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百合小说 >  【改文】娇宠记

【改文】娇宠记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58章


章洛扬笑着吻了吻她的唇,“睡得好吗?”
“嗯,睡得特别好。”俞仲尧抚了抚她的长发。
“起来吧?”她用被子围住身形,坐了起来。
“起。”她麻利地坐起来,晃了晃头,初醒的那份慵懒消散,目光变得清明如水。
章洛扬笑盈盈地看着她下地,自己却没动。她上身只穿着贴身的小衣服,要等她出去才好穿衣。
俞仲尧穿戴整齐,瞥见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大眼睛里尽是笑意、暖意,忍不住回身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这样的一日之初,太美好。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洗漱已毕,用了早饭。
连翘这才禀明了付珃、付玥前来的事。
俞仲尧只是漫不经心点点头,对章洛扬道:“去醉仙居。”
两个人径自出了院落,走到二门外。
付珃、付玥当然不会照着孟滟堂的意思傻坐在路边,各自散漫地打量着这宅院内的景致。
现在的俞宅,在之前是一个商贾的住宅,建这宅子时没少费心思,在风溪算是很气派的了。商贾住了几个月就搬走了,也不知道俞仲尧是用了什么法子。
付珃一早就留意到了俞仲尧和章洛扬,恨恨地凝着俞仲尧。
付玥留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循着她视线望过去。
女子风华无双,女子清艳无方,当真是一对璧人。
女子让人一见便会生出压迫感,心中畏惧。女子则是气质清雅,目光澄明柔和。
俞仲尧。付玥一见就知道,女子必是俞仲尧。
她匆匆打量几眼,便垂了眼睑,看着脚尖。
付珃看了俞仲尧一会儿,转而看住章洛扬。
样貌的确很出众,但是,完全还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看眼神就知道了。
俞仲尧中意的居然是这种女孩。她自己活脱脱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却喜欢这样不经风雨的人。
想来真是讽刺至极。
那感觉,就像是恶魔与小仙子成双配对。
样貌的确般配,可是对于她这种了解俞仲尧的人来说,怎么看怎么别扭,并且痛苦。
太痛苦。
她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如果不是长命之人,人生路已经走完一半。
半辈子都用来爱她、恨她、被她伤害、报复她。
到头来,她视她为污点,她带着妻子出现在她面前。
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恨不得将她的妻子凌迟。
章洛扬无法忽略付珃看着自己的那种怨毒阴冷得入骨的眼神,有点儿无奈。甚至都不曾有交集,自己就被人恨上了,还是恨得要死。
兴许世事就是如此,爱与恨,不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有良缘就有孽缘。
她侧头看了俞仲尧一眼,轻声道:“她这辈子都放不下你。”
俞仲尧牵了牵唇角,对上她视线,没说话。她懒得提那个疯子,却又不想她介意。
“我明白的。”章洛扬微笑。
她笑,“那就好。”
两人是无意间的交谈、眼神交错,落在付珃眼中,便是另外一种情形。
都是克制言行的人,没一点出格之处,但是彼此之间的默契、情意显露无疑。让人心头很自然地浮现两情相悦、温柔缱绻这类最美好的词汇。
一句话都没说,付珃却已遭受了重创。
她受不了了,缓缓转身。她要回去了,支撑不住了。
付玥犹豫片刻,弯了弯唇,跟着付珃离开。
付珃的脚步越来越快,弃马车不坐,急匆匆走在街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放缓了步调。
付玥赶上去,陪在一侧。
“看清楚了?”付珃问道。
“是。”付玥道,“俞仲尧夫妇。”
付珃颔首。
“难怪。”付玥瞥了付珃一眼,“难怪你这些年受尽磨折。”
“你呢?”付珃眉梢轻挑,“会不会步我后尘?”
付玥微笑,“我从不敢与大姐争什么,全凭你吩咐。”
付珃没应声,漠然地看着前方。
“父亲要我们传话。”付玥提醒道。
“改日吧。”付珃语气无力,“不过是要讨价还价地周旋,我本来就不同意。”
“不同意……”付玥迟疑地道,“不周旋也不妥当。出现在风溪的异乡人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人在外面等待接应——硬碰硬的话,她的人身怀绝技的话,风溪只能面临灭顶之灾。”
“我不会傻到与她宣战。”付珃抚了抚额,“先回去。从长计议。”
“是。”付玥刻意落后两步,低眉顺目的样子,下人一般跟随在付珃身后。
俞仲尧和章洛扬到了醉仙居,得知沈云荞和俞南烟在与姜氏说话,索性在前面找了个雅间喝茶。
阿行进门来,道:“付程鹏与姜老板数年来的纠葛,我已找了当地人反复询问,属实。”
章洛扬点头。
阿行继续道:“眼下打理醉仙居诸事的大掌柜,是蒋宁的侄子。”
“哦。”的确是,母亲说蒋宁和兄嫂被付程鹏杀害了,昨日她就想问那个孩子的下落。
阿行说完这些,去了姜氏那里。
俞仲尧开了窗户,观望外面的环境,“地段不错。”
“不知道这里的饭菜如何,要是云荞吃着合口就好了。”
“我呢?”
“我就可以给你做啊,做什么跑到外面来吃?”章洛扬脱口说出这句,才觉得别扭。这是母亲开的酒楼,不是“外面”。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俞仲尧关了窗户,回身摸了摸她的小脸儿,“得空看看菜谱,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嗯。”章洛扬索性让伙计拿来菜谱,一面看一面询问,发现都是常见的一些菜肴,不过二十几道,另有一些面食、高点,价格却明显很昂贵。
物以稀为贵。
章洛扬心头一动,想着付珃为何没有经营这种进项颇丰的事由呢?是天性不喜下厨吧?不然肯定会效法母亲。
俞仲尧遣了伙计,跟她商量:“是我给你盘个铺子,还是来这儿帮忙,学着合账?”
“当然是愿意来这儿了。”章洛扬微笑,“让娘亲教我合账吧,我也能帮忙增加些菜色。相处一段日子,应该就跟娘亲亲近起来了。”说着翻了翻账册,“这儿也有饺子呢,不知道做得如何,走的时候跟娘亲要点儿调料回去,给你们做饺子吃。多做一些吧,明日给娘亲送一些过来。”
说的是琐碎的事情,却让她心生酸楚。
她握住了她的手,“你好像从没想过让人先为你做什么。”
“说的好像我多善良一样。”章洛扬失笑,“你也不想想,我在意的人统共就你们几个,在意谁当然就要相互照顾。放心吧,我不会对谁都这样的。”
“我不是担心这些。”她是心疼。
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思索片刻,她起身道:“我去外面转转,你琢磨一下菜谱。”
“好。”章洛扬笑着点头。
俞仲尧吩咐手下照看着她,去了姜氏的住处。
南烟和沈云荞的用意非常明显,但是女子之间说话,尤其晚辈与长辈说话,不能单刀直入。
她们不能,她可以。
不论姜氏有着多大的苦衷,多年没有尽到本分是事实,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选择为洛扬自私一次。
关于日后的事情,她得先问明姜氏的意思——在洛扬还没对母亲生出情分之前。
洛扬、南烟一定要随她离开风溪,回到燕京。但是姜氏作何打算,她与洛扬还不清楚。
凡事都会有意外,万一姜氏一心留在故乡,那么到时候,必然又要上演一出纠结挣扎的苦情戏。
她不允许。
孝心是任何人都必须有的,但是洛扬这情形不同于任何人。孝顺的儿女不少,可是对儿女不仁的父母,她这些年也见过不少。
所以应该事先避免一些可能发生的波折。
她不允许任何人再让洛扬陷入两难境地。为此,不介意勉强别人,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母亲。
洛扬会慢慢长大,变得更加通透,但是没必要在付出、受委屈的情形的环境下成长。
之前十几年,已然足够。
**
俞仲尧进院门之前,恰好遇到沈云荞与南烟出门。
“姐姐。”
“三爷。”
两个人同时道。
俞仲尧颔首,“说了些什么?”
沈云荞言简意赅地复述一遍,“大致说了说您的情形,此外便是我与洛扬这些年的情形。我们看着姜老板特别伤心,便先道辞。”
“问没问她日后打算?例如是留在风溪颐养天年,还是随我们返回燕京。”
“没有。”沈云荞苦笑着摇头,“没来得及,想过些日子再说这些。姜老板……”她想说照常理的话,姜氏应该会离开风溪,因为这个地方带给她的痛苦太多,可是话到嘴边,就想起了姜氏在京城同样不好过——对曾经一往情深的女子一再失望,直到决绝和离的岁月里,何尝不是心之炼狱。
“你们先回去,别让洛扬知道。”俞仲尧和声道,“我去见姜老板,问明这些之后再说别的。”
沈云荞与俞南烟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
“也好。”两人同时道。往外走的时候,俞南烟拿不准沈云荞的心绪,歉意地道,“我姐姐就是这样,好多时候没耐心周旋,不会和别人一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可这样不是更好么?”沈云荞微笑,“大事上有了共识,日后相处才心安。波折已太多,亲人之间就别相互刁难了。”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俞南烟松了口气,“其实吧……阿行姐姐跟我说过,曾经情分深但最终反目的人,有时候不是因为两个人性情迥异,反倒是因为一些相同的缺点所致,例如自私,只为自己着想。”她抿了抿唇,“我与姜老板投缘,不是为了赞同姐姐就质疑她的品行,但是人无完人,怎样的人都有缺点,只是有些人会让世人一看便知,例如姐姐、你、我,我们都有缺点,但是并不隐瞒,也有自知之明。但是有些做了父母的人却不是这样,最要命的是她们自己都不知道,伤了亲人还不知道自己也有过错。”
“是这个理。”沈云荞怅然一笑,“我知道姜老板特别愧疚、自责、难过,眼下定是急着弥补,但是,她不见得真正反省过自己。”
“你简直是我的知己啊。”俞南烟拉住沈云荞的手,“要不然,我搬去跟你一起住算了,让高大人去后园。反正你们是真的假扮夫妻,你短期也不知道简先生和她到底哪个才是归宿。”
沈云荞有点儿窘,“你这个鬼机灵,连这都打听到了?哪个跟你说这些的?”
俞南烟调皮地笑,“一目了然的事情,哪儿还用谁跟我说啊。”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她永无得到宽恕的可能。
沉寂孤寂这些年,从今日起她要好好儿地活,因为生命中的珍宝失而复得,有了切实的希望。
章洛扬到晚间才回到俞宅,回房第一件事,是将母亲给自己的衣服、首饰一样样拿出来细看。
俞仲尧回来,从她身后环住她,“高兴么?”
“嗯,特别高兴。”章洛扬回转身,搂着她的颈子,“今日跟娘亲说了整日的话,午间、晚间一起做饭、吃饭。”又不好意思地笑,“我哭鼻子了,哭了好几次。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俞仲尧温柔地笑,吻了吻她眼睑,“我们洛扬怎么样都好看。现在,有点儿——”她想了一下,“梨花带雨的味道,好看。”
章洛扬踮起脚尖,吻了吻她的唇。
“有了这么多新衣服,怎么还不穿上?”
她又笑,“我有点儿舍不得呢,都是娘亲一针一线做好的。”
“嗯。”她认真地点头,“往后你给我做的衣服,我也不穿了,压箱底,不时拿出来看看就得了。”
“那怎么行?”她睁大眼睛。
“你也知道这样不好?”俞仲尧啄了啄她的唇,“明日就穿上,漂漂亮亮地去醉仙居,这样你娘更高兴。”
“嗯!知道啦。”章洛扬看着她,眸子亮晶晶的,“娘亲也很喜欢你。”
“我真有这么好?”
“是啊,娘亲说你是真的对我好。”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是最好的,要是娘亲不喜欢,我也会说服她。没有你,哪有我们团聚这一日。”
俞仲尧扬眉轻笑。这就好,没怪她独断专行,只看重她为何如此。
“还有一件事,”她跟她商量,“娘亲想选个好日子,请相熟的风溪人到醉仙居赴宴,告诉她们,我和你来了,我们是亲人。你同意么?”
“自然同意。让你高兴的事,也是我的喜事。到时同行的人都过去助兴。”
章洛扬满足地叹息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的沈云荞,正跟高进说起俞南烟的建议:“南烟跟我特别投缘,我们想住到一起,这样说话更方便。”
高进在看账册,眼睑都没抬就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要搬去跟南烟住在一起?”高进抬眼凝视着她,没有笑意,目光深沉。
“我没决定,在跟你商量。”
“我说了,不行。”
“那……”沈云荞笑起来,“就算了。”
“嗯,去睡吧。”
“……好。”沈云荞去洗漱歇下。
之所以这么听她的,是因为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说好了的事,她不会反悔。
高进看着她转身进了内室,食指挠了挠额头。
她不知道是自己不够好,还是这女孩子顾虑太多,与她的姻缘,成了她最头疼的事。
转过天来,她听说章洛扬又去了醉仙居,心知母女这是相认了,便带着两个弟兄过去凑凑热闹,自己熟知的一些小吃、菜肴的方法,都如实告知章洛扬,让她亲手做好之后,再教给醉仙楼的几个厨子。自然也包括烤鱼、叫花鸡等烧烤类的美味菜肴的做法。
连续几日都如此。
“你这个烤鱼啊……”这一天,章洛扬如实诉诸心绪,“我再怎样用心,都不及你做的好吃。”她有点儿沮丧,“到底哪儿出错了?”
高进也很头疼,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做法,可味道总是差了一点点。
“让我说我是真不知道。”她十分抱歉。
“所以才说你这算是独门绝技。”章洛扬的沮丧只有一刻,很快就释然一笑,“不时给云荞做一次就好啦。”
高进笑得现出一口白牙,“多谢。”
是因为两个人尽心尽力,醉仙居添了不少菜肴。
做菜的时候,姜氏总是过去帮忙,给女儿打下手。对一些菜肴是真的不会,另一些菜肴则是没教给厨子。在风溪开酒楼就得这样,不时地出一些在人们看来新奇的菜肴,维持生意长兴不衰。
团团也总会跟过去。
章洛扬对团团的喜爱,谁都看得出——常会刻意做排骨,单独给团团留一份。
“这才几日的光景,团团就肥了一圈儿。”姜氏由衷道。
章洛扬总是道:“哪有啊,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撒娇,“您可别总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以前亏待它了呢。”
姜氏就笑,“嗯,我要是跟你比,可不就是亏待它了。”
母女两个总是上午做菜,到了下午,姜氏就教女儿心算、珠算、看账。
章洛扬是很用心的在学,回家之后总是要挣扎一番,才能决定是先画俞仲尧提过的陈设的图,还是先练习珠算心算。日子过得空前的充实。
这样过了几天,她意识到自己陪南烟、云荞的时间太少了。姜氏也意识到了,逐日的了解,知道女儿很看重那两个女孩,建议带三个女孩去外面转转。
章洛扬见母亲因着心绪愉悦的缘故,气色逐日好转,便答应了。
这一日,母女两个和沈云荞、俞南烟出行。
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满山红叶。是姜氏认为风溪在这个季节最美的地方。
俞南烟在这里生活很久,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但是并不知晓此地最美的山水——没人肯放她出来四处游玩。
燕京有红叶,章洛扬与沈云荞并没机会亲眼看到。
是以,三个女孩来到此处,很是欣喜,徜徉期间,颇觉惬意。
章洛扬起先是与沈云荞、俞南烟走在前面,过了一阵子,惦记着母亲有没有不舒坦,实言相告。
沈云荞和俞南烟俱是一笑,前者更是道:“快去吧,时间久了要是还整日看不到你人影,我们可就不依了。”
“是啊。”俞南烟调皮地笑。
“过一段就不会这样了。”章洛扬也笑,转身踏着山路,去后面迎上母亲。
姜氏笑道:“怎么不多陪陪她们?”
“记挂您啊。”章洛扬笑着挽住母亲的手臂,“累不累?”
“没事。”姜氏笑容愉悦,“我最应该多走动,只是以往没这闲情,眼下好了,有空就带着你们出来走走,很快就可痊愈如初。”
“您可别骗我啊。”章洛扬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
姜氏笑着拍拍她的脸,“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怎么会骗你。”
章洛扬这才心安,随即又是不解,“但是姜家以前不是书香门第吗?”
“的确是。正因如此,你外祖父才让我习文练武,那时人丁单薄,她也是怕我一点点风雨都经不起,才请蒋家的人教我习武。”
章洛扬握紧了母亲的手。
“你外祖父外祖母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不责怪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章洛扬抿了抿唇,“娘,我会一直陪伴着您,再也不会让您离我而去。”
“我也是,再不会放下你了。”姜氏抬手捧住女儿巴掌大的小脸儿,“洛扬,我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你。”
章洛扬不好意思,“哪儿有那么好啊,也就是您和云荞看我怎么都顺眼。”
姜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还有仲尧呢。”
章洛扬更不好意思了,垂了头,与母亲一面走,一面诉说与俞仲尧的过往,“我最初见到她,特别害怕,磕磕巴巴地说话,她居然也有耐心听。过了一段日子才知道,我对她跟别人不一样。不只是因为她对我好,就是知道她跟别人说的不一样,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我总是担心。后来才清楚,那是因何而起。娘……”
“嗯?”姜氏笑笑地看着她。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我真的是很喜欢她。”章洛扬蹙了蹙眉,“我总怕……”怕母亲不满意,却因为眼下情形忍着没说。
“不需怕。”姜氏笑道,“她跟别人不一样。你们情投意合,我特别高兴。”
“反正不管怎样,我还有您呢。”章洛扬笑道,“有您在,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姜氏没忍住,揉了揉女儿的脸,“安心过日子就是了,我自然会给你看着她。她在理的事我毫无异议,不在理的事我会跟她据理力争。”
章洛扬笑着依偎到母亲身侧,“我知道。娘,我知道。”
“知道就好。”
“娘,”章洛扬摇了摇母亲的手,“明晚您还给我做蝴蝶虾卷好不好?您做的特别好吃。”
“今晚就行。”姜氏又揉了揉女儿的脸,“放心,我又不是卧病在床的人,回家就能给你做饭吃。”
“啊,那太好了。”章洛扬忍不住地笑起来,“我帮您打下手。”
“行啊。你这是饿了吧?”姜氏笑着转身,对随从打个手势。
随从奉上了一个小攒盒。
姜氏接到手里,打开来,取出一块豌豆黄,“吃点儿,垫垫底。”
“嗯!”章洛扬接到手里,咬了一口,吃的时候满足地眯了眸子。
早间,俞仲尧没什么事,不急着起身,和她闹腾了好久。
她去洗漱时都是满脸绯红。
那个人闹起来或是坏起来……
后来吃早饭的时候,她就闲闲地透着点儿坏的一直笑,笑得她胃口都没了,吃了几口就跑去找云荞了。
现在不饿才怪。
难得的是母亲这么细致,预备了糕点。
她这个人真是最不讲究口味的那种人,而且又是母亲做的,自心底觉得哪一样都好吃。偏爱的自然也有,例如刚刚说起的蝴蝶虾卷,例如油炸小黄鱼、韭菜炒虾、野菌野鸽汤。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往前走去。
过了一会儿,蒋轩寻了过来。
姜氏与她低声交谈几句,随即对章洛扬道:“我得回去一趟,醉仙居的厨子出了点儿差错,我看看怎么回事。”
“我跟您一道回去吧?”
“不用。”姜氏摆手,笑得风轻云淡,“难得出来一次,好好儿陪姐妹玩儿。这都算是常事了,小事。放心吧。”
“那……好吧。”章洛扬终是点头。
**
其实,醉仙居出事了,出的事情还不小——
位于风溪边缘的几十名居民前来闹事,醉仙居的几名打手虽然能阻止她们入内,却不能将之驱赶。
是为此,蒋轩为难,才去找姜氏。
姜氏回到醉仙居的时候,俞仲尧正在路上。
她问阿行:“高进可曾带人相随去山间?”
“人手不少,三爷放心。”
俞仲尧抚了抚眉心。
这应该是调虎离山,必是付珃的主意。在眼下,她的确是更想赶到章洛扬身边,但是时间不允许,并且,她信任高进。
再说了,洛扬的生母有危险,她不可能明知如此还坐视不理。
阿行道:“若是动手——”
“杀。”
“但是这不符合风溪习俗。”阿行是明知如此还询问,想知道俞仲尧现在有多大的胜算扳倒付家。
俞仲尧也明白阿行的心思,对她一笑,“今日起,风起的规矩,我们来定。”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60章


