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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文】娇宠记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我心里有数。”沈云荞捧住章洛扬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还好,没见瘦。你再好好儿养两天,我今日还真要去外面走走。我那匹马偶尔会闹脾气,得赶在启程之前把它修理老实了,不然半路上就只能忙着跟它斗智斗勇了。”
“那你快去吧。”章洛扬又笑着叮嘱了几句,让珊瑚送她出门。
沈云荞问了问连翘,得知高进一早出去了,听说是去了一个地方官府中,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听了笑起来,招呼两个丫鬟一起出门,撒着欢儿的四处闲逛。
章洛扬则是整日看书,看得乏了就睡。俞仲尧下午过来一趟,见她搂着被子睡得正酣,只是笑了笑,并没惊动她,转身去了外院,处理手边一些事。
这次再动身启程,与她一路走的人全算上是二十个人,每个人的衣物、鞋袜都要最实用耐磨的,适宜策马赶路的路段,都要脚力最佳且性情温和的骏马,而每一个人自然也要挨得住路程的漫长、枯燥。这些都已让贺园的人着手去办了。
至于饮食起居倒是好说,早就去探路的手下在沿途都留下了人手,负责埋锅造饭、寻找安歇之处,若是没有适合的住处,便搭建帐篷。
再有就是沿途若有人病倒所需的药材,简西禾与阿行一同着手此事。到何时,她与孟滟堂也要相互防范着,在这种事情上,更不会大意,都担心被人钻了空子服药闹出人命。
——行程上的这些事,一桩桩都能很快打理完。最麻烦的,不过是这一走便是真正离开朝野,要帮小皇帝提前考虑到隐患,将这些事情知会以往得力的官员幕僚,便是起了风波,小皇帝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唉……
俞仲尧是又无奈又有点儿心疼。
都到这时候了,小皇帝还是过于在意她的看法,信件恨不得一日三两封,时不时就是慌了手脚或是愤愤然的语气,一副向她告哪个官员的状的样子——谁家皇帝是这么当的?
也许,等她真正放开了手,小皇帝也就不得不有主见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偶尔想到这一点,不忍心,也担心。
她郑重而又尽量耐心的给皇帝写了一封长信,提醒了她一些事,详尽的告诉她自己和廉王大抵一段时日之后,便要与尘世断绝音信,步入荒蛮之地。这意味的便是既没了凡事帮她出谋划策的俞仲尧,又没了随时随地想篡位犯上的孟滟堂,是坏事,也是好事。
她希望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稳稳当当坐在龙椅上。
而客观来看,这是个好机会,她能喘口气,皇帝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处理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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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话说到底,她能笃定,皇帝生来就不是做昏君暴君的料,让她撒着欢儿地折腾几年,恐怕也折腾不出乱子,更折腾不出骂名。就是那样一种天性,是优点,也是弱点,神仙都没辙。
她写信期间,简西禾过来了一趟,问道:“付琳去或不去,我去询问她一声?”
“行。”俞仲尧点头。
“她要是不想去——”
“跟顺昌伯父子一道去寺里念经。”
简西禾挑眉,笑,转身去找付琳。
付琳这几日什么都没做,在苦思冥想日后的出路,只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无望——能想出个结果,也不至于还这么老实了。
简西禾见了她,开门见山:“大致的情形我已经让人跟你说了,你去不去?”
付琳看都不看她,只是问:“俞仲尧怎么说?”
“就是我这说法,你爱去不去。”
“……”付琳斟酌片刻,“去,为什么不去?我会安分守己,等到了风溪,兴许还能看到我姐姐怎样刁难她,怎样让她颜面无存。”
“嗯,凡事往好处想是应该的,起码不会寻短见。”简西禾轻飘飘丢下这一句,大步流星地离开。
付琳明知是徒劳,还是狠狠地瞪了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一眼。
简西禾前脚刚走,孟滟堂后脚就到了,问她:“你跟我们一道去?”
付琳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那么,路上别给章大小姐添堵。”孟滟堂是来提点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付琳看着她,笑起来,“这话是怎么说?不过几日而已,你怎么就变了态度?”
“我到底跟你们姐妹不是一路人,盼着她好。大事上我勉强不得,那么小事上,也不希望惹得她不快。”孟滟堂目带警告,“我说的是心里话,你要是钻空子害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沈大小姐也是一样,惹了沈大小姐,还不如惹她。”
章洛扬跟沈云荞可真是香饽饽,谁都不能动,谁都不能碰。付琳狠狠地咬了咬唇,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
顺昌伯与章文照被关了三天之后,由人送去了山里的一座寺庙。
转过天来,京城,廉王府侍卫头领和锦衣卫指挥佥事收到飞鸽传来的信件,禀明皇上之后,结伴带人去了顺昌伯府。
两个人都有些匪夷所思,不明白自己王爷和三爷怎么会在同样一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虽然说是一件小事,可这也是前所未见的。
一行人径自去了顺昌伯府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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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正在教章兰婷持家之道,母女两个面前放着不少账册,前者在告诉后者看账合账的一些窍门。
听得廉王府和锦衣卫的人一并前来,两个人俱是忐忑不已,不知是福是祸。
王府侍卫头领和锦衣卫指挥佥事将孟滟堂、俞仲尧的决定直言相告:“顺昌伯夫人即刻前去庙里思过,地方我们已经帮你找好了,什么也不需带。章二小姐与武安侯世子样貌品行相当,冬日二小姐及笄之日,便是成亲的吉日。”
大夫人和章兰婷面面相觑,如遭雷击,过了一会儿,才觉得两人的话里有蹊跷。
大夫人喃喃地道:“我去庙里思过?我家伯爷呢?何时回来?她同意这门亲事了么?这门亲事……”她说着已经哽咽起来,那是什么样的一门亲事啊?是章洛扬宁可逃离也不要的,怎么就落到兰婷头上了。
“娘!……”章兰婷已经伏在她肩头哭泣起来。
王府侍卫头领冷笑,“这当中的一些纠葛,我们这些外人也有耳闻。当初夫人与顺昌伯不都觉着武安侯府不错么?不是有意让府上大小姐嫁给武安侯世子么?怎么?大小姐嫁给那个世子就行,二小姐就不行?难不成你们顺昌伯府真就如传言那般门风不正,对待子女不能一碗水端平?”
锦衣卫指挥佥事保持沉默,只是看着大夫人的眼神透着不屑。
孟滟堂与俞仲尧的性情直接影响了各自手下的人——前者偶尔是得理不饶人,该抢白的时候一定会抢白,不把人奚落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算完;后者却是惯于铁血霸道行事,什么都懒得说,只给你结果让你自己去品。久而久之,各自手下的人都秉承了她们的做派。
大夫人被噎得不轻,半晌才又大着胆子问道:“我家伯爷何时回来?”
“她胆大包天,居然在闭门思过时私自离京,去了边陲。王爷和少傅大人得知,索性就让她留在那里,明年再回京。皇上也已知晓,同意王爷和少傅大人的决定。”
大夫人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竭力找出了重点:“可是……我若是去庙里思过,我家伯爷又不回来,我女儿如何出嫁呢?”
王府侍卫头领笑得快意:“这就不需你操心了,到时候自然有人帮忙张罗婚事。说到底,你们这种高堂,不跟着起哄添乱就不易,她离你们远一点儿,日后兴许还能知道些轻重,能活出个人样儿来。”说着一侧身,“夫人,请吧。我们还有公务在身,没多少时间为你耽搁。”
大夫人觉得从头到脚都麻木了,需要用力再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才能找回点儿意识,“还请两位大人稍等,我去换身素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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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求并不过分,两个人便没阻拦。
大夫人拉着章兰婷到了里间。
章兰婷搂着她的肩头,嚎啕大哭,“娘……”
“别哭,给我忍着!”大夫人用发抖的手端起一杯凉茶,一口气喝完,定了定神,竭力恢复清醒。
章兰婷也明白,自己就算是哭死,也已于事无补。
“你听着,要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大夫人死死地抓住了章兰婷的手臂,指甲几乎掐到了她肌肤里去,压低声音道,“今日我们落到如此境地,必是章洛扬做的好事。没有她左一出又一出的生事,我们绝不会平白落难。王爷也好,少傅大人也好,这是有意羞辱我们,由此便可想到,章洛扬将我们说成了怎样不堪的情形。越是如此,你越要争气,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都要活出个名堂来。日后嫁到武安侯府,要好生孝敬公婆,要忍耐那个纨绔子弟,凡事逆来顺受。娘不是要你这般委屈自己,而是要你为了来日筹谋。不管怎么样,武安侯府与朝廷重臣来往密切,你要是在她们家站稳脚跟,章家才有出头之日。章洛扬想叫你死,难道你就要让她如愿么?”
“不,”章兰婷用力地抿了抿唇,眼神怨毒,“我怎样也不会让她如愿的!”
“这就好,这就好。”大夫人絮絮叮嘱着,“将我的话记在心里,不论如何都要在夹缝中活下去。记着,只有活下去,我们才有翻身的一日。我和你爹爹、文照,可都指望着你了。”
章兰婷想到日后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不由悲从心起,又落了泪,“我会的。”
母女两个说了好一阵子话,外面的人催促了几次,才不得不终止。大夫人草草换了身衣服,随意收拾了一个包袱,连个丫鬟都没能带,便被带离了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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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二夫人过来了,先是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章兰婷笑了一会儿,“这就叫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你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算计来算计去,把你自己搭进去了。”见章兰婷眼中有着怨怼,笑意更浓,“不爱听了?也是,可你再不爱听也得受着。往后你的婚事要由我一手操办,你最好对我恭敬一些,不然啊,我可不怕丢脸,说不定连一点儿嫁妆都不给你准备。唉,就算是不准备,也无妨。反正这章家早就因为你坏了名声,要被人笑死了,多一个笑柄也无所谓的。”
章兰婷垂了眼睑,心里恨章洛扬几乎恨得发狂。一定是章洛扬的主意吧?知道二夫人与长房一向不合,在这时候,要二夫人来帮她操办婚事。
婚事……
起先母亲打算得很好,想着父亲将章洛扬带回来之后,尽快给她洗清名声,再好好儿的举办及笄礼,随后再借助廉王府的名头,让她嫁给如意郎君。
眼下呢?什么都没了。打算全部成了泡影。这也罢了,还要她时时刻刻被人奚落被人轻看。
二夫人数落了章兰婷一通,便去了花厅理事。
俞仲尧府里一名管事妈妈来了,点名要章兰婷房里的小丫鬟樱桃。
章兰婷和樱桃都是不明所以。
樱桃与管事妈妈低语一阵子,眉开眼笑地回来,辞了章兰婷,还笑道:“俞府要奴婢过去当差,余下的事,那位妈妈会帮奴婢办好的,等会儿就会将银子送过来。”
章兰婷愣愣地看着她,片刻后若有所悟,“你……是不是章洛扬安排到我房里的?”
