慢放低音量,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一边几个人面面相觑,秦阿六奇道:「张小哥,你中毒了?」

张起灵摇头表示不清楚,看着吴邪气息仍不平稳,很是担忧。秦阿六道:「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我替你看看。」

张起灵看了看他,就伸出手让他诊脉。秦阿六摸了一会,整张脸困惑地皱了起来。一边老伯问:「怎么,难道真的中毒了?」
「目前没有。」秦阿六松开手,道:「但是你确有大病初愈的征兆。很有可能曾经中毒,不久前才解毒。」

「你有没有见过我?」张起灵问。他想起来了,他确实中过毒,而且就是眼前这个人替他治疗的。吴邪的话没有错,他喊出的句子,就是过去的回忆。

秦阿六迷惑地看着他,「没有。张小哥为何这么问?」

张起灵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放开吴邪让他继续治疗。

但吴邪一感觉张起灵不在旁边,就有点躁动。他好像对整个村子的环境都很不安。秦阿六没有办法,只好让张起灵抱着他,才顺利针炙完毕。看着两男人从头到尾这般亲昵,秦阿六和老伯的眼里都是狐疑,却也没说什么。


治疗完后,秦阿六回去准备汤药。老伯看了直叹气,摇了摇头,也先去忙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映照入室,暖黄色泽把吴邪的脸庞染得很柔和。张起灵让他靠在怀里,他的双眼仍是毫无神采,说的话倒是变多了。

张起灵继续听他说话。吴邪像被困在自己的心灵中,他的脑子充满过度清晰的记忆,以致于迷失了自我,无法思考,而几乎失去和外部的连结。但他发现吴邪对外界刺激逐渐有了些反应,比方说和他说话时,他会微微侧过头来,抚摸他时,会稍微安静下来。不知是治疗的效果,抑或是随着时间经过,症状便会缓解。

又听了一阵子,他渐渐理出一些头绪。他想起了时光循环,官兵追杀,灭村,悬崖,以及接吻与记忆。他低头看了看,吴邪的嘴唇微张,色泽粉嫩,看着让人很是心动,但他克制住了。吴邪就是记住太多,才终于被记忆淹没而丧失神智。他不能再吻他了。

张起灵移开目光,继续思考着。若他的直觉与吴邪的话都是真实的,那么现在的局面恐怕很难解。他们所处的局比较像是一种幻境,而破除幻境的方式,除了逃出幻境界线之外,再来就是找到一个关键点。这个关键可能是一个人,一样物品,或者一种举动,例如施术便是一种方法。

这关键理论上会和墓主有强烈关连,也就是李偃将军。根据吴邪的叙述,在整个村子里却没有任何墓主的线索,为何会如此?

吴邪继续喃喃自语着,话声越来越小。他平复了下来,呼吸声也变得平缓。靠着张起灵的胸口似乎让他很安心,眼皮慢慢地垂了下去。张起灵轻轻抚着他的后背,以为他就要睡着了,陷入了沉思。

没料下一秒他突地重重推开张起灵,猛然坐起来,凄厉地大喊一声「小哥!!」一手往前拼命地伸直,像要抓住什么。

他的声音极为惶然无措,充满了打自心底最深的恐惧,犹如将要失去比生命更重要的事物。张起灵愣住了,这次显然不是回忆,而是真正的情绪。他从没听过吴邪用如此脆弱恐慌的声音说话。他的瞳孔失焦,看着前方,神情从失措惧怕,缓缓地变成了绝望。接着像灵魂被抽走了一半,眼神变得极为茫然,嘴唇颤抖着,话声里像心碎了一地:「你……不要走……」

张起灵一下子只觉彷佛被重击了一拳,他看着吴邪,脑子一片空白,胸口像给钳子狠狠地夹着。吴邪眼里滚出一颗泪珠,又颤着声道:「你不能死……不能只剩下我……」边说着,整个人就蜷成了一团,抱着头开始啜泣。

其实张起灵不曾认真期待吴邪会响应他,也不曾想象吴邪会有多重视他。是不曾,或许也是不敢。他向来不奢求什么,因为一旦起了欲望,接下来便要承担失去的绝望。

直到现在。

张起灵抱住他,想试着说些安抚的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说。吴邪肯定也知道,他什么都无法说。吴邪知道他有必须完成的事,做事有强烈的目的,背负无数的谜团。张起灵哪天想走,他说什么也挡不了。哪天独自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古墓里,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即使对张起灵的留下与离去如此渴望又恐惧,他仍是只把这些全部深藏在心里,一个字也不曾说过,也许连想也不敢去想。

吴邪开始在他怀里痛哭。直到失去理智,他才能够无所保留地宣泄这些深埋的害怕与痛苦。张起灵一瞬间也有想哭的冲动,但他没有。吴邪的恐惧是来自于他,是他擅自加诸于这个无辜的局外人之上,他有什么资格哭。记忆淹没了吴邪,而吴邪巨大的情绪淹没了他。等张起灵回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地吻了他。吻他的脸颊,他的鼻子,他的眼眉,发际,还有咸味的泪水,彷佛再多几个吻,就能阻止一切不容改变的未来发生。

不知是否吻发挥了效果,吴邪渐渐安静下来。他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毫无关联的话,像是疲惫至极,阖上了眼,静静地睡着了。

张起灵小心地将他放在床上,然后他坐在床边,看着吴邪,看了很久。接着,他站起身,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局,已经延续太久了。他会去找出方法,独自一人结束它。

等到破局之后,就让这一切随风而逝。像一场模糊的美梦,梦醒之后,便该消失在脑海,谁也不用再想起。

张起灵俯下身子,迟疑了一下,最后吻在吴邪的唇边。

再见。连再见也不需要记得。



张起灵离开时,遇到了秦阿六。

「你要去哪里?吴公子很依赖你呢。」秦阿六端着药汤问道。

「他睡着了。」张起灵停了停,道:「我去完成一些事。若他醒了,不要让他来找我。」

秦阿六愣了下,「你要做什么?」

张起灵摇了摇头,不知从何解释,只好再吩咐一次:「千万不要让他来找我。」

说着他转身往山谷口走去。他想起了村中这条路,他与吴邪走过许多次。远处山谷口的那一片树林,散发着不祥的气氛。他边走边拿下背上的古刀,考虑着该从何着手。

他们好像曾在金杨两个大人手下吃过不少亏,尤其吴邪曾经生死关头,那是被金大人砍的。张起灵现在想起来了,曾有次循环,吴邪几乎死在他怀里。他不记得是多久以前的事,但这笔帐不能不算。

那么,就先从直取金杨大人的两颗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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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37

吴邪清醒的时候,正被闷油瓶背着往前进。

感觉像睡了很漫长的一觉。他动了动,闷油瓶就发现了,停下了脚步。

「小哥,你放我下来。」吴邪说着,边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抬头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他们正在树林里,月光从叶间洒了下来。

这觉睡得很通体舒畅,他一睁眼就觉精神很好,看闷油瓶没有动,困惑地又说了次:「我没事了,你别背我,我能自己走。」

闷油瓶松开手,他跳下来,回头一看见他,就大吃了一惊。

「你怎么受伤了?怎么回事?」

他看起来非常狼狈,全身上下都是血迹,衣服破了不少口子,四处都是伤。吴邪连忙让他停下来,撕了块布条给他包扎。闷油瓶从头到尾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看着他,也没阻止。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吴邪边包扎边回想,忽然发觉他并不记得。

「到底怎么弄的?你说说话啊。」吴邪皱眉看着他,「刚才是遇到官兵了?你带着我,才伤成这样?」

闷油瓶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抱住他。吴邪整个莫名其妙,搞不清楚状况。他记得上一个循环,他带着村民逃出去,却失败了。这些村民也许都不是真的。还有那心儿说了几句话,他还没和闷油瓶好好琢磨过……

「吴邪。」闷油瓶低低唤了他的名字。吴邪愣了愣,问道:「到底怎么了?」

闷油瓶没有回答,他的手放到吴邪的后颈,不轻不重地一捏,吴邪就晕过去了。

这些事,你不用记得。

他看着昏迷的吴邪,复又把他背了回去,继续往悬崖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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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作者:hishi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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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第一张插图位置不对以外,其它的都可以配合上文食用_(:зゝ∠)_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42

吴邪睁开眼,正好看到自己站在崖边。

「咦?!」

他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却撞上一个人。回头一看,是闷油瓶。

他的脸色惨白,看起来很虚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况似乎非常糟糕。吴邪扶着他,忙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闷油瓶轻轻摇头,一伸手就把他捏晕,直接推到崖外去。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48-(1)

他是被刀剑交击声吵醒的。

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一轮几近圆满的月亮,白得刺眼。吴邪站起来,发现这里是树林里的一块小空地,不知道是哪里。

吴邪没见过这个地方。他怎么会在这里?闷油瓶呢?