姜氏回到醉仙居的时候,见酒楼外面人员众多,闹事的只占一小部分,其余的都是来看热闹的居民。
俞仲尧与阿行站在酒楼门口的台阶上,有人正向两人通禀着什么事。
姜氏走过去,俞仲尧与阿行拱手行礼。
姜氏微笑着颔首,“我命身手还不错的心腹留在山间照看洛扬她们,并且也知道你派了人尾随,应该没事吧?”不是有着这样的前提,她也不敢独自返回来。
“没事。您只管放心。”
“这些人——”姜氏瞥一眼闹事的人们,“只说是在醉仙居吃了饭菜中毒身亡了?”
“说今日您要是不给个说法,明日她们就要将身亡之人抬过来。”
姜氏无奈又好笑,“无稽之谈。但是这类事以前真出过几次,没个三两日,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当初生意兴旺之际,同行妒恨之下,命人来这里吃饭,随后让人装作中毒的样子,吵嚷不休。那时候,都是与蒋轩交好的人齐心协力澄清谣言——敢以人命为幌子的事,这倒是首次。
“哪儿有闲工夫陪她们耗着。”俞仲尧侧身,抬手请姜氏进门,“您去里面歇息,外面有我。”
“可——”可她是醉仙居的老板。
“听我的。”俞仲尧弯唇一笑,“您无事最要紧,免得洛扬听说之后担心。”
姜氏想想也是,说起来,这可是她的女婿,她出面摆平麻烦也是情理之中。她只担心这年轻人霸道至跋扈的地步,使得居民对她畏惧太重而产生排斥的情绪,那样的话,日后会有诸多不便。
俞仲尧见她犹豫,便又补了一句:“谢家父子三个正赶往这里。”
姜氏笑开来,“那我就真的放心了。”看着她的眼神,又多几分欣赏。
之前已经听说了,近几日俞仲尧与谢家父子三人时时走动,聚在一起议事。并且,谢家将半数产业完全交给俞仲尧的手下去打理。
今日谢家出面,不论什么缘故,应该都是与俞仲尧站在同一立场。不然,俞仲尧又何必让谢家的人过来。
这让姜氏明白,俞仲尧的缜密沉稳是与霸道残酷相形而生,而不是盲目的自信或自负。
**
章洛扬往前赶了一段,邀沈云荞、俞南烟一同分享美味可口的糕点。
三个人在山间寻了一个供路人歇脚的小凉亭,坐下来享用茶点。
“姜老板做的糕点最好吃了。”俞南烟边吃边说起与姜氏如何结缘,“最早是付程鹏要我去给姜老板诊脉,她听说我算是半个付家人,起初态度很是冷淡。后来听说我是被付珃带来这里的,觉得我背井离乡,很可怜,这才不再戒备,让我调理身体。我每次去,她都会给我准备一些糕点,是在风溪别处根本吃不到的。”
沈云荞听了,目光微闪,“付程鹏在外面闹得那么不成样子,付家太太就能坐视不理?”
“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俞南烟扯扯嘴角,很无奈的样子,“我听付家老太太说,她那个儿媳妇,就等于是被付程鹏活活气死的,常年郁郁寡欢——早些年人就没了。但是付珃、付淸宇、付琳都不相信她们的母亲是真的病故,都特别怀疑人是被付程鹏动了手脚杀掉的。”语气顿了顿,笑,“这也是付程鹏与哪个子女都不合的缘故。她要是能活到年老那一日……估摸着付淸宇会把这个亲爹扔到街头不闻不问的。”
沈云荞与章洛扬听说了,俱是啼笑皆非。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做长辈的没个样子,着实不能怪一些做儿女的不孝。
“付淸宇为人如何?”章洛扬问道。
“还好吧。”俞南烟道,“她已娶妻成家,管着付家一半的产业,在付家说话有些分量。而且,她认定付珃是跟她父亲一个样子,姐弟两个平时形同陌路。是因此,她总是疑心我是被付珃劫持回来的,最要紧是她很尊敬老太太。老太太故去之后,她很少与我见面,但是与我房里那些人放下话了,要她们好生服侍我。付家大奶奶也是如此,只是身子不好,不怎么出来走动,这两年我帮忙调理着,情形好了一些。我上次也是有些话要告诉大奶奶,才没姐姐当即相认,去给她留了个准方子,也说了一些话,让她斟酌一番,能劝着付淸宇造她爹的反就好了。”
“也就是说,”沈云荞思忖着,“大奶奶并不出来走动?”
俞南烟点头,“有咳血、风湿的病根,常年卧病在床,这两年才偶尔下地走动。但是付淸宇对她很好,一直很尊敬她,变着法子哄她高兴。”
章洛扬感叹,“那可真是不容易。要不是你亲口说出这些,我以为付家的人个个是妖魔鬼怪。”
俞南烟笑着点头,“我最初也是一样。”
之后,沈云荞与俞南烟问起姜氏。
章洛扬只是说山路难行,她让母亲先回去了。不想坏了两个同伴的兴致。
沈云荞和俞南烟并没生疑,用过茶点之后继续徜徉山间。
章洛扬却隐隐有些不安,说不出原由,只是有这种感觉。
是因此,行走时有些分心,刻意落在最后,不时留意着附近的动静。
无意一瞥,发现高进就在附近。
高进见到她,并没说话,只是连打了几个手势,告诉她不用担心,她和手下就在附近。
章洛扬这才稍稍心安。
时近正午,一行人找了个相对于来讲开阔的地方用饭。饭菜都是带来的——此地山间居民极少,想临时解决食宿问题是不可能的。
饭后,算计着时间,她们走另一条路,看景之余,返回马车停留之处。
趋近马车的时候,付珃和五名妙龄女子、一名女子闲闲而来。在她身侧的年轻女子,俊秀清隽,坐在轮椅上,很是惹眼。七个人,只她没有佩戴兵器,别人都佩戴了刀或剑。
俞南烟识得那女子,低声对章洛扬、沈云荞道:“那人是付珃的远房表姐姐李复。付珃离开风溪之前再到如今,李复都对她不离不弃。我问过付玥,付玥说李复前些年没事,坐上轮椅是这三两年的事。虽然行动不便,但是在风溪过得还不错,付珃有个大事小情,都是李复全力帮衬。”
沈云荞问道:“可知道她患了什么病?”
“不知道。”俞南烟道,“我和此地大夫都不曾为她诊治,都说她自己就通药理,又信不过大夫,一直都是自己调理着。我倒是经常听人说起她,但是见到她的机会却很少。”
三个人对李复的兴趣比对付珃还浓,但是付珃并没给她们审视、揣测李复的时间:
“你们三个出来游玩,可曾带了足够的人手?”
三个人都没理她。
“要是人手足够,就要拼个你死我活;要是人手不够,你们就只能束手就擒。人落到我手里,吃尽苦头是小事,俞仲尧要对我卑躬屈膝才是最要紧的。”付珃说着,逸出笑容。
俞南烟却道:“你用我们的安危来要挟我姐姐,李复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她也笑起来,“据我所知,你最早离开风溪的时候,就与李复不清不楚的,险些惹得付程鹏用家法处置你。”
付珃笑容冷冽,“她有什么资格管我?自己惦记上了不该惦记的人,还好意思管别人?”她是故意避重就轻,实在不愿意谈及更不愿意多想自己与李复这些年来的人情债,是因此失去了耐心,对三个人后方打个手势,“上!”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没事。”章洛扬和沈云荞异口同声,一左一右护住俞南烟。
俞南烟虽然没学过拳脚,但这样的情形不是没经历过,是以,并不惊慌。
章洛扬很清楚,今日的事,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可以说,是冲着俞仲尧来的。
单这件事来说,付珃算得果决,时机也算是最好——她们这些异乡人初来乍到,要是下这种杀手,在这时候最容易成事。日子久了,她们站稳了脚跟,任谁也不可能得手。
可问题是,付珃的对手是俞仲尧,她要动的是俞仲尧的人。
回应付珃的,是高进十名手下从红叶林中现身,个个手持弯刀,带着弓箭。
高进面容含笑,负手而来,胜似闲庭信步。挥手命一个手下将两把长剑送到章洛扬和沈云荞手里。
付珃神色一凛,喃喃的道:“锦衣卫?”
离京时就知晓,因为俞仲尧曾任职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与以往相较已有不同,个个身怀绝技,是皇家顶级侍卫,亦是神出鬼没的杀手。
俞仲尧带来了这样的人手,她与李复手里的人,能与之抗衡么?
“有锦衣卫,也有三爷府里的护卫。”高进好脾气地帮她答疑解惑。
付珃咬了咬牙,“撤!”
高进则吩咐手下:“追。杀无赦。”
“是!”
一名手下临走前,将一柄长剑抛给高进。高进扬手,接到手里。
章洛扬、沈云荞和俞南烟看着付珃,俱是心生疑惑。按理说,付珃不是爱惜手下性命的人,也不是见事不好就放弃的人——她要是那种性情,也不可能跟俞仲尧耗这么多年。
三个人又看向高进。
高进从容一笑,“当心。”
这便是料定付珃还有后招了。
“高大人,你这次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付珃笑着取下腰间佩戴的长剑,剑出鞘,寒光一闪,“要是章洛扬死在我手里,俞仲尧固然会报复我,也会把你凌迟处死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们懒得杀你。”
“我的确是有自知之明,照你们看来,只让我死掉,太便宜我了。”付珃挥手吩咐身边的五名妙龄女子,“给我杀了她!”
除了李复,其余无人俱是刀剑出鞘,腾身直奔高进而去。
与此同时,付珃挥剑直奔章洛扬而来。
章洛扬拔出长剑,将沈云荞、俞南烟推向别处,“保护好自己。”
很明显,付珃要杀的只有她——俞南烟她不能杀,杀掉就会让付家在风溪失去信用;沈云荞她不会杀,因为两人之间并无冲突恩怨。
这样的情形之下,高进要以寡敌多,章洛扬要应对付珃。必定是沈云荞保护俞南烟,与坐在轮椅上的李复一样,在一旁静观其变。
——付珃的脑筋转得很快,这一点还是让章洛扬有点儿佩服的。人家算到她们会这样安排,她们还就得这么做,没可能拧着来。
沈云荞和俞南烟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恨自己只长了一双眼睛。
起先最担心的是高进和章洛扬的安危。
高进被五名妙龄女子围攻,兵器短兵相接,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悦目却透着杀机的白练,后又形成一个光圈,让人连几个人的身形都难以分辨。
一旁的付珃与章洛扬,更叫人心惊。
之前两女孩都知道,付珃也是习武之人,但是并不知道深浅——最要紧的是,她被废了右手。而眼下看来,她即便是左手用剑,亦是身手不弱,最要命的是招式毒辣,每招每势都想要取人性命。
章洛扬迄今为止,也只与人交手几次而已,做过最严重的事,不过是让人挂彩。
俞南烟紧张得手心冒出了冷汗。
“没事,没事。”沈云荞语声低哑,也不知是在宽慰俞南烟,还是在宽慰自己,“付珃武艺算不得上乘,洛扬对付她不在话下。”
她闭了闭眼,转头观望着山林间的情形,这才知道高进方才为何那样行事——十个人而已,要除掉的人起码是几倍之多。如果混战到一处,风险更大。
她与付珃是没说几句话,但分明是知己知彼,才有了此刻这样的局面。
心焦如焚时,她听到了付珃一声低呼,忙转头看过去。在这同时,付珃已踉跄着后退,手中的长剑落地。
沈云荞心头一喜,就见付珃正抬手捂着脸颊。
可是……汩汩涌着鲜血的分明是她的手臂。
沈云荞和俞南烟怀着同样的疑惑,眯了眸子,这才发现,付珃的脸颊受伤了。
章洛扬并没追击,更惦记一旁的高进,手里的长剑猛地挥出。
一名女子应声惨呼一声,身形倒地。
几个人默契形成的包围圈就此打开了缺口。
片刻之后,高进身形利落地一个旋转,长剑随之划出一个满圆,几名女子身形齐齐一僵,之后缓缓栽倒在地。
高进看向章洛扬,刚要道谢,却是脸色一变,“小心!”
沈云荞和俞南烟亦是齐声惊呼——
谁都没想过防备李复,因为她是坐着轮椅来的,没有谁会认为她有攻击性。
而该刹那,李复忽然腾身越起,敏捷如豹,手里分明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章洛扬转身面对她的时候,她手里的匕首也有了准确的方向——对准的正是章洛扬的心口。
有那么一瞬间,世间一切仿佛凝固了,时光已停止,人也被定格。
李复就凌空停在章洛扬近前,面上甚至还有着一抹阴狠的笑——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她无从硬碰硬的情形,由此身形向后弯曲。
李复手里的匕首来不及收回或是更改攻击的位置,随着她弯腰的情形生变。
不阻止,还是会受伤——沈云荞和俞南烟看得心里一揪一揪的。
正是这时候,章洛扬抬起右脚,狠力踢中了李复持着匕首的右手。
匕首应声飞出去。
但是李复却不可能抽身退离,整个人还是直奔着她落下。
她探出手,要将她喉咙扼住。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章洛扬心生嫌恶,是从骨子里生出的那种不允许别的女子靠近的嫌恶。只想让她滚开,让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慌乱之中,她扬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对准她颈间狠力刺出去。
一声肌肤被刺穿的轻响之后,章洛扬蛮力推开李复,站起身看着她。
她狼狈地躺在地上,轻轻抽|搐着,神色极为痛苦,颈间动脉被刺破,鲜血如注。
章洛扬费力地吞咽一下,握紧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将人推开的时候,也拔出了簪子。簪子上的茉莉样式刺得手有点儿疼。
自己亲手杀了一个人。
她愣在了那里。
比章洛扬更为震惊的,是付珃。
李复并不在她安排之中。她知道,她是习武时出了岔子落下了重伤,因着调理得当,自去年便能下地走动了,只是还不能步调如常人。
今日她带来的这些人,都是李复为她精心培炼的。
她帮她已够多。这么多年了,她痴,她疯,她始终陪着,始终等着她甘愿在她身边停留。
今日来时路上,她对她说,只要今日事成,我便与你定亲。
她是想,只要能让俞仲尧终生活在心之炼狱之中,就已知足。
那女人是如何都不会娶她的。
既然此生都不能嫁她,嫁谁还不是一样。
只是没料到,李复会为了她不顾安危出手。
为了她赔上了性命。
她疾步到了李复身边,将她身形托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怎么这么……”怎么这么傻?
李复却是出不得声,只是神色痛苦地看着她,手极艰难地抬起,想要触碰她的脸。
付珃抬手捂住了脸颊。方才被章洛扬剑锋扫到,疼得厉害,怕是要落下个永远不能消除的疤痕了。
李复的手颓然落下,眼睑慢慢合上,神色也逐渐变得平静。
她死了。
付珃心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转头望向章洛扬,满目的恨。
章洛扬初时茫然,是被付珃的恨意唤回了神智。
“把她绑了。”她对高进轻声说道。
高进含笑称是。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61章

