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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万宝路五年 by夏格林 (瓶邪only,HE)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00-(1)

「天真,天真!醒醒了!该回归部队了!」

一只肥厚的大掌捏着吴邪的脸晃来晃去,吴邪被摇得都要吐了,还闭着眼就忍不住大骂:「我靠,你当你摇骰子啊,别摇了!」

「哦,醒了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吴邪一睁眼就看到那张熟悉的圆脸。胖子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好半天才满意地点点头,「没受伤也会骂人,看来是好得很,脑子也没坏。」

吴邪头昏脑胀地坐起身子,整个人都在发晕。这是哪里?除了手电灯光,四周一片漆黑。他们还在斗里?

「我说天真,你要和周公下棋也不是选这种地方吧,黑漆抹乌的肯定盘盘输啊。要不是我心血来潮回头进来多看一眼,只怕你睡到天荒地老都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什么多看一眼,是想多摸一把明器吧。」吴邪没好气地说,「千里迢迢找我来下斗,也不会多等半天,一到车站就就跑没影了,投胎都没你赶。」

胖子一脸备受误会地摇头:「那可不是我的错,是你三叔赶着要下来,我陪他罢了。」

「什么陪他,你乐得先下来摸一回,以为我不知道?」吴邪抹了下脸,好不容易渐渐复原过来。四处看了下,他们还在离盗洞不远的地方。吴邪记得这里,他和闷油瓶走到这边,然后就——

然后就发生什么事?

「你还没说呢,到底怎么了?」胖子又问。

吴邪呆住了。感觉似乎睡了很漫长的一觉,他记得失去记忆前看过这个墓室,接下来呢?

他转头去看另一边的闷油瓶。闷油瓶似乎也才刚醒来,坐在角落,捏着眉心没说话。

「我——」吴邪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脑子里真的是一片空白。「我和小哥来到这里,然后好像发生什么事……」

「发生了啥?」

「我走到这里,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了。好像睡了很久,才被你叫醒。」吴邪皱着眉,苦思良久,「……我忘了。」

他刚说完,一边闷油瓶就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地,眼里有一抹沉沉的黯然。

吴邪愣了愣,被他那一看,瞬间心口就彷佛被戳了一刀,张了张嘴还要说话,就听胖子啧了一声,「你这小身板太不可靠。」转头去看闷油瓶,道:「小哥,还是你来说,你们怎么就晕在这了?」

闷油瓶静了半晌,一会儿淡淡道:「我也忘了。」

这边一个满脸茫然,那边一个默不吭声,胖子狐疑地这个人看看又那个人看看,他本来就是没耐性的人,懒得追根究底,摊了手就道:「算了,你们爱睡就睡去吧,反正这回明器都胖爷我亲自摸的,你别和我抢,以为在这睡个半天就能捡便宜。」

吴邪心说小哥哪希罕和你捡便宜,道:「我三叔呢?」

「他看你没啥危险,说有事就急着走了。看吧,我就说是乱跑的是你三叔,绕回来再看一眼的可是我,还不快说声感谢大恩大德此恩此生无以为报。」

吴邪啐了声就要回嘴,边上闷油瓶却站起身,半声不吭,就默默地往盗洞走。

「小哥,你去哪?」吴邪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就喊。闷油瓶恍若未闻,脚步停也没停,一下子就不见身影。

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妙,闷油瓶这一走……好像真的就是走了。吴邪顾不得头晕,连忙爬起来追了上去。


最后他押着闷油瓶回到旅馆吃了晚饭。餐桌上和潘子胖子说说闹闹,闷油瓶一如往常坐在角落静静挟菜,吴邪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在那个斗里,究竟发生什么事?

他不认为闷油瓶真的忘记了。这个人肯定记得什么,只是不想说。

潘子替三叔淘了不少好货,满足得很,吃饱了就打着嗝边倒酒边问:「小三爷,我看过你们晕倒的斗室附近,一点危险也没有,也没啥打斗的痕迹,到底是怎么晕的?」

吴邪摇头道:「我最后的记忆,就是和小哥踏进墓室里。你们说那是明代墓?」

「你那专招粽子的体质,晕也正常。不过连小哥也晕了,实在奇怪。」胖子挥挥筷子,「那墓主八成是个将军,摆了那几支刀剑,啧,虽比不上小哥的刀,肯定也值不少个数,等等拿给你鉴定鉴定。」

「是将军?什么名字?」吴邪问。

胖子和潘子一齐茫然摇头。吴邪靠了一声,早知道这两个土夫子没文化,下了斗眼里就只有明器,转头就去问闷油瓶:「你知不知道墓主身份?」

闷油瓶看他一眼没说话,转回去继续吃饭,默默摇了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又来了。吴邪就觉得他态度很奇怪。刚那一眼,好像自己应该晓得似的。可他真的忘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潘子和胖子两人闹到三更半夜不消停,喝酒唱歌又拖着吴邪嚷嚷要摸两圈,吴邪总感觉自己啥也没做,看他们为这回的斗乐成这样,又听胖子屁了半天,实在没什么真实感,坐了一会,找个借口便早早回房了。

躺在床上听着外头隐约的胡闹声随风送来,吴邪一闭眼却就是闷油瓶的眼神,怎么也睡不着。

在自己说出忘记墓里的事时,闷油瓶用了一种极为复杂失落的神情看他。虽然仅是一闪而逝,但吴邪从未看过他那样的表情,或者说,他极少看闷油瓶有流露情绪的时候。每回忆一次,心底就揪一次,实在很不好受。即使事后他仍一如既往的闷,好像没什么变化,吴邪总感觉他心里肯定压着什么事没说。

闷油瓶的房间就在隔壁,吴邪坐了起来,一股冲动就要开门过去问,手碰到门把却又犹豫了。

在什么情况下会有那种表情?也许是闷油瓶在斗里曾说了十分关键的、很可能不会再说第二次的事,但自己却昏迷一醒来就忘记了,所以才这样看他。假使如此,问了又能如何?他会再说吗?即便是说了,自己又能给出什么回复。

吴邪迟疑不决地插着手在房间里绕了两圈,琢磨半天,忽然手里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这东西放在口袋深处,要不是他边琢磨着无意识地往下摸,肯定不会这么快发现。吴邪拿出来,好像是一张泛黄的纸片,折成了四折,房间里很暗,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走到窗边对着月光一看,是一张明代纸币。难道是刚刚在斗里找到的?吴邪皱起眉头,找了张桌子谨慎地把纸张展开。他是做拓本的,对待此类古物早就是刻入骨髓里的小心翼翼,纸制品最是脆弱,自己怎会折起来随手塞在口袋里?

大明宝钞中央是个大红印,非常好认。纸币保存得极为良好,顶上一行「大明通行宝钞」、下方的一排警语和年号、以及边栏的花草云龙纹全部清晰无比,吴邪斜对着光一看,心说难怪他会放在口袋中,这纸币状况好得简直能说是譍品,一点也不像几百年的古物。

问题是他完全不记得这样东西究竟是何时拿到的。吴邪前后看了下,「咦」了一声,看见宝钞左下角写着「万宝路五年」五个小字。

万宝路五年?

明代哪有这么傻逼的年号,这张肯定是假货。吴邪心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滑过那五个字,感觉很不对劲。

这五个字……他在哪里见过?

脑子里涌起了似有若无的感觉,却怎么也抓不到。吴邪咬了咬牙,收起纸币,推门走了出去。

闷油瓶肯定知道。


才要去敲隔壁的门,还没敲下去就发现门是半掩的。吴邪心下一凉,慌张地直接推开门。

「小哥!」

吴邪冲进去一看,一个人也没有。连行李也不见了,房间里整整齐齐,月色自窗边洒下,完全没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这个房间,彻彻底底是一间空房。

妈的,难道又搞失踪!走了也不带通知一声,到底把他们当什么?

吴邪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他知道在斗里绝对发生过事情,只有闷油瓶能给他答案。半个多钟头前还在吃饭,就是要走也肯定走不远,吴邪推开窗子张望了下,没看到人,就往楼下去找。

院子里胖子和潘子醉在一边,吴邪去摇他们问有没看见小哥,胖子只冲着他打了个酒嗝,熏得他直想挥拳揍回去。

绕了一圈没看到人,正打算出门沿路去找,忽然就看到旅舍另一角的远处树荫下隐约有个人坐着。阴影掩盖住人影,几乎看不见,吴邪走上前去,果然是闷油瓶望着天空发呆,一边摆着他的背包。

闷油瓶感觉有人靠近,一看是吴邪,没说什么,就默默地回头去看天。吴邪也看了下天空,今夜恰好是初十五,半天挂着透亮的满月,照出远方山峦起伏,几颗特亮的星星一闪一烁,很是宁静。

吴邪把那张纸币拿给他看,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没吭声。

「在那个斗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看闷油瓶只是默然摇头,吴邪心里一下有点烦躁,抓着他就问:「这事肯定和我有关,你得告诉我。」

闷油瓶看了看他,淡淡道:「不是重要的事。」

「你先和我说,重不重要由我来判断。」

闷油瓶只是转开头,显然不想理他。吴邪顿时一股火就烧起来了,那些谜团不说就算了,身世不肯讲也罢了,但这回明明是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事,闷油瓶凭什么一个字也不告诉他?

吴邪一想语气就扬起来,话声里有了怒气:「你分明记得什么,这是我的事,你不能瞒我!」

「那些事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

他说着起身拿着背包就想离开,吴邪拉住他就喊:「你要去哪?」

「我说过的话,我会做到。」闷油瓶抽开手,背着他淡淡道:「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说过什么?你得告诉我!」吴邪急道,闷油瓶没有回答,挂着背包逆着月色便要走掉。眼看他就要离开,吴邪一下心里一把怒火,想也没想地冲上前,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气得大喊:「你他娘的站住!到底发生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三番两次被抓住,闷油瓶似乎也难得不耐烦了,一下子回过身来。他的眼里有股狠厉,下一秒吴邪整个人便被硬生生扯到一个怀里。吴邪瞬间愣住了,还不及发话,嘴巴便被两片柔软的唇瓣压住。闷油瓶吻得很粗暴,他全身散发一股怒气,那不像是吻,反倒是一种发泄。吴邪唔唔嗯嗯地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终于被放开,一下子头昏脑胀地喘着气。

没等他思绪转过来,闷油瓶又突然推开他,扔了一句:「不记得,就算了。」说完转身就走,徒留吴邪傻傻地站在原地,满脸透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闷油瓶的动作如此流利自然,他在亲吻之前根本没有半分犹豫,彷佛这事已经做过了上百次,再熟悉不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在斗里发生的,是这件事?

看他的瘦长背影迅速消失,这一离开下回出现不知又是何年何月,吴邪一下子慌了起来,大喊:「你不要走!」

闷油瓶突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着吴邪,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有些触动。他看了很久,才道:「我回房去。」

吴邪愣住了,看他真的是转身往屋子的方向走去,不太能置信。这小子还真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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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00-(2)

半夜两点,吴邪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又站到了闷油瓶的门口,咬着牙敲了下门。

房内没有回应。吴邪迟疑了下,忖量着小哥就算醒着八成也不会应门,就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闷油瓶果然是醒着的,坐在床上倚着窗边,正看外面发呆。窗外月光在他身上描绘出泛着银光的侧影,宁静而孤独,他身周似乎有一道不可见的墙,把一切外界纷扰全隔在了另一侧。

吴邪站在门边无意识地看出了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回过神来,轻轻唤了声「小哥」走上前去。

闷油瓶淡然望了他一眼,吴邪解释道:「我睡不着。」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闷油瓶顿了顿,道:「记不记得,都不重要。」

「你希望我记得,还是不要记得?」吴邪问。

闷油瓶摇头,没说话。吴邪看他隐约有些神情黯然,又想起之前那个情绪复杂的眼神,是希望他记得的吧,只是或许有了某些原因,让他说出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能不能——再试一次?」

一个冲动就脱口问了,他一说就感觉脸都烧红了,尴尬得不行。其实刚刚已经在床上翻滚了两个钟头完全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都是闷油瓶嘴唇的触感。他活了二十七年连个姑娘的小手也没摸过,没想到初吻就这么莫名其妙贡献出去,吴邪怎么都无法释怀。就好比你特别期待吃一盘名厨做的西湖醋鱼,筷子悬了很久,结果一转眼就忽然被人硬塞了一口逼着吞下去,还没好好品尝就没了,简直郁闷极了。

闷油瓶听了只是看了看他,没做声,不置可否的样子。

吴邪就当他同意了。咬了下牙,捏紧了拳头,就一步步走上前去。每走一步,心跳便奔腾得更快,等到在闷油瓶身前坐下来时,他整个头都在发晕,紧张到了极点,看着闷油瓶的脸好像都在泛糊。

闷油瓶淡淡地看着他。「试了,要做什么?」

「呃,」吴邪搔搔头道:「就想是不是这样能够记起些什么。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脑壳明明没伤口,也不感觉痛,但真的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感觉就像脑子里一段记忆的画面被直接删掉了。到底为什么你能记得,我却记不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闷油瓶道:「我们记忆的方式不一样。」

不一样?吴邪皱眉,是什么意思?看闷油瓶没打算详细解释的样子,他就讷讷地问:「那个……我们应该已经很多次了,是不是?」

闷油瓶安静了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吴邪已经不知道到底要撞马桶还是撞电线杆比较能表达他的耻辱感,他妈这事到底怎么发生的?今天晚上他没搞清楚绝不离开这里。

「是谁先的?」

闷油瓶静了半晌,道:「我忘了。」

吴邪努力逼自己问出下一个问题:「发展到哪了?」他娘的这小子最好不要和他说,他们已经上过床了。他不知道自己听到这种话,还能不能继续冷静地坐在这里。

闷油瓶看了看他,没说话。拒绝回答。

「算了。」吴邪叹了口气,像被逼上刑场准备断头似地,绝望道:「你让我试试。」

「吴邪,」闷油瓶低低喊了他的名字,停了停,道:「当时我们是被迫的。」

吴邪有些怀疑。他对闷油瓶的话基本上是完全信任,但不能排除他只说出一半事实的可能。如今看来闷油瓶似乎很纠结,不知道他烦恼的是什么,可他明显地对是否希望吴邪记起遗失的回忆态度很摇摆。要是他真认为那些事不重要,肯定不会回答自己的任何问题,最可能的情况是直接一走了之,根本不会留下来。

「你也失忆过,你该知道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有多难受。」吴邪劝道:「既然你不想说清楚,那就一次。你让我试一次就好,假如真是啥也想不起来,我就放弃,再也不提这件事了,行不行?」

闷油瓶显然有点动摇,安静地思索半晌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看着他。

「你过来一点。」

过去一点……是要干嘛?接吻需要坐这么近吗?他不会是要直接扑倒吧?吴邪一下子情绪紧绷到了极点,整个人僵硬地坐到他身旁,动也不敢动。

闷油瓶身子朝他微倾,接着一个温暖的掌心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后腰。吴邪侧头看他,闷油瓶垂着眼,没有说话,他眼睫的影子细致地印在颊上,端正的五官在月光下特别白晰,身上的味道传了过来,清清冷冷的,十分好闻。

吴邪感到他凑近时的温度,有些迟疑地稍退了些距离,腰上却被温和地制住了。那股力道并不让人厌恶,却有种莫名的安心。他以为自己应该会想逃,会感到恶心,会想朝这个完全打破个人领域的男人挥拳头,毕竟他很清楚,他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心里的感受却异常明确,全然无可辩驳。

他对闷油瓶,一点也不反感。

闷油瓶在他颊边停了几秒,才柔和地吻了上去。嘴唇相触的时候,吴邪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个吻很拘谨克制,闷油瓶生怕吓到他似的,动作特别轻柔缓慢,珍之重之。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从举止就知道,这个人在心底对他的重视是如何地深。吴邪心中触动,环住他的肩膀,生涩地回应了他的吻。

闷油瓶愣了愣,拉开了距离。吴邪迷蒙地看着他,搞不太清楚为何要突然分开,脑子糊糊地就想再巴上去,又再一次被闷油瓶拉开。

「你说就一次。」






作者:hishiro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吴邪皱起眉,「我快想起来了。」说着就要再凑上去亲。闷油瓶压住他,坚定地摇了头。

「是真的,小哥。」吴邪叹了口气,道:「你第一次吻我时我就发现了,我完全不会排斥你。我对自己的性向很清楚,从小我就爱看妹子,绝不是什么他娘的幌子。可是很奇怪,我刚刚试过了,要凑到其他男人面前我都无法接受,唯独是你,我丝毫没有任何反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记忆遗失了,却残存了身体的反应。」