“不是。”樱桃俏皮的一笑,“可也差不多吧,是沈大小姐的意思。你保重。”
章兰婷肺都要气炸了,刚要唤人打樱桃一通,樱桃已经飞快地出门,由俞府的管事妈妈领着走了。
章兰婷站在廊下,看着初秋的风席卷着院子里的花树,花瓣盈盈飞舞。
秋日到了。
她的好日子也尽了。
强权之下,她那些小把戏小算计,都成了笑话,害了亲人。
就这样认了么?
当然不。
就像母亲临走前叮嘱她的,她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便是卑躬屈膝也要活下去。
一辈子还长着。她倒要看看,自己与章洛扬,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章洛扬凭借的,不过是那张脸。
她不是,她要快些成熟起来,靠着筹谋谨慎走下去,要让亲人早日回来,若有机会,定要将章洛扬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章洛扬用装病为借口,有意无意地躲了俞仲尧两天。
俞仲尧有点儿犯嘀咕,想着什么时候把她得罪了?随后也没纵容她,让阿行把她请到了自己房里。
章洛扬以为她有正事找自己,忙穿戴齐整,跟着阿行去了。
俞仲尧书桌上一堆公文卷宗,手里握着笔,正在写着什么,听得她进门,头也不抬,“帮我沏杯茶?”
“好。”章洛扬去了茶水房,给她沏了一杯铁观音,送到她手边。见砚台里没多少墨了,便又不声不响地帮她磨墨。
“明明已经好了,怎么还躲在房里?”俞仲尧和声问道,“让你跟我骑马出去转转总是不肯。”
“……”章洛扬的手势顿了顿,“就是还没好……乏得慌,不想出去。”说着瞥了她一眼,有点儿心虚。她不是能随口撒谎的人。
“是乏得厉害,还是烦我了?”她将毛笔搁下,抬眼看着她。
“怎么会烦你呢?”她垂了眼睑,盯着墨锭。
她握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
她忙放下墨锭,用手推她,“别闹。”
俞仲尧没听到似的,把她安置在怀里,吻了吻她唇角。
她没躲,却脸红得厉害,生怕她又没轻没重的跟自己胡闹。
俞仲尧险些笑出声来,“害怕了?”
她默认,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就是害怕了,行不行啊?”
俞仲尧抵着她的额头,轻轻一笑,“真正算起来,好像是你先占我便宜的吧?”
“我又没看清。”章洛扬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低声分辨。再说了,她哪儿比得了她啊。
俞仲尧逗她:“那我给你机会跟我扯平?”
“我才不呢。”章洛扬立时跳下地,手背在身后。
仿佛要她把她怎么样似的。俞仲尧哈哈的笑起来。
章洛扬脸色微红,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心说你笑什么笑。
俞仲尧把她带到臂弯,捏了捏她的下巴,勾低她面容,“是我不好。”
章洛扬眨了眨眼,以为她不会再胡闹了,却听她继续道:
“我不该一直像个谦谦君子似的对待你,应该让你明白,我们在一起,怎么样都是应该的。”
“胡说。”章洛扬低声打断了她的话。她一直像个谦谦君子?这是谁给她戴的高帽子?做什么都应该?她可不这么认为。这是把她当小孩儿糊弄呢吧?
俞仲尧笑意更浓。之前应该是她的缘故,使得她在很多时候对待她的态度都与别人没太大差别。此刻这情形,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应该是前者吧?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哼╯^╰!!!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41章

“来。”俞仲尧重新将她安置在膝上,说起正事,转移她的心绪,“你真不能再偷懒了,该准备的要着手准备起来。衣物、行囊有贺园的人代为打理,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需要带的,这一两日要和沈云荞置办起来。”
章洛扬点头,“是不是很快就要动身了?”
“对。等我和二爷处理完手边的事,就要启程。”她揉了揉她的脸,“你的生辰只能在路上过了,到时候可别难过得哭鼻子。”
“我才不会呢,你就放心吧。你还不是一样?”章洛扬笑了笑,随手拿起她常常把玩的一柄柳叶刀,“你平时总拿着这把小刀做什么?”
俞仲尧给她看自己的手,食指与中指动了动,“这手伤过,有一阵子不大灵便,太医给我针灸过一段时间,让我平日里手多动动。”
“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好了没有?”她敛目看着,将她的手捧在手里。
“好了,却习惯了手里有点儿东西。”俞仲尧想到她的无名指,转而道,“往后找个良医,看看能不能把你的手医好。”
“能医好当然是好,没得治了也没事,反正都习惯了。”章洛扬抚着她的手,心思还在她身上,“以前你的日子特别辛苦吧?”
“不觉得。”她笑着揽住她肩颈,“没有以前的忙碌,以后怎么能照顾你和南烟。”
“还有云荞。”她补充道。
“对,还有你的好姐妹。”
“南烟……”章洛扬的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要是特别忌讳这个可怎么办啊?”是真的有些担心。
俞仲尧却没正形,“怕她不愿意你做她的嫂子?”
“什么啊……”章洛扬有点儿没底气,“哪儿就想那么远了?”
“你要是不想那么远,我可就要头疼死了。”她板过她的脸,“先说好了,回京后嫁不嫁我?”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随口反问:“那……那你回京后会娶我吗?”
俞仲尧倒是爽快,“娶。你嫁不嫁?”
“你说呢?”她跟她打太极。
“我什么都说了,还问你做什么?”俞仲尧咬了咬她的唇,“说,嫁不嫁?”
章洛扬侧了侧头,“娶我很麻烦的,你真的想好了?”
“小东西,我问你呢。”她又咬了她一下。
“可是……”章洛扬费力地思忖着,“要是找到我娘,她特别疼我的话,但是又不答应我嫁给你……那可就难办了。”
“闭嘴。”俞仲尧拍了拍她的额头,以吻封唇。这不是个好话题,暂时放弃跟她讨论。心里却道:不同意?谁不同意都没用。
**
孟滟堂面前堆积着密信公文,她坐在那儿,满脸不耐烦,一面心猿意马地看信,一面问简西禾:“章大小姐痊愈了没有?”
“已经痊愈。”简西禾道,“方才去了俞三爷房里。”
“……”孟滟堂嘴角抽了抽,把信拍在桌面,“什么日子这是!”皱着眉在房里踱步,又恼火地道,“真恨不得把顺昌伯扒了皮!”
简西禾只是笑,不知道她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孟滟堂这几日实在是不好过得很。听说章洛扬病了,特别想去看看她,可又清楚,她是厌烦自己的,去了只能让她平添纷扰,有害无益。只好忍着,默默地看着俞仲尧得空就去看望她。她终于痊愈了,却是即刻去了俞仲尧房里。
看看人家的日子,怎么想都是那么顺心。再看看自己……
她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真是一脑门子火气。
“要是这样不快,不如就跟俞三爷她们分开走吧?”简西禾建议道,“你可以跟在后面。”
“凭什么?”孟滟堂斜睨她一眼,“我连远远地跟着看着她都不行了?”
“……你高兴就好。怎么都行。”
“再说了,什么叫我跟在后面?”孟滟堂琢磨着,“你要跟她们一起走,是方便照顾谁吧?”
简西禾不理她。
孟滟堂笑了笑,“你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这算是跟我同病相怜吧?”
“不算。”简西禾摇头,“差得远了。”
“这倒也是。”孟滟堂并不能确定简西禾认准了沈云荞,谁都看不出她的心意,平日只是觉得她对沈云荞多了一点儿关心而已。而且,沈云荞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现在并没意中人。
“这一个个的,谁都比我顺心。”孟滟堂沮丧地落座。
有侍卫进门来,笑道:“属下昨日出去了,得知此地有几个身在青楼但是才艺出众的女子,晚上要不要她们过来给您弹琴唱曲开解心绪?”