谢家父子三个与付程鹏同时抵达,两家都带了不少护卫。只是谢家人手与往日有所不同,半数人员皆是身形矫健、步履无声,并且步调一致,分明都是训练有素之人。
付家的护卫则仍如以往,趾高气昂,一面走一面呼喝着围观的居民。
两大家族的人走了个正对面,谢家老爷面对付程鹏的时候,第一次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付程鹏先望了望醉仙居门口,并没见到姜氏。可是刚刚分明听人说,她今日陪着女儿去外面游玩了,回来时也没再避人眼目。
女儿……是的,他离开这里去了大周,在那里与人生下了一个女儿。
他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让人设法将那孽障掐死。那孽障不在了,也便没有今日这些风波了。
有很久了,异乡人陆陆续续地到了风溪,其中不乏随身携带金银珠宝之辈。他没在意,因为那些人来了之后一直安分守己,还有两个人帮她将两个铺子的生意打点得蒸蒸日上。
慢慢的,他觉察出情形不对了,来的人越来越多,并且住处相隔很近,用意自然是方便遇事相互照应。最关键的是,这些异乡人都是十几到二十几岁的年轻力壮的男子,命人试探之后,得知不乏身怀绝技的。
假如这些人只听一个人的吩咐,恰好那个人又想将他取而代之……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将这些人全部除掉——赶走是不行的,是他说的,欢迎任何一个人来到风溪,只要就此定居不再离去。只能私底下另作安排痛下杀手。
可是谈何容易。
这样多身怀绝技之人,都是出手阔绰之辈,不少时日拮据的居民都曾得到过他们的帮助。只要他们出事,那些居民就会跳着脚的反对。
正为难的时候,俞仲尧来了——这些人的头领来了。
长女付珃第一次与他好声好气的说话,让她得知了俞仲尧是怎样一个人物。
他那时听了,恨不得一把将付珃掐死。
在泱泱大国叱咤风云的人物,岂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付珃倒是了解他,收起了和颜悦色的面目,看着他一味冷笑,说你怕什么?你不是常说自己是风溪当家做主的人么?任她俞仲尧再厉害,当初我也找到了她的软肋,并且折磨了她这些年。眼下她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想戳到她痛处就此将她收服能有多难?合着你就这点儿出息?在风溪耀武扬威,遇到个外来人就要俯首称臣?把话说白了,她可不知道我跟你形同陌路,我是你的长女,我要是遭殃,你也别想好过。甚至于,她惯于赶尽杀绝,付家就算不与她为敌,她也不会放过付家满门。
付程鹏听着她这不阴不阳的话,险些就说我当着她的面儿把你砍了,倒要看看付家还会不会因你面临风波。
付珃却又报以冷笑,说你可别忘了,姜寒伊的女儿是她的枕边妻。你把她岳母折磨成了什么样子,还用我说么?姜寒伊的兄嫂、好友都死在了你手里,你猜她和姜寒伊会放过你么?
付程鹏沉默。这是他无从反驳的。
她这大半生,都用来与姜寒伊周旋。都用来禁锢她、让她恨他了。
多年岁月无声流逝,她始终见都不肯见他一面。
这样他都可以忍,只要她还在风溪就好。
眼下这现状,不可能再维持了。
她还是会离开风溪,离开他,与她天涯海角。
既然如此,那就毁了她,杀掉她生下的那个孽障。若不能,就让他毁了她。
再无别的选择。
今日的事,应该三思而后行,但是没时间了。俞仲尧及其手下的动作太快,晚一日,谢家的势力就会扩大一些,毋庸置疑,她们要联手整垮付家。
付程鹏没看到姜氏的身影,却看到了俞仲尧,不由愣了愣。
俞仲尧缓缓踱步,是看起来性子清冷孤傲的人,青天白日下,周身也似被寒夜月光笼罩。她背在背后的一手闲闲把玩着一柄柳叶小刀。
付程鹏并没想到俞仲尧会亲自出面。
倒是低估了俞仲尧对姜氏母女的看重。越是如此,付家的危险越大。
付程鹏心绪纷杂之际,谢家老爷已抢步到了俞仲尧跟前,意态谦恭地询问了几句话,这才过来招呼付程鹏:“俞先生说了,我们可以到酒楼内坐坐,喝杯茶,说说今日的事。”
付程鹏嘴角抽了抽,“你倒是会见风使舵。”
“是,是。”谢家老爷意味深长地一笑,“总比招来劲敌要好。”一起往酒楼里走去的时候,又提醒一句,“劝你见好就收,闹出人命来,我肯定要帮俞先生主持公道的。”
付程鹏报以冷冷一瞥。怎么听怎么觉得那就不是人话,谢家要“帮”那个劳什子的俞先生“主持公道”——这不单是表态,还是激将法。
俞仲尧走进醉仙楼大堂的时候,手里的柳叶刀转得快了一些。
阿行最是了解她,故意问道:“要不要备酒?”
俞仲尧想了想,摇头。答应洛扬了,可以喝酒,但是要适量。
阿行笑了笑。
她从最初就盼着三爷与章洛扬成为眷属,就是因为章洛扬能让三爷变得更好。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让彼此变得或是过得更糟糕,就要考虑是否要放手了。
几个人落座之后,先说醉仙楼的事。
俞仲尧沉默,因为这只是开头,重头戏在后头。也真没闲情说话,惦记着洛扬她们有没有遇到危险。
很久不会这样了。先前只要安排下去的事情,就能笃定不会出岔子,但是关乎她和南烟的安危,便会让她平添几分不确定。
那是她在这尘世最在意的两个女孩,是最亲最近的人。
付珃没跟来凑热闹,也是让她愈发担心的一点。
怀着这些心绪,见识到了风溪两大家族处理事情的方式。其实与官府审案差不多,只是没有设衙门而已。先是两家达成共识,将生成家中有人中毒身亡的居民唤到面前询问,再唤人证。
照这样下去就得跟衙门一样,要拖上好几日才有定论。
俞仲尧对阿行打个手势。
阿行颔首出门,交代手下把“中毒身亡的人”带进醉仙居。
有谢家的人脉在,锦衣卫和俞府护卫又都是办事最迅速的人,自这些居民聚在醉仙居门外闹事到现在有小半天光景了,时间上完全能够查清来龙去脉了。
阿行去而复返,站到俞仲尧身侧,指一指那个人,微声提醒道:“李复的二弟李勋。您留心。”——碍于风溪这个破地方的规矩,她不能让人把李勋捆绑起来。
俞仲尧颔首,坐姿愈显闲适,“姜老板回住处了?”
“是。”
“派人去守护,擅闯着——你知道怎样处置。”
“是。”阿行去往后方的小院儿。
付程鹏则有些坐不住了——本该身亡的人被人活着押了进来,傻子也知道是有人蓄意闹事要给醉仙居泼脏水。让她诧异的是,俞仲尧的人怎么能够这么快就把李勋找到了。风溪过得从来是悠闲散漫的日子,凡事都不急不缓地处理。这一点,放在这件事情上,付家吃了大亏。
谢家父子三个心情却是很愉快,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如何处置李勋诈死的罪名。
末了,谢家老爷询问俞仲尧的意思:“俞先生,依您之见,该如何发落?”
俞仲尧语气轻描淡写的,“诈死之人,不是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下场?”
其余四个人都愣了愣。合着一句话就把一个人从假死变成真死了?最让人胆寒的是她说这句话的语气,似在谈论天气不错一样的随意。不是杀人如麻的人,怕是永世做不到这一点。
这时候,高进走进来,身后跟着沈云荞、俞南烟,还有两个人押着付珃。
付程鹏不由站起身来,定一定神,抬手指着俞仲尧厉声喝问:“为何将我长女抓了起来?!”
俞仲尧轻一摆手,“这是另外一笔账,稍后再算。”语毕眯了眸子看向高进——她没看到洛扬。
高进到了她近前,低语几句。
俞仲尧这才放下心来。
付珃这时却对李勋说道:“李复死了……”
李勋愕然,回眸望向她。
她指着俞仲尧,“她命人杀了你姐姐。”
李勋愣了愣,之后嘶吼一声,抽出藏在袖间的匕首,要腾身扑向俞仲尧。
银光一闪,李勋的身形僵住,之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片刻,颓然倒地。
这突变像是一点火星,还没燃烧起来,便已熄灭,再无复燃可能。
俞仲尧站起身来,走到李勋面前,拔出自己方才还在手里把玩的柳叶刀,“有些年没亲手杀人了。”语毕看向付程鹏,明明在笑,却透着冷酷,“杀人好看么?”
付程鹏觉得喉咙发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辈子从来是她让人眼睁睁看着她处死谁,从没人敢在她面前这般行事。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俞仲尧一面向外走,一面命令道,“处置付珃。闹事者轻则打,重则杀。”她略一顿足,甩手将柳叶刀挥出。
柳叶刀贴着付程鹏的手钉在了她身后的座椅上。
俞仲尧扬眉轻笑,“坐下说话。”
俞仲尧回了俞宅,她要去看洛扬。
高进跟她说李复是她杀掉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第一次杀人,心绪都会受到极大的震荡。与看着别人杀人完全是两回事。
这种时候,女人大多需要喝点儿酒缓一缓,心里忌讳的多的,会斋戒几日。
而她从没经历过这种事,而且从本心,她若不是被逼到了那个境地,也不会双手染血的。
如果不够坚强,她恐怕要做一段时间的噩梦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懊恼到了极点。
应该陪在她身边的,便是不能改变这事实,起码有她陪着,能及时安抚她。
回到俞宅,她径自回房。
连翘站在厅堂内,不等询问就指了指寝室,“回来时脸色苍白,喝了两杯酒就睡了。”
“知道了。”俞仲尧摆手示意她退下。
连翘带上了房门。
寝室内,章洛扬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形,被子没盖在身上,却被她揉成一团搂在怀里。
“洛扬?”她到了近前,柔声唤她。
“嗯。”她立刻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
“回来看你。”俞仲尧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手抚了抚她面颊,“还好么?”
“不好。”她诚实地摇头,“后怕,特别怕。”说着抓住她衣袖,“你陪陪我,好不好?”
俞仲尧就笑,“本就是回来陪你的。”
她除掉外袍,陪她躺在床上,“喝酒了?”
“嗯。”章洛扬有点儿恼火,“喝少了,睡不着。”
俞仲尧又是心疼又想笑,“我哄你入睡。”
“嗯。”她却没睡的意思,睁着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看着她。
俞仲尧吻了吻她眼睑,“什么时候修炼得能睁着眼睡觉了?”
章洛扬失笑,继而却主动吻上了她的唇。舌尖点了点她的唇齿,滑进她口中。
她的清香与酒液醇厚的香萦绕在她鼻端。
她不似以往乖乖的,手有意无意地顺着衣缘滑入,寸寸游移,慢慢的,手势时轻时重的,没了分寸。
“洛扬?”她唤她。
“嗯?”她的手指停留在她脊椎,缓慢摩挲。
她狠狠吸进一口气,“别淘气。”
“我没有。”她挑了挑她衣服,咬着她的唇,“你不想么?”
“……”傻子才不想——她腹诽着。但是她情绪不对,以往的愿意与今日的愿意又有不同。她生平第一次脑筋打结了,不明白她情绪起伏之后怎么会这样。
她索性去扯她的领口。
俞仲尧捉住她的手,和她拉开一点距离,“洛扬,该说的我跟你说过了。”
“我记得,每一句都记得。”她如藤蔓一般缠住她,“不管那些了,好不好?”
这尘世太多变数,很多人昨日还活生生的,今日就变成了埋骨荒野的孤魂野鬼。
她不能保证自己始终平安无事,她只想用力珍惜、享有有她在的每一刻光景。
她就要自私——回想起与她一起走过的这段岁月,起码自己可以无悔无憾。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62章