「那不代表什么。」闷油瓶淡淡道:「你不要被感觉迷惑。」

「我不知道是不是迷惑,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吴邪笑了笑,道:「我们绝对不是被迫的。」

看闷油瓶愣了下,吴邪就道:「常理推断就能晓得,要是我有任何不愿意,现在应该逃得远远的,哪会和你坐在这里?」

要是不愿意,打从闷油瓶先前强吻他时,他早就该挥拳揍下去了,哪会毫无反抗地给他亲。吴邪认真想象了一下扁他的画面,忽然就觉得闷油瓶的脸跟禁咒符一样,揍自己的脸好像还比揍他容易。

「不过坦白说,我的确什么也记不得。即使这么做了,好像也没有任何帮助。」吴邪放开手,看着闷油瓶漆黑如墨的眸子,心里渐渐透彻起来。「你不愿意和我说,是不想我受到那些记忆影响自我,是不是?」

闷油瓶静了一会,轻声解释道:「当时是一个特殊情况,我们所做的事,大多别无选择。在异常环境下,情绪激动就容易有误会。」

「你是说吊桥理论。」吴邪道。

吊桥理论是一个著名的心理学试验。请一位漂亮的女子,分别在吊桥与石桥上给路过的男人电话。结果证明,在吊桥上相遇的男人回电的比例,远远高于在石桥上的男人。后来由此推论出在高压紧张的环境下,便很容易将心跳加速误认为心动的感觉,而对身边的人擦出爱情的火花,就好比英雄救美,最终美人总是会把英雄当成意中人。

闷油瓶点头,「人在高压环境里,判断失准是极为正常的事,包括对情感的判断。即使你不会反感,也不表示它是真实的。」

「所以你希望我忘记那些事,重头开始?因为我对你的感受可能只是一时之间激动的产物?」

闷油瓶静了静,才淡淡地点头,撇开目光,又望起了窗外。吴邪眨了眨眼,看了他很久,然后唇边渐渐有了一股笑意。

对于遗失的记忆,他纵然一无所知,但有些东西,只凭当下的线索就能知道。也许他对闷油瓶是场误会,可闷油瓶对他的态度如此明显,他就是瞎了眼也清楚得很。

就如同在斗里,有时你就是会有种预感,知道这里肯定会出事。你不能凡事以理性分析,人类即使自称万物之灵,仍是动物的一个种类,拥有动物的独特直觉。该怎么做,下一步如何走,心里会有一个罗盘指向一个目标,而那就是你心所向往,是你不可否认,心底深层最期盼的东西。

再多的分析与理论也阻挡不了身体深处涌起的渴望,吴邪一手捧着闷油瓶的脸颊,吻了上去。

闷油瓶僵住了,下一秒直接推开他,皱眉道:「你——」

「我明白你的心意。」看着闷油瓶神情有点茫然,吴邪笑了起来:「小哥,我知道你喜欢我。」

闷油瓶张了张嘴,看着他,没有说话。吴邪第一次知道他也有说不出口的时候。他不晓得该隐瞒真相,或是坦然面对,这句话太过直接真实,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吴邪说着,却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不过有些话你说得没错。我不排斥你,确实不能代表什么。我也说过,假始试过之后仍然想不起任何事情,我就再也不提这件事。我既然说过了,就会遵守诺言,再也不提。」

闷油瓶静静听着,神色没有太大起伏。他眼里的情绪十分隐讳,许多能说的,曾经想说的,逐渐埋没到了深处去。他看着吴邪,吻后的迷茫眼神渐渐地被另一种平静如水取代,那是吴邪常见的,他对外界事物一直以来的态度。

「你想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也许是有你的原因,我不会干涉。」吴邪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站起身来。「但我必须告诉你,不再提起,不表示这件事不复存在。现在我无法响应你,只是因为失去记忆,不是我甘愿让它石沉大海。我会去想清楚,到底对你的感觉,代表了什么意义。」

他对闷油瓶笑了笑,续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答案,我会明白自己的情绪究竟只是冲动或是源于真实的渴望。若有那么一天,我就会告诉你,别以为你亲完了还能装没事,到时我若要找你讨利息,你可不能不认账。」

闷油瓶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轻声道:「我曾说过,等事情完成之后,就去找你。」

「我就在杭州,你知道我的铺子在哪里。」

窗外洒落的月色在吴邪的笑容上,染上了柔和的银色光辉,今夜是透亮的满月。

「我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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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00-(3)

那是闷油瓶对于曾有的承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那之后,因缘际会发生了更多冒险。三叔背后的谜团越滚越大,阴谋的范围越来越广,这底下的水似乎深得无止无尽。几次生死交关,让闷油瓶遗失了他的黑金古刀,连同记忆,全部都抹除了干净。看着闷油瓶淡然如水,彷佛和世间再没有连结的神情,吴邪有时无比渴望他能想起过去曾一起走的路,却也有时,宁可他忘了一切。

这会不会就是在将军墓之后,闷油瓶希望他忘记的心境?

坐在火车上,看着闷油瓶静静看着窗外,灿烂春光在他眼里一幕幕闪过,吴邪有时也想着,不知道他在丧失记忆后,是否还能记得那句承诺。

最终吴邪没有问,也或许是没勇气问。

记忆究竟是什么?吴邪听过不少严刑逼供之下,犯人为了答出莫须有的证词,捏造记忆的例子。有些得到幻想症状的精神病患,也会将自己的过去完全扭曲,深信不疑,叙述得真实不已,却全都是谎言。

人类的大脑何其复杂,能够无中生有,听见旁人听不见的声音,看见虚幻的影子,当然也能把不曾发生的故事记得栩栩如生。

再之后去了广西,去了四姑娘山,然后他脱下三叔的面具,举行了小小的丧礼替潘子送别,听着阿贵传来远方胖子的消息,回到杭州的铺子里。随着时间过去,吴邪的记忆也开始有些动摇。

事件结束后,他做过不少梦。大多是不堪回首的恶梦,很多人的死亡,无数的粽子与血尸,或泥沼里的蛇群吐着蛇信,每每惊醒后瞪着房里的黑暗,总是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全身浸满冷汗。


却也有些片断的梦,充满了温暖平和。他曾经梦过与闷油瓶携手走在月色下,梦见两人亲昵地拥抱着说话,在梦中的闷油瓶,神情很柔和,他总是克制不住地在梦里吻他。清醒之后,吴邪茫然若失,回想起当时那个斗里,闷油瓶曾露出的黯然眼神,那一夜的亲吻,他说过的诺言,忽然感觉这一切全是如此的脱离现实。恶梦与美梦都做得过多,多到令人心里发酸,于是他逐渐开始怀疑,是否连同在那夜的一切,也全只是一场梦。

在走过太多凡人不可能拥有的经历后,春去又秋来。闷油瓶失去音讯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究竟这些承诺是真是假,于是他连一个虚幻的梦境也当成了事实。

说来残酷,因为最追根究底的原因,也许是在漫长路途与生死相伴后,他终于察觉了自己渴望能够成为真实的心意。


那一年的立秋,吴邪一如往常骑着自行车绕了西湖一圈锻炼身体,一回到铺子里,就发现王盟的神情很是奇怪。

「怎么了?」

王盟不自在地指了指边上,吴邪随着他的手势望了过去,就看到一角的柜子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身穿黑色卫衣,正低头认真翻阅铺子里滞销的拓本。一边的桌子上,几本拓本已经被拂去了灰尘,摆得整整齐齐,一点也不像王盟缺心眼,仔细多了。他的脚边放着很大的背包,彷佛离家许久,远行归来,正站在家中的厅堂里,回忆这个地方和他记忆中相比,改变了多少。

「小哥。」

吴邪唤得很轻,他的话声不太稳,隐然有些紧张。像是期待已久的事件终于发生,太过用力就会从梦里清醒。「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闷油瓶回过头来,他的眼神里,有股很深的淡然。那是完成了所有事情,终于回到归处后,一种极度的心灵安宁。

——我答应你,等我的事情完成之后,我一定去找你。

清晨的冷冽秋风吹皱了一片西湖,湖畔枯叶缤纷而落。吴邪愣愣地望着他,脑中忽然响起了一段模糊记忆里,闷油瓶在他耳边温柔低语的呢喃声。他的声音就像美好的梦境,在吴邪心里轻轻地道出了下半句:

——你让我待多久,就待多久。

闷油瓶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吴邪。

静静地,看了很久。





(本篇完)---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这个故事的正文结束了!等下一发就把番外搬过来!!
_(:зゝ∠)_但是瓶邪吧不能放肉,论坛还得存铃铛……呃还有什么办法qwq


对了,万宝路五年的实体书在tb有卖!繁体竖排!!看上去余量不多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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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链接的真谛,只好随便放了……点开的时候把【】和里面的字删掉就好……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番外:今夕



(一)僧人

庙里正午的钟声在山间轻声回荡,小喇嘛拿着盛装食物的木盘,往东侧的旅房走去。昨夜下过大雪,庭院里的积雪在身后留下了一排脚步,片片雪花仍在飘落,他的嘴里也呼出了白气。

房里的客人同这片雪景一样宁静。小喇嘛敲了敲门就不请自入,把木盘搁在桌上,友善地对他一笑,道:「今天这酥油茶热腾腾的,肉粥也是刚熬的,放凉就不好了,快趁热吃。」

施主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其实为这位施主送饭本来不是小喇嘛的工作。虽然他特别沉默,但高山上的庙里也不乏清修寻道之士,这里喇嘛见多了,也不会排斥。不过不知为何,这冷冷淡淡、五天说话不超过三句的施主,却对小喇嘛有些不一样。同样的问句给其他人问,他连吭一声也懒,偏偏只有小喇嘛,无论问什么总有反应。虽然大多是点头摇头,或简单两三个字,和相谈甚欢还差得很远,但从此和这位施主交流的工作,就落到他头上来。

为何施主对他亲切,小喇嘛自己也搞不懂。或许就是年长喇嘛们说的有缘,反正小喇嘛性子随和,寺庙地处偏僻,访客不多,他也乐得能和外人说说话。

「你是不是要离开了?」」小喇嘛坐在他对面,闲着没事就问。

施主轻轻地挟了菜,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看了看窗外,「嗯」了一声。

窗外飘下了细细的雪片,小喇嘛也看了一眼,道:「今天就要走吗?还是明后天?等雪停了再走吧,外头很冷的。」

施主摇头,安静地继续吃饭,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小喇嘛看着他,想到难得的访客又要离开了,忽然间有点舍不得。这样可不好。随缘而来,随缘而去,修行不该对世间太依恋。小喇嘛摇摇头,甩去这种想法。

「离开之后,还打算去哪里?会回山上吗?老喇嘛说,你是山上来的。」

那施主静静地吃完饭,搁下碗看着他,轻声道:「我要去杭州。」

「是你的家乡?」小喇嘛问。

施主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墙脚,背起他的大背包。

小喇嘛看他整装,好奇又问:「不是家乡,就是有在等你的人?」

他一时没有回答,安静了半晌,似乎在思索过往的事,一会儿低声道:「我不知道。」

「若不知道,就去看一看吧,去寻你的本心。」小喇嘛说:「佛说,十界三千只依一心,佛心要往自身探究,施主你的心,只有你自己能找到。」

施主又安静了很久,才道:「也许,他已经忘记我了。」

边说着,他推开了木门。天色灰蒙,远方隐隐地传来颂经声。飘落的细细雪花,挟着高山清冷刺骨的空气飞了进来,落在他的肩上,与站在一边的小喇嘛身上。

小喇嘛抹了一下脸颊,薄透的雪片触到温暖的皮肤便很快融化,新的细雪又重新落入掌心,柔柔冷冷的。小喇嘛想起早课才背诵的经文,轻声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施主没有再和他说任何话,静静地从中庭踏雪离去。他瘦长身影消失在苍茫的雪景里,最后只剩两排脚印。片片雪花静静地落下,逐渐模糊了脚印的轮廓,然后缓缓消失,彷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二)王盟

自从那张老板来了之后,他再也不能在铺子里玩扫雷、打RPG、和新交的小女友视讯了。就算吴邪出门谈生意,铺子里也总有那尊门神一样的家伙坐镇,明明大多数时间只坐在同一张竹椅上,不是看天发呆打瞌睡,就是一副专心的样子翻著书,好像啥也不在意。但偏偏每当王盟一兴起摸鱼的想法,一道平静又锐利的目光就会扫过来,戳得他背脊直发凉,什么小心思都吓没了。

王盟感觉他的生活质量受到了特别严重的威胁。

悲剧要从数月前的立秋说起。那天老板带着刚来的张小哥去吃楼外楼,很晚才一通电话来说不回铺子了。王盟以为只是个大客户,毕竟那种装扮一看就是个倒斗的,八成是倒了什么好东西要脱手,这种人他见多了,答应了就关了铺子回家去,没怎么在意。


没料几天后,早上才一进门,老板就招了招他过去,旁边坐着那张小哥。那个人和几天前没两样,神情淡然,见了他也彷佛没看到,一个招呼都没打,架子简直端得老高。王盟一开始就没留个好印象,心里却战战兢兢,有种不祥的预感。通常老板忽然这样特别正经地找他,十成十是坏差事。王盟七上八下地坐了下来,就听老板说:

「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朋友,姓张,叫张起灵,以后他就是我的合伙人了,你叫他张老板就行了。」

「啊?什么合伙人?」王盟愣了愣,一时反应不过来。「老板,咱这铺子里也没多少客人,你要是找合伙人再平分了收入,那我还吃什么呀?」

吴邪瞪了他一眼。「就是看你不中用才找合伙人,我离开的时候你半笔交易也没成过,光在我这吹冷气,我还没和你收费呢。」

「我这不是天天都有给你好好打扫环境嘛。」王盟苦着一张脸道,「你要找合伙人,我跟了你那么久,怎就不找我?老板你太没情义了。」

「少跟我瞎扯蛋,我要是没情义早就赶你出门了。」吴邪没心思和他碎嘴,带着那张老板就去后堂介绍环境了。王盟看着他们离开,心里盘算着要先好好和张老板套近乎,虽然那人冷冷淡淡,总是要打好关系,否则他以后在铺子里难过可怎么办。


没料到,张老板根本是个无法沟通的主。

刚开始每天看到人,王盟都会端出对客人的标准灿烂笑容和他打招呼,他却从头到尾回的只有个单音「嗯」,或是微乎其微地点个头,大多时候连理都没理他。这什么呀?王盟不开心了,找了时间和吴邪抱怨,说有这种让气温下降的人待铺子里,客人不都被吓跑了?却看吴邪无所谓地说:「他肯理你已经很好了,我当初和他说话,他根本就把我当空气,整日看着天,好像忧郁天要塌下来似的。」

所以王盟能得到一个「嗯」已经要谢天谢地烧香谢佛了,原来他等级比他家老板还要高?不对,这不是重点吧!