“卖艺不卖身的?”孟滟堂问道。
“是。”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那就带过来。”
简西禾瞥了孟滟堂一眼。
孟滟堂坏笑了一下,“简先生晚上陪着我找找乐子。”
简西禾皱眉。
孟滟堂笑出来,“我就是上吊跳井,也没人在乎。你简先生却是不一样。”能拉个人下水,也是件乐事。
“我有什么不一样?”简西禾眉宇舒展开来,“一定陪着二爷排遣心绪。”
“那就行。”孟滟堂吩咐侍卫,“去知会我们俞三爷一声,好生安排,她总不能拦着我寻欢作乐。”
破罐子破摔了。
**
俞仲尧听阿行说了孟滟堂的意图,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只管随她去。
孟滟堂亲自选了一个花厅,命人将门窗卸掉,喝酒、赏月都不耽误。
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大多性情鲜明独特。
孟滟堂只是想找个能喝酒的女子作陪,于是酒量最佳的冷美人坐到了她近前。
简西禾与一个棋艺颇佳的女子相对,对弈、喝酒、闲谈。
余下的三个女子轮番弹琴筝、唱曲助兴,孟滟堂和简西禾的部分心腹在一旁作陪,权当启程之前放松一下,推杯换盏。
简西禾时不时地看孟滟堂一眼,见那冷美人虽然吝啬笑容,倒是有问必答,与孟滟堂聊得还算不错。孟滟堂呢,酒是一杯接一杯,脸上一直挂着笑,很是惬意地样子。
孟滟堂自是有些难能可贵的优点。除去在死对头面前,平日里待人很是随意、和气,相处得熟稔之后,毫不掩饰真性情,心里话从不隐瞒。
而对女子,上赶着往她跟前凑的比比皆是,她不接受,但是不会伤人,是让人即便希望落空,还是会感激牵挂她的那种做派——这一点,简西禾其实也说不好是对是错,正如俞仲尧那种绝情伤人的做派,也无从判断对错一样。
孟滟堂对女子是温文有礼的做派,处处不留情,其实也是处处留情,很多时候很多女子并不能真正死心,免不得生出些是非。
俞仲尧那厮,对别人有多绝情,对自己在意的人,就能有多深情——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女子因爱生恨之后,才会千方百计地报复她。
总而言之,谁的日子都不得消停。
这两个亦正亦邪的人,在这方面,是非计较颇多。一旦认准了哪个女子,要付出太多——时时刻刻是是非非都要站在风口浪尖上,陪在她们身边的人,需要她们费足心思护着。
她简西禾的日子……还算不错了,起码没那些麻烦,清清静静的。
孟滟堂今日刻意买醉,喝得太多。
简西禾见她一双眼越来越亮,笑意越来越深,吩咐人们各自散了。
孟滟堂是那样的,醉得越深,精气神看起来越足,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等到曲终人散时,才会原形毕露。
事实正是如此——
花厅里静下来的时候,孟滟堂便伏在了桌案上,过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站起来,“都走了,也该睡了。”
简西禾走过去,“我送你回房。”
“嗯。”孟滟堂趔趄着出门,走在甬道上的时候,被风一吹,酒意全涌了上来,到路旁扶着一棵树打晃。
“图什么呢?”简西禾无法认可这种买醉的情形,就像始终觉得俞仲尧是个醉鬼实在是匪夷所思。
“图什么?”孟滟堂慢吞吞地道,“酒有酒的好处。看谁不顺眼了,喝一口烈酒,心里就能好过点儿。没办**制情绪了,多喝点儿酒,心绪就能有所缓和。”她转头看着简西禾,笑,“这大抵就是俞仲尧嗜酒的缘故。这一点,我应该比谁都明白——那种日子,我也过了一段。当然,这是能够克制自己的人喝酒的好处。别人可能不行,大多数人都不行,喝多了酒会误事。俞仲尧那只狐狸精,喝得越多越清醒,也真是邪了,这天下居然被一个酒鬼统治了这些年,并且还是国泰民安……”
简西禾失笑,耐心地站在一旁聆听。
“我要不是一脑门子火气,也不会喝这么多酒。”
简西禾道:“方才我看你倒是挺高兴的。”
“高兴?”孟滟堂瞪了她一眼,“我想什么不是什么,换了你你能高兴得起来?”
“那就是强颜欢笑了?”简西禾说着,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似是沈云荞。她回头看去,果然。
沈云荞是刚回来,走向这儿的时候,便听到了孟滟堂的话,满心笑意。此刻见简西禾发现了自己,示意她不要出声。看到变成醉枣的孟滟堂,可不是常有的事。
简西禾笑了笑,随她去。
孟滟堂已道:“可不就是强颜欢笑。那个冷美人儿其实真不大讨喜,好像我欠她八万两银子似的。可是有什么法子?是我吃饱了撑的让她陪我喝酒的。已然来了,总不能也跟她似的冷着脸吧?这世道女子都活得不容易。”
沈云荞抿唇微笑。倒是没想到,孟滟堂骨子里竟是个怜香惜玉的。
“唉——”孟滟堂扶着树,低头看着树下的花花草草,“自己都要愁死气死了,还跟她赔着笑脸。真贱!”
沈云荞差点儿笑出声来。
“也是活该。”孟滟堂继续数落自己,“你说多少年了,往我身边凑的女子不少吧?我哪一个都不要,那会儿是觉着,就算是天仙嫁给我也不行,我吉凶难料,犯不上让人日后陪着我遭殃。再说也是真没遇到合眼的。一个个都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贤淑有多贤淑,在我面前乖顺的跟小猫儿似的,转头对着别人就是心思歹毒,龌龊得很。我就不明白了,这人怎么能两面三刀地活着呢?她们当我不知道,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懒得数落她们罢了,有些的确是有点儿过人的才艺,就留在身边解解闷儿,不少人就是因为这个,误以为我偶尔好色。那帮混账!我碰过谁啊?哪一个我不是好生对待又给了妥当的去处?现在好了,遇到克星了。我真没见过那么乖那么善良的女孩子——那是她骨子里的性情,可遇不可求,还长得那么好看,唉……太好看了。”
沈云荞走近一些,与简西禾相视一笑,两人保持沉默,聆听孟滟堂絮叨下去。
“我是打一开始就错了,打一开始就不该因为俞仲尧的缘故起疑心、胡说八道。我是无心,可她误会了。该,我这是自找的。”孟滟堂摇了摇头,“但是平心而论,俞仲尧对她是真不错,我争不过。她那种性情,认准了谁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都明白,可这心里是真难受……”
沈云荞的笑意散去,有点儿同情她了。
“可是她那个好姐妹沈云荞不一样。”孟滟堂忽然道。
沈云荞和简西禾都是一愣。后者预感不妙,摆手示意沈云荞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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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荞不理,还是站在那儿。
“那个女孩子,照我看的话,虽然看起来不拘小节,可心里有懦弱的一面——对她不能心急,得让她自己品,慢慢斟酌。别说拿不定主意,就算是她有了意中人,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承认。高进那个混账应该就是有点儿心急了,弄得她一天到晚躲着她——我是看出来了。你要是对她有心,可要记着细水长流,别还八字没一撇就把她吓跑。”
“行了行了。”简西禾没办法让沈云荞离开,却能把孟滟堂带回房,半是搀扶半是钳制地把人弄走了。
沈云荞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我懦弱……我懦弱?!”回房的时候,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嘀咕,“可真是喝多了!”
**
章洛扬还在俞仲尧的书房。
晚饭时,她不让她走,她只好与她一起用饭。
贺园的人准备了片皮乳猪、烤鹿脯,她亲手给她把葱段、酱、瓜条、肉裹在薄饼里,哄着她吃了不少。
章洛扬心想,幸亏没几日就要启程,不然照她这个法子,自己恐怕会被喂得胖乎乎。
饭后,俞仲尧把一本账册拿给她,让她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你看看。”
“不是要我合账吧?”章洛扬看了一页就把账册合上,很抵触的样子。她只会心算,从没有看账合账的经历。
俞仲尧微笑,“不是。放心。”
章洛扬这才放下心来,重新翻看。
账册里记载着三所宅院、五间铺子和两个庄子每年的进项:宅院赁出去了,铺子和庄子的收入都很可喜,最要紧的是,铺子里有一家四通银号——这银号是在不少地方开了分号的。
“可是,要我看这个做什么呢?”章洛扬不明所以。
俞仲尧解释道:“这是顺昌伯早就该交给你的产业。在她离京之后,我命人查了查,现在她手里的产业只剩了这些。”
章洛扬抬头看她。这意思是,她回京之后就有自己的产业了么?
“今日我让人去了寺里一趟,顺昌伯已经答应,明日保人跟着过去一趟,立个文书字据就行。我先派人帮你打理着,回京之后,你再亲力亲为。”
什么都帮她想到了。
之后,俞仲尧又道:“这本就是你该得的——不要小看你娘,她是经商的好手,嫁给顺昌伯的时候,妆奁丰厚。”
“是吗?”章洛扬惊讶,她居然并不知道这些。
俞仲尧笃定地点头,“奶娘没敢告诉你,应该是忌惮顺昌伯和大夫人重惩。而我这几年在追查与风溪相关诸事的时候,手下顺道查了查你娘出嫁之前一些事,得知她最早是在江南经营买卖,身边有能人相助,三两年便赚得盆满钵满。那个经商有道之人,是个女子,但是无从查证她是你娘什么人,亲人、丫鬟都有可能。她在你娘出嫁之前就销声匿迹。”语声顿了顿,她只说要紧的,“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你听了别动怒,好么?”
“嗯,你说。”
“顺昌伯府在你娘进门之前,入不敷出。”俞仲尧的手落在她肩头,带着安抚之意,“你祖父一生清廉,祖业又不多,这情形在官宦门第并不少见。你父母到底为了什么缘故和离,或者说你娘到底是为何放下一切都要离开京城,这是个谜团,兴许只有她们或是你娘知道。我懒得询问顺昌伯,与其听她似是而非的话,便不如问你娘。总而言之,你娘抛下了一切,离开了顺昌伯府,手里产业也就此全交给了顺昌伯。你祖父祖母应该并不知道这些事——顺昌伯府也是近年来才显得阔绰富足。所以我才说,这本就是你应得的。便是再不济,我想你娘在离开的时候,应该也只是让顺昌伯代替你打理这些产业,等到你长大成人,要将这些交给你。”她语声顿了顿,手抚着她颈部,“只是没想到,顺昌伯夫妇将这些霸在手里,应该是没有交给你的打算。”
“……”章洛扬嘴角翕翕,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生气么?当然生气了。顺昌伯在她心里已经够不堪了,却没想到,她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洛扬,别生气。”俞仲尧安抚着她,“我是照常理推断,日后还需你问问你娘,只有她能给你最可信的解释——这也是我拖到现在才告诉你的原因。我总希望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再给你个交代,但是现在的情形你也知道,时间不够。”
“嗯。”她轻声应着,之后站起身来,投入到她怀里,“不管怎样,你都要帮我找到我娘,好不好?”第一次,她对她提出要求。因为太多的问题,都需要母亲回答。俞仲尧说的对,如果询问顺昌伯,那个人一定会闪烁其词甚至诋毁母亲,全无必要。
“一定。”
她勾住她颈子,抬眼看着她,“要是没有你前前后后这些举措,我一直以为,我跟章家就是那样了,她们待我的确不仁,可我也是太不争气,说不上谁对谁错,往后相安无事或是形同陌路都无妨。到眼下我才明白,我那么想是不对的。我不是说就此觉得自己占了理有资格有底气恨她们了,只是清楚,不需要总责怪自己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最起码,这些年是我娘手里的产业养活了章家,她们要是有一点儿良知,对我娘有一点儿感激,也不该让我过得捉襟见肘,要自己做绣活卖到绣铺里换取银钱。”
“这么想就对了。”她了解,她对自己总是有着太多的否定,总是在得到什么的时候心生忐忑,是章家让她变成这样的。她不求她能变得多坚强,只希望她认可自己。今日这算是无心插柳,倒是真没料到她可以打开一个心结。
她对着她绽放出笑容,踮起脚尖,吻了吻她的唇,“不让我感谢也没用,我还是要谢谢你。”
俞仲尧打心底笑出来,将她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额头,“真要感谢,就相信自己,不输任何人。”
“嗯,我会尽力的。”她语声轻快,满足的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这也是云荞一直以来希望她做到的。
她希望可以像寻常女孩那样生活,摒弃阴影,再不看低自己。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关心自己的她们。
过了一会儿,章洛扬想到了眼前事,“珊瑚、芙蓉是不是不能随我们走?”