“在风溪,我们就是夫妻。”章洛扬勾低她,又一次吻上她的唇。
毋庸置疑,她是她永无可能抵御的诱惑。
“在何处在何时都是。”她一个翻身,变被动为主动,低下头去,“我爱你,洛扬。”
她弯了唇角,笑得心满意足。
唇齿交错间,旖旎流转开来。
她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来,蕴含无限风情无尽温柔的手辗转游移,不错失她每一分的美。
她脸颊飞起迤逦绯色,呼吸都颤巍巍的,却不推拒,双臂虚虚地环着她。
怕么?不怕。
她是这世间从最初就不肯伤害她的人。
疼么?那一刻,她疼。正如最初无从接纳一段情缘融入生命之中一般的挣扎艰辛心境。
但是没关系。有她呢,她不舍得让她那么难受。
况且她从不是怕疼的人。而且这疼痛分外明确地提醒她,自己与她就此血脉相融。
这是多好的事。
她属于她,她也属于她,完完整整地拥有彼此。
她侧转脸,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转。
窗外的花树清影映照在窗纱上,婆娑起舞,银钩挽住的水红色帘帐随风轻轻摇曳,架子床微微震动着。
她轻轻咬住唇,感受着这样近乎玄妙难以言喻的时刻。
她呼吸急了起来,又担心莽撞使得她吃苦,克制着,脊背出了一层薄汗。
她察觉到了,贴合着她身形,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无声地告诉她,没事,没事的。
她的手拂过她微凉的发丝,托起她,热切地吻住她。
整个过程,犹如她生涯,苦痛之后,是欢悦。
**
俞仲尧离开醉仙居之后,高进、俞南烟、沈云荞去了姜氏的住处。留着两家在前面磨叽,她们得跟姜氏细说由来,让她不要担心。
前面的付程鹏缓了片刻,态度变得强势起来,厉声责问谢家风溪可曾出过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杀人如儿戏一般,一点点转圜余地也无。
谢家老爷却是笑呵呵地道:“凡事不都有个先例么?风溪几百年来,从无一家独大的先例,你付家不也照样儿做到了?”
“这怎能相提并论?”付程鹏沉声道,“人命关天!”
“的确是人命关天。”谢家老爷也冷了脸,“俞先生方才说过,你长女付珃的事是另一笔账,恰好就是人命关天的事!你也别给我甩脸色摆气势,如今我还真不吃你那一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效法为之!”付程鹏扬声唤随行的管家,“先将姜寒伊给我绑过来!此事要说个清楚明白,缺了她可不行!”
大堂内有俞仲尧的手下,但是没人出言阻止。
谢家父子三个见此情形,也保持缄默。
付珃望向付程鹏,“你……”
“****嘴!”付程鹏厉声呵斥。
付珃真就闭嘴了。她已是阶下囚,有心想让付家不至于颜面俱损,来日还能设法救回她,但是付程鹏不听,也罢了。
认命了。
已是万念俱灰,别的都不要紧了。
大堂内再无人出声,落针可闻。
过了一阵子,便听到外面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声、恐惧的议论声。
姜氏的宅院外,付家护卫意图闯入,下场相同:当场毙命。
随后,高进与阿行下令,将死伤之人全部抬去付家门前。
在她们看来,数目不多,不过十几人。
而在风溪,已是骇人听闻。
沈云荞到了高进面前,轻声问她:“是三爷的意思?”
“不算是。”高进如实道,“要是她在,只要是付家的护卫,应该会一概处死。”
“……”
高进留意到了她眼中的困惑与担忧,耐心地一步步解释:
“是付家的人先找我们的麻烦吧?”
沈云荞点头“自然是。你们起先并没想用这种方式弄垮付家。”
高进又问:“畏惧与恐惧不同,你也明白吧?”
沈云荞思忖片刻,点了点头。畏惧与恐惧自然是不同的,恐惧是到了骨子里的。
“我们并没先一步找谁的麻烦,是她们缺理在先。而且她们是有意要杀害章大小姐,是不是应该让她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就算付程鹏是个疯子,她不怕,最起码,旁观者会恐惧,不会成为付程鹏的帮凶。不是谁残忍,是谁自讨没趣的事情。”
沈云荞认真聆听,点一点头,“大概是明白了。我只是担心居民会有逆反排斥的心绪。”
高进就笑,“不合风溪规矩的事情,付家已做得太多。只是还是蠢,何事要做就做绝。付家若是真的一家独大,若是让风溪每个人都从骨子里恐惧的门第,今日三爷不会如此行事。凡事还是要有个区别。”
沈云荞终于释然,随后又叹息,“上午的事,我也没帮上忙,实在是……”
“凡事都有个万一。南烟是三爷的妹妹,总要有个人保护,万一出了岔子,三爷不会怪谁,但我们会于心难安。”高进歉然一笑,“我也有顾此失彼的时候。只要活着便是如此。”
“嗯……”沈云荞感激一笑,“我心里好过多了。”
高进却笑,“实话而已。谁有闲心安慰你?”
沈云荞语凝,随即打了她一下,“说句好话又不会掉块肉!”
“是吧?”高进找补了回去,拍了拍她额头,“你不也一样?”
“……”
高进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起正事:“去请姜老板到前面去。”
这样做的意思,大抵是要让付程鹏知道,你想强人所难是不可能的,我想怎样行事完全可以不顾及你的想法。沈云荞爽快点头,去室内告知姜氏。
片刻后,一行人去往醉仙居大堂。
俞南烟落在最后。
阿行安排好人手照看,赶上去的时候问了她一句,“吓坏了?”
“不是吓坏了。”俞南烟摇头,“是担心嫂嫂。”今日的事要是换了她,不知会怎样。
“不用担心。”阿行道,“三爷看重的人,经得起风浪。”
“嫂嫂跟姐姐可不一样。”
“除了三爷、姜老板、沈大小姐和你出事,没什么事能伤到她。”阿行语声笃定。不是安慰南烟,是一路看过来的。在章洛扬心里,如今必是这几个人最重要,至于她自己么,倒在其次。
章洛扬是为了她在意的人而变得或过得更好的那种女孩子。
俞南烟思忖片刻,终是展颜一笑,“所以我才说啊,她是我和姐姐的福气。”
“知道就好。”阿行加快脚步,“打起精神来,别磨磨蹭蹭的。”
“急什么?”俞南烟道,“我还有事与你商量呢。”
阿行便放缓脚步,“说来听听。”
**
斜阳晚照,霞光染红了天际。
俞仲尧垂眸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她。
脸颊粉嘟嘟的,婴孩一般的悦目喜人。没遇见透着不可言传的一点点妩媚;漆黑长睫静静垂着;红唇微微嘟起,让人忍不住去一亲芳泽。
她要去吻她。
她却在这时要翻身。
那触感,仿若握在手里的鱼儿一般。
她臂弯一收,以亲吻唤醒她。
她并未睁眼,只是抬手抚着她面容轮廓,最后停留在她下巴,温柔摩挲,“俞仲尧。”
语声透着慵懒,有点儿沙哑。
“嗯。”她柔声问道,“是酒醒了还是睡醒了?”
她笑开来,“你说呢?”
“不管怎样,都一样。”
“知道就好。”她眨了眨眼睛,脸颊飞起一抹绯红,“你是我的了。”
“这么说也行。”她笑着将她的手按在心口,“人从今日是你的了,这儿,早就是你的了。”
“嗯。”她展颜一笑,“我也一样。”
她总是能轻易地牵扯、撩动她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让她沉寂如深渊的心海被暖阳普照。
她余生只需为一件事心烦:要怎样地疼她宠她,才能回报她给予自己的这一切。
连翘犹豫再三,看看天色,还是在门外请示:“三爷,要不要传饭?”是想着两个人怎么也该吃点儿东西了。况且,醉仙居那边还没消停下来,姜老板与大小姐都牵扯了进去,三爷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
很快,俞仲尧应声说备水沐浴再传饭。
连翘称是而去。
里面的两个人还在嬉闹着。
她让她先穿衣服,她不肯。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她笑着起身,背转身穿戴。那边的一个也连忙起来,胡乱穿上中衣,随即却从她身后拥住了她,“等会儿你还出去么?”
“去醉仙居。”她问,“你是留在家里睡觉还是跟我同去?”
“跟你一起去。”她搂紧她一些,“我得缠着你几天,不然会胡思乱想,怕有人突袭自己不敢还手。”
她温热的气息吹在耳际,惹得她觉得耳根都发热了,一臂向后扬起,抚着她颈部,半真半假地道:“不如我留下来陪你。”
“那可不行。”她立刻要抽身离开,“娘和南烟云荞应该都在那儿。”
她却笑着回身,把她搂到了怀里,“还是她们最重要?”
她反问:“南烟不重要?”
“……”她拍拍她翘tun,“晚间再收拾你。”又凑近她,低声询问,“还疼不疼?”
她被问得又红了脸,抬手去推她的俊脸,“我喝醉了……不记得。”语毕逃也似的跳下地去沐浴了。她就是这样,自己也没法子。什么事当即拿定了主意,义无反顾,事后却会不自在得很。下午的胆量、主动,此时都跑到爪洼国去了。
俞仲尧哈哈地笑起来。
章洛扬沐浴的时候,对着氤氲的水汽,神色恍惚。
连翘估摸着时间,不时进去一趟,加一些热水,见她有心事的样子,轻声道:“今日您的衣物床单奴婢会亲手洗的,不会经别人的手。”
章洛扬腾一下红了脸,随即又诚实地道:“也不是为这个。”
“没事,有三爷呢。”连翘安抚之后,想了想,又委婉地道,“平时仆妇聚在一起说些闲话,奴婢也听了不少。她们说这里虽然大夫很少,但是有偏方秘方从远方地方,而开个生药铺的人可不少,这方面的事,有个妇人的方子很灵的。会生孩子的,您要是信得过我,将这件事交给我办吧?”
章洛扬怎么会信不过连翘,这丫头若是不可靠,俞仲尧或阿行也不会让她和落翘包括之前的珊瑚、芙蓉随行多日了。由此,她点头一笑,心安下来,“好,辛苦你了。等会儿我拿些散碎银子给你。”
连翘称是。
章洛扬和俞仲尧用过饭,去往醉仙居的时候,已是暮光四合。
到了酒楼外,之间大堂里面聚集着很多人,章洛扬不由扶额。明日,是母亲宴请宾客正式与她相认的吉日,今日却是这般喧嚣扰攘。
俞仲尧进门前,点手唤手下询问怎么回事。
手下如实通禀,她们这才得知原委:
姜氏与俞南烟都已将这些年的经历如实告知在场众人,不出一两日,风溪所有人都会知道付程鹏与付珃到底做过怎样的事。
姜氏的意思是:即便按照风溪不成文的规矩,她逃离再回来该受到惩戒,那么这些年来已经付出足够的代价。无人有异议。说白了,姜氏只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在风溪正式现身,而不会再如以往那般足不出户。
俞南烟则是付家老太太在世时信任倚重的女孩,这几年行医救过不少风溪居民的性命,人们对她的话是根本就不会质疑的。由此,她将今日出门游玩遇到付珃带人劫杀的事情一并说了。
谢家给出的结论是今日虽然出了人命,却是付家自找的,她们若没有伤亡,死的便是别人。所以,不需再追究那些,身亡之人的家眷若是想讨个说法,只管去找付家,与别人无关——谁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杀掉自己。
在场众人不论是个什么心绪,都出声附议。便是有异议,总归担心自己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此刻,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的重点是该如何惩戒付珃。
至于如何处置付程鹏倒是不需考虑——那是两大家族之间的争斗,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势必要踩死一个的地步,不是她们可以置喙的。
俞仲尧弄清楚来龙去脉,对章洛扬道:“付珃还不能处死。”
“我知道。”章洛扬点头,“简先生那边还要她给个答案。”
“并且,她恐怕到如今还握着什么把柄。”俞仲尧牵了牵嘴角,“或许属实,或许是她自认为的。”
“但是总要防备。”章洛扬理解地一笑,“我不急,她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俞仲尧回以一笑,与她相形进到醉仙居大堂。
章洛扬径自去了姜氏身边,“娘。”
姜氏握了握她的手,“没事?”
“没事。我很好。”
不是说话的时候,母女两个便没多说。
俞仲尧则径自到了谢家老爷近前,温声道:“付家护卫去山间行刺的人手,留了几个活口,不出今夜,她们就会如实招认到底受谁唆使——我说的是付家的人手,不包括付珃、李复私下找来的人。你告诉付程鹏,她若不想朝夕之间被千夫所指,便给我个说法,由她亲口处置付珃。”她说完,这才对姜氏拱手行礼,继而落座。
付程鹏其实听得清清楚楚。
事实很明显,俞仲尧懒得搭理她,只与谢家老爷说话。
付程鹏看向付珃。
付珃一直被人钳制着站在一旁。她也听到了俞仲尧的话,空茫的眼神有了焦距,直勾勾地盯着俞仲尧,末了却是一笑,轻声道:“你可别后悔。”
俞仲尧仿若没听到一般,只是凝了付程鹏一眼。
付程鹏迅速地盘算着,渐渐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末了,唤上谢家老爷,去一旁说话。
片刻后,谢家老爷到了俞仲尧近前,低语一阵子。
末了,谢家老爷击掌示意众人噤声,高声道:“付家刚才与老朽说了,家中出了付珃这样的孽障,实属家门不幸。当初她私自逃离风溪,回来之后付家便要以家法处死,是老太太发话才留下了她一条命。付家万没料到,她竟做出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当真是屡教不改的祸患。按照风溪规矩,明日起游街示众,三日为限。之后,将她交由俞先生发落。冤有头债有主,付家只望俞先生不会迁怒付家满门。”她语声顿了顿,“老朽对这决定双手赞同!只是,游街示众的日子改到后天为宜——明日醉仙居姜老板设宴款待宾客,为的是请大家一同过来喝一杯她与女儿女婿相认团聚的喜酒,听者有份,在场各位明日皆可前来赴宴。”
一席话落地,静默片刻之后,人群中率先有人拍手赞成,别人随之回过神来,望了望脸色灰败的付程鹏,由此高声附议。
谢家得势,付家的辉煌已成昨日黄花。付家会没落,只看是以怎样的形式没落而已。
姜氏心头略微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欣喜。之前她的说法是设宴庆祝与女儿团聚——都没敢指望俞仲尧会出面,怕她对她颇有微词。眼下,分明是她让谢家老爷说的这一番话。
她不由望向俞仲尧。
俞仲尧迎上她视线,予以温和一笑。
今日扰攘,道辞为止。人们纷纷离去,经过付珃的时候,俱是报以鄙弃的冷眼、嫌恶的言语。
将一个小女孩拐带至异乡,安的什么心?由人度己,那般的流离之苦,任谁也不难想见。这样歹毒的人,谁都想把她逐出风溪,一世再不与她有交集——是这缘故,很多人都与谢家老爷窃窃私语,说处置得轻了,除非俞先生日后会好生惩戒。
谢家老爷只是笑。
谁都没闲情在意付珃的心情。
付珃先是越过眼前纷杂的人影,看住付程鹏。
付程鹏根本不理她,反倒比较留意姜氏,不时瞥一眼。
这就是她的父亲,很多年了,对她弃若敝屣。
她又看向俞仲尧。
她去了章洛扬那边,与她的小妻子说话,神色柔和,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那份柔和,是她一生只能远观不得享有的。
被人以言语眼神唾弃的时候,她垂了眼睑,冷意从骨子里透出来。
她是付家的祸患,她是风溪的耻辱。
早就明白,俞仲尧若是能够报复她,必然会将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狠狠践踏。
明白是一回事,承受是另外一回事。
就这样输了么?
不。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高进比俞仲尧回来的稍稍晚了一些,回房换了身衣服,用饭时,沈云荞问她:
“怎么一整日也没见二爷和简先生?”
“她们出去了,估摸着要很晚才能回来。”
“去做什么了?”沈云荞追问了一句。
高进慢条斯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放心,死不了。”
沈云荞又气又笑,“我的意思是,三爷把她们支开做什么去了?”
“让她们看看此地土质如何,要是适合栽种大周一些作物的话,不妨设法命人送过来。到底是来过一趟。”
沈云荞若有所思,“留下来的东西再矜贵,人们谈起三爷,除了恐惧也没别的。”
“这倒是。”高进认同地一笑,“就如大周那么多人,只认定三爷嗜杀。别人看是一回事,怎么为人处世是另外一回事。”
“对。”沈云荞顿了顿,岔开话题,“你还好吧?”
倒让高进一头雾水。
沈云荞笑道:“我是想着你这一路奔波,到了这里也没好生歇息过,身体可还好?今日情形那么凶险,与人交手时有没有牵扯到旧伤?”
“没有。没事。”高进勾出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多谢你记挂。”
正说着话,落翘进门来通禀方同的事。
高进起来惊讶,回过神来又朗声笑起来,大步流星迎到了院中。
好友相见,彼此自是太多的话要说。沈云荞命人重新置办了一桌饭菜,备了酒,自己则避到了西次间。心里却想着,风溪这个世外桃源估计就快被世人知晓了——皇上都跟着凑热闹,还想与世隔绝是不大可能了。最起码,往后出入风溪不会太难。
方同先对高进说起了手下知晓章府最近动向的事,“要不要让我那个手下去见一见章大小姐?”
高进想了想,索性让人去与沈云荞细说。她知道了,就等于章洛扬也知道了。
那名金吾卫去见沈云荞。
沈云荞想了想,问道:“章兰婷怎样?——就是武安侯世子之妻,她过得如何?”
不是嫁了世子就能做世子夫人的——章兰婷前面早就有两个人坐过那个位置了,并且第一个就请封为世子夫人。
大周对请封诰命有着诸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像章兰婷这情形,一辈子都不可能拿到诰命夫人的例银。
武安侯府要是愿意给章兰婷个面子,可以由着人们称她一声世子夫人,要是不愿意给这个面子,那就只是府里的大奶奶而已。
那名金吾卫如实回道:“过得不好。武安侯府本就是不讲理的门风,不然武安侯世子也不会迎娶第三个女子为妻。但是眼下算是收敛了一些,最起码,章兰婷还活着。”
沈云荞笑得眯了眸子,想着这人说话倒是实在。
她继续道:“武安侯夫人从第一日起就给儿媳妇立规矩,晨昏定省端茶递水那些是寻常人家所谓的立规矩,到了武安侯府,恨不得每日要人跪着伺候。”
是该这样,不然怎么能算得上门当户对的亲事呢?沈云荞腹诽着。
“不过,章兰婷倒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地服侍公婆,武安侯夫妇看在她的面子上,遣了人去庙里看望顺昌伯夫人,还关照寺里的人好生照料。”
沈云荞挑眉,“那怎么行呢?你们不是只在一旁看着不管事儿吧?顺昌伯夫人可是三爷和王爷一起做决定发落到庙里清修的。”
那名金吾卫忍不住笑起来,“您别急,听我往下说啊。”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付玥笑得快意,“行啊,到时候我和蒋轩一起见见她。”
付玥与蒋轩见面的事情,姜氏和章洛扬返回小院儿的时候,也听高进说了。
章洛扬虽然不想让母亲不快,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蒋轩真的可信么?”
姜氏却是不以为意,指一指高进,笑道:“你问她就知道了。”
“可信。”高进顿了顿,又对姜氏道,“再可信也是一样,这些日子还是要防备着点儿。凡事都有个万一。”
“我明白。”姜氏点头。这些日子,她对俞仲尧、高进、阿行这些人也算是有所了解,知道她们真就是那种连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事情都不会轻信的人——只相信自己查证到的事情。若是还在大周,她们自然不会如此,但是这是在风溪,有着这样的警觉,益处颇多。
到了姜氏居住的院落,就见厅堂里摆放着诸多珍贵的药草、补品——皇帝给俞仲尧备下的这些东西,她命人将一大半送来了这儿。比起她,更需要好生调理的是姜氏。
忙碌了这么久,章洛扬看得出母亲很是疲惫,便服侍着她歇下,自己带着连翘去了前面,找到沈云荞,一同回了住处。
过了一阵子,俞仲尧也回来了。
章洛扬携了她的手,到寝室去说话。
俞仲尧昨晚整夜未免,此刻有些乏了,宽衣歇下之后,见她神色间透着迟疑,将她搂到怀里,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昨日我喝下了秘方的药……”章洛扬期期艾艾地道,“也没想后果,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什么?”她拍拍她腰际,“你是不是担心在这儿有了喜脉?”
“嗯。”章洛扬无从否认。
“没事。”俞仲尧语气松快,“这里当真不错,我们在这里住几年又何妨?带着孩子回去之后,再摆宴席,请燕京的人喝喜酒。”
“……”章洛扬险些惊掉下巴,“你可真是……别的事情都不管了?”
“管那些做什么?已经一家团聚,回去与否,都没差别。”
“皇上才不会同意。”
“人在外,她说什么都不算数。”
章洛扬心生笑意。就算是在燕京,说了算数的也不是皇上。“你真这么想的?”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骗你?”俞仲尧摩挲着她鬓角,“实话。不妨先让高进、阿行她们回去,帮皇上料理朝政。那些身外之物,怎么能与亲人相较。”
章洛扬知道,她说得出就做得出,但是那可不行。母亲急着回京找顺昌伯算总账,南烟也很想回去见见儿时那个笑料百出的小皇帝。“不用。”她以为到她怀里,吞吞吐吐地道出初衷,把服药避免有喜的事情跟她说了,“不会伤身体,是连翘绕了个大圈子从南烟手里得来的,你总该放心了吧?”
俞仲尧倒是没想到这一节,先是蹙眉,“是药三分毒。”
“胡说,这个与别的药草是两回事。”章洛扬捏了捏她鼻梁,“你别给自己懒得服药找借口,也别管我的事。”
“等会儿把方子拿给我看看。”
“嗯。”章洛扬跟她没法子,却嘀咕道,“给你看了,你就知道能不能用?”
“等我得了空,翻翻医书。你别急着服用。”
很明显,这件事情上,她只相信她自己的判断。章洛扬又能怎样,横竖拗不过她。末了故意为难她,“那你这些日子不准碰我。”
“我又不怕你有喜脉。再者说,现在不让我碰你,会出人命。”俞仲尧说完,低头索吻。
章洛扬却笑着跳下地,“我去给你拿方子。”
这大白天的,她实在是不能由着她闹。像昨日那种情形,真真儿是十几年不遇的特殊情形。
俞仲尧大抵明白她的心思,也就随她去。
**
沈云荞回到房里,有点儿心神不宁。
她先是琢磨着晚间要怎样跟高进说话,随后,想到自己忽略的那个人——简西禾。
简西禾正经八百地与她诉诸心意,只有那一次。
而她与她,是绝对没有可能的。算什么呢?
只能说是根本没有这种缘分吧。
她根本就不该对她侧目。
还需要单独找她说说话么?没必要吧?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有什么是她看不出的?
只是很感激她,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当然,高进就不需说了,待她从来就是这样。
要是她还是身在沈家的沈云荞,怎么可能有这种自己选择的余地?谁肯给她?要是没下狠心跑出来,要是没在杭州落难时得到俞仲尧和高进相助,如今的自己,要么任命做了别人的填房,要么生无可恋一脖子吊死——她那种日子,比洛扬稍微好一点儿,比起旁人,是数不尽的难堪。
所以一次次地庆幸、感激。也正因为生涯里的这一场柳暗花明,她才得以抛下世俗的眼光,去面对去经历所遇情缘。
自己又何尝不曾茫然失措,何尝没有在一点点成长。
从来也不是对姻缘抱有乐观态度的人,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想法已在慢慢改变。
经过的那些风波险境,对高进来说,可能只是最寻常的事,对于她来说,心魂已经几次受到了震荡。
人到底还是该有个人携手一起走过。她与洛扬,已根本不可能按照当初的打算度日。是清楚,就算是她拒绝了高进、洛扬如何都不肯与俞仲尧携手,俞仲尧也会带她们回京,做出最妥善的安排。
俞仲尧和高进就是那样的人,情意之中不会强人所难;但如果是出于一片好心,她们是不介意强人所难的。
何其幸运。
其实以前有过的担心还在,并不敢笃定回到京城之后,高进依然不言悔。
可是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最起码现在的她值得她珍惜,一日日的让她开始关心她,也一日日的被她的关心温暖。
不经历儿女情长,不见得就能过得多好;而经历了儿女情长,也不见得就过得很差。
想通了这些,事情就简单了。
高进回来的有些晚——先与方同叙谈许久,又找阿行一起商量着安排好几件琐事,这才得了空。
沈云荞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书,见她回来,与昨夜一样,喝了不少酒,便又添了几分迟疑——要怎样跟她说呢?
高进到了她近前,拿过她做样子的书,看了看封皮,“从南烟那儿拿来的?”
“嗯。”沈云荞给她倒了杯茶,“你怎么又喝酒了?三爷喝得少了,你却是越来越贪杯。”
“三爷不是有人劝着么?”高进笑着把书还给她,转身歪在大炕上,“说起来,你不是闲来也爱喝几杯么?这段日子怎么也没了兴致?不喜欢这儿?”
“我得先管好自己,才好意思规劝别人。”
“行,我知道了。”高进说起正经事,“要跟我说什么事?”
“……”沈云荞见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懒得说了。问她以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她说是的话,自己说同意?那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前打着不走后打着倒退的小毛驴性情?
她想了想,索性道:“早饭是你给我做的?”
“嗯。怎样?”
“特别好吃。”她语声很柔和,“怎么对我这么好?”
“想让你早点儿良心发现,答应嫁给我。”高进侧头看着她,目光柔柔的,“这可不是我故意要提起的,是你问到这儿了。”
她点头一笑,“的确是这么回事。”
高进心头一动,坐了起来,起先想问她现在是怎么想的,转念便放弃,下地走到她近前,俯身撑着座椅扶手,近距离地看着她,“答应我,好么?”
沈云荞往后挪了挪身形,她有点儿慌乱,却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好。”
“真的?”高进因为这样大的一份惊喜,抬手将她揽到自己近前,“云荞,这件事我可绝不允许你反悔。”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沈云荞抬手推她,嘴里则揶揄道:“不过呢,要是你明日酒醒了忘记了这件事,那就当我没说。”
“我又没喝醉。”高进笑得现出一口白牙,随后又再次趋近她,“但是现在却是真的醉了。”
“得了,没别的事了,别跟我胡闹。”
高进笑得坏坏的,“那可不行。我们现在算是情投意合了吧?好多事儿要做。”
“你***。”沈云荞才不会由着她,用了些力气推她。
正闹着的时候,落翘在门外道:“高大人,出事了——付程鹏死了。”
两人俱是一愣,异口同声:“怎么回事?”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66章