四周看了一圈没找到人,他回头往树林中的声响来源跑去。林中有摇曳的火光,没走多远,就看到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小哥!」吴邪大喊,跑了上去。「前面有官兵?」

闷油瓶发现他已经清醒,意外地愣了一愣,抓住他就往前跑,「快走!」

这个地方很陌生,地上有许多乱石。吴邪跟着闷油瓶一路没命地狂奔,中途摔了好几次,幸好都没扭伤脚,好不容易终于和追兵拉开距离,闷油瓶带着他躲到一旁的树丛,蹲了下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吴邪一停下来就问。他距今最近的记忆,停留在趴在闷油瓶背上的那次,他受了重伤,刚说完了带村民逃亡的结果。怎么这回一清醒就被追杀?理论上不是应该从湖边开始么?

闷油瓶摇了摇头,没说话。

追兵还没有过来,吴邪看了表,八点半。他满脑子困惑,抓着闷油瓶又问:「你快跟我说说,好把事情记下来呀。」

闷油瓶回头看他一眼,伸手绕到他后颈正要施力,就在此时,两三支羽箭直直地破空而来,他不得不收回手,回身一砍,带着吴邪滚了一圈,起身又开始跑。

「走!」


两人跑了大半天,吴邪已经搞不清楚方向,喘得要命,一看闷油瓶停下脚步,他就坐倒在地上就使劲地大口吸气,好像氧气怎么也吸不够。

「到底怎么了?你快跟我说。」

闷油瓶没答话,只是警戒地看着四周。吴邪皱起眉,又问了一次,他还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三番两次地问都没回应,吴邪一下子就有点火了,站起身走上前去,也没管他在做什么,揪着他的衣领就直接亲下去。

闷油瓶吃惊地瞪大眼,他完全没料到吴邪吻得如此干脆,反射性地推开他,连连退了三四步。

吴邪看到他的反应就更怒了,这家伙搞什么,居然推开他?上回他还说什么来着?『我以为我已经告诉你了』?

「为什么不回答我?」

闷油瓶看看他又看看旁边,道:「小声点,不要说话。」

「我在问你发生什么事!」吴邪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音量反而提高了。

「……」闷油瓶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让他们闹内讧。」

「啊?内讧?什么内讧?谁和谁?」吴邪一下子满脑子问号,没想到在自己不记得的时间,发生这种事。「你趁我不知道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闷油瓶还来不及说话,一边又是羽箭朝着吴邪脑袋直直而去。他直接把吴邪扑倒,险险地闪过。吴邪碰在地上,整个头都在发晕,看着闷油瓶的嘴唇近在眼前,想也没想地就又亲了过去。

——好端端地怎么会内讧,这件事要记住!

没料到闷油瓶回头瞪着他,全身上下满是排斥。吴邪完全莫名其妙,他这样看自己做啥?接吻有什么不对了?

下一秒喊杀声又起,闷油瓶「啧」了一声,拉起他,转身又再继续跑。


等到四周宁静下来,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九点十分。这回吴邪认得这个地方,是从湖边密道通往悬崖中的一段路,先前他们在这附近遇过门主妹子。

闷油瓶在附近绕了一圈,确认暂时没有危险了,才转过身来看着吴邪。他的态度冷冷淡淡,浑身满是疏离的气场。吴邪想起前两次的吻,他的反应都很不对劲,一下子有点受创,又涌起了不甘的怒气。

咽了下口水,正准备要好好质问一番,就听闷油瓶道:「够了。」

「什么?」

「够了,到此为止。」闷油瓶站得远远地看着他,神情冷漠,「没必要的记忆,你不要自作主张。」

吴邪愣住了。什么没必要?打从一入局至今,到底是谁先开始那一堆「没必要的记忆」的?是谁有事没事搂着他就吻得忘情忘我?!还不是眼前这混账先起头!

现在好了,他是打算翻脸不认账?把心都骗走了再来装冷淡?吴邪怒火直直往上冲,看着闷油瓶讲完了就要往悬崖走,立马就飙了一句:「你他娘给我站住!」

闷油瓶停了一下,转了回来。「还有什么事?」

吴邪只是脱口而出,没想到他还真的停下来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呆了半晌,才道:「你说他们内讧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迟疑一会,解释道:「若金杨两位大人内讧,便无法指挥官兵追杀,我们也就没必要跳崖了。」

「你去用计让他们内讧?」吴邪奇道,这个方法他怎没想过?「那要怎么做?」

闷油瓶摇摇头,没有回答,说完了转身就想走。吴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很不对劲。事情为什么会变这样?他有种被抛在后头的感觉,很不好受。这和之前的循环完全不一样,先前他们一直是并肩而行,有任何疑点都会拿出来讨论,这次却不同了,闷油瓶的态度,和过去有点像……他又散发出那种独自一人,不需要任何人帮助的气场。

为什么他忽然改变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闪过非常多思绪。为何不让自己吻他——是因为记忆「没必要」——为何他清醒时已经是夜晚——吴邪忽然头皮就炸了。难道他是被记忆淹没了,而闷油瓶独自一人带着他逃到这里?

「小哥!」他大喊着追上去,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心底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很惊悚的假设。

上一次循环,真的是带村民逃亡那一次吗?他究竟为何突然改变?

吴邪冲上前去抓住他,急着就喊:「太危险了,你不能一个人去破局!」

闷油瓶一时愣了愣,吴邪知道他猜中了,这家伙果然是要单打独斗!他立刻直接亲上去,这小子的手段狠辣,做了决定的事就难以改变,显然他没打算要让自己记得这些事,他得先下手为强!

闷油瓶闪得很快,两人的嘴唇仅仅擦过,吴邪索性直接趴在他身上,凑过去又要亲。闷油瓶急忙拉开,吴邪拦住他的腰,又把他拖回来,闷油瓶眼捷手快地在他手臂外一击,整只手立刻就麻掉了。看吴邪松手,闷油瓶马上往回跑。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吴邪一看他要逃,死皮赖脸地干脆直接把他扑倒,压上去就要亲。闷油瓶左闪右躲,连连避开三次攻击,接着大约是烦了,巧劲一使,抓着他的肩膀,一个翻身就反转情势,死死地把吴邪压在地上。


吴邪挣扎了几下,完全动弹不得。看着闷油瓶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为了躲他的吻弄得灰头土脸,愣了一下,忽然就觉得荒谬至极。


他娘的,天底下还有谁比他们更无聊,为了一个吻认真严肃地搞成这样?一股自觉愚蠢的情绪涌了上来,吴邪忍不住就笑了出来。这一笑就没完没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大笑过了。闷油瓶看他笑出了眼泪,安静了一下,想想也顿时有点尴尬,放开了手,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淡淡笑了起来。


不知所为地笑了半天,吴邪才擦着眼泪坐起身,逐渐冷静下来。看看闷油瓶坐在一边,静静地没说话,就道:「你别一个人琢磨,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说给我听听。两人一起来想,说不定有别的想法。」


闷油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吴邪叹了口气,又劝道:「我感觉这个地方,并不是单凭一人之力就能离开的。」


闷油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吴邪耸耸肩,道:「我的直觉。」


看他还是态度犹豫,吴邪又道:「你就说说,也不会少你一块肉。我答应你,不随便亲你了行不?」


闷油瓶又静了半晌,才慢慢解释起来。他的方法其实很直觉,只是伪装成蓝衣兵,砍了杨大刀的头,又伪装成红衣兵,砍了金肥羊的头,剩下的官兵群龙无首,自然开始互相指责,闹了起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吴邪却听得直冒冷汗。这山谷里外都有多少人,他直接深入敌阵去取首级,那该有多凶险啊?这闷油瓶子做事不先找他商量,自顾自地乱来,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有几面墙都他妈不够撞。


「你没受伤吧?」吴邪听了就问。闷油瓶摇头道:「还好。他们的位置,我有印象。」


「哦,你早点说说,我画布兵图给你不就好了。」吴邪道,没想到说完就看闷油瓶淡淡看了他一眼。怎么,哪里不对?


闷油瓶道:「官兵是移动的,兵图只有部分参考价值。」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位置?」吴邪一问完,却立刻就想通了答案,一下子头皮就炸了。闷油瓶只对重复多次的事件有印象,若说他记得了,那必定是已经反复过很多次!我靠,这到底是第几个循环了?他到底尝试错误过多少次,冒过多少风险,才终于记住两个大人的位置?


一想就有股怒火又烧起来。妈的,这不是欺负他什么也不记得么?若是没有接吻,即便重复了成千上百次,他也毫无印象。闷油瓶就是利用这一点,才能专断独行,完全不理会他的感受,反正只要循环一结束,他的记忆就被重新洗牌。难怪刚才主动亲他时,他那么意外冷淡,就是深怕下个循环,会被他发觉这些事!