「老板,我们开的是古董铺子,要见客的,客人来了他连招呼都不打,这不是扯后腿嘛。」

「你是嫌我不会看人?」吴邪一点也没把王盟忠心耿耿的劝告放在心上。「他那人只是不想说话,不是不会说,留着用处可大了,你放心好了。」

用处?什么用处?除了来和他分钱之外,那张老板还做了什么?王盟在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却碍着吴邪不敢多吭几声。


王盟是不开心,但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忠厚老实,不偷不拐也不骗人,做事虽不利索,却绝不会有奸诈的想法,性子又好相处,让人很放心。过了一星期后,吴邪出门办事,午后的气氛悠闲得过份,王盟看着张老板坐在那边,就忍不住再和他搭起话来。

「张老板,你住哪呀?杭州的房价最近一直涨,买了可真要心疼,你来这是租的吗?」

大约是气氛太舒服,张老板难得有了回应,淡淡道:「不是。」

王盟一得到答案就振奋了,这个人居然搭理他!他是不是今天要去买彩卷了?「不是租的,那你住哪?离这里远不远?我看你都和老板一道来,是住老板家附近?」

张老板看了他一眼,道:「我住吴邪家。」

「你和老板住一块儿?俩大男人的,不挤吗?怎么不租个房啊?这虽然房价是贵,不过要是租的倒挺划算。」

王盟问了一大串,张老板听完却只淡淡「嗯」了一声。王盟这下脸上黑线都有了,这嗯是嗯哪个问题?住一块?想租房?又等了半天没见他吭声,好一会才又听他大发善心地解释了一句:「不会挤。」

「喔。」王盟应着,心说原来老板家很大啊,他都还没去过,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那张老板似乎额度用完了,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之后无论王盟说什么,他没再回应半声。


从那时候起,就开始了王盟水深火热的日子。就算没客人也得擦柜子,柜子擦完了又扫地,扫完了地被叫去整理单据,单据弄完了又要他抄账本,他水灵灵的小女友在屏幕另一端整天抱怨扔了讯息他都不回,王盟却得无能为力地瞪着店里那尊不动如山的张老板,心里把小草人扎了又扎。

在无数的琐事之中,王盟终于开始怀疑起这张老板的来历。他注意到这人右手的手指特别长,趁一天晚上累到边打瞌睡边和女友视讯时,顺手搜索了一下,才知道那是发丘中郎将的后人才有的特征。那不就是失传的盗墓技艺!他家老板怎么会结识到这种了不起的人?不对,应该说,这种了不起的人为什么会整天坐在萧索的古董小铺子里,盯着他做东做西?干嘛不去倒斗啊?辛苦练出来的手指,摆着不浪费嘛。

大约是和老板交情好吧。王盟继续打着杂,默默埋着怨,看着老板和张老板清晨一起进铺子,傍晚一起离开,隔了好几天之后的中午,老板忽然拎着菜盒走过来,说是昨晚剩的菜,让他吃吃看。王盟挟了一小块清蒸鲈鱼,盯着白嫩的鱼肉上几条细细的青葱,刀工极好,味道也不差,才忽然惊觉了下一个问题点。

「老板,你昨天叫外卖?」总感觉他家老板最近气色特别好。

吴邪正在一边看账本,头也没抬地说:「没啊,是小哥做的。」

张老板?那尊门神?他不是只会看天和「嗯」吗?!王盟惊悚了,抖着声问:「他,他会做菜呀?怎看不出来?」

「果然你也看不出来。」吴邪笑了一下,「不过他说他过去一个人,习惯随便打发,来这之后时间多,才认真练练的。你看那葱切得多漂亮,看他切菜我都觉得把他摆在家浪费了。」

王盟一听到关键词,立马激动了:「就是!太浪费了!老板,你千万要让他去倒斗!给他半年时间去倒个大的,咱们三人不就赚翻了!老板你好好考虑啊,不要浪费人才!」

吴邪皱眉看了他一眼,「倒什么斗,以前倒得还不够多吗。」

「不是,我跟你说,让他倒斗绝对是个赚钱活!老板你听我分析,我特别调查清楚了,那张老板可是发丘中郎将的后——」

「够了!」吴邪「啪」地一声合上账本,站起身就瞪着王盟:「千辛万苦走到这里,你再提倒斗半个字,我直接把你薪水变成负数。」

王盟愣了,这提议很好啊,为什么不是加薪水?「老、老板……」

吴邪没理他,一把抢走他眼前的清蒸鲈鱼,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王盟百般郁闷地和女友抱怨,搞不懂老板生什么气,就听她道:「该不会是退隐江湖?」

「倒个斗而已,还有什么好退隐的。」王盟纠结道:「就是要退隐,退到古董铺子来做啥?这里就那一片西湖,他那一大男人个性闷得要死,也不会去找个妹子约约会,成天和老板进进出出,连住也住一块,与其过这种郁闷生活,我还宁愿去倒斗。」

「唉唷萌萌,人家指不定就爱这种生活呀。」女友道:「退隐江湖就是那种平日过惯了刀尖儿上讨生存的人才要做的事,对他们来说平淡的活着就是幸福,你不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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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王盟不懂,他一点都不懂,尤其在被张老板的眼神逼着做东做西时,更不懂了。难道这个人的乐趣就是坐在小铺子里支使人?听说有些年轻演奏家是小时候被逼着学习才练出的才艺,其实他们心里恨极了,成年后翅膀硬了就去做了个完全不相干的工作。张老板该不会也是这种人吧,身负倒斗技艺却一点儿也不爱倒斗,听说了吴邪的铺子里有个特别好支使的伙计,才特地千里迢迢地住下来。

要真是如此,不就是老板出卖他吗,王盟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唏嘘了很久。


又过了一阵时光,王盟对张老板的怨念,逐渐转成了对他家吴老板的怜悯。

老板太可怜了啊!整天面对着这尊不吭声的门神,不烦吗?其实店里的后堂是有一间房间,平时只放着一些旧书,整理下就能住进去。王盟提了好几次要不让张老板住那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老板好像都当没听到,完全无视他。

有一天铺子里的客人是个三十左右的大姊,还单身,似乎对老板很是中意,来了一两次就私下悄悄地问王盟:「那吴老板还没结婚?有没有对象啊?」

王盟摇头,诚实答道:「没有,老板也单身呢。」

「哦,那你给我照看照看着,到时少不了你好处。」大姊一身贵气与香水味,对看上眼的目标一点也不害臊,大咧咧地说着,塞给他几张纸片,王盟看了看,是几张大票子。

王盟心说你没看过张老板呢,要是看到了,肯定立马变心了。王盟交了女友后,对女孩子的心理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知道她们有时就爱那种冷面冰山型。自从张老板来了之后,女客人来的频率显然增加了,王盟给她们介绍货品时,看她们一个个都眼神火辣辣的盯着张老板,心不在焉。有次女友到铺子附近等他,正好吴邪看见了,笑了笑就让王盟好好看着她,别让她知道铺子里有小哥,她指不定就要以为能近水楼台,后悔先认识王盟呢。

老板虽然嘴巴坏,但有时也挺体贴,王盟感激地想,哪有老板还会关心到伙计的女友?他忽然感觉自己应该要为老板的幸福负起责任,首要任务就是移除长驻老板家里的张老板。没办法,纯粹以皮相来说,他不得不痛心承认,现在女孩子的确更喜欢张老板那种型的。

王盟旁敲侧击,探听出吴邪确实有些嫌弃家里小,住两个男人挺不方便,喜滋滋地去找了房屋广告,选了个良辰吉日就摆在吴邪面前,道:「老板你看!最近房价是涨了不少,可就这地段特别便宜,我去问过了,屋主说要出国,急着脱手呢!房子还挺大,前有庭院后有小花园,又能砍价,要不要咱们筹钱买了,让张老板搬去住?」

吴邪前几日才回老家,情绪低落了好几天。前天甚至连铺子也没进,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这下见了就眼神一亮,拿起来仔细瞧了瞧,「看起来还真是不错,也比我现在的地方大。不错啊,看不出来王盟你有长进了。」

王盟得意地嘿嘿两声,道:「要不然你搬进去住,现在的房子就让给张老板,这样就不嫌空间小了——」

他还没说完,就看吴邪拿着相片走到张老板身边,低头凑上前,笑着问:「小哥你看,要不要咱们去瞧瞧,如果好就一道搬去住?」

「我都好。」张老板轻声回道。

「等——等一下!」王盟惊悚了,慌张问:「你们为啥要一道搬?」

吴邪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你这什么问题,当然是一道啊。」

王盟努力地试着说服他们:「我的意思是,老板那你的旧房子怎么办?听说是老地区不是吗,不好卖啊,总不能空着吧?」

「也是。既然空着,不如就让你去住好了。」吴邪笑道:「你不是想成家了?现在的房子还是租的吧,不如住我那边,旧是旧了点,但功能一应俱全,至少有孩子之前还能应付得来。」

王盟无语了,这叫他要拒绝还是接受啊?若是接受,不就得让张老板继续耽误他家老板的青春了吗?在老板的幸福与自己的幸福之间,王盟悲凄地选了后者。不能怪他,他真的需要一间房子啊!


之后成家的事风风火火了起来,王盟开始陷入了准备结婚的地狱。从请帖婚纱到喜饼蜜月,搞得他焦头烂额。一间小铺子的三人都如愿搬了家,一天下午王盟在铺子里开着网络烦恼婚戒该选哪一款,看着张老板在一边翻古籍,不禁就凑上去问:「张老板有空没?帮我看看哪个好,行不行?」

王盟现在对张老板的眼光特别信赖,之前吴邪说了这人大有用处果然没错,他家老板总是也有难得靠谱的时候。几个月前曾有一次,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客人拿着一整箱古物要来卖,说是家里收藏很久的东西,也不知是真是假。一摊开来总共二十几件,王盟一看头就痛了,这鉴别起来要花多少时间啊!偏偏老板不在铺子,客人一直催着要,他只得拿着放大镜准备自力救济。这时就看一向只黏着竹椅的张老板站起身,悠悠地走到边上,静静看了一会,奇长二指随兴翻了几下,就一个个挟出六七个物件。

王盟看那几个东西,大多是两件一式中的一件,两个镶金鼻烟壶,三只白瓷彩绘短瓶,两套龙凤对杯,根本都一模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差别。还在怀疑中,却看那中年男子,随着张老板边捡东西的动作,脸色一层层惨白了下去。张老板拣完了,把剩下的东西随手一推,就道:「就收这些,其他都不要。」说着就开了一个价。

那中年男子脸上血色都没了,唰地一下把所有东西都收回箱子里,嚷嚷着「不卖了不卖了」就跑了。

后来辗转得知,另一间古董铺遇到同样的客人,二十几件中只有几样东西有价值,其他全是假货,被鱼目混珠,狠狠削了一笔,亏了大钱。王盟好奇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就是当初张老板挑出的几样,甚至他开的价钱也是精准无比,恰恰就是市值更高上了那么一小截。

这人眼光不能再毒了,王盟当场佩服得简直要跪了。搞古董的最要紧的就是看货和估价,他真不知道这人是老板是从哪条路边捡到的,有他铺子里镇着,感觉连上门蒙骗的人都渐渐少了。

张老板走了过来,看看屏幕,皱起眉头:「这都是婚戒?」

「是啊,」王盟指了指其中几样,「现在款式太多了,要先挑钻,再挑切割工法,然后还要挑戒台和造型。张老板,你看看,这钻会不会有假的啊?」

张老板看了一会,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买这个,是要求婚?」

「就是,要一个对戒,还要想个惊喜,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唱着情歌,然后忽然掏出一个绒布盒子,半跪在地上打开盒盖,里面就是闪亮亮的戒指。现在求婚都要这一套啊,没搞还会被嫌弃没用心,真心麻烦极了。」

王盟说着就摸出一张光盘,浪漫的紫色字体写着情歌大全。「我就被指定要从这里头挑,等等关了铺子还得回家练歌呢。难怪人说结婚典礼就是给新婚夫妻的第一个历练,真不知这些奇奇怪怪的规矩哪来的,重要的又不是过程,日后还得一齐过下半辈子啊,怎不就把心力金钱花在有意义一点的地方上?」

张老板看看王盟手上的光盘,没说什么,随手就指了屏幕一角。

王盟「诶」了一声,急急地凑上去瞧,一会儿嚷嚷道:「这个真心好啊,样式也挺好看。张老板,你挑货的眼光实在他妈的好,还长这么一张脸,怎么就单身呢,老天太不公平了。」

他边说着边四处要找纸来抄商品编号,还忙乱着就听身旁的人淡淡道:「我不是单身。」

「不是?怎没听你说过?也没听老板说?」王盟很意外,困惑地回头看看他,「还是你连老板都没告诉啊?太不够朋友了,好歹咱们也日日相守、四目相对了这么多个月,总该有点情份了吧。快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啊?有相片没有?」

张老板没有立刻回答,王盟手头的事情太多,习惯了这个不怎么说话的主,正准备要回头继续忙活,就见他看了看一旁老板惯用的躺椅,轻声道:「吴邪也不是。」

「啊?!」这消息太爆炸了,王盟这下跳起来了。「老板不是单身!!啥时的事!!!我天天看着他怎不知道他已经被卖掉了?!等等,张老板,你说清楚啊!」

张老板没说话,转过身去,悠悠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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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吴邪

闷油瓶刚来的那几天,吴邪感觉天天都像做梦,一点真实感也没有。那天在楼外楼上,吴邪看闷油瓶静静吃饭就道:「小哥既然事情都完成了,要不在杭州住下来?这里风景好,是个养人的好地方。你若想要买房,我也能资助你一些。」边说着,竭力装着只是随意提起的样子,随口道:「不过最近房价高,我那虽是小了点,你想借住一会也行。」

闷油瓶抬头看了他一眼,静了半晌后,淡淡道:「就住你那。」

「喔……那我得回家收拾收拾下。」吴邪抓了抓头,有点坐立不安。想到小哥要跟自己回家,他把心里开出的小花一朵朵掐掉,维持镇静地道:「这西湖醋鱼是这里最有名的菜,你多吃几口。」

「嗯。」闷油瓶应道,挟了一块鱼肉,又道:「以后能常吃。」

吴邪心说那盘可不便宜,要是真常吃他们就要流浪在街边了,这小哥吃米不知米价,住到家里来该不会直接把他吃垮了。吴邪念头转了半天,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闷油瓶的意思是以后住在这里,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家里不大,只有一厅一房加个阳台和厨房。吴邪借了闷油瓶衣服让他去洗澡,简单收拾了下后,正考虑着要把搬出来的棉被摆哪里,就看闷油瓶从浴室走出来,一身居家T恤,湿漉漉的头发披着条毛巾。

「洗好了?」吴邪看他穿着自己的衣服,一下反应有点迟钝,捧着棉被傻傻地问了没意义的问题。闷油瓶走去接过他手上的东西,随兴往沙发上一摆,道:「我就睡这。」

「沙发有点小,没关系吗?」好不容易风尘仆仆地赶来,却让他睡得这么克难,吴邪有点不好意思。闷油瓶摇头,似乎很疲惫,什么也没说就倒下去,躺着闭上了眼。

吴邪愣了下,又推推他:「你头发还是湿的,不能这样睡,起来弄干点。」

闷油瓶看他一眼,就撇开头去继续睡,没理他。

吴邪瞪着他几秒,最后自己去找了电吹风,道:「起来,让我吹一下。」

这次闷油瓶没有拒绝,静静地给吴邪移位子,侧躺着靠在他的大腿上。吴邪打开开关,手指拨弄着他湿润的头发。他的发质很细软,在热风下逐渐烘干,松松暖暖的,很像某种绒毛玩具。吴邪弄了很久,才想起他只吹干半边,正想叫闷油瓶换个方向,却发现他呼吸均匀,已然睡沉了。

吴邪关上电吹风,客厅里便陷入一片宁静。想起在大漠沼泽里闷油瓶中毒沉睡,自己替他按摩了太阳穴之后,也是这样坐在一边看着他,心里千回百转。只是当时烦恼的心境,却和现在截然不同了。


闷油瓶这么一睡,就整整睡了两天。

中间除了被吴邪喊起来吃饭,或被他开关门的声音惊醒,闷油瓶基本上和沙发完全没分离过。吴邪几次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难得熟睡,全然放松的样子,心里很困惑他是从多远的地方赶来杭州的?这一年来都在做什么,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过?

一个人住惯了,也从没想过会和人同住,吴邪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套,趁这两天去准备全了,在浴室摆完第二枝牙刷后,就不禁看着这一对对东西发起了呆。

小哥若是真的没有事了,会一直住这里吗?


闷油瓶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

吴邪正在书桌前清理刚收到的物品,是一个西周年间的古印玺。他原本收的是个红漆木盒,整理时才意外发现盒底掉落的东西,十分脏污,卖家大约以为是渣滓没注意到,才留了下来。

春秋战国的印玺出土很多,大多造型简单,变化很少,和鬼玺那种麒麟踏鬼的巧夺天工比起来,基本上是都没什么收藏价值。反正近来无事,吴邪闲着就顺手开始清理,当作打发时间。

专注地整理了很久,看着印面逐渐浮现字样,就能知道印玺的主人身份为何,若是个官印,也能有点学术意义。吴邪兴致来了,伸展了下肩颈正要继续,一侧头就看书房门边倚着一道人影,不知站了多久了。吴邪工作时习惯只留一盏台灯,房间灯是关的,所以一直没留意到。

「小哥?醒了怎不出声?」

闷油瓶似乎已经站着看了他很久,见吴邪发现了,走上前去就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是印玺?」

「是啊,看这字样应该是战国时期的,不知写了什么,好像有点缺损了,不太好辨认。」吴邪看着他笑道:「感觉好点了没?是累瘫了吧,你一个人是不是没好好休息过?睡了这么久,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学个王子叫醒睡美人了。」

闷油瓶摇头,眼里仍是有些倦意,伸手挟走他手里的印,就道:「你也睡。」

「诶?但是我快弄完了——」

「去睡。」闷油瓶没理会他的抗议,把印玺塞到口袋里,关了台灯就转身走出房,直接躺回沙发上去。

看看电子表显示十一点半,吴邪坐在一片漆黑里,忽然有点哭笑不得。很久没人管过他的生活作息,感觉挺无奈,又一瞬间很想掉泪。过了一阵子,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站起身,走到半掩的房门边。厅里微亮的月色透窗映照入室,闷油瓶侧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睡了没有。

吴邪也静静地倚着房门,站了很久。他想,闷油瓶站在这里时,或许也和他是同样的心情。


第四天闷油瓶终于睡饱了,吴邪醒来一走出房间,就看他已经迭好了被子,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指了一边的餐桌。吴邪转头去看,一份豆浆馒头摆在桌上,那个店标他认得,愣了愣就道:「你开我的车去买?」

闷油瓶摇头。「去跑步,路上经过。」

跑步?那来回不是起码得两个钟头以上?