付程鹏死之前,去见了姜氏。
入夜之后,即将打烊的时候,付程鹏到了醉仙居,坐在大堂,神色恍惚地望着门外。门口的大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晃,落在地上的微红光影似水波一般泛着涟漪。
蒋轩上前去问道:“您来是用饭还是——”
付程鹏迟缓地看向蒋轩,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你是蒋宁的侄子,你双亲和姑姑都死在我手里。可你见了我,倒从没有个义愤填膺的样子。”
蒋轩微笑,不予理会,“要不是来用饭的,就请回吧,小店已经打烊。”
见到付程鹏,怎么会无动于衷。双亲、姑姑的仇,他一直记得。但这并不能成为情绪摆在脸上的理由。只有自己平安顺遂的活下去,才能奢望报仇雪恨的一日。在地位势力悬殊的情形下,动辄痛斥仇人的罪行,是自不量力。自己若再遭了毒手,便只是个笑话。
“我要见姜寒伊。”付程鹏缓声道,“如今她已得了庇护,没道理还不敢见我。”
蒋轩亲自去知会姜氏。
姜氏听了,沉吟片刻,起身去了前面。阿行两名手下跟在她身后。
大堂里空空荡荡的,灯光中的付程鹏独自坐在那里。
是年近五旬的人了,面容要比年纪年轻十岁,身形依然挺拔。面貌一直都是很出众的人,但在姜氏眼中,她只是个亲手毁了自己半生的恶魔。
姜氏走上前去,在她对面落座。
过了好一阵子,付程鹏才出声道:“今日,付家起了内讧,清宇和几名管事要造我的反——管事是阿锦的心腹。”
阿锦是付珃的小名,付琳的小名是阿绣。
一开口,他竟与她说起家事,姜氏有些意外,却没打断她,静静聆听。
“大半的产业,都已落到她们手中。清宇跟我闹着要分家——说分家客气了,她是想将我撵出去。”他自嘲地一笑,“是该如此。当初他娶妻,我并不同意,刁难他发妻的娘家人。他发妻冒着大雨,在我门外跪了整日,求我饶过亲人。是从那之后,落下了一身的病,常年卧病在床。清宇在那之前,就疑心是我毒杀了他生母,在那之后,恨我入骨。早就料到了,我晚年不得善终。”
什么事都会有个原由,还好,他清楚。
只要是他身边的心里的人,没一个能过得舒心。
“阿锦和阿绣就更不需提了。”付程鹏语声平缓,不带情绪,只是陈述事实,“两个人从小就不安分,处处与我作对,我实在是厌恶得紧。如今一个是死路一条,另一个不知所踪,恐怕也是活不成了。再有一个玥儿,这些年我都不闻不问,她对我自然一丝情分也无。我膝下三女一子,没一个在意我的。”
众叛亲离。
“众叛亲离。”姜氏这样想着的时候,付程鹏也对自己如今情形有了结论,“曾有多伤人,日后便会被十倍百倍报复。”
姜氏这才看了他一眼,奇的是他居然平静下来,浮现在唇畔的笑容都现出了罕见的平和。
“一晃,一生就过去了。”他说,“年轻的时候,曾立志要成为风溪最惹人艳羡的人物,要给家族、风溪留下点儿世代受益的东西。有那么几年,一直为此尽心尽力,直到遇见你。大半生的孽债、血债,都是因你而起。不是你的错,是我参不透走不出情障。我欠你最多。”
姜氏牵了牵嘴角,目光荒凉。她因他做过的事,绝不是一句亏欠就能概括。他偏激、偏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的一个人,要如何报复才能解恨?一死不足以解恨。若是折磨,又不能折磨到她心魂——她不会认为这些年做错过什么,至死怕是也不肯忏悔。
“你们都恨我入骨,都盼着我成为阶下囚,亦或街头乞讨埋骨荒野。”付程鹏微笑,“恨了这些年,你们早已习惯。待我死后,找到个新的事由怕是都不易。”
姜氏依然沉默不语。他对她,从来没有任何话想说,亦是明白,说了也不能刺痛他。
付程鹏缓缓起身,凝视她片刻,举步往外走,“道辞。与其看你先行一步,不如我先离开。”
姜氏到此刻已明白,他是来道别的。
初时有心知会俞仲尧,后来想想,算了。留他在尘世多一日,便多一日不能释怀。风溪又没有人间炼狱,天大的过错,到最终不过一死。
若是想尽法子折磨他,让他再度陷入疯狂,怕是又要横生枝节。
那就这样吧。
但愿他说到做到。
他没说错,恨他已成为她多年的习惯。但是仇恨只是她生涯的一部分,最在意的是女儿。
已经发生过的灾难,已经无法挽回的是非,不能忘,要始终引以为戒。但这并不代表应该活在过去的痛苦之中,更该珍惜如今得到的。
以前没这份胸怀,母女团聚之后,心境才开朗起来。
付程鹏步行回到付家。路上,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脸上、身上。这大抵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
秋日已逝,冬日已来。
雨势很快加大,到付家大门外的时候,他周身已全部湿透。
进门前,他回首望向醉仙居所在的方向。入目的却只有苍茫夜雨。
外院里灯火通明,付淸宇和管事们还在争论着产业如何分配、让他搬到何处。
那些都不关他的事了。
已经累了,该回去了。
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成为笑柄?
付程鹏径自去了酒窖。
他平生滴酒不沾,存放的好酒只是用来款待宾客。
但是今日要破例了。
不会有人为他奉上送行酒。没关系,自己送自己一程。
有家丁跟进来,见老爷自斟自饮,惊讶不已。
付程鹏摆手让他退下。
家丁退到了酒窖外面等候吩咐。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里面连连传出声响。先是金属之物落地的声响,随即是人倒地的声音,末了,是酒杯、酒坛纷纷落地、碎裂的声响。
他连忙疾步进门,刚要出声询问,就见付程鹏倒在地上,心口上一把匕首,鲜血迅速将衣襟染红。
最惊人的,是烛台落地,火苗遇到酒液,迅速燃烧起来。
他仓皇转身,在火势蔓延成灾的时候逃出酒窖,在大雨中嘶声喊着“救命”,奔向前院。
大雨声中,连翘站在门外,将付程鹏之事讲述一遍。
俞仲尧并不意外,“这样也好。”
“这个人……”章洛扬不知道如何评价付程鹏。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那种人,绝不肯让自己落到狼狈境地。再多人恨他也没用他不会给人报复的机会。想死的话,怎么都能死。不是铮骨,也非懦弱,生性如此。”
“也是众叛亲离的缘故吧?活了几十年,到现在只遇到了一场风波,家里的人便纷纷跳出来落井下石,想翻身已绝无可能,不如一了百了。”
“由此可见,这人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做派。”
“不说他了。”章洛扬从未与付程鹏有过交集,知道那是个要重惩的疯子一般的人,更是害了毁了母亲这些年的人。眼下死了也好,省得一想起就意难平。只希望母亲也如此,人死之后,慢慢释怀。
她转去洗漱,换了寝衣歇下。在她坚持下,让俞仲尧睡在了里侧,自己睡在外侧。是觉得在里面诸多不便,半夜口渴喝水还要连她一起惊动。
她一臂穿过她颈部,让她睡在自己怀里,空闲的手则拿着书,借着灯光
过了一阵子,将书放在她枕畔,手不安分起来。
……
到她要去沐浴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腿有点儿发软,脚似是踩在棉花上。
她站起身又坐下,要缓一会儿,没好气地斜睇她一眼。从来不知道,这回事是能将人的力气抽干的。
俞仲尧轻轻地笑着,抱她去浴室。
同样的雨夜,沈云荞过得很舒坦。
问清楚付程鹏事情的经过之后,高进想了想,不需自己做什么,便还是专心应对眼前人,遣了落翘,将她抱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柔声道:“回到燕京我们就成亲,沈家那些人,我跟你一起收拾她们。”
“好啊。”沈云荞随时都想跳下地,却是无机可乘,只得放弃,无奈地被她抱在怀里。
“付程鹏这档子事情一出,付家就会乱成一锅粥,再也别想滋事,日后能过得清闲些。到时候我好好儿陪着你,把我这只馋猫养得肥肥的。”
沈云荞失笑。
“等会儿我给我爹写封信,告诉她我找到意中人了,请她慢慢筹备婚事。最起码,明年开春儿得着手修缮新房。”
“行啊,你去吧。”她又要下地。
高进却搂紧她,额头抵着她额头,“急什么。先给我亲一下。”
沈云荞抿了抿唇,不知该作何反应,心却是砰砰砰地加速跳起来。
高进点了点她的唇,“早就问过你——什么感觉?”
沈云荞瞪了她一眼。
她笑笑地托起她的脸,双唇牢牢地按了上去。
沈云荞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随着她逐步的探索加深这亲吻,无助地抬手,揪住了她衣袖。
舌尖被她无意碰到时,她轻轻一颤,眼神愈发惊讶地看着她。那份从心头生出的悸动,无从忽视。
“傻丫头。”她语声低哑地咕哝一句,抬手抚上她眼睑。
这种时候被她这么瞧着,险些让她乱了方寸。
她睫毛忽闪几下,终究平静下来。
绵长温柔的亲吻之后,她轻轻喘着气,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环绕住她肩颈,飞快地收回手,又立刻跳下地,“我……我去洗漱。”
高进笑看着她急匆匆走开,抬手摸了摸唇,鼻端依然萦绕着她馥郁的香气。
静坐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去给父亲写信,心里一直被喜悦充盈,偶尔甚至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睡前,她到了她床前,亲了她一下。
“你可别乱来啊。”沈云荞没躲闪,却拥紧了被子。
“我怎么敢。”她又亲了她一下,“安心睡。”
“嗯。”她这才笑了。
高进给她掖了掖被角,转去歇下。
沈云荞听着窗外的雨声,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
“高进,”她轻声道,“你会一直对我好么?”
“会更好。”她说。
她满心都是暖意,重新闭上眼睛。
一定要早早睡下,明日还有不少热闹要看呢——付珃要游街示众受尽唾弃,付家要准备给付程鹏发丧。并且,高进还说,不出一两日,付珃就会知道打算全部落空,必将陷入绝望,大抵是真的要发疯的。
这些碍眼的人都快些遭受报应吧——她想着,等她和俞仲尧忙完这些,便能无忧无虑地度日。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67章