“对。她们几日后回燕京,便是有心随行,在路上也会吃不少苦头。沈云荞身边的连翘落翘倒是能够相随,一路上能帮你们料理些小事。”俞仲尧知道,她们主仆三个很是投缘,温声宽慰,“迟早还会再聚首。”
她当然明白,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舍,便要回房去,“怪不得她们这两天有点儿没精打采的,我要回去跟她们说说话。”
俞仲尧却抱着她不撒手,“你回去了,我就没人理了。”
章洛扬失笑,亏得她好意思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
两个人嬉闹了一阵子,俞仲尧见天色不早了,这才让她喝杯茶定定神,“明日早点儿过来?”
章洛扬绯红着脸颊,嘟着嘴整了整发髻和有些凌乱的衣衫,心说才不,她是越来越不安分了,真不是她能招架的。
俞仲尧抚了抚她鬓角,“路上你想有事没事腻在一起都不行。”
“谁要跟你腻在一起?”章洛扬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杯茶,放下茶盏,“我回去了。你早点儿歇息。睡不着也要养养神,别整夜忙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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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诚实地道:“但是应该很有用,不是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都是经验之谈,够我消化很久了。”
“什么叫应该很有用?”俞仲尧把应该二字咬得有点儿重,有些不满。想当初,她做生意也是做得有声有色。
章洛扬失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相处越久,越会觉得她偶尔像个大孩子似的,特别可爱。
**
启程前一日,高进邀沈云荞去外面转转,并且跟她明说了:别带随从。
沈云荞一直被孟滟堂那一番话扰得心神不宁,怀疑是真的不了解自己。孟滟堂所指的她的懦弱,应该就是她的种种逃避。
她不愿意承认,索性爽快答应了高进。
行程在即,她也想对她有个明确的说法,不想带着一份无从摆脱的困扰上路。
如果结果于她是可喜的,那么来日相互帮衬扶持都是理所应当的。
如果结果于她是不好的,那么她可以另作打算。她完全可以抽身离开,与她就此山长水阔不复见——没了她这个头领,锦衣卫也会对俞仲尧唯命是从,这是傻子都看得出的事。
她要是回到京城,对前程只有益处。
是的,她这样的为她着想的时候,是出于一己私念,是上不得台面的。但是有什么法子呢?她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好过一些了,才会去顾及别人。说到底,要是别人总是重于她自己,她不知道早死在哪一年的哪个地方了。
要她无私、宽仁的对待任何人,除去洛扬,她都办不到。
而今日让她头疼的问题是:怎样能在短短时间内断定自己对她有意或是无意。
骑马溜一圈就能知道?怎么可能呢?
那么,她要做点儿什么才能证明呢?
沈云荞冥思苦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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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但是,后来她发现,根本不需庸人自扰。
高进带她出来,是有正经事要做,不让她带丫鬟,是怕人多嘴杂泄露风声。
有事在身的高进,虽然还是双眼含笑,但神色透着疏离。离开贺园之后,她一直在前面引路,快马加鞭。她不说话,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带沈云荞去了山中一座寺庙。到了庙门外,把骏马交给手下,随后打个止步的手势,“等着。”
进门时,沈云荞明白过来,问道:“来这里见顺昌伯?三爷吩咐的?”
“凡事都等着吩咐怎么行?”高进背着手,意态悠闲地往前走,“先听听顺昌伯怎么说,说的是人话就告诉三爷,否则就当没发生过。我的手下要是事无巨细且不分轻重的告知,不出三天我就把她打发了。”
“说的是。”沈云荞释然一笑,随后道,“因何走这一趟呢?”
“三爷勒令顺昌伯把原配的产业交给章大小姐——这事情你应该知道了。昨日立文书字据的时候,顺昌伯说要见章大小姐一面,有要事相告。阿行说章大小姐才没闲情理她,便建议你我替她走这一趟——你是她最好的姐妹,一道过来听听最是妥当。”高进解释道,“明日就要启程了,都高高兴兴地才好。”
“阿行那个冷面孔,其实很细心,不少事情都是设身处地为洛扬着想。”
高进就笑,“阿行这样子,是把章大小姐当成当家夫人来护着了。”
沈云荞轻轻地笑。
有僧人走过来,寒暄两句,引着两个人去了寺里一个幽静的小院儿。
这院落并非顺昌伯父子的住处,是专门用来让高进问话用的。
高进并没去室内,指了指院落东面的石桌石凳,“我就在这儿问话吧。”又对沈云荞指了指东厢房,“你去里面,安安静静地听着就行了。今日别发脾气。”
“我晓得。”沈云荞依言行事。厢房里干净整洁,有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有小沙弥进门来,奉上一壶清茶。
沈云荞笑着道谢,坐在矮几一侧的蒲团上,慢慢喝茶,静静等待。耳力好的缘故,不需刻意,便能将外面动静听清楚。
顺昌伯由两个身形魁梧的僧人带到高进面前,随后去了院门外等着。
今日非往昔,顺昌伯换了布衣,周身再无一丝贵气,行礼之后,她迟疑地道:“我要见我的长女,高大人这是——”
“有话跟我说就行了。”高进语调温和闲散。
“我有要事告诉她,事关她的生母。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好告知外人。”
“我知道我是外人。”高进笑了笑,“可我这个外人,叫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法子很多。你还一厢情愿地认章大小姐是女儿,她却未必还愿意认你。横竖我都来了,没有无功而返的可能。至于怎么样才跟我多说几句,你自己斟酌。不着急,来,先喝杯茶。”
沈云荞听到这儿,哑然失笑,因此起身,到了门口,透过帘子缝隙看着外面的两个人。从她这个位置,能看到高进的正面、顺昌伯的背影。
高进坐在石桌一侧,唇角蕴着和煦的笑,双眼却是闪着锋锐的芒,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势。
不怒自威,原来还有她这样一种情形。
顺昌伯则是在几日间便有了显著变化,身形有些佝偻,让人一看就能觉出她的失意、潦倒。
高进递来的茶,顺昌伯恭恭敬敬接了,却没闲情去品,放到了石桌边上。沉吟片刻,她低声问道:“三爷是不是已然知晓我和原配的一些事?”
高进颔首,“没错。”
俞仲尧让顺昌伯把原配那些产业交给章洛扬,顺昌伯就算再傻,到现在也转过弯来了。
“二爷、三爷此次离京一年左右,是不是与我原配的家乡有关?——你们是要去那里么?”
高进喝了一口茶,笑微微地凝了顺昌伯一眼,“我告诉你的越多,你的脑袋越容易搬家。真想听?”
那笑容,让人脊背发凉。
“不敢不敢,是我失言了。”顺昌伯连忙作揖认错。
“该我问你了。”高进道,“要见章大小姐,想说些什么?”
顺昌伯如实道:“假如我猜的没错,假如她要去找我的原配,那么,我想让她带几句话。这些年,是我辜负了原配,我对不起她们母女。”
高进不置可否。
废话。沈云荞腹诽着。
顺昌伯继续道:“当年事我的确是有错,可我那时真的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今日。我当初为了娶意中人,让双亲失望心寒,待我多年如一日的冷淡。成婚之前,我头脑发热,魔怔了一般。成婚之后,便要每日面对琐碎的俗事。我要娶妻过日子,可我也要为仕途铺路。现在的夫人的娘家,一度没少软硬相加地给我使绊子,要我善待她们的女儿。
“高大人,你也知道,以往多年,那边都压在我头上,随时能让我陷入窘境。我能怎样?况且女子三妻四妾的比比皆是,我只是最寻常的一个俗人。可是原配不肯体谅,到末了,每日相见,只说要我休妻一件事,态度分外坚决。我从心底觉得亏欠了她,一度苦苦挽留,反而口角不断,到了相看生厌的地步。
“怎样都过不下去了,我打心底恨上了她。她想带走女儿,章府没答应,也没答应的道理。那时候她好像是遇到了急事,刻不容缓要离开,自己提出将手里产业私底下交给我,要我善待女儿,说她三两年之后回来接女儿——我要是不答应,她就要把产业赠给别人。我……那时恨她,也的确是过厌了拮据的日子,满口答应了。
“可她一走这些年,再没回来。起初几年,我念着少年夫妻的情分,也是想跟她赌一口气,挖空心思地想将洛扬培育成材,甚至想过即便她回来,洛扬却不认她的情形。可是谁知道……一年一年的,洛扬从不亲近我,遇到什么事也不跟我们说,我看到她的样子就会想到原配,很多时候会迁怒。慢慢的,没了父女情分。”
沈云荞听完,一肚子火气。
高进倒是平静如初,“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如今固然不是慈父,可原配亦非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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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顺昌伯忙否认,“我笨嘴拙舌,想说的只是对不起洛扬,只可惜我醒悟得太晚,眼下落得这下场,是自作孽。我本意是想跟洛扬当面赔个不是,她在意与否无关紧要,我只是想让她知道。”
高进一笑,“她在意与否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的心诚不诚。下次记得把谎话说得自己都信了,再跟别人说。”她语气居然很诚恳,“喝口水,跟我说点儿有用的。”
到了这会儿,沈云荞有点儿佩服她了。她是俞仲尧一班亲信里的唯一特例——不霸道,但又不是不强势,就是那种吩咐人砍你脑袋还一副为你践行的和气样子。
笑面虎,其实更让人瘆的慌。
顺昌伯到底也是在官场打滚的人,高进是怎样的为人,她是清楚的。当下真的不敢再说似是而非的话了,思索一阵子,道:“洛扬的生母是风溪姜氏,她与我说的,但我从未听说更未到过风溪。她说娘家没有别人,只剩了她一个,是因此,十多岁的时候才与人结伴离开风溪,到了大周境内。我……对她所知很少,偶尔好奇才会打听几句,还要看她高不高兴回答。她说过,风溪人自幼习武,那里没有官府,没有贫富之分,出了事的话,由两个最具威望的家族主持公道。她不喜欢风溪,所以,我不认为她是回了风溪,很可能是去了别处隐姓埋名地生活。”
迟疑片刻,顺昌伯语声更低,“假如二爷、三爷去往风溪,只是为了寻找姜氏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十有八|九是白去一趟,说不定还会出闪失。有句话不是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么?那里连女子都自幼习武,要是一致排外的话,外人去了定是凶多吉少。何苦呢?再说姜氏是千辛万苦才逃出来的,怎么可能再回去呢?况且她提过,私自逃离的人,回去后都要被从重发落,九死一生。事关重大,我既然知道这些,理当提醒。”
沈云荞的心悬了起来。如果姜氏没有回风溪,如果回去了却被严惩……可是片刻后,她飞快转动脑筋,半信半疑起来。
顺昌伯说什么她就要相信么?她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说不定只是想阻止洛扬找到母亲,甚至于,是担心姜氏回来之后,跟她算总账。
“多谢你提醒。我也提醒你两句:谨记三爷的吩咐,哪一点做不到,你们父子两个就会生不如死。”高进摆一摆手,“安心修行,明年我会来接你。下去。”
顺昌伯小心翼翼地打量她一眼,拱手道辞。
沉了片刻,沈云荞走到她近前,审视着她的神色,“嗳,你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根本当做耳旁风了?”