「你不能事情总想着要一个人解决!」吴邪瞪着他就骂,「陷入这个局的,不是只有你一人而已。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受影响的不是只有你,连我也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闷油瓶看了看他,淡淡摇头,起身走到了另一边。吴邪追了过去,没料到往前几步,视线竟陡然大开。半天高挂的透亮的月,放眼望去,两侧的山势像一双手臂,环住了中央的湖。树梢犹如小树丛,迎风摇曳,彷佛柔软的波浪。月影映在湖面上,随着山涧泉水,映出微亮的光芒。


扑面拂来了极为清新冷冽的林风,吴邪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精神都醒了。他记得他和闷油瓶叙述过,汤柔在山崩时看见了闷油瓶在湖中央,看起来,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


闷油瓶拣了个树脚坐下来,看着远方,又是良久没说话。


吴邪坐在一边,看着眼前开阔的景象,好像气也慢慢消了。过了一会,忽听闷油瓶轻声道:「我记得另一片湖。」


「湖?什么样子的?」吴邪应道。


「在高山上,非常冷,湖面是纯粹的蓝色,就像蓝宝石。」闷油瓶顿了顿,像在回忆那片风景。很久之后,才道:「那里很美。」


吴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从没听过闷油瓶也会对事物有美丑的评价,那地方能够触动他的情绪,想必是个美得有如梦境的景象。


闷油瓶看着远方,淡淡地又道:「有机会,也让你去看。」


吴邪忍不住翻了下白眼,「等下个循环我忘了,你是不是就要没当这回事了。」


闷油瓶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吴邪,看了很久,眼里有一抹隐然的哀伤。他像在看着某个近在咫尺,却永远也无法伸手企及的事物,那样的神情让吴邪有股强烈冲动想抱住他,吻他,好不容易极力忍住了。


「你担心我记忆太多,承受不了?」


他想他在先前恐怕曾被记忆淹没过,但如今却感觉很不错。在他看来,就像睡了一个长觉。那些片段的回忆,好像在睡眠里自动消化了,一点不适也没有。吴邪给他解释了一下,推测他应该只是需要一些休息,再多些记忆应该也没有关系。


闷油瓶安静地听着,没说什么。吴邪忽然感觉他更烦恼的,好像不是这件事。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他想了半天没头绪,只好直接问了。他说过的话,自己不一定记得,闷油瓶却很有可能记住。这个人又是自我放逐的性格,要是自己不经意说了什么,他却听上了心,那就糟了,他连要从哪解释都不晓得,哑巴吃黄连,苦都没法说。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了。」闷油瓶又沉默了很久,才道:「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我会告诉你,你不要来找我。」


吴邪愣了下,看了看他,道:「你先让我记起来。」


闷油瓶看他一眼,起身走了过去,半跪在他身侧,轻轻按住他的肩。吴邪仰头看着他,出神地伸出了手,抚过他脸部的线条。闷油瓶的五官端正,眸子是深邃的漆黑,尤其目光一柔和起来,特别的好看。他垂下眼,眼睫轻轻搧过吴邪的指尖,柔柔痒痒的感觉,触得心头一阵涟漪。


嘴唇相触时,吴邪不禁叹了一口气。闷油瓶的吻满是眷恋,他自己一定没有发现。他嘴里不说,脸上冷冷淡淡,一接吻却彷佛情感全要满出来似的,温柔得吓人。什么「你不要管」「你不要来找我」,哪有半句是真心话。要是真的打算把自己推开,又何必吻得如此缠绵。


他心里似乎在纠结什么,吴邪猜不出来,但也没关系。反正破局看来遥遥无期,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


「你至少答应我,破局之前不要再一个人涉险了。」


闷油瓶轻声应道:「嗯。」


吴邪凑上去吻了一下,闷油瓶却皱起眉头。吴邪被他看得受不了,只好举手投降:「我总得留个证据吧。以后都会征求你同意,行不?」


闷油瓶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良久之后,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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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48-(2)

九点五十五分。

闷油瓶说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悬崖约有半小时。时间还早,四处也没有追兵,并不急着离开。吴邪看着远方夜色,撑着头继续琢磨起来。

「你说你让他们内讧了,怎么还是被追杀?」

「有一部份的人,发现是我做的。」边上闷油瓶简单解释道,他的行动并不足以迷惑所有人。而且,他们两个头颅的悬赏金,也不会因为金杨俩大人死亡而失效,所以目前官兵大约分成三四派,三分之二的人起了内乱,剩下三分之一则继续执行任务。

但由于屠村的命令是杨大刀下令的,并没有什么高额悬赏,村子倒能因此暂时安全了。

吴邪又问闷油瓶过去几次循环做了些什么。他想了想,说他只能肯定每次都有杀死金杨俩大人,其他细节上的差异,他就记不得了。

这么说,除去两个大人不是破局的方式,而逃出谷外、救出村民、翻越山岭,这些也全部都没有效果。吴邪抓了抓头,感觉一琢磨起来就脑子很乱。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一直找不到这个局的明确目的,虽然线索与讯息量很多,却分不出哪些是关键点。这样一来就犹如乱枪打鸟,倘若只是无谓的尝试,恐怕又得白费不少功夫。

「我记得你说过,这个设局者其实存有善意,似乎就是为了要让我们破局。」吴邪问道,「那是好几个循环以前的事了。现在你还这么想?」

闷油瓶思索半晌,道:「是。跳崖能使伤势完全复原,这设计本就十分罕见。而且,我感觉这循环,有时间限制。」

吴邪咦了一声,这倒是新的想法。「你是说,从我们清醒到结束,其实是有固定时间的?」

闷油瓶点头。「我们醒来约下午三点,结束时是十二点左右,结束时间只会提前不会延后。你想想,是不是没有例外?」

吴邪想了想,还真的没有。但这样说也不对,首先是闷油瓶独自行动的循环,他自己也记不清究竟何时结束。再者,比方说有一次循环,他们原只打算在湖边静待情况发展,后来是因闷油瓶毒发才开始行动。这些导致他们行动的,是他们能够选择是否作为的偶发事件。假设他们在毒发时,并非选择去结束循环,而是进入村庄寻找解药,还有可能在十二点前重启循环吗?

吴邪给他说了一下,就听他淡淡道:「假设如此,就会有其他的事件,逼迫我们完成同样的结果。」

若闷油瓶的想法是正确的,现在他已经解毒,理论上,要是重复了躲在湖边的行动,那就应该会有其他事件发生,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湖边。换句话说,这又是另一个线索。

这个局,很可能是希望他们完成一件事。这事件的地点在村庄里,而且,是能够在九个钟头之内达到的事。

「也就是说,要是我们硬是想赖在这里不走,等会也一定会有其他事件发生,使得我们不得不离开?」吴邪边说着,忽然就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事件,能要他们离开此地?

闷油瓶点了点头。

「那么假使我们找到方法,能够撑到隔天清晨日出,都还未重启循环,是不是有可能是破局的方式?」

「也有可能。但是,我不能确定。」闷油瓶道。


既然有了新推论,吴邪就跃跃欲试。闷油瓶不置可否,两人便回头往树林走,找了一个稍微隐蔽的树窝躲了进去。

吴邪先前睡了一个长觉,精神正好,一会儿画起了关系图琢磨半天,一会儿看着景色发呆,一会儿抓着闷油瓶东问西问。他又提出了很多想法,都没有结论。闷油瓶坐在一边昏昏欲睡,不时被吴邪反复吵醒,却也没有说什么。

「小哥你说,要是破局了,我们会留在明朝,还是回到现代?」

闷油瓶摇头没说话。这种问题,他怎么会知道?

「要是给你选,你想选哪一边?」吴邪又问。看他还是没反应,也不气馁。他早知道闷油瓶看来不太理人,其实和他说什么话,他都有在听。「我看我们一起留在明代,也挺好的。这样你不用再理那些谜团,我们找个像这样的小村子住下来,闲来没事时,一起去看看其他地方,逛逛京城,去你说的那片湖,游山玩水,你说好不好?」

闷油瓶看着他,有些意外他说这些,眼里有点触动。顿了顿,迟疑道:「你还有朋友,有家人。」

吴邪一听就黯淡下来。「是啊,不知道胖子他们还好不好。要是这个局和桃花源一样,山中一日,山外百年,一出去见到所有人都老了死了,不知怎么办才好。」

闷油瓶闭了闭眼,头又转了回去,望着远方道:「别想太多。」

但吴邪却不是一句「别想太多」就能打发的。一想起胖子和三叔,就特别想要回家。想起杭州,西湖,他的小铺子,和柜子里他精心收藏的拓印帖子。架上的古书不知积灰尘了没,王盟那缺心眼的,也不晓得有没有在认真顾店。现代有太多牵绊他放心不下,想到要是真回不去了,就感觉很失落。

可是看着闷油瓶,他又很渴望能够留在这里。一栋砖瓦屋,一片小院子,翠绿的山丘,温暖的午后。要是能和闷油瓶这样住下来,不用再烦心什么汪藏海,什么三只铜鱼的谜团,只要闲散过日子,偶尔四处走走,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那该有多好。

若能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

要是有个人硬是强迫他走上其中一条,他或许只会嘀咕一下,就认命照办了。让他自己选,他偏就会瞻前顾后,犹犹豫豫,选哪条都舍不得另一条。假使闷油瓶能斩钉截铁地和他说上一句:「我们就留在这里」,吴邪肯定不会反对。但吴邪看看他,却也知道他绝不会说这种话,闷油瓶从来就不是会要求别人为他改变的人。

闷油瓶就像他故事里的那只霭鸟,孤单地站在寒冷的天上山顶,成天唱着听不见的歌。他所做的事,只为完成自己背负的命运,即使无人理解也无所谓。想想就替他觉得郁闷,真不知闷油瓶到底有没有真正为自己做过什么。

这样说,他说要带自己去看那山上的湖,说不定是少数他想做的事。但是现在对破局实在没什么头绪,也不知到底何时才去得成……

吴邪胡思乱想着,忽然脑子里好像闪过什么重要的事。

那片湖。

他们来到这里,不正是从湖中出现的!