翌日,付程鹏身亡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
付家里里外外白茫茫一片。
付淸宇便是心里再恨父亲,也要像模像样地操办丧事,因是横死,便决定停灵七日后出殡。
人死大过天,再加上付程鹏的确有可憎之处,可也有不少人得过他的恩惠,是以,前去付家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俞仲尧也派人去吊唁了。
在风溪一手遮天很多年的人物,便是注定一败涂地,若是决心垂死挣扎两败俱伤,必然会耗费他的时间人力财力。
这一点来讲,要感谢付程鹏让她尽早清闲下来。
朝堂中,这种人她遇到过。
这种人永远不会低头认输。自尽并不代表失去生机,只是万念俱灰,不认为再有挣扎的必要。
也的确是没输给谁。
相对于落魄之后摇尾乞怜的人,俞仲尧愿意给这种行事决然的人一份尊重。的确是可憎之人,但也只是可憎,不让人厌恶。
这日下午,谢家老爷和两位德高望重的人、付家两名管事在付家花厅落座,命人请付淸宇过来,有要事相商。
付淸宇连忙过去见客。
谢家老爷将一直亲自拿在手里的檀木匣子放到桌案上,“我们几个都已仔细看过,签字画押,眼下就差你了。”推给付淸宇的时候补充道,“昨日令尊命这两名管事拿着这些东西,去找的我和范老、杨老。”
付淸宇预感不妙,慌忙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来看。
一份临终遗言,一本付家产业名录。
谢家老爷担心这年轻人看过之后气得晕头转向冲动行事,先一步提醒道:“这些令尊自然是备了两份,另外一份,我们放到风溪的祠堂去了,有专人看管。”
付淸宇把付程鹏的遗言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气得脸色发青。
原本,他们父子两个已经是各过各的日子了。付程鹏将半数产业交给儿子打理,自己负担减轻,余下来的时间用来看书下棋。
但是付程鹏死后,儿女手里的产业,她用一封遗嘱便尽数收回到手里,另行分配:
给付淸宇的是五间铺子、两所别院、百亩良田;
给付玥的是三间铺子、一所位于闹市的别院、百亩良田;
余下产业平分,全部赠与谢家、范家、杨家,三家要督促付淸宇为他大办丧事、停灵四十九天。待他风光出殡入土为安,付家人搬离付宅之后,才能接手产业。付家若是有人胆敢在他死后行不孝之事,按风溪规矩乱棍打死。
付程鹏提都没提付珃、付琳。
付程鹏自尽的同时,也将付家推向没落,让付淸宇愈发痛恨她的无情。
给付玥留下了傍身的产业,自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不是临终时才知道那个女儿最是无辜可怜?没有人能知道。
付淸宇如何都没想到,付程鹏竟能歹毒到这等地步。恼恨之下,仿佛看到付程鹏的阴魂就在哪个地方看着他冷笑,满眼嘲讽。
这就是他忤逆付程鹏的下场,这就是他想将付程鹏逐出付家的报应。
付程鹏就算是死,收拾他还是轻而易举。
付淸宇能怎样呢?便是火冒三丈,还是要同意,不然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俞宅众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开始由衷感谢付程鹏干脆利落地自行了断。
到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付程鹏只是活得累了、烦了才撒手而去。
除了姜寒伊,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随时放弃。
他若愿意活下去,依然可以将产业分赠给三家,以三家人帮她惩戒忤逆的子女、保她余生安稳为交换条件,亦是轻而易举。谁想名正言顺要他的命,还需费一番周折。
但他没选择那条路,寻了永久的清净。
俞仲尧和章洛扬去了醉仙居。
俞仲尧对姜氏道:“过一两日,您搬去俞宅吧?这样洛扬能时时陪着您。”
姜氏笑着推辞,“算了,搬来搬去地又要费一番周折,洛扬时不时过来就好。”
俞仲尧颔首,“那就不劳累您,过两日我和洛扬、南烟搬过来。”
“……好,我这就吩咐人整理箱笼。”姜氏是打心底对她服气了。
俞仲尧笑着欠一欠身,“我回去让人给您收拾住处。”
“去吧。”等她走后,姜氏才笑开来,问女儿,“平时她是不是凡事都帮你做主?”
章洛扬认真地回想一番,“小事才会这样,大事上还是愿意听听我的看法。”
“那还好。”姜氏欣慰地点头。
“她也是为您好,一早跟我提了提,我听了特别高兴。住在一起,方便她命人照顾您,有个大事小情的,也不需让人来回传话。”章洛扬挽住母亲的手臂,“难道您不想与我住到一起么?”
姜氏由衷道:“想,怎么会不想,只是怕住过去之后给你们添麻烦。”
章洛扬扁了扁嘴,“看您说的,我不爱听。”
姜氏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娘错了,往后不会了。”
章洛扬这才又笑了。
随后,母女两个指挥着院子里的仆妇收拾东西,整理箱笼。

沈云荞闲来无事,去醉仙居找了个雅间,吃了一屉水晶包,一碗小馄饨。付珃游街示众经过此处的时候,她站到窗前看了看。
是谢家的人出面,绑了付珃,推推搡搡。
一如曾见过的类似情形,游街示众的人要饱受谩骂、唾弃,甚至会有人冲上前去拳打脚踢。
那时候的付珃,已经狼狈不堪,一身污垢。
沈云荞嫌恶地闭了闭眼,转开身形。
付珃都比不得付程鹏,不肯面对最终结局,到这时还心怀阴谋得逞的希冀,不外乎是怕死,不敢死。
章洛扬寻过来,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放着几个烧饼,一小盘切得厚薄均匀的肉片、两碟子小菜。见桌上的情形,分明是好友已大快朵颐,不由讶然,“吃这么快?还吃得下么?”
“这才吃多少啊,正琢磨再吃点儿什么呢。”沈云荞笑着回身落座,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要这样吃。”章洛扬坐下来,拿起一柄备用的小刀,把刚出炉的烧饼切开,再拿起筷子,将肉片、小菜夹进火烧,递到沈云荞手里,“这两样菜都很辣,你应该喜欢。”
“啊,以前怎么没见过?”沈云荞轻声惊叹,匆匆忙忙吃了一口,随后却是慢慢品味。
火烧有些烫手,表面覆着芝麻,香喷喷的;薄薄的肉片肥瘦均匀,似是用烹制红烧肉的法子做成的;小菜鲜辣爽口。
“嗯……”沈云荞逸出满足地笑容,凤眸微微眯了起来,“太好吃了。”
章洛扬笑盈盈地托腮看着她。云荞这样子,最是可人,亦最是动人。真的,若是每日看到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意态,于谁都是福气。“这是高大人告诉我的,我就依着你的口味做的。我们这只馋猫要是说好吃,别人肯定也会认可,不吃辣的人,换换小菜就好。”
“……”沈云荞的笑容加深,“怪不得这么好吃。”
“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勾得我都食指大动。”章洛扬又一样给自己弄好一个烧饼,慢悠悠地享用。
沈云荞讶然挑眉,“你不是吃不了辛辣的东西么?”
章洛扬就笑,“你、三爷、我娘都爱吃辛辣的饭菜,这几日我娘又总劝着我尝尝辣炒虾、辣豆腐,吃了几次就上瘾啦。”
“是吧?”沈云荞眉飞色舞的,“早就跟你说过了,不吃辣的人没口福,多吃几次就上瘾,你以前还不信。”
“现在相信了。”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两人一面吃一面说起这两日的是非。沈云荞问道:“付程鹏的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章洛扬认真地想了想,“若是遇到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千万要敬而远之,若是不能摆脱,一定要尽早除掉。不然……”她吸了一口气,“噩梦就开始了。”
沈云荞认可地点头,“的确如此。最可怕是她能将你伤得体无完肤,而她最终给你的交待,不过是一死,报复不了她。”
一个陷入情障漠视一切的人,神仙鬼魔都无法惩戒她。
之前沈云荞和高进就琢磨过付程鹏这个人。
彼时高进无奈地说:“能让付程鹏受不了的,只有一件事——姜老板离开风溪,离开她,那是她的软肋。到了那时,她会生不如死。”
她知道姜氏迟早要离开,与她终成陌路。
她已看到那一天,没有等,先一步了结了别人的、自己的痛苦。用她的方式。
章洛扬见沈云荞神色有些空茫,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你怎样?好几日也没与你好好儿说话,和高大人还好?”
沈云荞敛起心绪,笑得甜甜的,眉眼间无形中多了一丝惑人的妩媚,“挺好的。洛扬,我决定了,来日她若不言悔,我就嫁她。”
“真的啊?”这之于章洛扬,真是天大的喜事,也不顾手上沾了碎屑,探手过去,紧紧地握了握好友的手,“怎么才告诉我?”
沈云荞反握了握她的手,“也是昨日才打定主意。”
“太好了,太好了……”章洛扬笑着,喃喃低语。
“你这个小呆子。”沈云荞没忍住,抬手敲了敲章洛扬的额头,“这么高兴,好像我明日就要嫁人了似的。”
章洛扬抽了抽鼻子,“本来就值得高兴啊。有个人出自真心陪着你、照顾你,可比你出嫁还让我高兴。”
“嗯,我明白。”沈云荞语气分外柔和,“我明白的。”
说话间,蒋轩轻叩房门,旋踵入内。
她亲自给两个女孩奉上香浓的羹汤,笑容温和:“二位尝尝。”
两人笑着道谢,打量着她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付家的风波,于她自然是大快人心,可这份快意中,意味的是她多年来的沉痛。
沈云荞见她不急着走,亲手给两人盛汤,便问起付玥:“你跟付玥是如何相识至今的?”
蒋轩温声回道:“她面上听从付珃吩咐,”
“是通过南烟相识的。南烟医术被认可之后,付程鹏要她来给姜老板医治,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相处得很是投缘。付玥面上对付珃百依百顺,私底下则与南烟情分匪浅。最初付珃担心南烟与姜老板交好横生枝节,便让付玥跟来看看。付玥每次来了,只是去后面坐一会儿,随后就来前面喝杯茶,一来二去的,我就与她熟稔起来。”
章洛扬听了,明白付玥也是个不可小觑的——连付珃都骗过去了。要是没有精于方方面面周旋的功夫,以付珃那样多疑的性情,怕是要吃尽苦头。
另一方面来讲,南烟就更是个人精了。
沈云荞继续问道:“我听说,你和付玥好像被人误解,这是怎么回事?”
蒋轩苦笑,“是付珃身边的一名丫鬟说出来的闲话,付玥索性顺水推舟,不承认,也不否认。”
章洛扬将话接了过去,“付珃怀疑你与付玥之间暧昧不清,所以就认为手里有了你们的把柄么?”
“正是。”蒋轩颔首,“蒋家与付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若是与付家小姐纠缠不清,付程鹏知道了,定会认为我居心不良,还会家法处置膝下女儿。”
“哦。”章洛扬笑着点了点头,取出帕子擦了擦手。
伙计在外面找蒋轩,蒋轩欠一欠身,出去了。
沈云荞看着面前那碗用小虾米、青菜丝、火腿片熬成的浓汤,只觉诱人,拿起羹匙。
“云荞,”章洛扬抬手阻止了她,轻轻摇头。
沈云荞抬头对上她视线,立刻心领神会,之后起身,语声如常,“唉,看我这稀里糊涂的脑子,是过来看热闹的,这会儿却只顾着吃吃喝喝了。你快点儿跟我去街上。”
章洛扬笑着起身,两人一起去了街头。
走了一段,沈云荞才轻声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蒋轩的话,听起来是找不到破绽,可是,以付珃那样多疑的性情,怎么会认定付玥与她之间有暧昧?她和付玥总不可能假戏真做,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付玥可还没到出嫁的年纪呢,真要拉拉扯扯的,名声就毁了。再有就是南烟,”章洛扬由衷道,“在我看来,她是八面玲珑的性情,真做戏的话,肯定是恰到好处,但是她并不能真的骗过付珃,付珃对她始终是半信半疑。是通过这些,我觉得不对劲。”
沈云荞神色一整,慢慢梳理这件事,“对啊。付珃不可能不知道蒋轩是蒋家后人,对这样的人该百般提防才是,可是之前南烟与我说,付珃手里握着的杀招,大抵就是付玥和蒋轩。付玥那边,兴许是让付珃以为她自心底钟情蒋轩,但是蒋轩这边,又要拿什么才能让付珃相信她会听从吩咐呢?”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兴许南烟知情。”
“嗯。”沈云荞又问,“那汤……”
“之前厨房只得我与她。”章洛扬自嘲一笑,“你就当我多事吧,心里还是不踏实,怕出岔子。三爷要我娘搬去同住,也是这个缘故。”
“明白了。”沈云荞笑着点头,“以后我不来这儿吃东西了。”
章洛扬提议,“我们回去找南烟吧,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好啊。”