吴邪坐下来,忽然又看到纸袋旁边摆着一个古朴的印玺,青黑色的光泽,闪闪发亮。

这不是昨晚他整理到一半的东西?吴邪拿起来看了看,尘泥都已经完全清理干净了。就听闷油瓶道:「字样是司马之印,应该是西周秦国或南方楚地的官印。」

「那就要看战国时期的各地文字来区分了。」战国文字尚未统一,字体变异性很大,吴邪一时半刻也无法直接判别,心里忖量着要去哪里找数据。不过这种官印并不是顶特别,恐怕只有学术意义,卖不了多少钱。

吴邪放下印玺,捧起半温的豆浆,看着闷油瓶在清晨的阳光下一如往常地发呆,犹豫半晌,终于提起勇气,问了这四天以来,不断盘旋在他心中的想法。

「小哥……你要不要当我的合伙人?」

闷油瓶回过头来,淡淡地看着他,没说话。

吴邪吞了口豆浆,解释道:「就是我铺子的合伙人。你鉴识的工夫很好,对古物特别有经验,一些无法短时间判断真伪的对象,很需要你的帮忙。目前铺子收入不算多,不过维持生活是绰绰有余。你愿意的话想住这里,或想租外头也都成,我们两个平分盈余就行了。」

闷油瓶看看窗外,又看看他,良久才道:「我不打算下斗。」

「那正好,我也不想你去下斗。」吴邪笑了起来,「铺子里有王盟接待客人,杂事也不需要你做。你想的话就在里头坐坐,有麻烦事再处理就好。我不在店里时,有个人在我也比较放心。」

闷油瓶想了想,就点点头。一会儿道:「我可以继续睡这里。」

吴邪心说肯定得买个床了,虽然沙发比起野地和巴乃的竹床都好上太多,但他总不能让闷油瓶一直睡沙发。不过这事得晚点再说,吴邪吃完了早餐就道:「我先带你去铺子里,和王盟说一声,给你介绍一下。」

「嗯。」闷油瓶没有意见,轻轻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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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生活逐渐步上轨道。闷油瓶习惯四点半起床,出门跑步或练功,七点左右再拿着早餐回来。吴邪吃完后,就去西湖骑自行车。闷油瓶有时和他一起骑,有时在一边跟着跑步,吴邪和他说些奇闻轶事,有时说说小时候的故事,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琐事。

有时两人只是静静地绕着西湖,一句话也没说。看着闷油瓶在边上慢跑,早晨清爽的微风拂起额前黑发,他的神情平和,没有任何不耐,彷佛就能如此跑到日落再日出也无所谓,吴邪忽然想起了一个模糊的梦境。他和闷油瓶携手走在林间月色之中,也是如此静静地,什么话也不必说。

就和美梦成真一样,吴邪看着远方清朗的天空傻笑。最近他很常这样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就只是纯粹心里开心,想什么事都很美好,每件事每个念头都能笑。

下午闷油瓶一般待在铺子里,吴邪则和重要客人说话,或出门谈事。自从张家古楼回来后,这几年的经历给吴邪打开了些知名度。长沙那里在「吴三省」再度消失后,自行重组了起来,现在几个领头的人即使私下有些龃龉,但都对吴邪的学识与性子很是敬重。过去在裘德考队伍里互相认识的,各自在各地海外有了不同的发展,透过这些人的关系,经常有不少人会被介绍而来,特意专程让吴邪鉴定古董,甚至有教授邀请他到大学做一些学术的建议。

闷油瓶对这些不是很有兴趣,偶尔遇到龙脊背货色,或被吴邪拖着去淘货,两人才会一起出门。闷油瓶的眼光极好,判断力极其精准,搞他们这行的道理,就好比伯乐识马,拥有伯乐远比一匹良马更要紧。不少人看中闷油瓶的能力,明里暗地给他出了高价,但闷油瓶对这类挖角向来不理不采,冷眼以对,那些人看他宁可整天窝在吴邪的小铺子里看天发呆,个个嫉妒得牙都要咬穿了。

后来吴邪才知道,闷油瓶看的书越来越稀奇古怪。某天晚上他第一次从厨房端出一锅咖哩时,吴邪的脸一下非常精彩。

「你怎会煮这个?」

印度料理,吴邪差点怀疑他是不是倒过泰姬玛哈陵。闷油瓶淡淡地指了放在沙发上,一本写着「居家常用食谱大全」的彩色书,道:「这简单一些。」

吴邪表情扭曲了下,心说这个人不倒斗要改拿菜刀了?看闷油瓶舀了一匙酱汁递过来,吴邪舔了舔,瞧他稍微有点期待的神情,委婉地说:「是很不错,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中式口味。」


之后家里出现的书就换成了「焖煮料理三十道」「简易快炒食谱」。闷油瓶原先只知道在野外生火煮罐头或烤肉,一开始连瓦斯炉也不会用,但煮菜这种事其实一点儿也不难,有点味觉感受和耐性的人都能做出几道不难吃的料理。加上他有先天优势,刀工简直精准得让人咋舌,一段段青葱要切成一厘米长短绝对是丝毫不差,拿尺去量,十段就能恰好排成十厘米。吴邪就看他从生疏到熟练,天天美滋滋地给闷油瓶养,菜色还能每日换,想吃什么只要翻出食谱丢给他,隔天就会出现在桌上。没事到厨房逛逛,闷油瓶还会伸筷子挟菜给他试味道,任凭吴邪指指点点,完全成了专属厨师。

晚上的时光最是宁静和煦,家里虽然有电视,但除非有特别的节目,吴邪平时不常看,闷油瓶更是连开都没开过。有段时间大学教授拿一张像是古地图的拓本请教他,吴邪花了整个星期在找资料,闷油瓶也在一边帮忙。其他的时候,闷油瓶大多是在客厅翻书看杂志,偶尔还看他拿着外文书,问了才知道是本德国历史研究。问他看这个做啥,他只淡淡地说是兴趣。

原来小哥有这种兴趣?吴邪来劲了,巴着他又问还喜欢什么,却见闷油瓶只是回头看着他,静静地看了很久。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晚餐主菜是盘清蒸鲈鱼,蒸得恰到好处,鲜美极了。吴邪收了碗筷让闷油瓶清洗,就站在厨房边看着他,心底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暖意。这样的生活很好,不能再更好了。

「小哥,要不要改天我们去巴乃看看胖子?」

闷油瓶「嗯」了一声,把洗洁剂冲干净,就一个个晾起碗盘。

「上回去那里,沿途的风景很漂亮,我们可以多停留几天,也不用赶,四处多走走看看。」吴邪笑了笑道:「前阵子才刚忙完那张古地图的事,差不多是时候好好放个假,每天绕西湖,你也该腻了。」

「不会。」闷油瓶放完了最后一双筷子,回头看着他,「不腻。」

他的神情很温和,眼里有微微的亮光。吴邪看愣了,一时心弦触动,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们静静地对看了一会,然后闷油瓶踏前一步,微湿的手心扶着吴邪的后腰,侧首吻了他。

那是个水到渠成的吻。他的手温暖暖地透肤而入,吴邪抱住他,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厨房里仍有洗洁剂的香味,闷油瓶柔和地吻他,时而若即若离,时而亲昵缠绵,彷佛是找回过去的记忆,又彷佛只是个从生涩而起的初吻。

吴邪用鼻子磨着他的鼻尖,不知所谓地笑起来。闷油瓶也淡淡笑了,一手覆上他的脸颊,姆指细细抚过他眉眼的形状。

「小哥,」很久之后,吴邪靠在他肩上,轻声道:「你别睡沙发了,我……让个位置给你就好。」

闷油瓶吻了他的嘴角,低低应道:「好。」


起初吴邪很担心这恶名昭彰的专业失踪人员,有一天又会凭空消失。但随着时间过去,习惯了夜里有闷油瓶在身后搂着他睡觉,渐渐地,吴邪了解到一件事。

纵然什么也没说,但闷油瓶对这件事,再慎重不过了。他肯定明白吴邪的好感,若要萍水相逢一夜留情,吴邪就算有点心理障碍,却不会真的拒绝。但他却不准备这么做。在吴邪没有任何表示之前,他只把距离保持得刚刚好,好得简直让人心痒。就像时间怎么也挥霍不完似的,耐性十足地一日日等下去,若吴邪自始至终不曾伸手去解他扣子,他永远不会有任何逾矩。

一个能够无止尽等待答案的人,必定不会轻易离开的,吴邪心想。而当他做出再进一步举动的那刻起,也必然是已准备好实现一生的承诺了。

他不会再走了。若吴邪愿意,他们就会是毕生的伴侣。闷油瓶静静地用言语以外的行动,坚定地表达了这件事。


但是那天家里来了电话。

父亲打来的,问问近来可好,一会儿换成了母亲,话里无可避免地提到了婚姻大事。转眼间就要三十,怎还没带女友回家呢?要不找时间回去相亲?有个不错的女孩子呢。母亲叨叨地念着,吴邪竭力转移话题,好不容易挂上电话,就瘫在沙发上,叹了一大口气。

闷油瓶安静地坐在一边,手里是另一本德文书。吴邪心里烦闷,靠过去抱着他半晌,又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就特别羡慕你没有家人。」他无奈地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开口。」

闷油瓶缓缓放下书,一手环住他的腰,静了半晌,淡淡道:「你不能逃避。」

「我知道,我只是……」吴邪声音越说越低,自己也没了底气。「只是想尽量减少伤害。他们是关心我,谁让我是吴家长孙……有时候真的感觉自己寸步难行,好像什么都不是自己的。」

「总有人会受伤。」闷油瓶轻声道。

吴邪抬头看他,他的眼里少了平时有的神采。若不想伤害父母,就得伤害闷油瓶。他们都明白,这条路若真要走下去太不容易,所以闷油瓶一直在等,等着他做出最后的选择。

说是选择,其实也早已没了选择。吴邪看着他,心里十分透澈。打从让闷油瓶回家的那一刻,看见他随意地穿着自己的居家服从浴室踏出来,他就已经失去了第二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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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四)张起灵

吴邪最终和家里摊牌了。

他是独自回家去的,那几日张起灵人在铺子里,表面上不动如山,心里却很不安。离开的前一晚,吴邪和他索吻,吻得特别渴求,就像要坚定决心似地,靠在他肩上,气喘吁吁地哑声唤着,「小哥……」

张起灵被他喊得心也软了,见吴邪情动难已,搂着他的腰,边吻着他替他宣泄了欲望。那是他们同住以来第一次情欲的肌肤之亲,吴邪从头到尾紧抓着张起灵的上臂,压抑地呻吟,没有多久就全身一紧,瘫软在他怀里,温热的液体全洒在张起灵手心上。

后来张起灵一如往常环着他睡觉,直到夜深,才听吴邪轻声道:「我明天会回老家。」

「嗯。」

「这趟回去要好几天,铺子里就让你照看着,有事就交代给王盟,他是不太伶俐,人却很老实的。」

张起灵感觉吴邪有些紧绷,静静收紧双手,道:「早点睡。」

他其实无意让吴邪这么早面对这件事,两人才刚开始几个月,也不算多长的时间。但家里不断给他压力,频频电话来催,吴邪实在不想耽误别人家姑娘,把心一横,索性就回老家摊牌了。

在张家古楼的事件后,吴邪确实改变不少,做事多了些果断决然。

张起灵听着他呼吸声逐渐均匀,心里想着,无论是什么样的改变,只要是吴邪,都很好。


吴邪回来后,果然情绪很低落。张起灵接了电话便直接回家,一开门就看吴邪倒在沙发上,行李扔在一边,衣服也没换,听到开门声却动也没动。

张起灵走上前把他捞到怀里,吴邪靠着他好半晌,叹气叹了大半天,才道:「暂时不能回去了。」

「说了什么?」

「我说我身边有人了,不过是个男的,让他们别费心思给我找对象了。」吴邪说着就沮丧,「我爹当场摔了杯子,我妈掉着泪就问你真不能试试吗,然后二叔听说发生大事立马赶过来,劈头就说是不是那个张家人。哎,我就感觉二叔已经知道了。」

张起灵想了想,心道原来最近那几个不太像客人的人,是吴二白派来的。

「二叔让我先离开,说这事他得仔细想想。」吴邪又叹了口气,道,「我想他应该打算来找你谈。原以为我能处理完这些,没想到还是得牵扯到你。」

「没事。」张起灵道:「我也得和他谈。」

吴邪模模糊糊地应着,没再说话。舟车劳顿,加上心中抑郁,一靠着张起灵就只想睡觉。张起灵帮他换了衣服,又把人抱到床上去,看着吴邪陷入熟睡,静静地思考半晌,便走出房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吴二白和他约在楼外楼,张起灵提早到了,看看菜单不知该点什么,就随兴挑了几样吴邪常吃的菜。

他选的地方十分僻静,外头是正午时刻的人声鼎沸,包厢里却只听见隐约的说话声。吴二白来的时间很恰好,让两个伙计在外头等,一个人走了进来。一看桌上的几道菜,立刻挑了眉,道:「你倒会选。」

张起灵礼貌地站起身和他握了手,道:「你也很准时。」

言下之意是,他们都很重视吴邪。

吴二白听出弦外之音,哼了一声,坐下来就道:「我也不同你废话。你知不知道小邪为此承受多少压力?你该知道吴家势力,长孙却和男人跑了,全家族给他蒙羞,他在谁面前都抬不起头,走在路上都要让人指指点点,大声嘲笑。」

一来就丢下马威,张起灵没说话,淡淡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完:「我看小邪他是态度坚决,我大哥大嫂好说歹说就是死活不同意,闹得全家天翻地覆,夜里也见他在偷偷抹泪,几天就憔悴了整圈,眼眶都黑了。大嫂说他过去也和爱女孩子玩,小时候还吵着要娶姑娘,绝对没有什么不正常,要是不被男人骗,肯定能娶妻生子,过上平安和乐的好日子。

「人生不就是这样,有所牺牲有所得。我吴家从上一辈开始洗底,耗费了五六十年才让小邪脱离上代恩怨,只要再像一般人走下去,就能完全离开这肮脏的圈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待他好,点了这桌子菜,有什么用?难道能比得过我们以人生和时间换得的心血?这过程要说来字字血泪,你也该知道不少,如今就要直接毁于一旦,你到底是要让他沉沦还是保护他?你要真打算待他好,就该知道做些什么。」

吴二白一口气说完了,往后靠在椅子上,就抽了口烟,冷冷地瞪着张起灵。

吴邪曾说过他最怕的就是二叔,外貌看似文雅,实则有股凌厉与狠辣。如今看来果然没错,短短一番话,从吴邪承受的压力与痛苦,到现有的转圜余地,到严厉指责全都说了遍,软硬兼施,面面俱到,确实是个人物。

但这个人却来要求自己放弃吴邪,只恰恰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吴邪极度坚决,连吴二白这样的人也说服不了,只能把主意打到张起灵身上。

张起灵冷静地看着他,对他所有话完全不做响应,淡淡道:「你们吴家,欠我一个人。」

吴二白一听,脸就寒了。这确实是过去老九门对张家的承诺,传统家族特别讲求信用和道义,张起灵提出这个,是扎扎实实地直接砍在七寸上。

「过去因为吴邪,我能当做没这回事。现在也因为吴邪,我必须要求你们实现诺言。」

张起灵三句话就说完了,他的动作从头到尾没变过,神色波澜不惊,有股不容质疑的气势。

吴二白敲了下桌子,话里扬起竭力克制的怒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如今已不再有任何秘密需要人去守护,没有秘密,诺言自然没了意义。」