吴邪一下子坐了起来,抓着闷油瓶就道:「小哥,那片湖!」

闷油瓶疑惑地看了看他,随即就明白了。吴邪曾说过,打从最开始他会在清醒时去跳湖,就是因为怀疑与现代的时空相接处在湖底。当时他从湖边的石头跳下水,或许因为深度不够,并没有效果。不过,他们刚刚看见的那山崖边,底下便是那一片湖。若从山崖跳水,会不会有可能回到现代?

「现在时间?」

吴邪看了表,「十一点十分……咦?」

他刚说完,两人就觉附近不对了。闷油瓶站起身,回头看了半晌。「起火了。」

吴邪也回头去看,隐约望见林子深处,似乎有点光亮。「我靠,这不会就是这个局,要逼我们在十二点前结束的手段?放火也太没创意,怎么不来一群跳舞女郎?」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道:「回去刚才的地方。」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山崖并不太远,但火势不知从哪里沿烧过来,起得很快。附近没有任何人,转眼间他们原先躲藏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火海,远远就能感受到高热。整个林子烟雾弥漫,咳得吴邪直冒泪,用衣袖也挡不住灰烟。闪烁摇晃的火光彷佛四处围绕,犹如发着光的巨兽,要把他们吞噬。

闷油瓶带着他一路往前跑,不出十分钟便回到了原地。后方火势漫延迅速,若是他们不此时决定跳入湖中,想再回到悬崖边恐怕也很难。时间不多了,吴邪急急地走到山崖边,朝外一看,就发现四周环山有不少地方都起了火,不知是否官兵找得急了,决定在整个村子附近放火逼人出来。

再往下看,他就陡然心里一沉。这个地方和他想得不太一样,底下并不是直接与湖面相接。他先前没有留意到,湖中心和山脚隔了一小段距离,若直接从山崖跳下去,恐怕还不等从湖中回到现代,就先在边上的浅滩摔成一摊烂泥。

正犹豫着,闷油瓶就转身往回走。吴邪一看后方火舌早已相距不远,他一走感觉就像要走进火海,连忙拉住他道:「等一下,你要做什么?」

闷油瓶看了看他,「加上助跑,应该有希望。」

吴邪「啊」了一声,的确是如此,再到其他悬崖已经太迟,这是他们唯一也最直接的办法。但望着崖底冷风吹来,吴邪却有点害怕。那么远的距离,他实在没把握到底能不能跳到位。要是有个万一,该怎么办?

闷油瓶站定了就招手让他过去,他身后便是迫近的火势,那背景画面看起来竟有种迷幻感。吴邪走到他身旁,只觉眼前一片热浪,头发都要卷了起来。浓烟一扑面袭上,就不禁咳了起来,整个喉咙直发疼,几乎不能呼吸。

闷油瓶道:「你先。」

「我?」吴邪紧张了起来,一想起山崖看下去的高度,胸口就擂鼓似地跳。但背上被热风熏得直冒汗,他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就点点头,道:「这里是不是应该要记住?」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就按住他的后腰,侧头吻了一下。吴邪还没从他略带焦味的嘴唇触感反应过来,下一秒便被直接推了一把。他的力道很大,吴邪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崖边不过七八步,转瞬即到,感到清冷的山风迎来,吴邪使劲蹬出最后一脚,便整个人跃到了半空。

一低头看到脚下高度不知有几百米,他瞬间估了一下就知道大概完了。果然是不行,凭他的身体素质,哪有这么轻易说成功便成功。这底下离湖边并不远,一下去八成直接扎到湖畔的烂泥去,连挖墓都省了。靠,都是闷油瓶说得那么肯定——

吴邪半秒间不知胡思乱想了多少事,忽然身后一阵疾风,他就感觉自己的腰被搂住,硬生生地又被往前带。一看是闷油瓶后发先至,跃出的距离比他都远,吴邪整个人被扯到他怀里,闷油瓶紧接着单手掷出黑金古刀,势头极强,加上那刀极沉的重量,犹如一个推进器,又把他们两个再推离崖边数米。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精准的判断与反应力简直让人咋舌。下坠的失重感整个袭了上来,吴邪被一双手臂环绕,却觉得有股安心。要是真失败了,至少也有闷油瓶陪他,正想着,闷油瓶就收紧双手,喊道:「闭气!」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吴邪深吸一大口气,湖面挟着水气的风便在最后一刻扑了上来。闷油瓶把他压进怀里,侧身入水,一股强烈的撞击感从闷油瓶的手臂传来,还不及感到沉入水底,吴邪就直接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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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49-(1)

吴邪猛然睁眼,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的手往前直直伸着,这一次的手心却是空的。老伯不在这里。

在那瞬间,吴邪以为自己回到现代了。但一看见周遭,就知道他还在局中。这里是老伯的家,熟悉的竹桌旁摆着竹圈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看来跳湖的结果,一样是重启循环。吴邪坐在床边,却有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事不对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六点十分。

他愣了下,怎么会是这个时候?平时不都三点就应该清醒?

思绪还没有理清过来,房门便被推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汤,一看见他就道:「吴公子,你可终于醒了!把我们都吓死了,怎地就忽然成了这样呢?」

吴邪脑中的记忆飞快地组织起来,这个人是秦阿六。接着他瞬间想起了很多事。第一个鲜明浮现在脑海的,是上个循环闷油瓶要单打独斗的事实。一下子心底一沉,冲着秦阿六便问:「小哥呢?」

「你方才一会儿大吼大叫,一会儿又哭又闹,张小哥他真是哄你哄了好半天。」秦阿六边摇头边放下汤碗,道:「后来看你睡着之后,他才说有些事要办,让你好好休息。」

吴邪拧起眉头。「有些事?他去哪里了?」

「也没什么,我想应该不久就会回来。公子,你先喝点定神的药。」

「你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吴邪没理他递过来的碗,一下子站起身。「他什么都没说,是不是?」

秦阿六迟疑了会,拉住他道:「你先好好休息,等、等会我去帮你找他。」

「不用了。」吴邪直接推开他就往外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公子!」秦阿六急道:「他、他他说说——说让你不、不要去找他的!」

吴邪一听心就凉了。不要找他?那肯定是他又去找死了!他娘的,他都说了什么来着,都答应了什么来着,讲好不要一个人涉险,一换了循环就当没这回事!摆明了耍他是不是!

他想着就直接冲出房外,在厅中撞到了一个人。老伯差点狗吃屎,吴邪扶住他就问:「小哥往哪里走了?」

老伯一瞬间有些茫然,呆了几秒才道:「他说,你不用去找他——」

「我在问你他去哪里!」吴邪没耐性地大吼,「你们不是个个喊我大恩人,怎么就听他的不听我的了?!」

老伯看了看他,也没被他的怒气吓到,叹了口气就道:「小兄弟,你冷静点,别冲动就坏了事。他往湖边去了,我瞧他身手不凡,不会有事的。」

吴邪心说你们哪知道身手再好,也有极限。最开始悬崖上的数次苦战在他脑子里还历历在目,鲜红的画面触目惊心。谷外山上都有多少人,闷油瓶就算前几次没出事,也不代表这回也能平安无事。妈的这小子到底有多爱找死,多爱独自行动?

一下子奔到湖边,弯着身子就直喘气。看看湖边依旧山光水色,夕阳晚照,远处百尺飞帘,水面随风荡漾,一个人也没有。他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想起那条湖畔的密道,跑过去伸头看了看,一样没有人影。

这混账死去哪里了?假设他们来到局中是三点,距今三个小时,除去闷油瓶在老伯家花掉的时间,他离开应该顶多一个小时。一小时能走的距离有多远?吴邪开始盘算着,若是从密道往上走,这上面的路径他还记得,加快脚步或许追得上。

正准备要踏进去,就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那从林间出现的身影,不是闷油瓶是谁!