高进轻笑,“我只当没走这一趟。”
“……”
“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行程不会更改。当然,你要是相信,可以劝说章大小姐不要前去,你们在这儿等我们回来更好。”
“那怎么行?”沈云荞挑了挑眉,“我们两个为人处世太嫩了,应该跟着你们开开眼界历练一番。放心,我今日只是跟你四下转了转,没来过这儿。”
要是好话,回去还能跟洛扬说说,偏生一句好话都没有,她还是自己消化掉算了。
高进早就猜到她会是这态度,笑着起身,“走吧。”
沈云荞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正午了,好歹吃点儿东西再往回走吧?”
“享受不了斋饭,这儿的斋饭尤其难以下咽。”高进阔步往外走去,“带你去别处吃好的。”
“行。”沈云荞喜笑颜开地跟她离开寺庙。
上马之后,高进指着远处,“看到那片小树林、三间房没有?”
沈云荞顺着她手势望过去,“看到了。”
“五个弟兄住在那儿,每天变着法子弄野味儿,去尝尝?”
“好啊。”
“走!”高进一拍马背,骏马一溜烟儿地跑远。
她们运气不错,今日五个锦衣卫要做烤鱼、烤野兔和叫花鸡。
五个人见到高进,言行随意而亲昵,知道高进是过来蹭饭,都忍不住笑,其中一个道:“都知道你绝不肯在那儿吃斋饭,哥儿几个特地去给你弄了几条鱼,就等你来露一手了。”
高进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到底是我来蹭饭,还是你们专等着我给你们烤鱼吃呢?”说着话,已经转去洗手。
几个人见到沈云荞,笑着见礼,“沈大小姐今日算是有口福了,高大人做的烤鱼可算是一绝,别人给她多少好处她都不见得给做。”
沈云荞记得,在航程中见过她们,也不拘束,笑道:“说的跟真的似的,我可不信。”
“你就等着瞧好吧。”一个人拍着胸脯保证。
沈云荞笑出声来,“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哦,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也没什么,就是看着那父子两个。万里还有个一呢,盯紧一些都踏实。”
“这么说来,你们不用跟着往前走了?那可是好事,赶路太辛苦。”
“我们怎么都行,听三爷和高大人安排。”
有人给高进升起火,还像模像样地搭了个架子,烤野兔、烤鱼都交给高进了。
沈云荞走去一旁,坐在一个草垫子上,看着六个大女人说笑忙碌。
有人说这好几天都在忙着弄野味儿,都弄得不大好,算起来是一顿像样的饭也没吃成。
“不是有厨子么?”高进卷起袖管,漫不经心地帮忙收拾鱼,“怎么,打算改行当厨子了?”
“要改行也是你高大人,我们这不是太清闲了么,没事儿也要找点儿事情忙活。”
高进就道:“有这闲工夫,不如把屋子拾掇拾掇,省得天冷之后喝西北风。要是懒得动,我帮你们找工匠过来。”
“不用不用,三两下就能做完的事儿,你就别惦记着了。倒是你,赶路时注意点儿,旧伤尤其要惦记着,半道复发太麻烦。”
“乌鸦嘴。”高进笑,“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又转头对沈云荞道,“那边儿树底下不是有椅子么?你去那儿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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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荞举目四顾,果然看到了一棵树下有一张醉翁椅,好像是新做成的,笑着走过去,心说这几个人的架势,倒像是要在这儿过日子了。
落座之后,发现椅子不能灵活地摇动,定是哪一个现学现卖没做好。她暗自笑了一会儿,半阖了眼睑,视线还是不离高进等人。
这会儿的她,倒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以前根本无从想象她这种人下厨是什么样子,见到了又略觉惊奇——
她举止一直显得漫不经心,不知是太过熟练,还是根本就没当回事。
偶尔她能看到她的正脸,细看之下,发现她眉宇间透着点儿疲惫。
这几日她的确是忙得不轻。
胡思乱想着,她闻到了烤鱼的香气,立刻来了精神,起身跑了过去,站在高进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她正在烤的鱼,“第一条给我,我要饿死了。”
像足了饿得不轻的猫。
几个人都笑起来。
“就你一个女孩子,第一条不给你给谁?”高进慢悠悠瞥了她一眼。
沈云荞逸出满足的笑,又抱怨:“你以前都没跟我说过你会做东西吃。”
“我就会做三两样,换个地方就轮不到我动手。”高进扬了扬眉毛,“再说了,你吃惯了章大小姐做的饭菜,哪儿还看得上别人这点儿伎俩。”
“这可不是一回事。”沈云荞辩解道,“她以前又没机会来外边,不会做这些。”
“那你就当我怕你吃上瘾,不想让你知道。”高进笑道,“这种东西,只能是偶尔尝尝鲜。”
“明白。一个大女人,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才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会做饭。”沈云荞理解地笑,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你这几天忙坏了吧?赶路没问题么?”是记挂着方才听到的话。
“没问题。”高进道,“回去之后能睡个好觉,明天就缓过来了。”一面说话,一面把串在竹钎上的鱼翻转,又漫不经心地刷上点儿调料。
“真奇怪。”沈云荞啧啧称奇,“看你这架势,真不像能做出美味的样子,可是……”她深深呼吸,“好香啊。”
高进被她的样子惹得笑起来,抬手拍拍她的头,“这馋猫相。”
沈云荞却是心心念念地挂着眼前美味,“你专心点儿,糊了就不好吃了。”
“糊了也归你,我可不管。”高进反过头来关心她,“回去好好儿清点行李,我们也总有考虑不到的地方。再有,过段日子是章大小姐的生辰,你准备了生辰礼没有?到时候别失了礼数才是。”
“我知道。”沈云荞心生暖意,“已经准备好了。拿不出太贵重的,可好歹是我的心意。就是担心路上过糊涂了忘记,你方便的话,记得到时候提醒我。”
“记下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鱼身已经变成金黄色,香气诱人。
另一边的叫花鸡也取出来了。
高进拿起备用的干净棉布包裹住竹钎,这才递给她,“小心别烫到手。”
“嗯。”沈云荞笑着接到手里,当即尝了一口,“天啊……”她睁大眼睛,“怎么这么好吃呢?也没见你做什么。”
真的是很好吃,鱼外表酥脆,鱼肉鲜嫩,调料里有一点儿辣子,太合她的口味了。
“去一边儿坐着慢慢吃。”高进的笑容分外柔软。
几个锦衣卫看了,交换个眼神,无声地笑了笑,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招呼沈云荞到矮桌边,“吃完鱼,再尝尝叫花鸡。”
“好啊。”沈云荞笑靥如花,转身之际还不忘记叮嘱高进,“一条不够,再给我烤一条。”
高进轻声揶揄:“吃货。”
沈云荞当做没听到。
在今日之前,她没想过,自己与六个女人一起吃饭会是这么开心。吃的是她很少有机会尝到又做得分外美味的食物,喝了一些酒——烈酒。
高进说准备了不少这种酒,每个人都要随身带一小壶,用来驱寒。
她吃了两条烤鱼、一个叫花鸡腿、一块野兔肉。
有人啧啧称奇,女孩子如她这样太少见。
“可惜啊,不能经常吃。”沈云荞很遗憾的样子。
高进伸个懒腰,“歇会儿再往回走。”
“嗯。”沈云荞回到那张醉翁椅上,勾过一个小凳子,将双腿安置好,闭目养神。期间看了高进一眼,她倒是厉害,就躺在一条长凳上,枕着双臂,也不知道能不能睡着。
吃饱之后她就乏得厉害,不想睡,还是堕入了梦境。
是高进把她唤醒的,她摇着醉翁椅,“心真宽,这会儿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她立刻醒过神来,撇撇嘴,“谁家又不缺姑奶奶。”
高进哈哈地笑,“该走了。”
“嗯。”沈云荞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已经皱了的宽松锦袍。
返回途中还是那样,高进没说几句话。
沈云荞则记起了先前的打算,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觉得不需要了。
她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没再催促她的意思。
她上赶着说这说那的,算是怎么回事?