「是因为我,才使诺言失去意义。」张起灵淡淡道:「人生不就是这样,有所牺牲有所得。我能让你们吴家澈底脱离这个圈子,但需要一个代价。」

被张起灵拿同一句话回马枪,吴二白气得直咬牙。「我能给你一个人,除了小邪之外。」

张起灵望了望窗外,「我只要吴邪。」

吴二白冷哼一声,「让吴家断绝香火也忒狠毒,你这要求早就超出了承诺之外。」

「吴家仅有独苗,并不是我的问题。」张起灵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他,毫不退让。

吴二白瞪着他很久,眼里竟出现了杀意。张起灵无所谓,他知道对方动不了自己,除非他硬要绑着吴邪离开。那也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带吴邪走。既然吴邪心意已决,宁可和家里摊牌,受尽侮辱与苦楚也丝毫不动摇,那么他也绝不会放手。

若没有吴邪的态度做后盾,张起灵其实一点筹码也没有,即便真提出这百年前的承诺来交换,也能轻易被吴二白堵回去。他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谈条件,赖得全是身边另一人的决心与坚强。

桌上的菜已经全都凉了,一筷子也没动过。他看了看,考虑着等下要服务生改成外带,拿回去让吴邪开开心。

良久之后,吴二白寒声道:「上一代所有老九门的承诺,全部到此为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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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应着,知道他退让了。吴二白是凌厉狠辣,但也看透现实,在极端环境下,他连自家人都能牺牲。就算疼吴邪,毕竟不是亲生子,最终他仍会以大局为重,那就是吴老狗最初培养他的目的。

「我吴家至此,与你张家再无任何关系。」

「可以。」

「就给你吴邪。」吴二白唰地站起身,冷冷瞪着他,「你最好当心点,别让他受任何损伤。」

「好。」

张起灵道,看着吴二白愤怒拂袖而去,转头招来了服务生。

再加几瓶老白干吧,今晚最是适合喝点酒。


吴二白没再和他联络。几天后吴邪接到电话,听完了之后,一脸复杂地坐到张起灵身边。

「二叔说,他处理好了。」吴邪说得连自己都不可置信。「他说服了我父母,让他们答应从此不再管我婚姻事,让我爱和谁去就和谁去,代价是我再也得不到吴家任何金援。」

吴邪如今已能够独立当家,有无金援倒无所谓。让他困惑的不是这点,「二叔怎会站在我这边?难道他没娶妻是因为他也爱男人,所以很感同身受?」

张起灵有点啼笑皆非,搂着他的腰就道:「我和吴二白谈过了。」

「啊?什么时候?」吴邪愣了下,马上就想起前几天的事。「是那天的楼外楼?我还以为你是特地去买外卖,原来是和我二叔约在那里?」

「嗯。」

「你说了啥?他怎么会答应?」吴邪满脑子问号,「我还以为他会想扁你一顿,再丢到西湖里沉尸。」

张起灵失笑,在他耳边低低地从老九门的承诺开始,简单解释了遍。

一下子信息量太大,吴邪有点接受不能,但他还是听出了重点。「我靠,你威胁我二叔?」

「是谈条件。」

「哪有什么条件,你那根本摆明抢劫。」吴邪笑道:「秘密没有了,张家本家也没有了,你还有脸拿一个百年前的承诺要我二叔履行,我看他肯定要气得回家吐上一缸血。」

张起灵轻声道:「要抢,也要本人愿意。」

吴邪一听乐了,捧着他的脸问:「抢完了之后要做什么?」

张起灵吻了他,这段时间他已经很清楚要怎么吻到吴邪全身发软。他沿着脸颊亲到耳边,啃了啃,立刻感觉怀里的人打颤了一下。

「你说呢?」

吴邪已经被吻得脸上潮红,听了就笑道:「既然都抢了,那求婚就免了。你先拿个婚戒来,成亲之后,再送洞房。」

张起灵没吭声,下一秒直接把他掀倒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压着他,淡淡道:「顺序相反行吗?」

吴邪骂了声靠,轻揍了他一拳。张起灵想起他离开前那一夜,压抑的呻吟与渴求的神情,一下子凑上前,焦躁地吻了他。他一手探入吴邪的上衣,顺着赤裸的腰身往上抚摸,嘴巴脖子全都亲遍了嫌不够,弯下身就在他腰际又舔又咬。吴邪浑身颤抖,侧头轻皱着眉,舒服得直哼哼,直到张起灵顺着侧腰一路舔到腋下,他终于受不了地仰起头,喉里逸出一声低吟,下半身直往他的下腹贴过去。

张起灵放开他,看着吴邪衣衫凌乱,全身泛红,正用仅剩的理智思考现在就地办了他会不会太躁进,就听吴邪拉着他喊:「你等等……」他气息紊乱,神情迷茫,嘴里迷糊地说:「我还没买润滑剂……」

看来是已经等待太久了。张起灵把他拉起来,抓着手就往房里走。吴邪晕头转向地被扯到房里,整个人就被扔到床上,张起灵压了上去,直接扒了他上衣,接着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吴邪天旋地转,整个人几乎已经茫了,「我刚刚说的……你有没有听到?」

「不要紧,」张起灵悠悠地把两人的裤子一起踹到床下去,「我买了。」


即使吴二白能让吴邪父母不再插手婚姻大事,但此事终究让亲情有了裂痕。也许有一日仍必须和吴邪一起回趟老家,张起灵默默盘算着。这件事暂时算是结了,吴邪虽心有郁结,还是振作起了精神,把注意力移回了寻常的生活轨迹里。

夜里的亲昵和晚餐的各式菜色一样,逐渐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虽然第一次过后,吴邪隔日在床上躺了整天,嘴里直抱怨,嚷嚷着要指使张起灵做东做西以示补偿诚意,随着时间过去,愈加熟悉彼此的身体后,他们逐渐能够掌握让对方享受的节奏。

有时张起灵坐在铺子里,看吴邪在一边看账本或接待客人,心里会浮现他在夜里情欲难忍的样子。张起灵喜欢的画面有很多。他喜欢吴邪坐在自己身上前后摇动,他的发尾沾着汗水,他会仰起颈子,从下方看来就是一个很美的弧度。他喜欢吴邪躺在床上,在神情茫乱时伸手环住自己的肩膀,或者是扶着他的腰际,抑制不了地侧着头皱眉呻吟。他也喜欢在此时倾身吻他,在顶到他的敏感点时封住他的嘴,听着他闷哼的喉音,粗糙的喘息烫热地拂到他的脸上,那让张起灵常常只想做到令他崩溃。

不过张起灵最喜欢的还是最后。吴邪在濒临高潮时总会紧紧掐住他的手,犹如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索。他的体内异常炙热,剧烈地收缩,让人疯狂。他最后会弓起身子,僵在半空,最后瘫软在床上,或者倒在自己的身上,小腹上黏稠的液体是淫靡的气味。张起灵总是会在此时吻他。他喜欢吴邪满足的神情,他耗尽精力后疲惫缱绻的笑,有时温柔地喊着小哥,有时抱怨地咬他,像打算报复却只像是撒娇。无论哪一种他都喜欢,都百看不腻。


之后王盟开始准备成家,从巴乃回来后,他与吴邪也决定搬入新家。除了需要更大一张床之外,张起灵基本上没什么要求。但他们都是眼光精准的古玩家,家里的布置自然是要更别致一些。吴邪喜欢古朴的书房,木香盈绕的桌椅,墙上挂了精挑细选的字画。张起灵随兴挑了几样物品摆在客厅,看看那把雕工精致的匕首,一座栩栩如生的山水木雕,坐在新沙发上就望着庭院出神。

「小哥,等等来帮我搬下书柜。」吴邪从收拾到一半的房里走出来,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坐到他身边。「我刚刚找到这个,压在箱子底的,不晓得藏多久了,都旧黄了。不过好像是德文书,你看是不是?」

张起灵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

「明明都是英文字母,看起来却和天书一样。」吴邪翻了一下就放弃了,直接递给他,「这是什么书?书名写的是什么?」

「格林童话。」张起灵道:「我看过。」

吴邪奇道:「你也看童话故事?」

「学德文要读的。」

吴邪惊奇地看着他,然后自顾自笑了起来,大约是想到「小小哥看着彩色故事书不知是什么样子」之类的画面。张起灵看他额边沾着灰尘,伸手正要去拂,就见他侧过头笑道:「那你也学会话的吧?这么久了都没听你说过,来句德语听听?德国人都怎么骂粗话的,我也来学,肯定很实用。」

午后阳光照得客厅十分温暖,张起灵看着他,想起了他们每日在西湖边散步,在湖畔垂柳下,吴邪笑着和他说话。想起厨房与餐桌上的闲聊,饭后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看书说说琐事。夜里分享彼此的体温,感受对方的呼吸,在清晨之时,睁眼看见的是初阳洒在吴邪熟睡的侧脸上。生活由许许多多日常小事累积而成,纵然没有大风大浪,不再有命垂悬发的惊险,但是,他心里想着,这样很好。

「Ich liebe dich.」张起灵轻声道。

「啊?」他的声调太轻柔,显然不是粗话。吴邪愣了下,「Ich……什么意思?」

张起灵轻轻抹去吴邪额上的脏污,没有回答。

幸好他回来了。在漫长的生命里,这是他所知,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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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就到这里了,其他的都在实体书上,等着二更……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番外:50




吴邪突地猛然坐起身,一睁眼就见一片刺眼阳光,他迷茫地皱起了眉。


「小兄弟,怎么好端端地掉到湖里了呢?」

老伯坐在一边,瞧他醒了就柔和地叨念,「那山脚下的湖中暗流可多了,要不是我碰巧去钓个鱼,你怕就要淹死在湖中了。」

吴邪转头望了一圈,简单舒适的小屋,竹桌旁摆着两张竹圈椅,一角放了木柜,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是熟悉到不行的景象。

怎么回事?吴邪脑子里的回忆逐渐清晰起来。上一个循环,他和小哥走到谷外,然后从外头的悬崖往下跳……这不是应该破局了?怎么又回到这里来?难道他们原先推测的破局条件,结果又是错的?

看了看表,是下午三点半。现在只能回去湖边,把小哥找回来,再从长计议了。吴邪一下子心就沉到了底,原本信心满满地以为肯定能回到现代,没想到又是一条死路。他妈的,这李偃将军到底想要他们干什么?等回去了,就把他从棺里掐出来,让小哥用拿古刀抵在脖子上问个清楚。

和老伯道别,借了两套衣服,吴邪下了床就熟门熟路地往屋子后方的小径走。小径穿过一片桃林,很快能回到山明水秀的湖畔。他对这个过程非常熟悉,一路琢磨着破局的问题,反射动作就找到那块最高的大石,想也没想地站在石上就往湖里跳。

冰凉的湖水十分清澈,吴邪被水势冲得不得不闭上眼睛,然后就撞到了一块很有韧度的物体,脸也贴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表面上。

他不只一次想知道究竟闷油瓶是如何从水中出现,但每次试着强迫自己在落水过程不要闭眼,却从来没有成功过。一般说来,闷油瓶一出现在水里,就会顺手把他捞上湖面,不知为何,这次却有点不一样。抱起来的手感好像不同,形状也不对,而且不晓怎么搞的,他竟然把自己推开了。

吴邪困惑地努力睁开眼,这一看就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胖子愤怒地拖上了湖面。

湖面一片璀璨,胖子一出水就大骂:「我操你妈的,你要接吻也选对象,禁婆也亲,老子也亲,天真你他娘的到底还有没有节操?」

吴邪傻完了之后也怒了:「我靠,他妈谁想亲你啊?还不是跳湖根本没法控制!」

「妈的你跳湖之前不会看清楚?这么一大片湖你就光往老子怀里钻,亲就算了还毛手毛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整个八爪章鱼一样往老子身上黏,我操,你要表达热情也换个方式。」

「我哪知道你会出现?之前明明都是小哥啊。」吴邪说着迷惑了起来,这次出现怎么不是闷油瓶?他去哪了?难道只有闷油瓶回到墓道里,却扔下他一个人还在这里?

「什么之前都小哥?都小哥你就能毛手毛脚?」胖子抹了把脸游到岸上,迷惑道:「他妈这是哪里?刚不是在斗里,怎么一跌倒就摔到这边?难道是将军的后院?」说着把吴邪拉起来,看了一眼就道:「你那身衣服又是干啥?这斗是很有年代没错,但没叫你在斗里演古装戏。」

吴邪就给他解释了一下现在情况,却说得很心不在焉。闷油瓶为什么没有出现?难不成他们在上一个循环完成的条件,其实是一种陷阱?还是说,将军听完了他和小哥讲承诺,现在换成要他和胖子互许终生了,三个人都来一遍才肯放他走?

胖子听了就道:「我靠,万宝路五年,原来粽子也会开烟厂。老子正好瘾头来了,你跟他们要根烟来抽抽。记得不要有金边的,淡的没劲。」

吴邪道:「这不是重点,问题在这个地方,是一个不断循环的局。」

胖子迷糊了:「什么意思?你是说这山谷里就跟跑操场一样,是个圈圈?」

吴邪知道他逻辑比较单纯,找了树枝就在地上画图把重点说明了一遍,包括循环的时间点、山谷外的追兵等等,但略去了接吻记忆的条件和一些和闷油瓶的细节。闷油瓶不在这里,他还不想这么早让胖子知道,光想就尴尬。

这一说就说了好一阵子,胖子还是有点模糊,不过大概听懂了。「这他妈就跟打电玩一样,看来将军是埋在墓里太无聊,找咱们来玩RPG。所以你和小哥两个已经陷在这里很久了?」

「少说二十多个循环了。」吴邪道:「这个地方很奇怪,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出谷,我和小哥试了各种方法也没用,就好比是个独立的时空。」

「之前你都是这样跳湖,小哥就会出现?那你要不再去跳一次,保不准他就出现了。」胖子说着又嘀咕:「操,亲完了老子又去亲小哥,老子岂不是和小哥间接接吻了。」

吴邪早就想再试一次,不等他说一半就已经准备要跳,听到最后一句又怒了,回头骂道:「他妈的你别讲了行不行?你不恶心我都嫌恶心。」

胖子道:「老子当年也是有黄花姑娘投怀送抱,嫌恶心,就不想想你那吻技哪还比得上老子。」

「你刚那叫吻技了?不就压着而已,跟亲个枕头有什么差别。」

胖子奇道:「干嘛,难道你这小体格也知道吻技?你不说没交过女友,难道就跟小哥练的?」

吴邪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要他承认这回事实在有障碍,索性不理他了,转身就往湖里跳。

同样的冰冷湖水,同样的下坠速度,同样撞到一样物体——不过这次感觉对了,吴邪睁眼,见到闷油瓶熟悉的淡然眸子,心里顿时一安。还好,他不是真的独自离开,吴邪放松了身体,让他把自己捞上岸去。

胖子一看到两人出现,下意识就道:「我靠,还真的出现了,他妈和个许愿湖一样,你要不要再多跳几次?说不定不只你三叔和大潘,连毛主席也能给你跳出来。」

吴邪心说要吻三叔和潘子那太障碍了,还毛主席,那他肯定要历史留名。抬头就看闷油瓶拿着古刀,站在湖边望了一圈,然后回头,迷惑地看着他。

「……我们不是第一次接吻?」闷油瓶迟疑地问。

「就是,天真说你们亲二十几回了,感情可好的,连老子也亲过了,你看他对兄弟多热情。」胖子接口道。

吴邪看着闷油瓶,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些……他们之间过去的事。有胖子在旁边,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把同样挑去了那些暧昧感情部分的说词,又给闷油瓶解释了一次。

闷油瓶静静听完了,就淡淡看着他没说话。吴邪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想到之前那些吻和拥抱,不知道闷油瓶想起来了没,在胖子面前又不敢多说什么,整个人一下很坐立不安。

「天真,所以你说,这个局只要循环重新开始,所有状态就全部重来,包括记忆?」胖子又重听了一遍,也看到小哥半带茫然的样子,渐渐理解了。「那你怎么记得事情的?还是这里就你不会忘,小哥会忘记?」

「我只能记住一部份的事,不过小哥会对重复多次的事有印象。」吴邪道。

胖子道:「哪部份的事?要怎么记?」

吴邪一下子没说话,心说他还是问到重点了,这下怎么办?要坦白招认吗?实在太尴尬了,他嘴巴张了几次都说不出话来。胖子看他欲言又止,更疑惑了,才要发话,就听闷油瓶道:「是接吻。」