看见闷油瓶手里的刀还染着血,身上也有几处血迹,吴邪一下子脑子就炸了。这小子果然已经涉险,瞬间情绪就爆了开来,冲上去对着他就大吼:「你去哪里了?!」

闷油瓶愣了下,没料到吴邪会忽然出现,停了停才道,「稍微离开一会。」

「离开一会?稍微?!」吴邪怒极了就冷笑,「一个人行动很了不起是不是?又砍了几个人的头,说来听听?」

闷油瓶皱了皱眉。「你怎么回事?」

吴邪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想掐死他。「你还问我?先问问你自己他娘到底怎么回事!丢下我跑掉很好玩是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山上有多少人!」

想到闷油瓶可能会出事,他一个激动就直想掉泪,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就又吼:「你答应过不再一个人涉险!妈的,你他妈根本闹心,耍着我玩很有趣?说过的话全是屁话!」

闷油瓶顿了顿,道:「我说过这句?」

吴邪现在特想揍扁他,瞪着他的脸又狠不下心,一股怒火憋屈得难受,眼泪就滚下来了。「去你妈的你当然说过!为什么你就是不懂,为什么就要独自乱跑,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们都已经——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能想想我的心情!」

闷油瓶看他异常愤怒的样子,却闭了下眼,淡淡道:「你不该来的。」

「什么?」

「这个地方,不适合你。」闷油瓶抬头看了看天,道:「你不要再涉入更多了。等破局之后,你就离开,不要再来找我了。」

吴邪花了五六秒才听懂他的意思,这是要赶他走?在他们一起经历这么多事,这么多亲吻与拥抱之后,这杀千刀的闷油瓶子,想拍拍屁股就跑?门都没有!

他想着就抹了下泪,冷笑了一下。「你想得美。你要是走了,我就去找你,找到天涯海角,找到我死为止。」

闷油瓶皱眉道:「你不需要——」

「你最好期待我死后不要变成粽子,否则我在墓里也会巴着你不放!」吴邪踏前一步,揪着他的衣服直接亲下去。他的力道失去控制,两人的嘴巴磕在一起,挟着未抹净的泪水与唇上的血,这个吻咸得令人痛心。

闷油瓶难得被惹得有点恼怒,推开他道:「不要再接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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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为什么不行?」吴邪逼近他大喊:「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就是想吻你,为什么不可以!」

「我会害死你!」闷油瓶一下子怒了,被逼得吼道:「你在我身边,我只会害死你!」

吴邪愣住了。原来他是在意这个?他一直感觉闷油瓶表现得若即若离,想跨前一步却又非常迟疑,心中彷佛不断在纠结什么,所以就是这件事?吴邪想起了霭鸟的故事,河里的鱼为了听见歌声,跳上河畔,最后却死在霭鸟身边。原来他早就说过了,自己却完全没想到。

或者说他从没想过闷油瓶会害死自己。闷油瓶都救过他多少次了,说要害死的,也是自己害死他才对。吴邪想了想,又感觉不是这样。难道闷油瓶一心一意以为,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在一起,才会让吴邪三番两次遇到危险,他是把所有责任全部归到自己身上?

闷油瓶本就很自制,吼完之后,便很快平复下来。闭了闭眼,就道:「我是一无所有的人,我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我存在的目的是什么。要是我哪一天消失了,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说着他淡淡看着吴邪,道:「但你不一样。你还有亲人,有朋友,有一间古董铺子,有学历和身份,有很多人在保护你。只要你不再执着谜团,放下这一切,没有我,你未来一样能过得很好。你不要放弃你的生活,你来找我,我什么也无法给你,我只会让你失去一切,害你死。」

闷油瓶难得这么多话,吴邪感觉他已经是掏心掏肺在劝自己走,什么心里话都说了,听着禁不住就很感动,又很是心酸。这家伙翻来覆去的都在纠结这些?早说清楚不就得了。

「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闷油瓶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吴邪就道:「那表示,我的生命如果没有你,我一点也不会过得好,只是行尸走肉。你懂吗?」

闷油瓶眨了眨眼,听懂了。他的眼里像是有情绪融化了,神情渐渐柔和下来。他垂下眼,又看看吴邪,又垂下了眼,嘴巴张了张,隔了很久,才低声道:「我……不值得你这样。」

「你管我呢。我就感觉特别值回票价,一卡车黑金古刀来我也不换,不行么。」

闷油瓶不禁淡淡地笑了笑,叹口气,想了想,就在湖边坐了下来,吴邪也坐在了一边。闷油瓶的性子他是懂的,这个人八成还要纠结半天,也就不催他,撑着下巴看着湖面开始发起呆。

吵个一架也好,话都说到这份上,要是闷油瓶还是执意想走,他也没办法了。天底下有三亿个大妹子小妹子,他偏偏要对一个最难搞的雄性生物上了心,弄成这副模样也只能自认倒霉。感情本就来来去去,对方不要他,他硬是巴着也没什么意思。

天色已全黑,透白的月光映得山水一片银亮。遥遥地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清冷的晚风十分舒服。吴邪现在懒得去管官兵如何了,反正照着和过去同样模式,只要从密道上山,很快就能抵达崖边,根本不用担心。这个局已经陷入了死路,无论如何尝试也找不到终结,一切的推论彷佛都是枉然。

看一边的闷油瓶仍是一片沉默,他想起霭鸟的故事,忽然就感觉这个局,很像一个牢笼。他们两个就是一对笼中鸟,拼命扑翅往外撞,却永远是徒劳无功,最终总有一天,他们就会完全失去逃亡的意志,心甘情愿地待在笼里。难道,这就是设局者的意图?

换个方式想想,若是他自己,把两只动物关在同一个地方,有可能是为什么目的?他想起了斗鸡。这个局,不会是要他和闷油瓶互相残杀吧?吴邪越想越绝望,要闷油瓶杀他绝对是天方夜谭,要他杀了闷油瓶也不可能,他们干脆一起去找金肥羊和杨大刀,自首算了。

假使不是要他们相互残杀,还会有什么目的?两只动物放在同一个笼子里,到底会是为了什么?

吴邪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一般人不会没事把两只动物关在一起,动物都有领域性,就是关了也要担心它们会打架。他想起养殖场的羊牛猪马,或纯种猫狗,把两只动物凑在一起,不就是为了……

交配!

我靠!吴邪差点跳起来,这墓主有没有这么变态?把他和闷油瓶关在一起,不会就是要他们俩,那个啥吧?!不是啊,配种也要一公一母,他和闷油瓶再怎么搞也生不出半个毛来,那岂不是永远也别想出去了?

这么一想歪,整个思考就无止尽地万马奔腾起来,完全走上了奇怪的路去。想起了抱着闷油瓶的手感,他的体温和气息,一下子脸有点烫,坐在他身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忍不住起身走到湖边,掬了透凉的湖水往脸上泼。

醒神冷静下来后,忽然听见闷油瓶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吴邪。」

吴邪的心漏跳了一拍,瞬间真怕他发现自己龌龊的小心思。转过身就看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他的眼里很清澈,在月色下柔和似水,淡然无波。那样的眼神让吴邪有想做些什么的冲动。要是闷油瓶现在开口,无论说什么,就是让他去跳湖捞月亮他也愿意。

闷油瓶看着他,轻声道:「你伸手。」

「要做什么?」吴邪不解地乖乖地伸出右手。闷油瓶走近了两步,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掌心摊开来,就又安静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手温微凉,被握着其实很舒服。吴邪等了半天没见他发话,正想说些什么,就听他低声道:「我一无所有,给不了你什么。」

吴邪一抬头就要抗议,却看他另一手放在左胸口,接着像是从那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上。

一样温暖动人的,无比珍贵的东西。

「这是我唯一拥有的。」闷油瓶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淡淡道:「如果你想要,就收着。假如不想……就扔了吧。」

吴邪失神地望着他。闷油瓶的手心盖在他的掌心上,相贴之处,一股烫热的脉动沿着手臂直直烧到了心口。闷油瓶说完了就低头不吭声,他的侧脸轮廓是月光温柔的银辉,是全天下最美的风景。

吴邪再也无法克制地站了上前,双手抱紧了他。

「既然送出手了,你就休想反悔。掐死我了也不还你。」

闷油瓶环住他的腰,静静地摇了摇头。良久之后,才低声道:「只要你想,就一直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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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一个长吻之后,闷油瓶又安静地抱了他很久。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终于开了口,说得却是一句极煞风景的话。

「我饿了。」

吴邪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一下就不禁失笑。想想也是,闷油瓶四五点独自离开,恐怕什么都没有吃,肚子饿也是正常。看手表显示七点半,虽然已经错过村民的开饭时间,不过回去村子里问问,也许还有些剩的。