抬眼看了看碧空白云,她唇角翘了起来。这一日,所得不少。
回到贺园,见到章洛扬的时候,沈云荞若无其事地说只是出去吃了顿好吃的。顺昌伯那番话,到了该说的时候再说,现在是一定要忽略的。
章洛扬见她眼角眉梢盈着喜悦,不疑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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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贺园的针线房送来了几套衣物、几双靴子。两个人逐一试了试,尺寸没错,并且穿着很舒服,想到日后,心绪不同,却都很期待快些到达风溪。
孟滟堂的心绪则与她们大相径庭。
她过了太久养尊处优的日子,曾经学过防身的拳脚,现在忘得一干二净。而最要紧的是,她这副身板儿能经得起漫长曲折又艰辛的日子么?到时候要是连随行的几个女孩子都比不过,她可就成了笑料了。
因此,一想到俞仲尧,她就恨得牙根儿痒痒,怀疑那厮就是想累死她。
简西禾哪里不清楚孟滟堂的心思,劝道:“听说风溪是世外桃源,苦一些也值得。”
孟滟堂呻|吟道:“要真是世外桃源,记得劝劝俞仲尧留在那儿。她要是没那份心思,也早告诉我,我留在那儿——惹不起我躲得起。”
“实在不情愿的话,就跟俞三爷商量商量,让她找个地方安置你。”
“她才不肯。”孟滟堂没好气,扇柄敲打着座椅扶手,“我也不肯。除非章洛扬肯陪我。”
“做梦。”
“还用你说?”孟滟堂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起身躺到大炕上去,“以后连睡大炕的日子都少了吧?你去给我找根儿绳子,我以死明志算了。”
简西禾牵了牵唇角,“那就不如跳井了。”
“歹毒。”孟滟堂坐起来又倒下去,“这叫什么?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王爷做到我这地步,肯定是祖坟上冒黑烟了。”
简西禾由着她抱怨,手里一刻不停,帮她处理公文、写回信。
俞仲尧到底栽没栽到章洛扬手里,简西禾都不能确定,能确定的是孟滟堂彻底栽到那女孩手里了。
相识多年,她从没见过孟滟堂这样消沉过,真是不打算过了的意思,什么都是兴致缺缺。那么抵触来日的行程,还是要去,就为了能每天看到章洛扬。
这不是跟自己有仇么?每天看着她被别人照顾着宠着就那么好受?关键是那身板儿的确不怎么样,病了甚至死在半道上算谁的?就让俞仲尧关个一年半载的,不是挺好么?她偏不,死活都要去。
忙碌了一阵子,有心腹进来,低声禀明了高进和沈云荞的去向,除了两个人与顺昌伯见面的情形不得而知,别的都是遥遥看得一清二楚。
简西禾颔首,“知道了。下去吧。”一面整理着案上的东西,一面消化着所听到的一切,过了一会儿,剑眉轻蹙。
怎么想怎么别扭,甚至是恼火的。
孟滟堂轻轻的笑了起来,满脸的幸灾乐祸,“好事,总算有人跟我作伴了。”
简西禾睨了她一眼,“跟着你就是有这点儿好处。”走运的事轮不到,堵心的事没完没了。
孟滟堂不以为意,坐起来宽慰道:“你这情形跟我不一样。我拿俞仲尧没法子,你简先生还对付不了一个高进?”
“我想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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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这会儿,章洛扬听下人提了几嘴孟滟堂的情形,转去找俞仲尧了,问:“你可以不让二爷随行的吧?”
“说起来是容易,但是不到一定地步,我不能将她软|禁。”俞仲尧给她解释其中的厉害轻重,“在燕京的时候,我若是如此,言官和诸多学子会拼命反对,极力宣扬此事,皇上也要跟着进退两难。在外面,我若是如此,她当真闹起来,又是一番扰攘,朝堂也会跟着动荡一番——她平日行事不似在你面前,必然留了后手。说到底,她是皇室贵胄,而我则是朝臣,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能免则免。没了她,便有别人站出来与我为敌,那样一来,我情愿与我对峙的人是她,起码知己知彼。”
章洛扬用了点儿时间琢磨,并不能完全明白,“这些我也不懂,反正你的决定一定是最妥当的。”
俞仲尧摸了摸她的脸,“幸亏我身边的幕僚不似你,否则我每日被人这样捧着,早就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那以后就不夸你了。”章洛扬捏了捏她的手,“我当哑巴。”
俞仲尧失笑,“本来就话少。”随即打量着她一身簇新的装扮,“可还合身?”
“嗯!”章洛扬笑着点头,给她看脚上的小马靴,“靴子做得尤其好,材质应该特别耐磨,而且穿着特别舒服。好几双这种靴子,是不是做得太多了?”
“这可不是我故作大方。”俞仲尧笑道,“难行的地段有淤泥、积水,走上三两日靴子就会烂掉。”
“怪不得。”
正说着话,小厮通禀,高进过来了。
“你们说正事,我回房去了。”章洛扬知道今日她的事情更多,便笑盈盈出门,见到高进,屈膝行礼。
高进见她笑盈盈的,便知沈云荞只字未提去见顺昌伯的事,颔首一笑。进门见到俞仲尧,她说起的是关于孟滟堂的事:“二爷先前安排了一列精锐铁骑,意在半路伏击。而昨日,铁骑已然撤离,正在赶回京城的路上。”
由此可见,孟滟堂之前根本没打算走这一程,起码是不肯安安分分走出边境。而到今时今日,则是安下心了。因何而起,谁都明白。
俞仲尧颔首。
高进问了一句:“行程再无更改的可能?”
“自然。”
“那就好。”高进笑道,“顺昌伯危言耸听,看来是不需放在心上了。”
“她的话十句能有一句属实已然不易,别理她。”俞仲尧吩咐道,“回房去歇息,最好找个半路给你煎药的。”
高进笑出声来,“我要是到那地步,三爷岂不是要让人抬着去了?”
“滚。”俞仲尧笑着申斥一句,“别大意。”
“明白。”
高进回了下榻之处,和衣倒在床上。
这几日的确是很忙碌,她是故意的,要尽量约束自己,少和沈云荞腻在一起——腻在一起就管不住自己,就会心急地催她给自己个承诺。
那样是不行的,沈云荞不同于别的女孩,心急只能把她吓得躲得远远的。或者也可以说,每个女孩都是不同的。既然是这样,她只能将分内分外的事全揽过来,让自己忙得四脚朝天,几日下来,也就习惯不与她时时见面说笑的情形。
就算等待,也要讲究方式。
儿女情长里的弯弯绕,她得慢慢摸索,不求事半功倍,起码要确保不出错。
今日,还好吧?想到她喜滋滋地吃着食物的样子,便满心愉悦,心海似被暖阳笼罩。
那么可爱,是能为一餐饭而满足、欣喜的率真女孩,会让周围的人都感染到她的好情绪。
过了一阵子,她想到了简西禾。
简西禾一定会留意发生在她周围的大事小情,就如她也留意她一样。
同在一屋檐下,同在一条路上,想要划清楚界限,一来不可能,二来也小家子气。三爷是这心思,她和阿行等人亦如此。孟滟堂、简西禾那边更是一样。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呢?闲来找点儿事斗智斗勇,日子才有意思,不然这光景就会变成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好战的,斗惯了的女子,都是如此。谁都怕寂寞。
但是,她不希望因为一个女孩闹出是非。
沈云荞又不是宝物不是物件儿,不该让人争来抢去的,那样就是不够尊重,更不够看重她。
希望简西禾也明白这道理。
**
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同,目的也不同。
这样的情形之下,翌日,按照俞仲尧的安排,如期启程。
俞仲尧、高进、阿行、章洛扬、沈云荞各带了一名贴身随从,另有两人是负责传信等杂事的。
孟滟堂、简西禾、付琳亦如此,除去三个随从,另有一人负责琐事。
——这是十九个人,还有一个,负责看管以备不时之需或是驼运行囊的六匹骏马。
二十个人一早离开贺园,身着相同的玄色劲装,策马扬鞭,踏上悠长古道,融入黑山白水之间。
不论相互之间是爱是恨,是憎是喜,都要相伴走这一段旅途,共历一番红尘烟雨。
俞仲尧一直与章洛扬走在最前面。
不是两个人刻意为之,是两人的骏马绝尘、追风形影不离,不肯与别的骏马为伍。
章洛扬倒是没因此事不自在。她在何处,她离得越近,越是心安。再说了,这样的情形下,谁还有闲心顾忌那些繁文缛节?
而在路途上策马驰骋的俞仲尧,是她没见过但是更为之倾心的样子。
平日里的她总有着处理不完的大事小情,身在何处,不是要与手下议事,便是要处理公文信件。给人的感觉总是安静、寂寥、深沉。
在路上却是不同,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说的大抵就是她这种人了。
这是她完全不同的一面,眼神里透着野性锋利的光芒,依然沉默寡言,整个人矫捷、敏锐,除此之外,还有着一份豪气。
如同从笼子里走出来的骁悍的兽。
有着致命的危险,亦有着致命的诱惑。
第一次,章洛扬只需对她一个侧目,便怦然心动。
俞仲尧偶尔看向她的时候,亦是满怀欣喜、欣赏。
她穿着与别人同样的黑色劲装,巴掌大的小脸儿更显白皙,眸子宛若熠熠生辉的夜空里夺目的星。环境的不同,让她的清艳、柔美转变成飒爽英姿。
怎样都美得让人不愿错转视线的女孩。
直到该刹那,俞仲尧才自心底承认,她的洛扬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先前么,她是在美人的环绕下长大的,已故的亲人中不乏有着倾城美名的女子,包括她的母亲。所以,对洛扬动心,是被缘分牵引着,被她的单纯、善良、孩子气所吸引,容貌反倒是要放在最后的一个原因。
到了这一日,动心转变为倾心。
爱煞了这样神采飞扬的她。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一行人里,脸色最差的莫过于孟滟堂、付琳。
两个人都是一面赶路一面盯着为首的一对璧人,暗地里已经气得半死。
孟滟堂在这之前并不能想象到,看着意中人与别的女子在形式上成双成对,是这般的锥心之痛。痛完了,就开始憎恨俞仲尧,不气才怪。
付琳则看着姐妹两个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倾心、迷恋的女子。
到了朗朗天地中的俞仲尧,如同外表蛊惑人心的被放出笼的野兽,不需走近,也会被她的意态醉了心魂。
再心醉也没用。
有多心醉,便要承受多少心碎。
这是一个让她要承受万般不甘、挣扎、痛苦的女子。
她不该对她生情,甚至一直不愿细究,最终却只能承认。
在眼前,她眼里的女子,只得章洛扬一个。
到了风溪,便是情形往可喜之处发展,得到她的人是姐姐。
怎么样,似乎都已注定,她不可能是她的。
她可以争取的时间、机会都太少了。
付琳的随从,是一名她亲自挑选的王府侍卫。
侍卫见她越来越神不守舍,落到了最后,便等了等,之后恭维道:“付小姐这般风采不同于往日,却更是出众。”
付琳扯扯嘴角,“能有多出众?比起章大小姐、沈大小姐,要差一大截。”
侍卫却是摇头,不能苟同,“各有千秋。三位小姐的容貌不相上下,聚到一处赏心悦目,若是分开来,都是让人错不开眼的绝佳容貌。”她笑了笑,“行程必将沉闷枯燥至极,幸亏有您三位同行。说句僭越的话,时不时看看你们,才能有点儿精气神儿。”
付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往后只能是个陪衬,别人不知怎样,起码在俞仲尧的眼里,她是可有可无的。
这行程自然是沉闷枯燥至极的,要是没有章洛扬和沈云荞……
她眼中闪过阴冷的光芒,弯了弯唇,逸出深缓的笑。
她的话,是不能信的。她其实并无多大兴趣到风溪看热闹,好坏不过是那样,结局再好也跟她没关系。
她一直以来的打算,是要么摧毁俞仲尧的心魂,要么毁了自己,早些解脱。
择日不如撞日。
这样的煎熬光景,一刻都嫌多。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你这处置不妥,太草率。”孟滟堂直言道。她已对付家姐妹与俞仲尧的渊源了如指掌,俞仲尧不打没把握的仗,她亦是。从大局着想,她愿意俞仲尧将付琳扣在手里当做质子,如此,胜算更大一些。
将付琳处死,来日付珃万一得到消息,岂不是会恨俞仲尧入骨?