「什么接吻?」胖子脑子还没转过来。「干接吻啥事?」

「吴邪能记住接吻前一分钟发生的事,是不是?」闷油瓶道。

吴邪抓了抓头,尴尬道:「对……」

「我操!」胖子叫道:「假使接吻能记忆,那要破局岂不就得上床!」

他一说完,就看闷油瓶和吴邪一起回头看着他。「干啥?有什么问题?」胖子看看闷油瓶眼里的迷惑,又看看吴邪脸上阴晴不定,一下子也惊悚了:「你们……该不会已经试过了吧?你们搞过了?!」

「靠,当然没有!」吴邪大叫。「两个男人要怎么上床!」

「几个男人都能上床,要不三百壮士怎么泄欲的?」胖子正色道:「男人只要有能捅的地方就够了,对象是男是女都不要紧,天真,你太狭隘了。」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吴邪干笑了一下,表示不想讨论这个。「现在我们恐怕要重新估计山谷里的状态,不知道会不会有改变。以前只有我和小哥两人,现在多了胖子,也许局里的情况会有一点更动……」

「等一下。」胖子打断他:「你说本来只有你和小哥,现在却连老子都进来了,这本身就是个很大的问题。你们俩好端端地在这里,怎么忽然间就改变了?」

吴邪道:「说不定是你在墓里做了什么。你说你是踩空,那踩空之前,你在做什么?」

胖子回忆道:「我没在做什么,你三叔在前面,大潘在后面,我们三人隔了一段距离往墓道里走,走到一半我就踩空了。我以为是翻板,还道你三叔没提醒,他娘的太没道义,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你黏在身上,人就已经在湖里了。明器没摸到,棺也没开到,也没看到半只粽子,和你们的遭遇太天差地远了。我看,跟我的状况没什么关系。」

「应该是我和吴邪做了什么,才更动这个局的限制。」闷油瓶思索道。「最后一个循环,你有没有记得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他一说完,两人的目光就一齐往吴邪看过来。吴邪吱唔半晌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含糊道:「我现在想不太起来。小哥,那你记得什么事?」

闷油瓶又看了他很久,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才淡淡道:「只有模糊的印象。」说着,转头看着天上,又道:「不过,我记得和月亮有关系。」

「月亮?」胖子哈哈大笑:「又是接吻又是月亮,我看这将军是要你们演个浪漫爱情喜剧。」

他一说完,就看旁边两人又一起回头看他。「搞什么,我说你俩一直看我,是演哪出?有啥话都说一说行不行?要玩眉目传情你们自己玩去,胖爷我没空。」

吴邪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和小哥发现在这个局里,每次循环里唯一的改变就是月亮。最开始是新月,直到上一个循环,正好是满月。所以我们原本推测,在上一个循环就应该破局了。」

「哦,所以要等到晚上,才能知道破关进度?」胖子说着抬头看着天上,此时是下午四点半,远方已经出现些许橙黄晚霞。「不过这还是没有解决我们的问题,到底为什么老子会忽然陷入这个局?我总感觉我那踩空很不合常理,肯定他妈有什么原因。」

「这地方没一件事合常理。」吴邪道,说着又开始感觉很绝望。原本以为就要破局了,没想到又回到原点,而且连胖子也被牵扯进来,事情又更复杂了。「我想我们先去村子里看看,说不定有人认识你。」

「认识我?」胖子奇道:「这种地方难不成会有我的童年玩伴。说起来我那青梅竹马,还真是个清秀的妹子,不知现在长得怎么样了。」

「我跟你说过,这个局就像RPG,一个故事里都有对主角的设定,那是推测破局关键的线索。」吴邪道:「我和小哥都有很多设定,我想说不定也有和你有关的。」

胖子道:「你和小哥是什么设定?」

「小哥是宫廷杀手,但是却叛变皇上,一夜杀了八个贪官逃出宫廷,而我是一个古董商人,偷偷收留了小哥。」

「我靠,小哥这身份也太牛逼。果然牛逼的人才到哪里都一样。」胖子大笑:「你还是古董商,那老子应该就是土财主。等一下到村子里,指不定就有一群美女排队等着老子左拥右抱。」


但是,村子里却没有任何人认识胖子。吴邪带着胖子四处去串门子,居民们个个热情招待吴邪,对闷油瓶充满敬意,而胖子在他们眼里,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公子的朋友很有趣呢。」汤柔端出了茶水,道:「不过我的确是不认识他呀。这位张小哥,倒是常听人说的。」

「你再想一想,真的没听说过类似的人物?」吴邪不放弃地问。

胖子指着自己的脸道:「你仔细看看老子的脸,有没有感觉挺熟悉?老子声名远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一定有听过。」

汤柔掩着嘴笑了,「真的没有,我从不知道有个像你这么……宽广的人。这位大哥这么显眼,要是我听过,一定会记得的。」汤柔说着,又道要为他们准备晚餐,到后院忙碌去了。

汤柔离开之后,三人面面相觑。吴邪越来越迷惑了:「怎么会这样?这没道理啊,还是村民不知道你,官兵却知道?要不我们晚点去问问门主妹子。」

胖子喝了一口茶,道:「我看不成。坦白跟你说,我还是感觉这整个局他娘和我一点屁关系也没有。你看,你还是这整个村子的恩人,他们也知道小哥,理论上来说,咱三人组要是出名了,不可能落下老子吧?老子在北京的面子还比你这小老板大,没道理他们不认识我,这肯定有问题。」

「你就这么自信?说不定你是门主妹子偷藏的老相好。」吴邪笑道。

胖子摇头,「听我的直觉准没错。你要不相信,咱们就打个赌,这里肯定没有任何人认识我,我完全就是他妈被莫名其妙抓进来的路人。」

闷油瓶道:「但是,你出现在这里,一定代表了某种意义。」

吴邪也点头同意:「你不知道,这个局的故事情节安排很缜密,目的很明确,几乎每个设定都是为了达成它的目的。如果说这里没有人认识你,那这肯定又是另一个暗示,是为了完成某个我们还不晓得的目的。」

胖子皱眉:「这个局有什么目的?」

「呃,」吴邪愣了下,没想到又要开始面对这敏感话题,顿时又是一阵吱唔,说不出话来。

胖子这下有点火了。瞪着吴邪,茶杯重重搁在了桌上就骂:「我说天真,你他妈到底要不要讲清楚?你们肯定在瞒什么事情,别看胖爷我这样,可是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懒得给你讲罢了。」

「我就想,那还不太重要……」吴邪也有点尴尬,瞒着胖子是真的不好,他也知道,但偏又脸嫩说不出口。

「我操,你到底当不当我是兄弟?说话东藏西藏,老子拉屎都比你洒脱。」胖子骂道:「设一个局,最要紧的就是目的,这里就你一个人记得事情,你还把目的憋着不说,是要老子怎么玩下去?算命吗?」

吴邪看了闷油瓶一眼,抓了抓头,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我跟你说,你不要太惊讶。」

「胖爷我上山下海,什么没遇过,你要吓我还早得很。」胖子翘起脚,大有准备听故事的姿态。

吴邪想了想,就用婉转一点的字眼道:「这个局,是为了凑合入局的人。」

「凑合?啥意思?」胖子问。

「就是……我和小哥。」吴邪顿了顿,道:「其实你猜的也八九不离十,这局要我们接吻才能记忆,就是一种暗示,最终的目的是——」

他还没说完,胖子就大叫:「他娘的,你和小哥真的上床了?!」

「我靠!我跟你说了没有!」吴邪怒了,涨红了脸骂:「你有完没完,脑子里都装什么东西!」

「我他妈的脑子里装什么,你第一天知道?」胖子骂道:「所以你和小哥到底搞到什么程度了?老子就觉你俩不对劲,有那么点猫腻。」

「就是——」吴邪说不出来,转头去看闷油瓶:「你想起来了没?」

闷油瓶看了看他,默默点了头。

「这个局,是为了一个承诺。」

「靠,你俩玩真的?」胖子看看吴邪又看看他,「什么承诺?」

闷油瓶淡淡道:「一生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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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陷入了一片新的沉默。胖子还在接受自家兄弟搞在一起的事实,吴邪坐立不安地埋头喝茶,活像被抓包的小媳妇,闷油瓶则好像事不关己,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天空,几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胖子重重拍了下桌子,叫道:「我操,难道是要我们搞3P?!」


吴邪嘴里的茶一下全喷了出来。「你靠谱点行不行,也不照下镜子看看小哥愿不愿意!」


胖子看了眼闷油瓶,不禁打了个寒颤,光想着那画面就吓人,不管顺序怎么排都很惊悚。「不过说真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将军留了字条要听你们讲承诺?」


「那应该算意外……」吴邪搔了搔头,还想着这说来话长要怎么解释,就听闷油瓶道:「先有承诺之后,我们才察觉那是设局的目的。」


「承诺在先,这样说来你俩不是被迫,他妈八成是认真的。」胖子道:「那看来3P是不成了,老子还命长,可不想被小哥扭脖子。」说着就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以后省得有人和老子一起打大妹子的主意,兄弟伤感情。」


吴邪有点啼笑皆非,不过听来胖子是接受现实了,也心安了一些。毕竟这事太超乎寻常,虽然知道胖子性子豁达,吴邪还是有点担心他不能理解。转头看看闷油瓶,就看闷油瓶也正在看着自己,就对他笑了一下。


胖子想了想又道:「不过这还是没有解决我们的问题,到底为什么老子会忽然陷入这个局?」


「如果和你在墓里的情况没有关系,那么就是我和小哥在这里做的改变了。」吴邪道:「最后一个循环,我和小哥说了承诺,然后就月圆了。我们走到谷外,外头又有个悬崖,我们以为跳下去就能回到墓里去……结果又回到这里。」


「然后老子我他妈的就过来了。」胖子想着也郁闷:「你俩私定终身完了,我就来了,将军不是要老子来给你们主婚吧,还是难不成我是你们的儿子还啥的。」


吴邪道:「靠,你这家伙成天闯祸,要我养你这儿子,还不如不要。」


胖子「啧」了一声,「当初我可也是替我那丈人做牛做马的,洒扫应对什么不会,你这小老板不知世面不懂珍惜,放着美玉不疼惜。」


再扯淡下去没完没了,这个局有时间限制,没法给他们瞎搞下去。吴邪挥了手就道:「总之这么说来,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你的出现纯粹是意外,我和小哥照原订计划下去,就能破局。第二,是你的出现和我们有关系,那可能就是和月圆的条件相关,我们得找到这个关连,才能知道破局的条件。」


他一说完,闷油瓶在一边就道:「若这个局安排缜密,胖子的出现就不可能是意外。」


吴邪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这样就是胖子和我们两人有关系了。」不过这就麻烦了,前面光是找到月圆的关键因素,就花了二十几个循环,假如又要重头来,那还得花多少时间啊?想到就觉得崩溃。


「我看这样不行,你们得换个角度来想。」胖子道。


「你有什么想法?」吴邪问道。


胖子道:「你想想,假如你是设局的将军,这个局已经安排的很完美了,好端端地为何要在最后又拖一个不相干的人进来?在我看来,要老子是将军,最可能理由就只有一个:你们两个实在太磨叽了,老子看不下去了,该演的剧情都没演出来,他妈捉急死了,所以要再找一个人来,给你们刺激刺激下。」


吴邪一听就摇头:「这整个局都他安排的,NPC都他的人,有什么必要再找一个人来?」


「这就叫开外挂,你懂不懂?」胖子摇摇手指:「在老子看来,将军的目的也可能有两个:第一,是叫做人多势众。原本只有你们两个,现在多了第三个人,可以做到原本做不到的事情。比方说,你说晚上九点会有官兵包围,不如咱三人一齐杀出去,搞不好这回有活路。」


这倒是有点道理,不过毕竟风险还是比较高,吴邪就问:「那第二个目的呢?」


胖子道:「第二,就是将军要老子来,给你们点一盏明灯。旁观者清听过没有?你和小哥陷在这里太久了,脑子都糊了,需要一个清新的空气,来给你俩指点指点,畅通一下。」


吴邪心说你没带来污秽之气就很不错了,道:「你倒说说,你要来指点什么?」


胖子道:「我现在想不到。状况太混乱了,你又藏东挹西的,一个屁也不好好放,要我怎么指点?」


还说着,就看一边的闷油瓶忽然站起来,往吴邪走过来。吴邪抬头看他,已经有点预感,心跳漏了几拍,就听他淡淡道:「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你们又要玩什么哑谜?」胖子不解。


闷油瓶看了胖子一眼,没说话。吴邪搔了搔头,尴尬解释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这个局只要循环重启,记忆就会消失……小哥的意思是,讨论的事情够多了,差不多该记下来了。」但是难道要在胖子面前做?吴邪不太自在,眼神示意他要换地方,闷油瓶却好像没看懂。


胖子喃喃道:「记下来……那要怎么记……」


然后他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吴邪简要叙述了事件,看闷油瓶轻轻搂住他的腰,低下头去,在吴邪唇上一吻。


吴邪顾虑胖子在旁边,放不太开,被闷油瓶嘴唇一碰就要把他推开。闷油瓶皱起眉头,显然不是很满意,直接扣着他就强势地又吻了一次。吴邪满脸通红,一分开就要抗议,就听闷油瓶淡淡地扔了一句:「你刚那样记不住。」说着悠悠地走回了原位,坐着重新看起了天空。


胖子下巴已经要掉到地上了,骂了声娘,不可思议道:「还好和你掉进来的不是老子。他娘的,我看也就只有小哥心脏够大颗,看着你那张脸居然也啃得下去。」


「我这张脸怎么了,你就有我帅吗?」吴邪还没缓过来,脸有点泛红。


「这不是帅不帅的问题,问题是你明明就不是女人。」胖子摇头,「老子光想到这亲下去的家伙还有根鸡巴,他妈火就熄了。」


吴邪笑道:「真要这么说,难道太监你就亲得下去?」


胖子感慨地看着他:「从来就没有鸡巴,和曾经有鸡巴完全是两回事,这叫本质上的根本性差异。唉,看来你已经被这个局搞得三观不正,没救了。」




※   ※   ※




吃完晚饭后是六点多,三人走出汤柔的家,都不约而同地一齐往天上看。


天还未全黑,但东方已经挂着一颗透亮的满月。吴邪和张起灵互看一眼,不知道这次的满月,又是什么意思。胖子的出现是一个重大改变,为什么月亮却没有任何变动?那到底表示破局了还是没破局?难道这就是这个局的终点吗,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出去了?


「以前有没有那颗星星?」张起灵忽道。


星星?吴邪看了下天空,果然满月的右下边,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他刚只顾着看月亮,还真没注意到。


吴邪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所以就是这个循环的改变?」胖子也抬头看。「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说不定你就是那颗星星?」吴邪说得迷惑,之前从新月到满月的变化明显是有迹可寻,很容易理解,但星星顶多绕着北极星转,如果是行星就更难有特别易认的轨迹了,难道将军要他们三人改行看星象占卜一下?


「你俩当月亮,老子是星星,那不就妾是小星郎是月,郎星卿月递辉光。」胖子比了个莲花指,「小哥,你要不要再收一个小妾?」


吴邪瞪他一眼。「做你妈的白日梦,干啥就不问我要不要收你当小妾?」


「差得多了,我现在问的是小哥,若他答应了,凭你这身板肯定只能当着小老婆。」胖子上下扫视他,面露鄙视,「要是问你,你若要收但小哥不同意,老子不是给他扭脖子作死吗。」


吴邪懒得和他贫,三个人又讨论了一下,还是没什么结论。眼看时间不多,吴邪就道:「不如我们按胖子的第一个建议,先试试能不能出谷。」


胖子欣然答应,他对这种大干一场的活最感兴趣,立刻去问了几家村民,要来两柄砍刀、打火石和一些干粮。吴邪也去和老伯拿了那把匕首,胖子一看就两眼放光,拿过去摸了半天不肯放手,口水都流下来了:「妈的,有这个东西,老子就是死在这局里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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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穿过村子往谷口走,会直接遇到埋伏的箭兵。吴邪估量了下,就提议从湖边的密道上去,再绕往出口。在张起灵引爆炸药的那一个循环,他们就是这样走的,风险应该比较小。


几个人往湖边走去,吴邪领路来到记忆中的地方,就听张起灵「嗯」了一声,皱着眉头伸出奇长二指,在石壁上摸了一下,回头道:「没路了。」


「怎么会?」吴邪惊道,连忙也凑上去仔细看。果然,这里的石壁浑然天成,竟是一点空隙也没有。


胖子道:「怎么?原本在这里有路?」说着也上前检查,但三个人在那里看了半天,张起灵细细地敲过石头,一会儿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任何机关。


密道消失了。


这个局的改变出现了,显然将军不让他们捡便宜,难道是暗示他们要光明正大地从谷口出去?吴邪忽然想起他和张起灵曾经在湖边的一个山洞躲藏过,那里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沿路照记忆往前找,果然在湖边找到了一个山洞,看起来倒是没有变化。


胖子看到山洞就忍不住好奇,随手拿根枯枝点了火把走进去,吴邪正想说那里没有什么宝藏,你别做梦了,就听胖子喊道:「你们来看看,这里有样东西。」


有什么东西?吴邪和张起灵互看一眼,一走进去,吴邪就发现这个洞的内部不太一样。入口更曲折了一些,风声也小了很多,里面好像更安静了,也比较宽敞。他记得当初和张起灵躲在这里,是两人肩并着肩靠在一起,现在看起来,这里的平台却足足有两辆解放卡车那么宽,散落着干草,倒像是某种野兽的洞穴。


一角放着一盏烛台,蜡烛已经被胖子点了起来。胖子正蹲在烛台旁,刚掀开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红漆木盒。


「有人来过这里?」吴邪说着,和张起灵道:「这里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又是一个改变,这个改变是什么意思?