老伯见他们两人回来,叨念了下年轻人就是冲动,吴邪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和他道了歉。

「张小哥,知道小兄弟多担心你不?下回别没商量就自作主张,我都快给他撞得散架了。」老伯一并连闷油瓶也念了进去,闷油瓶难得有回应,看了看吴邪才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吴邪大约是睡饱了,不怎么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开始发呆。闷油瓶吃饭总是很安静,低着头,手劲轻巧地挟菜,再默默地送到嘴里。他的神情专注,彷佛那是种确认生命存在的仪式。

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映出温暖的光辉。吴邪接过他递来的空碗,盛了粥又还给他,就撑着头看着他吃饭看出了神。假使以后住在一起,每天晚上应该也是这样相对而坐,用不着说什么话,就让人无比放松宁静。边想着心底深处便逐渐弥漫出一股满足的暖意,胸口跳动着,即使隔着桌子,也感觉这个人和他的心是相贴的。

他一无所有,却送出了漫长生命里最最珍贵的礼物。那样的心意吴邪收得既感动又惶恐,有些害怕自己回报不了这份真切的情感。越是踏近了就越怕受伤,不只怕伤得自己,更担心伤到对方。尤其像闷油瓶这淡漠又习于孤单的人,难得寄托的感情就更加无比的可贵。

吴邪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一个这样好的人交付真心,但或许就像他也想不通自己对闷油瓶的在意究竟是何时而起。仔细想想在鲁王宫刚认识时,虽然几次搭话他都爱理不理,但他就不知所以然地感觉很安心。难道从那时起,他就对闷油瓶上了心么?

还在发着呆,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空碗。吴邪回过神来,看到空碗忍不住挑眉,「还要?」

闷油瓶点点头。

吴邪接过碗,笑道:「是多少年没吃饭了,饿成这样?」

闷油瓶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低头装粥。闷油瓶没有说,其实他喜欢看吴邪替他盛饭的样子,那勾起他已遗忘许久的模糊记忆,一种温馨舒服的氛围,是他几乎不曾体会过的。

家的感觉。

最后老伯的稀粥被吃了精光,吴邪倒也不觉愧疚。反正循环重新开始后,这一锅的粥肯定就回来了。看看老伯不知去了哪里,两人收拾碗筷后便走出了屋子。外头静谧如水,远处几落人家点着微黄的灯火,隐约似可看到几个小小的人影在一边奔跑着嬉戏,笑闹声偶尔随着晚风送了过来。

「接下来要怎么办?」吴邪问得意兴阑珊,坦白说他对这个局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手表显示七点二十,离官兵入谷的时间也还早,不急着离开。

闷油瓶也没什么主意,一会儿提议道:「随意走走。」

夏夜十分宜人,两人并肩漫无目的地四处闲晃,不时交换几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但仍是没有结论。万宝路五年、犹如牢笼的村庄、九个小时的时限、李偃将军的身世、「吴邪与张起灵」的背景设定,这些已知条件的关联在哪里,实在让人想不透。

吴邪说着说着就懒得再想,安静了下来。有闷油瓶在身边陪着,不如这样下去也罢,至少用不着烦恼汪藏海的谜团。这个局是一个困境,除去循环重启的问题,却也是称得上是一个桃源。

不如就过一辈子吧。

吴邪想着就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夜空,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傻傻地笑了起来。闷油瓶也跟着抬头看了看,一会儿却忽然减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吴邪回头看看他,只见他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闷油瓶道:「你有没有注意过月亮?」

月亮?月亮怎么了?吴邪这才注意去看天上,今夜的月亮几近于满月,只缺了最后一角。再过一天,就是月圆了。

「你仔细想想,」闷油瓶道:「在过去的回忆里,月亮是什么样子?」

吴邪愣了一下,心跳擂鼓了起来。他直觉闷油瓶问的这件事,肯定是极重要的线索!

第一个吻,在树林中。天色昏暗,满天繁星……是新月。再接下来,新月变成了弯月,然后是上弦月,半满的凸状月。他一个个重新检视,从有记忆到现今,大约过了几十个循环,若照顺序排下来,竟然就是一个由新至满的月亮轨迹!

这代表什么意思?原本以为每次循环的环境都一模一样,但在这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明显顺序性的标示,而且已经即将到了尽头。

难道是这个局将要结束了?

他们互看一眼,都想到了这一点。

但是从头到尾,这个村子什么也没被改变,难道设局者只无聊傻缺,把他们拖进来玩上个几轮就要宣告结束?其实根本就没有设局的目的,只要时间到了便能破局?

吴邪继续回想记得的片段,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矛盾点。

「在我最开始的记忆之前,肯定已经循环过很多次了,所以小哥你才会有残存的印象。可是,在最早的记忆里,却还是新月。以比例来说,这不太正常。也就是说,在我有记忆前,破局的进度是静止的。直到开始记忆后,才有所进展。」

闷油瓶道:「这表示与循环次数无关,是其他部分的改变。」

那么,改变的是什么?难道是他脑子里的记忆量?但又感觉不太对。纯粹记忆更多便能破局,怎么想都理由不通。再说他们一直认为设局与李偃将军密切相关,这个推想难道是错误的?

闷油瓶曾经说过,这个村子虽完全没有李偃的任何消息,也很有可能是这里的「吴邪与张起灵」和李偃有某种程度的关连或共通点。找到这两者间的关系,也许就能找出破局的关键。

李偃将军长年征战沙场,壮年过世,死前也不及与未婚妻相会……

吴邪整个脑子翻腾了起来。他好像快要找到关键点了,这整个局肯定有个明确的目的,而且能够完整地解释所有线索。到底是什么?

山涧遥遥地传来了猫头鹰的声音,他忽然想起了笼中鸟与宠物配种,接着一瞬间头皮就炸了。

他知道了,这个局的目的。

从一开始坠入局中,到解谜的关键,局中对他们两人的背景设定,甚至是所有NPC的对话与谣言、与李偃将军的身世,以及最重要的,接吻能够记忆事件与质量影响记忆量,这全部都有一个极为明确的目的。

「我懂了,小哥。我知道了,破局的关键。」

闷油瓶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吴邪道:「李偃将军战死沙场,来不及与深爱的未婚妻相会,因而一生未娶。于是,这便衍生出了一个最大的心愿,一个像这样抱憾而终的、温柔的人,都会有的愿望。那也就是这个局,最终的目的。」

闷油瓶愣了愣,看似想到了什么。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吴邪虚弱地对他一笑,搞了半天,原来真正的目的只是如此简单。「这就是这个局,将我们两人困在这里的原因。」

他想起来在古墓中,坠入黑洞前发生的事情。当时触动机关,放出了一群粽子,闷油瓶让他先走独自断后,吴邪却不愿意,想冲回前去帮忙。那会不会就是掉入局中的原因?因为这个局,认为这两个能为对方付出生命的人,就是一对有情人。

吴邪一想就有点抖,那断后的要是胖子,他也绝对会回去帮忙。要是和他入局的是胖子,还成什么样子啊?肯定一辈子出不来了。

接下来是接吻。设局者显然利用这点,逼迫他们不得不以接吻寻找线索。这么说来,目的反倒不是记忆,却是亲吻本身。若不是因为无数次的吻,坦白说,他大约一辈子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对闷油瓶的感情。

至于其他的背景设定,说来也全都与这个目的相关。比方说,局中的「吴邪与张起灵」都各有一两个爱慕者,但都一样在设定中便已被拒绝了。杨大刀与金大人的话,也暗示他们在设定里,是吴邪长期包蔽张起灵,甚至会被误会成兔儿爷的关系。

心儿曾有过极为奇怪的几句话,例如她说:「再三心二意,你就死在这谷里算了。」当时吴邪为了保住他与闷油瓶,曾犹豫是否干脆娶了心儿,难道她说的「三心二意」是指吴邪分明不爱她,却一度有放弃闷油瓶的打算?

所有的故事与对话,说穿了其实全都指向相同的目的。但这他娘的也太难猜了,谁知道这种缺心眼的身世设定,其实是强烈暗示啊?