俞南烟今日没出去,留在房里鼓捣药材研制方子。章洛扬和沈云荞进门时,她正在将一种药材弄成粉末,看起来有些吃力,额头上都出了汗。
章洛扬看了看,走过去,“我帮你。”
“也好。”俞南烟揉着酸疼的手腕,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这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沈云荞笑着拉她落座,“找你是有事要问。”随后将心头疑惑道出。
俞南烟听了,无奈地摇头,“这件事我其实也是左思右想都想不通,按理说,那件事不足以成为付玥自信能够拿捏蒋轩的理由。付程鹏要是听说风言风语,在以前肯定会家法处置付玥,但是不会动蒋轩。近年来,付程鹏对姜老板不似最初了,姜老板身边的人,别说是捕风捉影,就是真的与付家的人起了冲突,她都只惩戒家里的人,不会责难醉仙居任何一个人。我也是看穿这一点,才敢与姜老板常来常往。”
章洛扬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你想不通的缘故,才让阿行命人盯着蒋轩?”
“是啊。”俞南烟点头,“是为此,我才提议让付玥见见付珃,到那时,付玥一定会唤上蒋轩。这件事之后,我才好当面询问付玥一些事。”说着摆一摆小手,“再有,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姜老板对蒋轩其实也有所保留——醉仙居总是一年半载才增加几道新菜,到那时姜老板才会亲自指点厨子,平时只在后院看看账目。”
“这可真够乱的。”沈云荞拍拍俞南烟的手,“真是苦了你,营营役役这么久。”
俞南烟却是一笑,“乱一些才好,不然没事可做,没事可想,早就愁白了头。”
“也是。”
“姐姐命人去给姜老板收拾住处了,就住在我旁边的那个院子。”俞南烟很高兴,“这下可好了,方便我照料姜老板的身体,想吃好吃的,也不用专程去醉仙居。”
“没错,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黄昏之际,姜氏命人将醉仙居里的各色调料分出一部分,送来了俞宅。
俞仲尧命人逐一检查,确定全部没有问题,才让人送到厨房和几个院子里的小厨房。
暮光四合时,付珃被人送了回来。
付玥也过来了——她现在的住处是俞仲尧命人给她安排的,出入各处,都有俞宅的人随行。听得付程鹏的死讯之后,她在人陪同下回了付家,到此时才出来。
过来之后,她先去见俞南烟。
俞南烟问道:“付程鹏留给了你一些产业,你已听说了吧?”
“听说了。”付玥笑着点头,“这件事倒是真的没想到。”
“可终究算是好事吧?”
“自然。”付玥笑容婉约,“你也清楚,我以往最害怕的事情,不过是不知哪天被付家逐出门外,要靠你接济度日。日后手里有了薄产,下半生总算是不用担心饥寒交迫了。”
俞南烟认真地叮嘱:“那你可要精打细算,尤其往后嫁了人,一定要先立个字据,防着被人算计了去。”
“我才不嫁人呢。”付玥笑道,“往后只想好生打理手里的产业,衣食无忧之后,一个人舒心自在地度日。嫁人做什么?不知何时就要伤心生气。”
俞南烟失笑,也不规劝,“反正你知道为自己打算就好了。”各人经历不同,换了谁是付玥,也会对女欢女爱儿女情长心生畏惧,不敢碰触。
“你只管放心。”付玥想到南烟迟早要离开风溪,不免伤感,“等你走后,怕是音讯皆无……唉,你帮了我那么多,我都还没报答你呢。”
“净胡说。”俞南烟笑道,“明明是你帮了我很多,你是我在风溪唯一的好友。”
她们两个结缘,起先是各自相互同情,在付家,都是局外人,常年被当成一件不起眼的家什扔在角落。
只有老太太心疼她们,觉着都是苦命的孩子,满心盼着两个人勤走动,起码别那么孤单。
但是,两个人都是极为谨慎的性情,见面只是说些场面话。
老太太病故之前,一次付玥急火攻心,病了,房里的小丫鬟急得直哭,去求俞南烟过去看看。
俞南烟过去给付玥看了看,往后便隔几日就过去一趟,更换方子,温言软语地宽慰。
是这样真正有了点儿交情,平日常不落痕迹地帮彼此一点小忙,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却很少。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后来,付珃有些事用得到付玥,付玥妥当地办好了,在明面上就成了付珃的小尾巴,常常以仆人之姿相随,服侍左右。
有一阵,俞南烟挺心寒的,想着到底是切实的利益大过天,自己注定要在风溪孤苦无依地活下去。
直到付程鹏要她去给姜氏诊脉、调养,付珃派付玥随行盯梢。
俞南烟想着,付程鹏若是知道自己与姜氏投缘,不会不悦,而付珃就算是再生气,也不敢与她老子对着干。也就大大方方地让付玥随行,却是一句客套话都不肯说了。
却是没想到,付玥根本就无心窥探,每次到了姜氏住处,只是在厢房坐一坐,随后就去前面酒楼喝杯茶,看看街景。
一段时间之后,付珃见到俞南烟,满意地笑,“算你识相。要是与醉仙居那边的人串通一气生事,我那个爹不会把你怎样,我却会把你扒皮抽筋的。”
俞南烟只觉得好笑,胡乱点了点头。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一定是付玥帮自己从中周旋说好话的缘故,付珃才对她打消了一些顾虑。
第二日再相见,心境自是不同,和颜悦色地跟付玥打招呼。
付玥笑微微地说:“你总算是不生我的气了。”
俞南烟就说,“要是你大姐不找我说话,我一直都不会知道。你该早些告诉我。”
“我也只能这样帮帮你,别的人,别的事,我还是要按照付珃的吩咐行事。”
可即便如此,已是极难得。自然,俞南烟听出了玄机,“你是说——”
“我总要自保啊。”付玥的笑容可怜兮兮的,“要是长期被丢在一边,没人理会,我这一辈子可就完了。既然付珃给了我机会,我就一定抓住,好歹要筹谋着找个出路,离开付家才好。”
“原来如此。”俞南烟到那一刻,才发现这女孩不简单——骗过付珃那个疯子,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付珃对她是千防万防,对付玥相对于来讲已是很放心了。
是这样,来来往往间,两个人有了真正的交情,往返醉仙居的路上,时不时说说自己眼前的烦恼,日后的顾虑。
也有很多开心的时候,时不时送对方一个小物件儿,一同不落痕迹地惩戒在付家给她们脸色瞧的恶奴。
俞南烟听得付玥与蒋轩的闲话时,特别紧张,起初询问几次。
付玥只是道:“将计就计罢了。”多余的却是不肯说。
俞南烟能理解。对于自己来说,姜氏身边的人,也是该留神关注的,但是对付玥来讲并不是那么回事。付玥是那种尽量将身边的人与事简单化的性情,只对几个人好,这几个人的亲友,她都撇清关系。
时至今日,付玥总算是有了个稳妥的环境,俞南烟真是自心底为她高兴。
几年的交情,孤苦无依时得到的友情,纵使终将离散,但她会永远铭记在心。
此刻,付玥主动说起与蒋轩让付珃的人误会的事:“那次的事……其实就是个巧合而已。付珃房里一个丫鬟说想吃醉仙居的菜了,让我陪她去一趟,她在马车里等着,我去里面点菜拿菜——你也知道,付珃一直都是对我颐指气使,她身边的下人也就不把我当人看,凡事都喜欢吩咐我。我就去了,出来的时候食盒很重,我拎着吃力,蒋轩见了,就帮我拎到马车前,我道谢行礼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冲过来撞了我一下,我就撞到蒋轩怀里了,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蒋轩也挺不自在的。但是毕竟是意外,我没当回事,坐在马车里的丫鬟却看到了那一幕,误会了,回去之后直跟付珃嚼舌根。”
俞南烟讶然。
付玥蹙了蹙眉,“那些人说话自来刻薄,又不把我当人看,便说我色胆包天,居然去勾引与付家有仇的人。我还算了解付珃的性情,她很自负,有些事你一味拧着说,就算是实话,她也不大相信,还不如认下来。我当时就给她跪了下去,说的确是看中蒋轩了,但是没敢奢望与她怎样,随后才解释那件事纯属意外。”
“然后呢?”
“我想起那个情形就颇为尴尬,可能神色与平时大不相同,付珃只是冷笑了一阵子,也没再追究。可是之后,她房里的人得空就拿这件事羞辱我……”付玥咬了咬唇,“我能怎样?话说出去了,付珃大抵也是信了几分,索性就让她当成我一个把柄。”她垂下头去,“这几年,我送过蒋轩几个小物件儿,荷包香囊扇面之类的……付珃啼笑皆非的,揶揄我居然是个痴情种。”
俞南烟思忖片刻,“那么,蒋轩呢?她是什么态度?你又是怎么与她说的?”
付玥险些抹汗,“我最怕的无非是出了岔子被付珃施手段弄得凄惨无比,自然要做足戏,跟蒋轩……有两次也说了几句暧昧不清的话。她大抵是相信了。并不晓得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你也清楚,偶尔我会与她见见面,说一阵子话。唉,都成习惯了。”
“那么,你打心底觉得蒋轩这人可靠么?”
付玥笑得意味深长,“你心里清楚得很,居然还问我。她身边的伙计跟我抱怨过两次,说姜老板居然不肯完全相信大掌柜的,菜色怎么也不肯一次全盘叫出来。”
话已说得很明白了。
俞南烟到此刻,只是心疼付玥,“这些年,真是苦了你。”受尽了委屈,甚至于要自己造势,由着人指指点点。
付玥失落地笑,“谁较我没有一技之长呢,要是像你一样有超出常人的本事,也不至于被人这般轻贱了。”
“没事没事。”俞南烟由衷道,“我的医术你是没法子学到,但是我嫂嫂还有沈姐姐所知的事情,都能让你在风溪过得风生水起,例如沈姐姐精通装扮人,最擅长调制胭脂水粉,我嫂嫂绣艺特别好,比姜老板还好,还会画出很多我家乡的陈设的样子,让她们随意留下点儿东西,足够你用了。”
付玥倒是不贪心,“不用,你别为这种事麻烦她。”
“这话可就见外了。别说她们跟我亲如手足,便是生分,我也得设法帮你。”俞南烟握了握付玥的手,“我离开之前,一定要看你过得舒心自在,不然可不能心安。”
付玥满目感激,“南烟……”
“但是往后也要多结交些朋友,就算是没有交心的,也要找几个陪着自己消磨时间的人。”
“我晓得,我晓得。”付玥频频点头,已是泪盈于睫。每次一想起南烟要离开,便是心酸难忍。
丫鬟在外面通禀,付玥可以去见付珃了。
付玥打起精神来,问蒋轩来了没有。
丫鬟答已然来了。
付玥笑着起身,辞了俞南烟,转去简西禾的院落。
蒋轩就在院门外等着她。
付玥对她颔首一笑,一起去了后罩房。
简西禾是爱干净的人,命人给付珃冲洗了一番——只是冲洗,用冷水反复将人冲洗一番。想让简西禾命人服侍着付珃沐浴更衣,在如今是天方夜谭。
两个人出现的时候,付珃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到她们,目光恍惚。
付玥微笑,“付程鹏死之前做的决定,你听说了没有?我厌恶她,但是不厌恶钱财,她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对了,我现在有南烟和她姐姐命人照料,你不必担心我。”
付珃惊愕地看着付玥,似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的确陌生,这哪里是那个一直对她俯首帖耳的女孩子?
“抱歉,我欺骗了你这么久,让你误会了。”
付珃泛白的嘴唇颤抖着,视线缓缓转移到蒋轩身上,用口型询问:“你呢?”她喉咙作痛,一时间出不得声。
蒋轩平静地看着她,“抱歉,我让你误会了很多事,包括我倾心于你。”
语声落地,付珃盯着她发愣,付玥则大为意外,侧目看住她。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68章