胖子打开木盒,「咦」了一声,就拿起来闻了闻。吴邪道:「你不要随便碰,万一那是毒药怎么办。」


「这不是毒药。」胖子道:「味道挺好闻,有点像香膏,肯定是给个清秀小姑娘用的。」


吴邪看他没有事情,就也拿过来看。盒里的确装了一种浅红色的药膏,散出淡淡的清香,像是熏香类的植物做成的。拿给张起灵闻了闻,他摇头说没有问题,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沾了一点抹了一下,微微清凉的感觉,滑滑的,触感很不错。


胖子就想要把盒子收到怀里,吴邪制止他道:「那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先不要拿,搞不好是某个村民特别藏的。」


胖子想了想,的确收着这个不知道能做啥,漆盒也没什么价值,就放了回去,又绕了洞穴一整圈,却没有其他发现了。


「天真,你说这里变不一样,是有哪里不同……——我操!」


他说到一半回头,就看到吴邪和张起灵就在身后接吻,直接就飙了粗话:「他妈的,老子最近血压高,禁不起吓,你们不要到处演活春宫行不行?」


吴邪红着脸骂:「你以为我他妈愿意?这个局就是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你们也看看时间场合,我说年轻人就是不懂得规矩,想上就上。天真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种事还要胖爷我来教。」胖子一脸鄙视。


「这个地方根本不让你看场合,时间限制只有一分钟,不这样做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过去他一直和张起灵在太多稀奇古怪的情况众目睽睽地接吻,这被胖子说了,就忽然特别郁闷。


胖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忽道:「天真,你跟我来一下。」


「干什么?」吴邪不解,看胖子就往洞外走,回头看了看张起灵,有点犹豫。张起灵摇头表示没关系,就让他跟胖子过去。


走出洞外就是清澈的湖边,湖水的清凉空气很舒服,平静的水面倒映满月和那颗特别璀璨的星星。胖子坐了下来,就道:「你坦白跟我说,你不是被胁迫的吧?」


吴邪愣了愣。「怎么会?你说小哥胁迫我?」


「你胖爷我活了这把年纪,出生入死还是这么下来了,就是对人都抱了点基本的怀疑,和你那个清新的小性子不一样。」胖子道:「我和小哥是没像你跟他亲近,他那人是值得信赖,绝不会背后给兄弟捅刀,但说真的,我有时也不清楚他娘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能保证他不会有恶意。」吴邪道。


胖子瞥了他一眼:「你俩要搞上了老子没意见,但是你想清楚,这个地方是一个特殊的局,要是抱有玩玩的心态也很简单,你别以为每个人都蠢蠢没心机,一根肠子拉到底。」


「小哥是真心的,他不会骗我。」吴邪摇头。


「那你呢?」


我?吴邪心说我又怎么了,难不成我还会去骗闷油瓶?等到反应过来,顿时一股火就上来了,胖子是在怀疑他的人品?「他娘的,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认识我这么久,难道我是这种人吗!」


胖子耸肩:「老子看的人多了。小哥那种人和你不一样,你不晓得,有时候失去多了,一旦出现了能拥有的事物,就会特别不肯放手。你给个三岁小鬼一颗糖果,他就当成宝一样,拿走了就哭得撕天喊地,因为他就只有那么一颗糖果。我告诉你,要是小哥骗了你,老子还觉得无所谓,若是你骗了小哥,他那种人想法压得很深,不会和你说什么,但老子跟你保证,他肯定会生不如死。」


吴邪沉默了一下。「你以为我不是认真的?」


胖子道:「在这里只有你们两个搞,你侬我侬,当然没问题。等到回去之后呢?你他妈的是要怎么认真?以后你就啥也不管了,和小哥去倒斗,走一步就亲一下,闪给粽子看?你想清楚了没有?还是等到破局之后,你就要甩了小哥,当没这回事?」


「我不会骗他。」吴邪说着怒了,「我没你们说的那么傻,你别以为我什么都没想。」


「你当然会想,老子在斗里整天就看你跟个林黛玉一样成天琢磨,烦都烦死了。」胖子往湖里扔了颗石头,打散了湖中的满月。「想归想,现实是另一回事,就跟女人卸妆一样,我说你就是这点天真。」


吴邪冷冷道:「要是以后我甩了小哥去娶女人,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生下的代代都是粽子,我说到做到。」


「呸呸,你跟老子发毒誓干啥?」胖子道:「这样老子以后去倒斗,砍粽子前岂不还得看下是不是你儿子?」


「用不着认,我到时携家带眷给你打招呼成不成?」吴邪没好气地说,眼角余光瞥到石洞旁有个人影,就看小哥正安静地倚在洞口边上。


张起灵见吴邪发现了,走上前搂着他的腰就直接吻下去。吴邪没什么心理准备,唔唔嗯嗯几声,推开他道:「靠,你干啥?」


「让你记住。」张起灵淡淡道:「你说的,说到要做到。」


「我操,小哥你都这样说情话的?」胖子看不下去了,啧啧两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不提了不提了,看你俩你来我去真他妈憋屈。你们不是说啥要从什么村子出谷?往哪里走?老子赶着回斗里摸明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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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村庄之后,眼前就是一片阴郁的树林。吴邪道:「从这里开始就要很小心了,里面可能有埋伏。」

胖子磨拳擦掌十分兴奋,他这个人只要有目标,就特别有干劲。「太好了,反正只要闯过去了,就能回斗里,对吧?」

吴邪道:「那也不一定,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如果不成的话,我们就只能再循环重来,继续试误下去了。」

说着又想起了改变的密道,忽然感觉情况很可能会变得超乎他的想象。连场地都变动了,这些官兵会不会也有其他的变化?他们本就是从湖中出现的怪物,难不成会变回粽子的原形?

张起灵感觉到吴邪的迟疑,在旁边捏了捏他的手,让他安心,就抽出古刀往前开路。

一踏入林中,四周就阴暗了下来,灰蒙蒙的,视野很差。胖子想要点火,被吴邪阻止了,说你拿着火把,岂不是摆明了要给人当箭靶?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林子里十分安静,除了他们踩在落叶上的细碎步伐声之外,一点声响也没有。吴邪越走就越觉不对,感觉应该已经接近埋伏的地方了,怎么还是没有半点动静?难道,这里会有什么更危险的陷阱?

看看前方的张起灵只是静静往前走,如果有什么问题,他应该会立刻发现,这么想就安心了一点。后边胖子却沉不住气了,开口就道:「这里他妈的有够安静,连只鸟也没有,你说真的有埋伏?」

他的声音在宁静的林子里特别响亮,吴邪大吃一惊,连忙让他闭嘴,心里直骂胖子就是专门搞麻烦。张起灵停了下来,侧头细细听了一会,回头对他们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我们走了这么久也都没事,这林子摆明了半个人也没有,胖爷我不会听错。」

吴邪心说这没有可能,转头就去看小哥。张起灵看了看四周,一会儿问吴邪道:「你记不记得埋伏的地方在哪里?」

「我刚有注意过,其实可能已经超过了……」吴邪道。

「他娘的,已经超过了你怎不早点说?」胖子骂道:「我们这么掐着神经走半天不是白搞吗。」

吴邪迷惑道:「我怕有危险,就没和你们说。可是不只埋伏的地方,这整个林子周遭,应该全都是一群群的官兵,在追捕我们。」

胖子伸了个懒腰,「看来将军大人没经费了,请一堆官兵打酱油也很花钱的,反正没用了,不如省一省。」

吴邪摇头,还是不能理解。这又是另一个变动?这样的变动应该也有意义,难道真如胖子说的,是官兵的存在已经没必要了?换句话说,那官兵又是为何要存在?起初他和张起灵被追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张起灵道:「这里离谷口还有多远?」

「不远,半个钟头内就能到了。」吴邪道。

几个人又小心地往前走了十多分钟,还是没有发生任何事,胖子踹了一脚树干就道:「妈的,还以为有场架好打,没想到这么闷。」

吴邪道:「那些官兵数量很多,连小哥都挺吃力,你别以为他们好解决。」

「所以我们这样走着走着就出去了?就没事了?」胖子道:「那老子到底是被抓来这里干什么的?难道真是意外,还是将军脑子抽了。」

吴邪也很疑惑。「你说将军有可能有两个目的,会不会他的目的是你说的第二个原因?」

「你说人多势众不成了,这里根本没有人,所以就是另一个原因?」胖子想了想,就道:「那就是老子是要来给你和小哥指点明灯的。」

「现在你了解状况了,要不要来说说你要指点什么?」吴邪问。

「我靠,我哪知道?老子不就随口说说的。你要我讲,我还真他妈想不出个屁来。」

吴邪骂道:「早知道你没指望。」边说着树林渐渐稀少了下来,月光重新透到了林子里。吴邪和记忆比对了一下,道:「我们应该快要到了。」

「这么简单就能出谷,我看这不对劲。」胖子抓了抓屁股,道:「你想想要你是将军,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岂不无聊透了。」

「要不你有什么想法?」

胖子边说着又搔了搔背,道:「假如我是将军,在这故事的结尾,应该就要来个高潮,要是有把刀,那就该捅死一只血尸,如果是一艘船,就应该放个火,要不就搞个爆炸,要是有山,就要有雪崩,才叫一个痛快。」

吴邪想想也有点道理。胖子说这话其实很直觉,不过感觉还真的有那么点可能性。「但是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老子不算,只有你和小哥两个。」胖子道:「都跟你说了,老子根本就是个被莫名其妙抓进来的路人,我看问题就出在你和小哥身上。他妈的破局的关键,一定只有你俩人搞得出来。」

他说着又抓了抓胸口,吴邪看了奇怪就道:「你怎么了,抓来抓去,学猴子吗?」

「也没啥,也不是痒,就觉得就好像哪里不对劲。」胖子又抓着头,往前继续走,道:「你好好想想看,打从一开始入局到现在,就是一整个RPG的故事,那应该要有什么结尾?你看你和小哥两个人,从好兄弟,他娘的搞成了情侣,再接下来不就是……唉呀。」

「你想到什么了?」

胖子又挠着屁股,喃喃道:「那盒药膏,该不会……」

他话没说完,前面张起灵就停了下来,回头道:「我们到了。」

吴邪往前几步,就见谷外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到。他忽然想起自己和张起灵叙述过,和村民一起出谷之后,外头是就是一片浓雾,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然后就在谷外,出现了那些人偶似的官兵……

一回想心里就一阵害怕,就把情况和旁边的张起灵和胖子解释了一下。张起灵皱起眉,胖子好像还是浑身不对,搔着肚子道:「现在咱三个爷们,有啥好怕?走,去看看。」

三人一齐往外走,浓雾中隐约看见一片荒烟蔓草,死寂得吓人。这里的空气特别冷,犹如一片地狱,没有任何生气。又走了几步,吴邪看到不远处的景物有点变化,心里一惊,跑上前去就道:「就是这里!小哥,你们看,这里是一片湖!」

张起灵也走上来,看着眼前的湖畔,似乎延伸至无穷远,湖色漆黑,表面布满了迷雾。他拿刀试了一下水底,又蹲下去伸手摸了几下。吴邪在旁边很紧张,一直让他不要太接近,张起灵摸完了就摇头:「这底下只是普通的石子,湖水也很正常,没有什么问题。」

吴邪又看了看四周,感觉的确是没有什么异状,只是这里实在太冷清,气氛很奇怪,光是站着就让人神经紧绷。「不然我们沿着湖,找找看是不是有出口……嗯?胖子呢?」

吴邪忽然感觉太安静了,回头一看,这里竟然只剩下他和闷油瓶。胖子那身躯很巨大,应该很好认,却没有半点影子。他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胖子呢?

吴邪下意识就要四处去找,才踏出一步,一股寒意忽然从心底涌上来。

他想起来了。当时的村民……在这里消失了。在他一转头之后,就忽然不见了。难道……胖子也是?胖子也消失了?

一瞬间他发起了抖,万分恐惧地回头看,只怕连闷油瓶也消失了,那他一个人怎么办?如果这里只剩他,他肯定会崩溃。

回头之后没有任何人。小哥也不见了。

吴邪脑子里轰地一响,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小哥呢?小哥去了哪里?他想往前踏脚步去找,一踏出去竟然一阵脚软,直接就摔倒了。膝盖正好碰在石块上,磕得发疼,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几乎歇斯底里就喊:「小哥!」

比起闷油瓶消失本身,更让人恐惧的是它背后代表的意义。能够死而复生的村民,全部在这里消失,代表他们不可能是人,只是一样被捏造出来的物品。若是闷油瓶和胖子也在这里消失,不就表示他们也不是人?那么,在过去无数个循环中,和他亲昵接吻拥抱、低声轻语的的闷油瓶,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在他身边的,全部是从湖中出现的那种粽子?撕下面具之后,难道连小哥也只是个面色青森的怪物?

吴邪无法克制自己越加恐怖的想象,他只能往前跑,一直跑,彷佛这样就能中止自己的思绪。这里的荒芜与绝望令人心慌,他像跑在无人荒野里,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已经消失,他已经被所有人抛弃,吴邪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跑去何方,只是反射性地往前冲,嘴里恐慌地大喊:「小哥!小哥!」

不知跑了多远,忽然撞到了一块柔韧的物体。他一抬头,就看张起灵正抱着他,一脸疑惑担忧。

「吴邪?」

「你去哪里了!」吴邪一下子身体软了下来,「我以为你消失了!」

「我去找胖子。」张起灵解释道,又看了看他,「你没事了?」

吴邪抱着他缓了一下,就问:「胖子呢?」

张起灵摇头:「没看到。」

「该不会躲起来了?」吴邪心说胖子再怎么不靠谱,应该也没无聊到这种地步。「还是他跑到湖里了?」

「他消失了。」张起灵道。

吴邪抬头看他,心底的那股恐惧又重新弥漫了上来。胖子消失了,不合常理地消失了,难道胖子是……他真的是……

张起灵看了看远方,道:「我想,他应该回去了。」

「他会不会是……是那些NPC?是湖里出现的,那种木偶的粽子……」

张起灵摇头,「不是。他肯定是真的。」

吴邪看他眼里的笃定,心渐渐安了下来。张起灵对粽子很有经验,如果他判断不是,那应该可信度很高。「那胖子……」

「他就如他说的,是一个与这个局无关的人。」张起灵顿了顿,又道:「这里没有出口,恐怕我们只能回去村子里。」

「但这个局设计缜密,究竟为何要让胖子进来?他不可能是无关的人,他的存在一定有个目的。」吴邪逐渐冷静下来,思绪清晰了起来。「胖子说,他来到这里,可能是为了指点一盏明灯。」

胖子的这句话,吴邪一直当他是扯淡,没有很认真看待。但现在的情况太奇怪了,他忽然感觉胖子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要重新琢磨。「他说,我们可能要重新思考这整个故事的脉络,这个局的目的,应该要有什么结局……啊。」

吴邪脑子一个激灵,想起了胖子最后讲的一句话,「他说,那个药膏。」

密道不见了,官兵不见了——是因为没有必要。石洞的变化,里面的烛台,还有那盒药膏——是因为有所必要……

那盒药膏,该不会……

我靠!胖子一定想到了,只是还来不及说!!