万一付家在风溪的地位显赫,又与俞仲尧有着这样刻骨的仇,她们还想活着回来么?
退一万步讲,她还日思夜想的盼着俞仲尧来日做付珃的上门女婿呢——那种可能是很小,可谁又能断定绝无可能?只要有这种可能,她就要极力促成。假如付家与俞仲尧成了仇人,还谈什么嫁娶?
付琳见此情形,心头一松,下意识地冷眼瞧了简西禾一眼。心说你不帮我,也无所谓了。孟滟堂的话可比你有分量。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接下来的日子,一行人整个白日赶路,夜间歇息,并且入夜歇息的时间越来越晚,每日前行的路程越来越长。
人们都在前几日的不适之后习惯下来,倒不觉得怎样。孟滟堂亦如此。
没有任何人抱怨哪怕一句,知道没用,如今唯一能做的,是祈祷自己不要出事,可以安全回来。
章洛扬十五岁的生辰是在路上过的。
那天她自己都忘了,也没人提醒。
俞仲尧命众人快马疾行,日落之前,抵达了一个村镇。十八个人分散开来,歇在几户人家。
憨厚朴实的农妇将饭菜摆上桌,有两道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面条一闻味道就知放了不少芥辣,上面铺着肥瘦均匀的肉片,汤里有色泽可人的青菜,香气色泽都很诱人。章洛扬对饭菜若说有挑剔,便是不大喜欢味辣,而到今日,这一点也可以忽略。大不了是吃相狼狈一点,能吃饱就好。
沈云荞笑盈盈地进门来,送给章洛扬一个荷包,一枚金簪,“荷包是我亲手做的,金簪是我以前买回来的,好不好看放一边,是份心意。”
“……谢谢。”章洛扬这才醒悟过来。
沈云荞揉了揉她的脸,在这一刻,温柔得似个大姐姐,“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今日不要难过,不要想家,我们姐妹两个在一起,何处都不是家,何处也都是家。”
章洛扬满心的感动,用力点头。
沈云荞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估摸着等会儿还有人来看你,我就先回自己房间了。”
“好。”
沈云荞转身之前,看着那碗面条,笑道:“这边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得很辛辣,可能与气候有关系吧。你好歹吃几口。生辰一定要吃面的。”
章洛扬用手捧住碗,“我会吃完。”
她拿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面。很辣,但是越吃越是暖和,而且很开胃。怪不得云荞和俞仲尧都说,辛辣的食物最好吃。
她把一碗面吃完,连汤都喝尽,鼻尖冒出了汗,随后才开始吃菜。饭菜一如既往地过于简单,不是下厨的人们手艺差,而是这地带可用的食材很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边境的情形。
吃完饭,从随身的行李中拿出洗漱所需之物,好好儿洗漱一番,她躺到简陋的小床上舒展开筋骨。所谓的床,只是在石头砖块上搭了两块木板,幸而铺了厚厚的稻草。那种稻草的味道透着一点儿清香,她是从没有任何要求的人,对这些便毫不意外。
每天的情形都一样,到入夜就觉得疲惫,翌日醒来又是好汉一条。
她阖了眼睑,想着俞仲尧从来是一面用饭一面听人回事,她便是要过来,也会很晚。再说了,生辰而已,她兴许都不记得。
听得有人来收拾碗筷,她也懒得睁眼,将被子搭在身上,揉了几下,翻身抱着,闭目养神。
恍惚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轻轻地带上房门的声音,她笑了笑,却是懒得睁眼。
俞仲尧走近她的时候,看到她蜷缩着身形搂着被子的情形,唇角上扬。
放轻脚步,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她枕边,俯身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绷不住了,笑着平躺了身形,仍旧搂着被子,“看什么呢?”
“装睡呢?”她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
“才没有,我就快睡着了。”她揉了揉眼。
“睡着怎么行?没等我的打算?”
“又没什么事。”她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眼神有点儿挣扎。
“想什么呢?”
“我……”章洛扬微红了脸,“想抱抱你,又懒得起来。”
俞仲尧的心立刻柔软的一塌糊涂,“我陪你一会儿。”她斜身躺在她身侧,将她抱在怀里,捕获她柔软的唇。
唇舌交错。
她轻轻地抽着气,搂住她。
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人朝夕相对还是想念的感觉。
想念她熟悉的气息,想念她温暖的怀抱。
她在她怀里睡着之后,俞仲尧才悄无声息的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熄了灯,在黑暗中离开。
翌日一早,章洛扬天没亮就醒了,发现了她送自己的生辰礼。
是一块刻兰草纹样的玉牌、一根竹木茉莉簪。
她想到了离开贺园之前,她拿着玉石雕篆不欲让她看到的情形,想到了前些日子看到的小刀、竹木、碎屑。
笑容、感动从心底到了眼角眉梢。
她不给她价值连城之物,只给她经自己手而成的物件儿。由此,便是独一无二。
放在手里把玩,见她手法很是细腻,颇见功底,并且,玉牌和竹木簪上都刻有她的名字:洛扬。小小的两个字,但很清晰。
她摘下原来的玉牌,将她送的这一块戴在颈间。簪子却是舍不得用,这可是从头至尾由她打造而成的。太珍贵,便妥当地收了起来。
这时候,沈云荞快步进门来,手里有个小小的提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洛扬,快来吃。”
“是什么?好香呢。”章洛扬忽闪着眼睛凑了过去。
“是高进给你做的两条烤鱼和叫花鸡——叫花鸡只能给你一个鸡腿,别的被她一个弟兄抢走了。”沈云荞眉飞色舞的,“昨日来不及,隔了这一夜才弄到鱼和野鸡。她手艺很好的,你快尝尝。”
“真的啊?”章洛扬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高进还有这一手。
沈云荞打开提盒,递给她一条半尺来长的烤鱼,“她刚烤好我就给你送来了,快尝尝。”
“好啊。”
“你慢慢吃,我还要过去吃放了很多辣油的。放心,大家都有份,算是高进帮你庆祝生辰了——只是高进只管咱们几个人的,别的鱼是烤是做菜她就不管了——懒人就那德行。”沈云荞拍拍她的脸,转身跑出去了。
章洛扬笑着吃了一口烤鱼,鲜美可口得叫她意外地挑了挑眉。津津有味地吃完一条烤鱼,又尝了尝叫花鸡。肉质细嫩爽口,叫她这做饭还算有一手的都频频点头。
她一面吃一面想着,云荞是馋猫,高进有这样的好手艺,凑成一对儿多好啊。可惜这不是能够想当然的事情,只要云荞高兴就好,别的都不急。
早上饱餐一顿,众人的情绪都不错。
孟滟堂倒是记得昨日是章洛扬的生辰,但是苦思冥想之后,决定不去道贺,也没将早就备好的生辰礼送上。
她不需要的。送礼反倒会给她带来些许为难,还是免了。
每日见她高高兴兴的就得了,别的是她不能求也求不来的。
**
八月下旬,一行人顺着苍凉古道,抵达西藏边境,即将进入大峡谷——这也将是最凶险的一段路途。
此后,除了俞仲尧在风溪及边境的手下,她们即将与人世喧嚣、红尘浮华断绝关系,途径罕无人迹的森林、终年积雪的地带、迷宫一般的山峦叠嶂,要随时防范野兽的侵袭、山体的坍塌、雪崩的灾难。
幸而前面有人接应,不然这条道路,会成为大多数人的一场劫数,生死难料。
每个人重新检查了行囊,将没用处的东西舍弃,交由留在当地的锦衣卫保管,每个人必须要随身携带的是火折子、酒壶、水壶和肉干之类的干粮。
章洛扬、沈云荞、连翘、落翘四个女孩子始终不曾有一声怨言,叫一帮大女人都为之惊讶,是以,有的人再觉得辛苦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一日,人们也将要与陪伴多日的骏马道别——日后大多为适宜徒步行走的路段,若是带着马匹,不过是叫它们平白受罪。
俞仲尧让高进将前路细致情形告知孟滟堂等人,自己则来找章洛扬,要亲口告诉她。
章洛扬正忙着精简行囊,见她进门,指了指简陋的勉强能叫做床的东西,“坐。要是让我打退堂鼓就免了,不如说点儿我喜欢听的。”
俞仲尧笑了笑,“沈云荞也是这么说?”