吴邪和闷油瓶解释了想法,就看他想了想,回头看着他:「那么,我们应该要破局了。」

闷油瓶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们已经互相坦白心意,要称上情人那是绰绰有余。吴邪不知怎地脸上有点发烧,搔着头就道:「假使即将要破局,会不会有什么迹象?」

闷油瓶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幻像消失,或村中出现更大变化。目前看来,应该还缺了一个步骤。」

的确是这样。吴邪看了看天空,满月仍缺了一小角。假使这个局就是要他们从不识情到成为有情人,目的应该早已达到了。为何仍然没有动静?若要证明有情人已愿成眷属,到底还差了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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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月光倒映着宁静村子的光亮与阴影,隐约可听见家家户户里传来的人声。

有情人都成眷属,他们已满足前者,若推论正确,显然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后者。

「是不是要成亲结婚什么的?」吴邪说得自己都感觉无奈,这地方好像就要越不靠谱越有希望破局。

闷油瓶沉思了一会却道:「有九个钟头的时限。」

吴邪知道他的意思。结婚这码子事说简单可也真麻烦,想起几个初中大学结了婚的朋友,为了个婚礼搞得焦头烂额,他在一边看得都不想结了,比起来还情愿下个斗去。再说九个小时内做到不止有困难,小村子里也不可能有两套红袍马挂,准备起来难度太高了。

「不如简化一点,咱们就拜天地,喝个合卺酒试试。」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却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才抬头看着吴邪,答道:「好。」

闷油瓶的语气特别认真,犹如刚答应了一件人生大事,吴邪看他静静望着自己,漆黑眸子里的情绪,一下子很不好意思。撇开脸,搔了搔头就道:「那先去要个半壶酒,借两只杯子。」

「嗯。」



湖面一片银波,缺角的满月在水面上映出摇晃的亮影。吴邪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摆了小酒瓶与两只杯,就看着这幅画面有些出神。

事已至此他却有些犹豫。假若不是被局势所逼,闷油瓶是不是仍愿意与他做这件事?

闷油瓶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在一边伸手环住了他的后腰。他的脸庞近在咫尺,清冷的气息令人着迷,吴邪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亲昵缠绵过后,闷油瓶专注地看着他,手指抚过他的眉眼,然后脸颊靠在了他的颊边,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假使回到现代,」闷油瓶在他耳旁低声道,温暖的气流拂过耳壳,搔得吴邪心头一阵颤抖。「若我离开了,你不要来找我。」

吴邪一听心就冷了。他还是要走?那么果真是被迫的吗?闷油瓶察觉到他的情绪,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会尽量与你同行,只是有些事,我必须一个人去做。」

「我可以帮你,你不需要总是自己承担这些。」

闷油瓶只是摇头,停了下,又侧过脸去,额头轻轻抵着吴邪的额头。他的眼神没有任何保留,澄澈得彷佛能直透心底。「如果我能,我就会立刻去杭州,去见你。」

吴邪被他看得很是心软,这说话的距离近得简直让人无法呼吸。「你要我等你?」

闷油瓶闭了闭眼,道:「你不想,也没有关系。」

「到时你会留下来,不走了?」

「嗯。」闷油瓶看看他,又道:「除非你赶我走。」

吴邪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得乖乖做,不许整日坐着发呆。让你去擦柜子,你就得去,让你整理帖子,也得给我弄好。让你陪我喝酒,去西湖散步,去四处旅游,你可不能拒绝。还有,」吴邪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彷佛在审视新的伙计资格:「你会弄吃的吧,手艺如何?」

闷油瓶淡淡笑了笑,「我会一些。」

「那好。」吴邪捏了下他的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除非我赶你,否则你不准走……不对,你这人有时他娘太让人火大,就算我生气赶你,你也不准走。反正你来我家就只能当地精,除了我带你出门,你哪里都不准去。」

闷油瓶拇指滑过他的嘴唇,温柔地看着他。拥有的感觉如此美好。能敞开心怀,情感得到回应,与喜爱的人一同描绘未来,在得到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竟如此渴望这些。即使拥有意味着未来终将失去,但生命本就漫长,能有片刻温情,便已能铭记而温暖所剩余生。

「我答应你,等我的事情完成之后,我一定去找你。」闷油瓶吻了下他的嘴角,「你让我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吴邪笑道:「你先重复个五次记起来再说,免得循环一重来,又忘得一乾二净装没这回事,耍我呢。」

「我不会忘。」闷油瓶低声说,还是听话地在吴邪耳边轻轻重说了五次。吴邪没想到他真的照做,不禁感觉有点好笑。暖暖的气息在耳旁搔着,让人心痒难耐,不等他说完,吴邪转过头就想去吻他,却看他忽然侧头看着一边,神情警醒,似乎发现了什么。

吴邪跟着望了过去,是村庄的方向。湖边离村子有好一段距离,中间还隔了桃花林,但这一看他却也发现不对了,说不出是怎么回事。感觉就是不对劲,有些事情改变了。

他们互相一看,一齐往回走去。


一走近吴邪就发现,是人的气息消失了。

放眼望去只见白亮的月色,屋子里的点点灯火完全熄灭了。吴邪想再走上前,一脚踏出去就觉不对,低头一看,脚底下竟是一片杂草。沿着杂草往前望去,一整条贯穿山谷中央的道路,不知何时成了荒烟漫草的无人之地,仔细一瞧,连两侧的屋子都生满了藤蔓。

吴邪心下一惊,迈开脚步往前跑去,就看老伯家的屋顶倾斜,外墙破败不堪,全是被藤蔓穿出的裂痕与孔洞。门扉半掩着,吴邪伸手去推,推不太动,好像被挡住了。

「门后是不是有东西?」吴邪道。

「我来。」

闷油瓶说着在边上也推了一下,嘎吱几响,那门本就脆弱不堪,被两人这么一推,一片门板便被折断,掉到后头去。闷油瓶看门后是空的,让吴邪站开,抽出古刀直接一劈,上半片的门板就被直接划断,哗啦几声掉在地上,扬起一片黄黄灰灰的尘土。

吴邪咳了几声,挥了挥手,月光在尘埃落地后重新清澈下来。屋内桌椅倒得乱七八糟,地上全是野草,几朵小白花长在倾倒的桌脚边,门旁则被侧倒的柜子卡了住,吴邪跨过只剩一半的门,走了进去。

不用仔细看就知道必然荒废很久了。半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这里吃饭,一转眼却成了废墟,吴邪虽感意外,却没太多惊讶。如此不合常理的事,代表的意义,最大的可能性只有一项。

「这是破局的迹象?」

闷油瓶四处看了看,道:「应该是。」

屋内的房门也已经毁坏,倒在一边。吴邪走进去看了看,是他每次清醒时待的房间。屋顶破了洞,竹桌竹椅上都生满青苔,墙上的字画也腐得不成样子。吴邪绕了一圈,眼角余光看见床上有一片鹅黄色的东西,咦了声捡起来,顶上一行「大明通行宝钞」,左下角一行「万宝路五年」五个小字,却是老伯曾拿给他的明代宝钞。

「还没有喝到合卺酒,怎么就忽然改变了?」吴邪看着宝钞,不解道:「我感觉这个方向是最合理的解释,所有的线索全部指向这一点,难道我们想偏了?」

闷油瓶道:「也许在李偃将军的认定,有情人不一定要成为实质意义上的眷属。」

吴邪看着他想了半天,他们刚刚做了什么?借了壶酒,摆在湖边,然后闷油瓶说了一些话,接着便改变了……

「小哥,你刚刚在湖边和我说的话,很可能就是破局的条件之一。」吴邪心跳加速了起来,他感觉就快碰到最后的关键点了。这个漫长扰人的局,到底期待他们做的是什么?

闷油瓶思考了会,「有句话我说了五次,你没说。」

没道理同句话说五次就破局,这也太缺心眼了,这小子根本是记仇呢。吴邪靠了一声就要反对,忽然脑子一个激灵,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古人成亲的步骤是什么?」

闷油瓶道:「拜堂之后,送入洞房。」

「我是说在那之前。」

「洞房之前?」

「拜堂之前!」吴邪脸黑了一下,「好比说男方要送聘书、聘礼,男女合八字、订婚期,选吉日安床,用花轿迎亲……」

闷油瓶想了想,道:「最开始应该是媒人提亲,双方合意。」

媒人?这里都没人了,去哪找媒人,难道要他们一人分饰两角,这边说着你可愿意嫁,那边说道是的我愿意,有没有这么无聊。吴邪摇摇头,感觉不对,在提亲之前应该还有步骤。到底是什么?情侣在踏入婚姻前,都做了些什么?求婚?该不会还要送一克拉钻戒吧,与其送他这个,还不如送幅快雪时晴帖,要是真迹,那可是几个亿都能值的无价之宝——

一个不小心就不知想哪里去,吴邪捏捏脸颊,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感觉刚刚说的话,有哪些牵涉到这些成亲步骤?也许有可能是我们无心的举动,却被判定为符合条件的情况。」

月光从破败屋顶透入房中,他抬头看着半天悬挂的满月,似乎真的是满月了。为什么会改变?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在成为眷属之前的决定步骤,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闷油瓶忽道。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吴邪一愣,转头就看他淡淡地看着自己,顿了顿,轻声道:「是承诺。」

——我答应你,等我的事情完成之后,我一定去找你,你让我待多久,就待多久。

吴邪「啊」了一声,想起了这句闷油瓶连说五次的话,终于恍然大悟。关键不在于五次,而是内容。是因为闷油瓶说出了承诺,不只是在此地成亲,即便回到现代,他也愿意和吴邪一直生活下去。