他一听到接吻,喊出的那第一句话,就是最后的关键。

『假使接吻能记忆,那要破局岂不就得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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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在山洞里洞房,真他妈应景。湖边一片宁静清澈,倒映明月的影子,和那一颗星星。吴邪却没心情看,心里直骂这将军根本变态,两个男人上床算是哪门子结局,一路边暗骂边往洞里走。张起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静静地走在旁边,也没说话。

山洞里的蜡烛还点着,活脱脱就是个浪漫的花烛夜。一角的红漆木盒斜斜地放在红布上,还保持着被胖子拆开的样子。吴邪走上前去,打开盒子又闻了一次,心里的肯定又多了几分。

这药膏肯定是他娘的润滑剂!

看看宽敞的石洞,他坐在地上忽然就觉得很荒谬,荒谬得想笑。到底是搞什么,还变了个这种地方来请君入瓮,有没有这么无聊。

张起灵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状,就回头疑惑地看着吴邪,等他解释。吴邪无奈地笑了笑,递了盒子过去给他,就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张起灵打开来又嗅了一次,伸出奇长食指沾了一点,抹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面露不解。「你知道?」

吴邪苦笑:「你想想,打从入局之后,我们被迫接吻,接着发现这一切和月亮有关系,然后是承诺。在承诺之后,应该要做什么?」

张起灵低头看看药膏,又抬头看看吴邪,想了想,又抹了一次手指,愣了一下。「这是……」

两个人互看一眼,张起灵就默默地放下盒子,大半天没说话。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要是情况自然而然地发展还好,偏偏他们现在简直是被强迫硬上弓,怎么都没法释怀。


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张起灵沉思了很久,才终于开了口:「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

「这是唯一的方法,暗示这么明显,我们还能怎么办。」吴邪简直无奈到了极点。

张起灵抬头看他,还是同一句话:「如果你不愿意,没有关系。」说着他就拿刀站起身,看着外面道:「肯定有其他的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我不知道。」张起灵摇头,淡淡地看着他:「但凡事无绝对,这不会是唯一的方法,我们没有必要勉强。」

吴邪也看着他,一会儿撇开了目光,低头看着身旁的灯火,没有说话。张起灵静了静,就要往外走,忽然角落火光一闪,烛火被吹熄了,石洞中陷入了短暂的漆黑,接着外头柔和的月光洒了进来。

张起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吴邪仍坐在石壁旁,大半身影都被阴影挡住,隐约只看得到他的手与衣角。

「小哥……你很勉强?」

他的声音很轻,在漆黑里,染上了一股特别无所顾忌的暧昧。

张起灵静了一会,轻声道:「不会。」

吴邪在阴影中低低笑了一下。

「我也不会。」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   ※   ※

意识慢慢地凝聚到一起,吴邪首先感到的是挟着清凉水气的晚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张起灵抱在怀里,衣服都已经穿上了,眼前仍是一片清澈的湖水,湖畔点着火堆,水面上闪烁着点点星光。

他动了一下,张起灵就低头看着他,神情有些担忧。

吴邪一动就感觉全身极度酸痛,就跟下斗那种又是长途跋涉又被粽子追赶跑跳的剧烈运动一样,几乎不能动了。更糟的是手肘膝盖全是擦伤瘀痕,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出来的。他皱眉哀叫了一声,张起灵就问:「很疼?」

吴邪低低骂了一声,道:「骨架都要散了。」

「我没怎么控制力道……」张起灵难得话里充满歉意,「我看你晕过去了。」

「什么晕过去……靠,老子才没晕!」吴邪叫道:「那是只是太累睡着了!」

他叫完才想到,晕过去跟累到直接睡死的差别不知道在哪里,不过张起灵没有追究,轻声道:「你很累,就再睡一睡。」

吴邪摇头,一说话就没什么睡意了。「我睡多久了?」

「快四个钟头。」张起灵道,「你看你的表。」

吴邪低头一看,立刻就傻了,「两点了?等一下,现在是半夜?!半夜两点?这个局不是有时间限制,不是半夜十二点前一定会结束?」吴邪一下子满头问号,「那村子里怎么样了?外面有没有什么改变?」

「不知道。」张起灵摇头:「我一直坐在这里,这段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你看天上。」

吴邪抬头一看,就不禁赞叹了一声。只见满天繁星,就像洒满遍地的宝石,宽阔的星空非常漂亮。他着迷地看了半晌,才发觉不对:「月亮呢?」

「我走出石洞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张起灵道。

「你是说我们那个,呃,结束之后?」

「嗯。」

吴邪道:「所以这真的是破局的条件?」

张起灵摇头表示不清楚,「你休息一会,我们再去四处看看。」

两人静静地看着星空,宁静的湖面,与随风摇动的火光,一些片段的画面逐渐回到脑子里,吴邪想着就有点不好意思,什么最糟糕的样子全都被看光了,不过也看到闷油瓶的另一面,原来他会失控,有一般人的情欲,也会渴望,这感觉很新奇,好像他变成正常人了。

侧头一看,他正望着远方发呆,虽然一样没什么表情,眉眼间却有股柔软。张起灵的心防似乎完全融解了,一点也没有过去冷淡疏离的样子,此时的他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柔和又好看的普通男人。

吴邪不知怎地看着他就笑了,张起灵侧过头来,他的神情很温柔,吴邪不禁吻了他。

慵懒地缠绵了一阵,吴邪笑着问:「你真的没经验?」

张起灵淡淡笑了一下,摇了头。「在我记忆里,就只有你。」

这个答案有点狡猾,不过算了。吴邪心说,追究这个本来就没什么意思,反正他也只是好奇而已。

两人又在湖边坐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吴邪抱怨全身疼痛,张起灵就给他按摩。他对肌肉关节走向非常了解,力道又恰到好处,让人舒服得直唉唉,眯着眼睛就想睡觉。如此迷迷糊糊了半天,吴邪总算回复了点精神,看了看表,已经是五点了。

气温似乎下降了,张起灵往火堆里添了柴。五点虽已是清晨,天上依旧是一片璀璨的星空。从进入这个局以来,他们的时间一直是从下午三点到半夜十二点不断循环,感觉已经很久没呼吸过早晨的空气,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就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

「你有没有发现,星象一直在移动?」张起灵道。

吴邪心说我哪会注意这个,谁像你一样整天盯着天空看。他边想着抬头看了看,笑道:「以前每次看到你,都要去倒斗,我们好像还没一起看过日出。」

「很快能看到。」张起灵轻声道。

说话之间,东方的天空微亮了起来。从深蓝,变成淡蓝,接着染上一抹浅浅的橙色,泛成了鱼肚白。第一道阳光从山边透出来,照在整片随着晨风摇荡的湖面上。湖水是清澈的蓝绿色,反射灿烂的粼粼波光,远方百尺飞帘,落下一道白缎般的小瀑布。一股清凉的微风拂了过来,遥遥地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声。

他们静静看着,谁也没有说话。山涧的清晨阳光是最和煦温柔的一刻,张起灵侧过头,看着轻柔朦胧的光线洒在吴邪的脸庞上,他的线条柔和,嘴角带笑,眼睛在阳光下映成了澄澈的琥珀色。吴邪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书生气质,他好奇,善良而多虑,性子胆小,却总在最重要的时刻充满勇敢。虽然好脾气,骨子里却满是执拗,比谁都不肯放弃。因为这样的固执,他不离不弃地追到这里,最终走到了自己身边。吴邪给他的不仅是信任,也是他黑白失落的生命中,在茫然无措地寻求答案之际,一片最丰富美好的色彩。张起灵看着他,忽然心中一阵悸动,无法克制地抱紧了他,良久没有说话。

「小哥?」

吴邪给他抱得莫名其妙,问了也不吭声,等了老半天,才看他静静地松开了手。

「你怎么了?」

「没什么。」张起灵淡淡说着,站起身递给他一只手道:「我们去村子里看看。」

吴邪点头,拉住张起灵的手,才一施力,被侵入过的地方就一阵闷痛,一下就脚软直接摔倒在他怀里。这一摔突如其来,吴邪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没料到居然这么痛,顿时有点尴尬,才想要说话,就听张起灵轻声道:「我背你。」

「啊?不用了,应该没关系,我感觉还能走。」

张起灵没理他,转身就在他前面蹲下来。吴邪搔了搔头,心说好吧,反正也不是没被背过。

趴在他背上往村子的方向走,就听张起灵低声道:「你可能受伤了。」他说着顿了顿,又道:「我起先有注意……后来就不记得控制了。」

吴邪愣了一下,才想到他在说石洞里的事,听他难得满怀歉意的语调,忍不住就笑:「那你给我补偿一下。」

「补偿什么?」

吴邪想了想,考虑半晌,决定拣一项最离奇的事情让他做:「不如唱首歌来听听。」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一会儿淡淡道:「我以后再唱。」

「现在干啥不唱?」

「我不会。」

「怎么可能,难道你连儿歌都不会?一闪一闪亮晶晶,这个会不会?」

张起灵摇头。「我去练了,以后再唱。」

想到闷油瓶练歌的样子,吴邪不禁哈哈大笑。张起灵听他环着自己的脖子笑得开心,也浅浅笑了起来。

楼主:薰眸花殃  时间:2021-01-12 14:19:39
从湖边必须先穿过一片桃林,才会连接到村庄。林子里充满清晨的水气,叶子上凝着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片桃林并不大,吴邪走过非常多次,但不知为何,被张起灵背着往前走时,感觉就特别漫长。

又走了好一段时间,两人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条路没这么长吧?」吴邪困惑道。张起灵也停下脚步,皱着眉看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异状。

吴邪稍微动了下身体,忽道:「小哥,你放我下来。」

然后就看吴邪四处走了走,又跳了几下,不解地回头看他:「我好像没事了。」

张起灵不理解,疑惑地看着他。

「你说我可能受伤的地方……」吴邪顿了一下,才道:「已经不痛了。原本还觉得腰痛,也没事了。这个地方感觉不对劲,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不对?」

张起灵稍微活动了下四肢,一会儿迷惑地皱起眉头。

「你记不记得胖子消失之前,他也说过他感觉全身都不对劲?」吴邪忽然想起来,胖子当时边和他说话,一直东抓西挠,再之后刚好出了谷外,他就凭空消失了。难道,他的消失其实是有预兆的?

「这里应该没有危险。」张起灵道:「再往前看看。」

两人又一起向前走,十几步后,突然有阵阵清风从前方吹过来,四周落下了桃花瓣。他们互看一眼,都是不解,又继续往前走,就出现了一个岔路。

细碎的桃色花瓣如同小雨一般纷纷落下,岔路口的其中一条,迷雾笼罩,看不清前方。另一条显然通往山谷的村子口,隐隐约约看得见老伯熟悉的家就在远方。

「这是……」吴邪惊异道:「情况又改变了?这是什么意思?」

张起灵看着远处,若有所思,一时没有说话。

吴邪想要上前看看,却被张起灵拉住了。

「也许是这个局,给了我们选择。」

「什么选择?」吴邪迷惑地想了想,原本只有一条路,是回到村子里,而现在多了第二条,不知通往何方……他脑子忽然打了个激灵。他听懂闷油瓶的意思了!这是一个选择,是离开或者留下的选择!

这种感觉就有点像RPG破台之后,都会给你一个「是否重新开始Y/N」的选项,可以重头开始再玩一次,或者直接结束游戏。现在这两条路,很明显那条通往村子的路属于后者。不过理论上来说,既然他们都破局了,所谓的时空循环应该已经结束,现在回到村子里,应该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普通小村庄了。

而另外一条满布浓雾的道路,想必就是回到墓道里的路。

「如果留下来,是不是就真的穿越时空,要在万宝路五年生活?」吴邪道。

张起灵想了下,道:「万宝路五年是一个不存在的时空,我想,应该会到明朝某一个实际存在的时段。」

明朝会是什么样子?吴邪回想了下读过的史书,若是前期永乐盛世还算国泰民安,有诗云「销金小伞揭高标,江藉青梅满担挑」,就在说明朝杭州的夜市繁华,能亲眼看看是千载难逢难得的机会,要他是历史教授恐怕都会兴奋得疯掉。假如不幸是在晚期战火连天,凭闷油瓶的能力也不至于饿死,大不了再去倒个斗,指不定还有机会看吴三桂怒发冲冠究竟值不值,怎么算都能不愁吃穿。

「小哥,你觉不觉得那些汪藏海的谜团太烦人了?」吴邪笑道,「要不我们就离开这里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看以你的工夫,在古代当个武打师傅肯定绰绰有余,我呢就继续倒腾我的小铺子,我们一样能闲来没事去倒斗。

「我们可以去没人去过的秦陵,去还没被开挖的曾乙侯墓,再去一次西沙或战国墓,或是干脆什么也不要管了,就到你说的那片宝蓝色的湖去看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是不是挺好的。」

张起灵看着他,看了很久,吴邪几乎以为他要答应了,却看他淡淡地摇了头。

「你还有家人,有朋友。」张起灵轻声道。

吴邪愣了一下。「朋友到哪里都可以再认识,家人……总有一天要离开的,时间早晚罢了,我没有关系,比起这些,我还宁愿你不要去管那些烦人的谜。」

「你不要放弃你的生活。」张起灵牵起他的手,轻声道:「回去吧。」

「但是……」吴邪急了起来,看着张起灵淡然的样子,不知为何竟有点想哭。「小哥,如果回去了,你可能会再失忆,再寻找那些过去,也许会有生命危险……这一次机会,以后可能再也没有了。我们可以抛下一切,好好的过生活,难道你不想吗?」

张起灵看着那条通往村庄的路,那是触手可及,近在咫尺,一个宁静温暖的未来,但是,代价是牺牲吴邪一切与世间的连结。他的家,他所有的朋友,他的古董铺子,与在现代所珍惜的一切事物。张起灵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我要面对的命运,我不能逃避。」

他边说着,拉着吴邪的手便要往前走,吴邪却一时不肯动。张起灵也没有强迫,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淡色的桃花瓣纷纷飘落,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吴邪忽然想起了那句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以小哥淡然的性子,肯定很适合整天发呆的隐居生活,若两人能一起共赏,这样渡过春夏秋冬,那该有多好。

但他惯然冷静的脸没有任何犹豫,吴邪最后只能叹了口气。「你不后悔?」

「你会后悔。」张起灵道。

「是吗?」吴邪抓了抓头,道:「不过我感觉我挺适合在古代生活的,古董铺子在哪都可以开,也没有什么差别。」

张起灵看着他,淡淡道:「你穿古装不好看。」

吴邪呆了一下,心说真的吗?我自己看来还不错啊,不过比起来,闷油瓶穿着汉服实在很好看,简直都能演电视剧了。没想到原来小哥在默默地嫌弃自己,想着就有点沮丧,「真的不好看啊?」

「没有,我在说笑。」

「啊?!」吴邪愣了,然后震惊地瞪大了眼。他有没有听错,这闷油瓶子会说笑!难道是因为搞过的关系,我靠,才一次他就这样,再多几次会不会变搞笑艺人?

走进迷雾之中,天色不知怎地很快就暗下来,只剩不知发自何处的微亮的光。他们一直逆风行走,风势逐渐转强,落下的花瓣好比子弹一样打在身上,强风也吹得眼睛很痛。两人勉强往前走,但不出多远,吴邪就开始觉得寸步难行了。

张起灵回头说了几句话,风声太强吴邪听不见,张起灵就把他拉到身边,附耳道:「我们跑过去。」

极大的风势就像逆水游泳,彷佛一道无形的墙,又像是在极黏稠的空气中前进,四周一片漆黑,几乎不能呼吸。两人的动作虽然是跑,却移动得极为缓慢。在这种环境下非常耗体力,吴邪最后只能被张起灵拖着往前跑。他抓得很紧,吴邪只觉手臂都快被扯下来了,肩膀痛到不行,一瞬间有松手放弃的冲动,但看着张起灵在黑暗中的身影,却一下又烧起一股决心,咬着牙,死命地跟上前去。

吴邪一使力,两人的距离就短暂拉近,张起灵趁势一扯,直接揽住他的腰。前方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就像埋在地宫中拚命地扒拉泥土要冲出禁锢,吴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要拨开黑暗似地往前去挥,然后就在自己的指缝间,看见远方出现一道微微的光亮。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佛若有光。他心底忽然响起了这一句话,往前走的方向或许不美好,是一个残酷血淋淋的现实世界,有许多无奈必须面对,但是,只要有身边这个人在,他就能寻到心安之所,无处不是桃花源。

张起灵环着吴邪的腰,两人一齐往那道光线奔去。





——番外《50》完

楼主:薰眸花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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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5-02-19 08:09:00

更新时间:2021-01-12 14: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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