“是啊。我都商量她好几次了,她都说一定要去看看,还说风溪要真是人世桃花源的话,可以多逗留一段时间。”
“不为这个,你态度也不会这么坚决。”
“那倒是。”章洛扬承认,“我们两个是一家人,要始终在一处的。”说着,她拿出那两枚戒指来,端详一番,取出那枚适合女子佩戴的,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来,试试。”大略估量一下尺寸,给她戴在了无名指上。
尺寸居然刚刚好。她呆了一呆。
“哪儿来的?”俞仲尧搂着她坐在身边。
章洛扬就将原由告诉了她,“真是奇了。”
“另一枚你戴着正合适?”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46章

路途上的章洛扬,很少会想到章府。便是有那等闲情,也无精力。倒是沈云荞偶尔会提一两句,算计着章兰婷出嫁之日。
一想到那种情形,沈云荞就很快意。
九月初,行至雪山垭口,地势高且险峻。
这地带给人的只有静寂、寒冷,让人偶尔生疑,不明白它因何泰然自若地存在于天地间,与别处完全是两个世界、两种氛围。
人力不可能战胜改变它,只能前行,尽快经过、离开。而那过程是让人煎熬的,对突变的天气的不适应,对湿滑难行的山路的不习惯,让人时时生出沮丧无力之感。
幸亏只有一整日的路途,不然,会将人熬垮。
俞仲尧调整了一下顺序,她与章洛扬、阿行走在前面,连翘、落翘和孟滟堂走在中间,沈云荞等人走在最后。这样的话,可以相互迁就相互督促着前行,不至于有人不声不响地落在最后却不被发觉。
孟滟堂对这样的安排还是很满意的。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她知道,自己和连翘、落翘算是脚力最差的,走在中间最妥当,前面的人不会丢掉她们,后面的人可以及时照应。
这样的地带,也有人进出——住的近的一些居民会到深山、森林之中采摘药草、打猎。只是期限很短,全年也只有三两个月,其余都是冰冻期,不能涉足。
由此明白,俞仲尧为何慢悠悠的走水路,还在贺园休整了几日,分明是掐算着时间赶路的。
孟滟堂留心打量过路遇的两个人,见都是寻常百姓,背着沉重的货架。她有了点儿信心。百姓可以做到的,她也没问题。
这一段路,她与章洛扬的距离相对于来讲最短,一抬眼便能望见她纤细的身形。
她换了短褐,脚上一双及膝的玄色靴子,踏过积雪融化后路面的泥泞,步调坚定,不疾不徐。
她自己背着行李,俞仲尧和阿行说了要帮她,她也不肯。不肯别人因为自己增加一点儿负担。
后来是俞仲尧轻而易举地把她的行李夺到手里,亲自拿着,帮她减轻这份负担。
孟滟堂看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能轻松一点儿自然是好,但是眼睁睁看着俞仲尧这样照顾她,又酸楚得厉害。
上午,她还不觉得怎样,到了下午,越走越慢——天气阴沉的厉害,寒风似刀子一般割着人的脸、凌迟着人的意志。最难受的是双脚。靴子被地上的泥泞、雪水浸透,双脚先是像浸到了冰窖之中,后来慢慢麻木,迟缓前行的时候已无知觉,全凭着意识。
只能承受,这是早已被告知的情形。感觉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便喝一口烈酒,温暖身体,麻木心魂。
往山下行走的时候,一些路段要涉水而过,失去感觉的部位便从双脚延伸到了膝盖以下。好在山下的翠绿山林已经遥遥可见,为人燃起一线希望。
暮光降临之前,阿行刻意落后一段,照应着孟滟堂和连翘、落翘。
俞仲尧和章洛扬趟过最后一段积水的路段,找了个避风之处,打量着周遭景致。
看向回程,便是苍茫雪山、雾气弥漫,望向前路,便是苍松翠柏、清溪如画。
章洛扬从没见过近在眼前的情形迥异的景色,并且,是那样引人。
“好美。”她低声叹息。
俞仲尧笑了笑,喝了一口酒。
章洛扬也取出随身携带的酒壶,打开盖子,和她手里的酒壶碰了碰,喝了一大口。一整天下来,她习惯了烈酒入喉的感觉,并且由衷地承认酒在有些时候的确是好东西。没有酒,这一日不知要多难捱。
今日的歇脚处,是在森林外围。
抵达时天色已然全黑,一座座帐篷的轮廓隐约可见,还有几个人沉默地准备食物、燃起篝火。
看到这样的情形,章洛扬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被克制在骨子里的疲惫也完全显露出来。她真的庆幸甚至感激俞仲尧做了充分的准备,不然不知要辛苦到什么地步。
她听从俞仲尧的安排,第一件事便是进帐篷换下衣服鞋袜,送到篝火旁,让人帮忙烤干。到了这时候,要想日日穿戴的干干净净是不可能的,靴子尤其要几双轮换着穿。
连翘拖着满身疲惫来问有没有需要做的。章洛扬忙摆手,“听说熬了姜汤,烧了两大锅热水,你快去喝一碗姜汤,再用热水洗脚——记得要让脚有知觉之后再洗,不然很麻烦的。”
“奴婢晓得。”连翘满眼感激,知道这时候不是逞强的时候,依言而去。
章洛扬说得了别人,自己却懒得这样做——实在是太累了。她想,就当还没到这儿,就当只是中途歇息呢,缓一会儿再说。
她慢吞吞地回到帐篷,倒在地铺上。双脚还是一点儿知觉也没有,她费力地弯曲了双腿,用手摸了摸小腿,凉冰冰一片。
俞仲尧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阿行跟在后面,手里一个木盆里水汽弥漫,放下之后,便无声退下。
章洛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强打起精神坐起来,从俞仲尧手里接过姜汤,“想先躺一躺再说的。”
“我猜就是。”俞仲尧坐在她身边,将她双腿放到膝上,帮她按揉小腿,“冻坏了吧?”
章洛扬手一抖,手里的碗险些端不稳,“你……我等会儿自己来吧。”
俞仲尧就笑,“紧张什么?有感觉么?”
“都木了,有什么感觉啊?”她沮丧地垂了眉眼,“你呢?不用赶紧洗洗脚么?”话一出口就摇了摇头,“你不用的。”她和阿行、高进这样的人,都是练过内家功夫的。
“老老实实喝汤吧。”她笑笑地看着她。
“嗯。”她真是要散架了一般的感觉,想要扭捏都没本钱,只得听之任之。
小腿、双脚在她温热的双手按揉下,慢慢的恢复了知觉,那股子寒冷反倒蔓延到了周身。她将姜汤喝完,才好受了一些。
俞仲尧扯过棉被,“盖着。”
章洛扬乖乖地用棉被裹住自己,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她。
一路走来,她性情中的阴影、暗影似是在逐步远离,让她整个人有着不曾入世一般的洁净,那份俊美便更叫人惊艳。此刻的她,在照顾着她,神色坦荡柔和,仿佛这是她本应该做并且做过很多次的事情。
她看着她,走神了。
俞仲尧察觉到她盯着自己,戏谑的挠了挠她的脚心。
她脚一缩,立刻回过神来,啼笑皆非,“你可真是的。”
“想什么呢?”她问。
“没想什么。”章洛扬如实道,“我对着你发呆又不是稀奇的事,谁叫你长这么好看的?”
俞仲尧不由哈哈地笑,“原来我是找了个小花痴。”
“嗯。”她竟笑盈盈点头,随后将她揽过,一双微凉的手捧住她容颜,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俞仲尧,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俞仲尧轻轻地笑着,啄了啄她的唇,手则拍拍她的脚,“换个时间招我,这会儿没工夫跟你胡闹。”说完起身,给她把热水端到近前,“快洗脚,多泡一会儿。”
章洛扬拍拍身侧,“说会儿话?”
“好。”俞仲尧重新落座,取出姜氏留给她的地形图,指着她指给她看过的那条路线,“看起来像是入口的路线太多,探路的人要想确定,只能将附近几条路都走一遍,所以,到现在还是无法将这条路与实际路线联系起来。我担心得是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还要逗留在风溪外围喝西北风。”
章洛扬蹙了蹙眉,“这个图就很气人,一点儿颜色的差别都没有,按理说不应该的。”
“的确是蹊跷。”俞仲尧揽住她,“这一点,也是我这一阵子想跟你商量的事情——我怀疑这张图另有玄机,说不定遇水遇火或者涂上药水之后,便会现出刻意隐藏的要素。但是,如果我猜错了,这张图也就毁了。”
“这样啊……”章洛扬斟酌片刻,“你尽管试试,若是能够如愿,你在前面探路的手下也不需再日夜辛劳了。”这一路,她这只赶路的已觉万般辛苦,一路要照应她们的人要付出的是几倍的精力与辛劳。即便是她们没有怨言,别人也不能无视。
“真的同意?”俞仲尧的犹豫反倒比她更重,“不管怎样做,这张图都有可能损毁。”
“真的。”章洛扬倚着她的肩头,“我娘留给我这张图,兴许是盼着我去找她,兴许是让我明白她是异乡人——借此让我对她的一去不复返释怀。不论怎样,我都有资格决定怎样做。现在我们是为了找她和南烟,她的情形我们不清楚,可是南烟一定在等着你呢。你只管试试。只当我还没遇见你,只当我和云荞隐姓埋名地生活在别处就是了——那样我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抵达风溪的,这张图便只是张废纸而已。就这么定了,你别总是为我考虑那么多。”
“行,我和阿行、高进好好儿琢磨琢磨,尽量不让图损毁。”她笑着夸奖她,“真是长大了。”她越来越有主见,遇事很少再犹豫不决。
“还不是你们的功劳。”
她挠了挠脸,很可爱的一个小动作。
她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叮嘱道:“晚间歇下之后,尽量别出去。这地方夜风寒气太重,一不留神就会伤风发热。别的不用担心,我们会轮流值夜。”
“那多辛苦。”她心疼这些女子多付出的精力,又有点儿奇怪,“你也会陪她们值夜?”
“当然,在这条路上,就都是弟兄。”
她了然一笑。她不是只为着某件事而活的女子,亲情、兄弟情、儿女情甚至君臣情分都在她心底深埋,只是她不愿意流露,不愿意说哪怕一句表露心绪的话。但是被她关心照顾的人心里都清楚,不然,也不会有高进、阿行之类的人对她不离不弃、死生相随。
“等会儿就吃饭,别睡着。”俞仲尧拍拍她的肩头,“我跟等在这儿的弟兄几个说说话。”
她欣然点头,“嗯!你去吧。”
洗完脚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记挂着沈云荞,连忙寻了过去。
沈云荞懒洋洋倒在地铺上,就快睡着的样子。
章洛扬去摸了摸她的腿,触感冰凉,又掐了一下,沈云荞全无反应。估计是跟她一样的心思吧。她二话不说,依照俞仲尧的样子,帮沈云荞揉着腿和脚。
“你怎么这么好啊?”沈云荞费力地撑身半坐起来,“我都要感动得哭了。”
章洛扬就笑,“你倒是哭一鼻子给我看啊。”
“是真懒得动了,落翘更是累的半死,我帮她打了热水就回来挺尸了。”沈云荞亲昵地搂了搂章洛扬,“没有你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楼主:lile999

字数:433519

帖子分类:百合小说

发表时间:2017-09-26 02:58:00

更新时间:2019-02-01 14: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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