而他自己呢?吴邪不太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不过仔细想想,他之前一个情绪激动之下说了不少话,大约其中一句就被判定成功了。

在古代是媒妁之言,夫妻就算拜堂成亲送入洞房,也可能只成了貌合神离的怨偶。成亲的过程或名份并不是关键点,重要的却是两人间诚心许诺一生的誓言。古人最是一诺千金,李偃将军即使与未婚妻长年分离,却从未忘却对她的情意,他心中最大的支持力量,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曾有的承诺。

如此一想便觉合情合理。比方说让记忆时限增加的条件,不是嘴唇碰触的时间长短,而是接吻的质量。越是认真,越能记得多——这个局从不期待他们做做表面形式的功夫虚应了事,在乎的从来只是真诚的心意。

「若是破局,是不是表示我们可以离开了?」吴邪思索道:「山谷口之前有突然出现的湖水封住,或许现在可以通行了。」

闷油瓶点头,两人踏出门,一起往谷口走去。村中整条路全是半人高的杂草,滞碍难行,闷油瓶抽出古刀在前方开起路。谷中十分安静,一丝虫鸣鸟叫都没有,也听不见风声。这个地方,似乎是凝固在一段时空里的异端空间,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气息。

过了十多分钟,两人走出蔓草丛生的道路,宁静的月光照了下来,眼前就是出谷的树林。

闷油瓶忽然停下了脚步,吴邪也停下来,不解地看着他。

「小哥?」

闷油瓶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满月,一会儿转过身来。他的表情很宁静,眸子就像雪山里的湖水。闷油瓶看着他,然后垂下眼睑,目光投到了自己手上。

吴邪也跟着看了过去。闷油瓶的右手朝着他,微微抬起,和身体形成一个很小的夹角。他的动作像是要往吴邪伸去,想触碰身边的人,却又询问似地凝在了半空。

那是一个邀请,一个无声的问句。

你愿意吗?

此后并肩而行,携手共进,吴邪,你愿意吗?

闷油瓶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奇长二指就是他独一无二存在的证明。吴邪没有什么犹豫,他伸出手,贴合上闷油瓶询问的右手,手指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彼此的指缝间,紧紧地扣了起来。

闷油瓶抬眼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十分柔软,像暖风吹过的波光粼粼,充满了生气。吴邪对他笑了笑,道:「走吧。」

「嗯。」

闷油瓶的手温偏低,相握之后暖了起来。吴邪边走边侧头看他,他的神情很柔和,侧脸也很好看,感觉心情挺不错的。在东南方沿海的方言里,携手相伴一生的伴侣叫做「牵手」,意思就是夫妻。人生一途说是短暂,要若无人相伴,却也漫长。能得一人携手并行,也许就是毕生是最难能美好的事。

手牵着手走在月光映照的树林里,不知怎地忽有一种「早该如此」的错觉。彷佛只是刚去湖边散完了步,正要一起回到属于他们的家。再煮点简单的晚饭,几样小菜,两壶小酒,对着清澈的夏夜举杯共饮。起先感觉这局恼人又厌烦,一看透了局后的目的,吴邪却反而有些感慨。若非受困此处,他和闷油瓶哪里察觉彼此连自身也一无所知的心意。

通往谷外的林子并不长,让有情人走来更是嫌短。应该说,有情人不管走哪里都嫌短。吴邪边走边想,看看周遭树丛安静得很,想起先前在这里无数次遭遇箭雨,逃亡,被官兵围攻,受创濒死,若是没有闷油瓶相伴,凭他一人早就崩溃了。有这个人在真好,他暗自心说,有这个人在,不管什么都感觉很好。

前方林叶稀疏,吴邪想起出谷之后,谷外会是一片浓雾弥漫。闷油瓶牵着他往前走,脚步坚定,相握的手传来一股安心与稳定。闷油瓶对认定的事物向来如此,就犹如他过去面对谜团背后的目的之时,一直独自前行,不曾后悔,也没有任何迟疑。转眼间他们跨出了树林,视野一开,吴邪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闷油瓶也跟着停了下来。

迷雾已经散去了。眼前是灿白的月光,照出一片漫漫黄土,一眼看去一望无际,不知这片地延续得有多远。

他们互看一眼,吴邪迟疑道:「那片湖好像真的不见了,可是感觉这条路不知有多长,该不会咱们怎么走也走不完吧?」

好不容易都已经走到这里,要是还有其他机关他真的会吐血。等回去之后,就叫胖子往李偃头上坐一坐出口怨气,没被压死,光是熏一熏也够将军大人受了。

闷油瓶道:「我们落入局中之前,也在墓道里走过一条异常长的路。若你的推测没有问题,理论上前面会有终点。」

吴邪咋了下舌,一想到那条墓道就有点阴影。「我靠,该不会又一群粽子。」

「看来没有。」闷油瓶说着,看了看他,又道:「有也没关系。」

因为有你在是吧。吴邪朝他笑了笑,活动了下肩膀,「在那墓道里被你揪着领子随手乱扔,还真是痛。要是你敢再来一回,回家我就让你跪算盘,禁足三个月。」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却转过头,没有说话。吴邪怔了下,道:「怎么了?」难不成这个人从小功夫练不好就要被罚跪算盘,所以他对算盘也有阴影?

闷油瓶没应声,静静地又往前走了几步,才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也许不能接受。」

「接受啥?你?」吴邪看着他,不禁叹了口气。「我说你怎么老是想这些。做爹娘的就希望孩子有个好归宿,将来一生有伴不寂寞,都二十一世纪了,他们还不能接受嘛。」

「吴邪,」闷油瓶皱了皱眉,回过头来:「你不一样。你是长孙,是吴家独苗。」

「长孙又怎么了?难道你他妈要因为这样放开我的手?」吴邪口气不善地瞪过去。闷油瓶也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两人相扣的手。他的眼神很平静,漆黑如墨,却有股不容质疑的气势。吴邪支撑不了多久就败下阵来,看着远方圆满的月,沮丧了起来,良久后闭上眼。

「我当然想过。小哥,我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我爸妈和二叔三叔都疼我,但是家里再如何说也是传统家族,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我想最糟糕的也就是被痛打一顿,逐出家门,再断绝关系。」

吴邪苦笑了一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也只有遇上才知道了。所以我现在不想谈这些,我只晓得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这选择就是我最后的决定,不会再有任何动摇。你别想说服我离开,我是绝不会走的。」

闷油瓶看着他,很久,才缓缓地说:「我没有打算让你离开,只是确认你了解后果。」

后果?吴邪笑了起来。「后果不就是招你进我家门。」他凑上前去,在闷油瓶面前近若咫尺地笑着,「就算真不幸被断绝关系,再不济也有你的黑金古刀可以抵债。这后果很好,我再满意不过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闷油瓶轻轻吻了他,像是回答。

吴邪靠在他颊边,舒了一口气。若要说不烦恼这件事,绝对是骗人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在感情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即使是最痛苦的荆棘小径,也只能硬着头皮挺直腰走下去。

闷油瓶抱着他,一会儿后忽然轻声道:「你看。」

「嗯?」吴邪应着声,转过头去。起先看不出什么特别,眼前的一样是整片黄泥地。仔细一瞧,才看视线所及最远之处,似乎隐约终止在一条在线。他们互望一眼,走上前去,百多步之后,一股清冷的风迎面袭了上来。

这感觉很熟悉,他们已经遇过非常多次。吴邪踏上前往下一望,果然没错,又是一道悬崖。

出现在谷外的悬崖,代表什么意思已经不需要再探究了。看着底下幽深不见底,吴邪拉着闷油瓶的手,一起站到了边上。

崖底的风吹得人有些透寒,他们静静地看着半天一轮满月,彷佛忘却了时光。在这被时间与空间抛弃的局里,能有许多烦恼,却也能毫无烦恼。等到回去之后呢?现实世界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若要有得,就必定有所失,遗憾在所难免。唯一能做的,便只是追寻心之所向,做出最能无悔的选择。

很久之后,吴邪才终于开口,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哥。」

「嗯。」闷油瓶应着,淡淡道:「我知道。」

吴邪挑眉,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啥?」

「知道你要说什么。」闷油瓶回头看着他,浅浅地笑了笑,答道:「我也是。」

他的眼里满是月光,吴邪笑着吻了他。闷油瓶环住他的腰,两人便一齐跳入崖下。

月色隐入了黑暗,四周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强烈的失重感挟着锐利刺骨的冷风袭卷上来,接着吴邪隐约看见一道微弱的光。

淡淡的白色光线集成一束,照到了远方。那光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吴邪吃力地看着它,皱起眉头,直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来了。

那道光不是别的,正是在墓道里,掉落在地面上的手电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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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总算回家了!!坎坷的小情侣q3q
对了这篇文应该算是半架空吧?

楼主:薰眸花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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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5-02-19 08:09:00

更新时间:2021-01-12 14: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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