付珃紧盯着蒋轩,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
蒋轩笑容可掬。
付玥没来由地觉得情形有些诡异,想尽快离开。但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走。
半晌,付珃才能说话,语声分外沙哑:“你***!”
“你保重。”蒋轩转身时对付玥道,“我在门外等你。”
付玥无所谓地点一点头。
付珃道:“如果俞仲尧没来风溪——”
“那么,付程鹏不会这样快就万念俱灰,你也不会这么快就落魄,我还是会依附于你。”付玥如实道,“可惜,她们来了。我不会像你一样一条道走到黑,我要随着形势的变化,做出相应的选择。”
“真是辛苦你了,从小到大,除了我离开的那几年,你见到我,从来是毕恭毕敬。这么多年……”付珃语声中有了一丝苦涩,“你跟我做戏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习惯了就好。在付家,我对谁不是这样?以我的地位,敢对谁挺直腰板?”付玥微笑,“不过,我也不是不感激你的——你将南烟带到了风溪,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朋友,不再孤单,不再觉得生而无望。”
“你跟俞南烟是好朋友,这是我没料到的。那么,你对蒋轩,也是做戏欺骗我?”
“将错就错罢了。”付玥眨了眨眼,“幸亏如此。一来,我就算是对她有几分真心,你也盼着我移情别恋——带我来见三爷,不就是做的这种打算么?二来,她钟情于你,不论真假,都不需别人再接近她。”
“所谓的钟情,你也看到了。”付珃环住双膝,把脸埋在膝上,“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自尽,没想到你对蒋轩、蒋轩对我都是逢场作戏。原本想着,付家、蒋家是仇家,你们两个不论真假,传出闲话来就是天理难容,不会不怕人四处宣扬惹得父亲勃然大怒,必然会听从我的安排,寻机对姜寒伊、章洛扬下毒手……错了,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认真说起来,付珃这样的反应,不在付玥意料之中。她以为付珃会很快崩溃,但是没有。
可是无所谓了。
她讨厌付家的人,但是并非恨之入骨。过来走这一趟,最重要的一个目的,是听听蒋轩怎么说。
她没再逗留,转身出门,与蒋轩一起往外走。原本,是应该尴尬的,此刻却是满腹狐疑,并且,对这女子有些轻视。
到了院门外,她跟她道辞,“我还要去找南烟说几句话。”
“好。”
“你……日后作何打算?”付玥问道。
蒋轩微笑,“一如既往,打理好醉仙居。倒是你,往后光景会有所不同,恭喜你。”
“多谢。”付玥迟疑片刻,还是询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会让付珃误会你钟情于她?既是如此,你又为何不早些与我把话挑明?”
“挑明与否,你不还是要将错就错么?”蒋轩笑道,“我让她误会,也属意外,且是在你的事情之前。这种事辩解就是越描越黑,****清楚。说到底,你我之间,从来没说过几句心里话。”
付玥其实还是一头雾水,面上却是点点头,辞了她,去找俞南烟说话。
俞南烟正仔细梳理着关于蒋轩的细枝末节。沈云荞复述的蒋轩的话,与付玥讲述的与她的由来,虽然大体相同,但有几处存在偏差。
兴许是不该计较的,毕竟有些时候,人对于往事的记忆会有些模糊不清。
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这一点与付玥不谋而合。
蒋轩与付珃何时相识,是否一度暗中来往,这些都是不得而知。付珃不会说,蒋轩更不会说。
既是说不通,让人心生疑惑,便该留心防范,直到不再存疑为止。
付玥留下来用完饭才离开,期间两人说的都是关于蒋轩其人。
付玥走后,俞南烟去外院找到俞仲尧,把心中所思所想和盘托出。
俞仲尧的结论很简单:“两个都命人盯着。”
“你是说,连付玥都不能相信。”俞南烟有点儿无奈。
“两个人所说的话,都没有别人作证,所以我只能一视同仁。”俞仲尧一笑,“清者自清。我不能因为你看重付玥就深信不疑。”
“我明白。”俞南烟由衷地道。姐姐和阿行、高进都是一类人,就如她们深信嫂嫂,最初却不肯相信姜老板,一再查证核实,到如今才完全放下了戒备。沉吟片刻,又道:“可以找人询问核实的。”
“不需要。”俞仲尧摇头,“何必浪费弟兄们的精力,横竖都要提防着。”
俞南烟无奈,“好吧。”
“我不是信不过你的眼光,只是一贯如此行事。”俞仲尧安抚一笑,“便是我不这样,弟兄们也会照常行事,瞒着你便不如一早告知了。”
“知道啦。”俞南烟笑道,“就像你说的,清者自清。”
转过天来,姜氏搬来俞宅,蒋轩亲自送她过来。
居民们听说了,只说姜氏终究是有福气,再不需独自劳心劳力维持生计。
付珃病了,简西禾命人给她灌了一碗药,便让谢家的人带着她继续去游街。从这日之后,付珃形容枯槁,始终神色茫然,偶尔会让人疑心她已神志不清,变成了傻子。
简西禾并没让手下对她刑讯逼供,反倒是找来了她几个心腹,逐一问话。结果令人很失望,没人知道陆群之事。
但简西禾并不心急。日子还长着,慢慢来。
况且,她心里其实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想早日证实罢了。
证实之后,她要用什么事来打发光阴?
同住在一个宅邸,不乏与沈云荞碰面的机会。
不需问,她已明白。倒不是能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是高进那从心底洋溢出来的喜悦让她确信无疑。
这日,她与沈云荞迎面遇到,连个打岔的外人都没有。
沈云荞对她笑了笑,迟疑着要怎样跟她说出心意。怎么样也该给她句准话吧?她想着。
简西禾却不想她为难,先一步道:“我清楚。你过得舒心就好,不必顾虑别的事。”
“谢谢你。”沈云荞由衷道谢。
之后,两人一个走向内宅,一个去往外院。
这情形就似她们的相逢,注定只能擦身而过,日后南辕北辙。
她已有选择,已然选择了归宿,日后便连交谈的机会也无。
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了。
俞仲尧请了当地的工匠,尽快照章洛扬画出来的样式做出了十套陈设,除了俞宅各房全部更换,还盘下了两个专门出售陈设的店铺,将余下几套家具摆在铺子内,价钱自是相应地抬高不少。
居民们看到,啧啧称奇,围在铺子里仔细观摩,发现样式愈发好看,并且实用。只是大多拿不出太多的银钱买下整套,便只是两把椅子配一个茶几,书桌太师椅配一个书架,或是一组衣柜这样的买回家去。
没几日,几套家具便全部卖出去了。
很明显,风溪人完全买账,不求来日生意不好,而别的铺子想要效法全部仿作出来,有待时日。
俞仲尧把这间铺子交给章洛扬来打理——姜氏搬到俞宅之后,便不再插手醉仙居的事情,让蒋轩代替自己成了酒楼的老板。既是如此,章洛扬便也不能再帮忙看账管账了。
章洛扬很愿意手里有个正经的事情做,由此,才不至于逐日忘却所学到的关于管账算账的知识。遇到心里犯难的事,便询问她或母亲。
偶尔她会跟俞仲尧嘀咕:“价钱会不会太贵了?”
俞仲尧就笑,“物以稀为贵,太廉价便反常了。你将所知的样子分门别类,慢慢地放出去。等别家做出同样的家什来,价钱自然而然就要降低,你再拿出新的样式,足够你消磨起码半年的光景。”
“人就是这点不好,生活安稳下来,就开始对衣食住行精益求精。我们在路上的时候,连帐篷都要睡。”
“人之常情。若非如此,大周的情形怕是也和风溪相同。风溪很多地方,都需要人帮忙改进,我们又非圣贤,谋利是情理之中。”
章洛扬思忖之后,点头认同,“这就是反常即为妖吧,要是不求谋利,说不定都无人问津。”又问起孟滟堂、简西禾,“她们怎么不做这种生意呢?有个事情做,总比无所事事要好。”
俞仲尧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当谁都能做这种生意不成?例如我,自小到大,从来没仔细观察过陈设的样式、尺寸,细节上的纹样只是看到之后认得,并不知道哪种样式用哪种纹样合适。”
“倒也是。像我以前没事可做的人到底是不多。”她以前喜欢描描画画,没得画了,就将室内一年四季的情形细致地描绘下来。
“得了空,你也去看看工匠们做事是否尽心——价钱定的高,也是她们多收取了手工钱的缘故。”俞仲尧打趣道,“别认准了是我要转黑心钱。”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这样各忙各的过了十来天,冬日来临,一早一晚尤其寒冷。
姜氏时不时唤蒋轩带着厨子过来,把所知的全部菜肴的做法倾囊相授。
蒋轩自是非常感激,道:“我也没法子报答您,只能做些小事。这样吧,日后您和洛扬的一日三餐,我都让厨房按时做好送过来。天冷了,你们就别亲自下厨了。”
姜氏忙道:“不用那么麻烦。”
蒋轩道:“那我就让厨子过来服侍您。这些年了,厨子也了解您的喜好。”
“那怎么行?”姜氏无奈地笑起来,“罢了,就依你说的,让人送饭菜过来就是了。”
蒋轩笑了笑,又道:“您平时短缺什么,只管让人传句话给我。您养育我这么多年,我却不能日日在您跟前尽孝心,甚至不知道您何时就要离开……”
姜氏听得这一番话,也是伤感不已。
蒋轩连忙温声宽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过得好最重要。”
随后,蒋轩说到做到,第二日起,让伙计每日给姜氏和章洛扬送来一日三餐。
这日一早,俞仲尧和章洛扬去给姜氏请安,听说此事后,俞仲尧神色如常,打赏了伙计。
伙计走后,丫鬟从食盒中取出饭菜,要摆上桌。
俞仲尧却道:“把饭菜给付珃送去,每日如此。”
姜氏微愣,“你要是不放心,便让人来查查有无蹊跷。”
俞仲尧和声道:“一日三餐都要送来,要让人一日三次地检查,查完之后饭菜也凉了,倒不如依我的安排行事。”
“我知道,你还是不放心蒋轩。”姜氏耐心地解释道,“她以往兴许对我有些不满,是怪我始终有所保留,没将醉仙居完全交给她。我那时也的确是如此,怪不得她。眼下已然不同,我已倾囊相授。”
“人心不足蛇吞象。”俞仲尧问她,“您怎么能够确定,她不希望您带上她一同去燕京,享受荣华富贵?”
“……”姜氏答不出。
“蒋轩对家破人亡是何看法不得而知,曾与付珃、付玥姐妹两个不清不楚,种种相加,我不得不防。并且,便是您有意,我也不希望您带她回大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氏神色黯然,却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俞仲尧回到房里,瞥了一眼送过来的饭菜,命连翘倒掉,并且守口如瓶。
**
越几日,高进与沈云荞搬出俞宅,水粉铺子开张。
付珃每日的膳食愈来愈精致可口,脸色逐日好转,身形丰腴了一点点。她并不知道因何而起,一日见到简西禾,出言询问:“你不急着折磨我,怎么反倒让专人打理我的膳食?”
简西禾淡淡的道:“是三爷的意思。”
付珃不知就里,不知该哭该笑。
“你就当她对你心存亏欠,才命人照料你。”简西禾似笑非笑的。
偶尔,她会留下一道菜,亲自检查有无问题。心里有数之后,也没告诉俞仲尧。
没必要。俞仲尧也不需要听她说什么,只要看着就行了。
随后一个月,付珃身形臃肿起来,并且开始嗜睡,一日恨不得睡足十个时辰,在梦中神志不清,呓语不止。
到这时,简西禾才命人知会了俞仲尧。
俞仲尧摸了摸下巴,让阿行把蒋轩带过来。
左思右想,她也不觉得蒋轩有必要这样。明明可以安稳无忧地度过余生,却偏要在饭菜里做手脚,试图毒杀母女两个。
若是念着蒋家与姜氏的渊源,这人该留下。
但是,应该是一回事,她如何处置是另一回事。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姜氏才起身,在用饭,看到女儿进门,笑意便蔓延到了眼角眉梢,“吃饭了没有?”
“没有。”章洛扬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是您亲手做的吧?我也要吃。”
姜氏呵呵地笑起来,吩咐丫鬟添一副碗筷,“近正午才醒,百无聊赖的,便去小厨房做了四菜一汤。手艺还不如你,你将就着吃吧。”
“谁说的?”章洛扬老大不满的,“您做的饭菜最好吃。”
“只你这么想。”姜氏笑着拿起瓷勺,舀了辣豆腐,放到女儿碗里。
“这是娘亲做的饭菜呢,对我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章洛扬心满意足地笑着,拿起筷子来大快朵颐。
“不急,慢点儿吃。”姜氏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多吃些鱼肉。”
“嗯!”
母女两个一同用完饭,转去临窗的大炕上说话。
姜氏不等女儿询问,先一步说起蒋轩的事:“这些年了,我始终念着她是蒋宁的侄子,始终愿意相信她,最起码,不跟她成为陌路。但是……人世无奈亦无常。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看得出,她恨我,并且生性不安分。是该恨我,对于蒋家来说,我的确是个祸根,我不怪她,但也不怪自己——怪谁都没用。有用的话,我愿意厌憎自己一世。起初就觉得她不是让人放心的孩子,后来,心腹告诉我,听说了她与付珃、付玥的一些事。与南烟熟稔之后,得知付玥心地不坏,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便愈发不能原谅她——任谁都清楚,南烟是被付珃带到风溪来的,还是个小孩子,付珃都忍心下手,何况别人?她却是那么蠢……不论是被付珃的样貌迷惑,还是被付珃的手段蒙蔽了心智,在我看来,都太蠢。是因此,我与她始终亲近不起来,慢慢的,相见时等同于敷衍一个陌生人。”
“那么,在出事之前呢?您分明是很信任她的样子。”
姜氏苦笑,“我是从本心里愿意去相信她,用诚心待她。而她呢?在我搬出来之前,说了不少令我动容的话,唉……就是报答我这些年扶持之类的话。真的,洛扬,我愿意相信她。到底,那是我挚友的侄子——一辈子只一个的挚友的亲人。再者,局势太明显,我不相信她会蠢到这样自不量力的地步。可是结果……”她叹息一声,“到此刻,我只能钦佩付珃,死到临头,还有人为她肝脑涂地。不是仲尧她们这样的人,不是始终心存防备,你我怕是都已遭了毒手。”
“……”母亲末尾的话,是嘲讽,也是诉诸事实,章洛扬不能否认。
付珃算计别人能够得逞,利用的就是别人的一时大意。
俞仲尧的一时大意,使得姐妹分离长达几年;
简西禾的一时大意,使得挚友不知所踪生死难测。
最要紧的是,付珃身边也有为她赴汤蹈火的人,且不在少数。
不管她用什么手段收买了那些人,但是她有誓死为她做事的人——这是不容忽视的。
成王败寇。
你不能因为付珃每况愈下就百般嘲笑她的蠢她的自不量力,因为只要你一时疏忽,受尽嘲笑屈辱痛苦的,便是自己。
付珃这类人,一辈子都在钻空子,只要赢上一两次,便能让别人受尽苦楚。
值得庆幸的是,这世间大多数人,愿意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去赢或输,没有那些龌龊歹毒至极的心思。
但是,都没余地笑别人痴或傻,毕竟立场不同,毕竟,那种人眼中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毕竟,在少数人眼里,道理二字,是空谈。

蒋轩的归处,是与付珃住到了一处,所在房间只得一墙之隔。
她与付珃缘起至今,到底是怎样的历程,无人关心,谁都懒得询问。
阿行找到了作为蒋轩一名心腹的厨子,叫她每日如法炮制,做饭菜给蒋轩吃。
付珃那边则不再有这种待遇。
饭菜——也就是□□停下来,付珃逐日消瘦下去,嗜睡的情形略见好转。
到这时,简西禾才告诉她为何每一餐看起来都像模像样,末了,不无同情地道:“这□□必是你从大周带过来的,可你每日服用,居然都没发觉,真是滑稽。”
付珃满心满身的倦怠,阖了眼睑。
简西禾语气萧瑟,“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呓语却多为以往在大周的经历,听来属实。我和手下都曾乘机询问陆群的下落。你给的答案相同。”
付珃缓缓吁出一口气,“陆群死了,早就死了。在大周境内的活人,不知何时就会被找到,要么就会从囚禁之处逃离。谁会傻到留活口的地步。”
“死了也好。”简西禾早已在面对这件事,此刻自是能够平静以对,“你日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别怨谁,只需记得,你惹人嫌恶。知道你在俞仲尧眼里算个什么东西么?用来试毒的东西。寻常人大抵会让猫狗试毒——你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个**。”
付珃猛地睁开眼睛。她自然知道,简西禾所说属实。她只是从来不能对与俞仲尧有关的事情平静以对。
简西禾吩咐手下,“她要是死得痛快,你们就不必活了。”
付程鹏停灵四十九天,风光出殡。
诸多纷扰、罪孽,始于她一厢情愿、半生执念,止于她了却生涯、独赴黄泉。
风溪的纷扰,是因她的死,得以迅速划上句点。
**
章洛扬并没因此轻松下来,每日尽量腾出多一些的时间来陪伴母亲。付程鹏、蒋轩的事情,母亲便是看得再开,心绪也不可能没有起伏。
姜氏生怕女儿觉得冷,亲自指挥着下人将地龙、火炕烧得热烘烘,让室内暖入春日。
室内这份温暖,总让章洛扬因着满心的惬意、满足而变得慵懒,时常说着话就会依偎着母亲歪在大炕上,再过一阵子,便不知不觉地入梦。
姜氏总是满脸含笑地给她盖上锦被,自己静静地做针线。
光阴因此静好。
这是她愿意用生命去换取去疼爱的孩子,过往烟云,便是有着无尽阴霾,亦无所谓。
她最需要的是女儿的宽容谅解,女儿给了。
女儿最需要的是她没有条件没有计较的陪伴、相守,她可以。
女儿是将她整场生涯照亮的那一轮暖阳,若不能得,便是置身炼狱;若得到,便是人间天堂。
是的,她是最凡俗的那种女人,孩子才是她的一切。
这日,章洛扬在姜氏房里用过晚饭又叙谈多时才回房。
俞仲尧已经洗漱歇下,依着床头看书。
她笑着坐到床畔。
她丢下书,枕着她的腿,阖了眼睑,“别人是嫁了人忘了娘,你却是正相反。”
“胡说。”章洛扬给她按揉眉心,“哪有你这种女婿,居然**亲的醋。”
俞仲尧展臂环住她的腰肢,“你是不知道,回房时有没有你等着,心绪天差地别。”
“那……我往后陪娘亲吃完饭就回来,好不好?”
俞仲尧轻笑,“不用,别理会我乱抱怨。你们心绪舒畅,便是最要紧的事。”
“那我要好好儿谢谢你了。”
“怎么谢?”
章洛扬只是笑,没应声。是明白,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个小骗子,允诺也不会兑现。
上次避喜的药,她没怎么当回事,看完就扔到了一旁。还是过了两日她问起,她才将诸多医书搜刮到眼前,细细阅读,又拖了两日。
她再次问起,她说还行吧,目前看过的医书都说没问题。
她喜笑颜开的,说那就好。又说有没有问题都是一样,她拿到药物当晚就服用了,因为相信南烟。
她真是没好气,那天好好儿地收拾了她一通,直到她讨饶,允诺改日犒劳她。她是清楚,她是为自己好,一点点闪失都不愿意自己出,并且,她是打心底不在乎世俗一切,孩子来了,她是最高兴的那一个。可她终究是有自己的考量,这件事,只能让她迁就她。
但是直到今日,她所谓的犒劳她,从未兑现。
横竖也是两个人之间无关痛痒的事,她没计较,她也不是经常做这种事的人,偶尔提起,只是戏谑之语。
俞仲尧握住她的手,把玩着她的手指,提及另外一件事:“方同和她带来的那些人,一日也没闲着,前两日与我说,反复勘察之后,找到了可以绕过雪山垭口的路。”
“就是说,我们可以尽早动身?”

楼主:lile999

字数:433519

帖子分类:百合小说

发表时间:2017-09-26 02:58:00

更新时间:2019-02-01 14:46:26

评论数:554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