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一的手不再颤抖，他缓缓地喝了一口咖啡，可是何雪忆美丽的影子却总在他面前不断晃动，无法驱离，她穿着补丁花衬衣，在舂城那破旧教室里，趴在课桌上勤奋做题目的背影；不善言辞的她，自告奋勇地在毕业晚会上歌唱“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时忧郁的眼神；还有她二零零四年到美国工作时，消失在机场安检门的纤细背影，都在他眼前，如同电影倒带一般，一一浮现，画面触手可及。
“我王十一比别人差吗？我难道不是一个锐意进取的人吗？难道我王十一配不上你何雪忆吗？”王十一的上空响起了声音，在不断地追问着。
可是时光不能回去，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树叶黄了，有再绿的时候；可是人走了，却常常是永远都回不了头。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他知道，他跟何雪忆不但隔着十七年的时间的距离，也隔着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太平洋。
从二零零四年出国已经十三年了，也不知道她在异国他乡过得怎样，如果知道自己的公司正在IPO排队，她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王十一在一阵咖啡袅娜起来的烟雾里思忖着。
“希望你过得比我好！”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第四章：四十岁的面试者

王十一做梦也没有想到，十三年后竟然会如此机缘巧合地得到了她的消息。
那个名叫何雪忆的女人，那个曾经跟他无比深情地说“水来了，我在水里等你，火来了，我在灰烬中等你”的女人，最后却死在了大洋彼岸，孤独地葬在一处公墓里，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天早晨，他正沉浸在一种思念的情绪之中的时候，“笃笃笃！”，身后的门不识趣地被人轻轻地敲响了。
“进来！”那敲门声打断了王十一的思绪，他回过神来，转过身轻声地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缓缓地推开了。
“王总，研发总监面试候选人刘澜来了。”进来的是他的高级秘书梁嘉茜，一个脸上涂抹了淡妆，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子，她一脸春风，声音听起来甘美。
“好的，请让他进来吧！”王十一一边说着，一边回到了他的网格椅子上，并将咖啡杯随手放在了身前的大班台上。

“先生，请进！”梁嘉茜的声音一落，只见一个背着一个大背包，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迈着拘谨的脚步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头发已经花白，但面容看上去依旧俊俏，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给人一种斯文的感觉。
这斯文的面孔，没有引起王十一的注意，倒是面试者一身装扮引起了他的不悦，王十一的额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原来这面试者穿着的是黑色西装搭配里面白色衬衫，头发也是一半黑色一半白色，这种黑白画面，总让王十一联想到死亡，作为一个生意人，他怕见到这样的画面。
他喜欢充满阳光的色彩，比如绿色，比如天蓝色，或者驼色，是的，他自己也是一身西装，是偏暖的驼色，里面的衬衣是干净的纯白色。

这种对于候选人着装的不快，很难从王十一的表情里看得出来，因为这种不快转瞬间就消逝了，八零年代出生的他，思想上并不是那么的顽固，一见候选人进来，他立刻礼貌地站起身子来，右手一伸，示意中年男子坐在自己的对面。
面试候选人刘澜坐下后，似乎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大班台偏矮，而这很容易就映衬出对面座者的高大，心中不自觉地就产生了无形的威压，他就低下头，将肩膀上的大背包，小心翼翼卸下来，放在自己的脚边，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而又均匀的“嗡嗡嗡”之音，他于是抬起头，只看见面前的大班台缓缓上升着，一直升到他的胸前，这让他感觉到一阵轻松。
“你是刘澜？”王十一的眼光柔和，声音亦然柔和，研发总监的职位是他十分看重的，对于一家高科技企业而言，产品要在市场上攻城拔寨，新成品的推出至关重要。
“是的，刘澜是我的中文名字，我的美国名字叫安东尼。”刘澜点了点头补充道。
“今年四十岁了？”王十一的面试，常常是从拉家常开始的，他这样的面试，常常会让面试者感觉到放松，那些精心准备的应对常常是无一用处，随着交谈的深入，他能够更加容易了解面试者真实的内在。
“是的，今年四十岁了。”刘澜淡淡地说道，眼神中有点伤感。
“我也在奔四十的路上，八一年出生的。”王十一用微微瞟了一眼他灰白的头发，端起咖啡杯，悠悠地喝了一口，从嘴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四十不惑，那是古代的说法，现在的四十，那是有惑，四十有惑，四十岁是一个尴尬的年龄。”刘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或许眼前的面试者跟他年纪相仿，他有了倾诉的渴望。
“是吗？”王十一问道。

“四十不惑，那是古代的说法，现在的四十，那是有惑，四十有惑，四十岁是一个依旧糊涂，依旧尴尬的年龄。”刘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或许眼前的面试者跟他年纪相仿，他有了倾诉的渴望。
“是吗？”王十一问道。
“像我们做技术的，四十岁还做产品开发，找工作就很难，除非已经做到管理岗位，要做部门主管和经理，对于我这样一个外籍人员，要在美国本土公司做到管理岗位，还是很难的。”刘澜的话充满着诚恳。
“所以你选择回国了？”王十一问道。
“是的，国内的机会更多。”刘澜毫不掩饰自己在美国的尴尬处境，这种实诚，反而让王十一有了兴趣。
“现在人的寿命增长了，四十岁是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可以重新开始的年龄，深圳华为的老板任正非就是四十多岁开始创业的。”王十一一边说，一边故意甩了甩他满头乌黑的头发，这看上去更显得年轻而充满活力。
“你是做老板的，你的想法会跟我们不一样。”刘澜安静地说道。
“你放心，我们公司的平台很大，现在正在公司创业板上市的前夜，上市的时候，我们会完成一轮大的融资，到时候公司的产品线会更丰富，产能也会翻一番，我们需要你的经验，你一样可以重新焕发自己的人生之光。”王十一的话语里充满了动人的部分。
“希望这次回国，能够重新规划我的职业生涯。”刘澜说这话的时候，金丝眼镜背后的两颗黑珠子有点发光。

“你出国多长时间了？”王十一显然对刘澜的海外工作经验抱有浓厚的兴趣。
“我出国十三年了，在美国硅谷参与了很多大功率光纤激光器的研发项目，经验的确是一笔可贵的财富。”刘澜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
“这么说来，你是二零零四年去的美国？”王十一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半度，因为惊讶，眼睛瞪得很大，他说完后，整个身子僵直在空中。
“是的，我是二零零四年离开中国的，就是从这座城市，深圳。”刘澜平静地说道。
“二零零四年？深圳？”王十一内心一阵震动。
“是的，二零零四年十月一日，离开深圳去的美国硅谷，那时候我二十七岁，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龄。”刘澜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认识何雪忆吗？她也是二零零四年国庆那天去的美国硅谷。”王十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当然认识。”刘澜答道，不过他的眼神里忽然密布了阴云，隔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模糊一片。
“你认识她？”王十一很是惊讶，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这个何雪忆，十三年前一别，就如同从人世间蒸发了一般，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面试候选人居然认识她。
“何雪忆是我的爱人，十三年前，我们一起去了美国。”刘澜的这句话更加让王十一惊讶，王十一连忙端起咖啡杯，完全丧失了往日轻抿一口的从容，响亮地喝了一大口，他将杯子放下来的时候，手却不小心触动了升降台的按钮，大班台受命一般地发出“嗡嗡嗡”之声，缓缓地升了上去，将二人完全隔离开来。
等到刘澜再次看见王十一一头茂盛的头发的时候，只听见王十一一连说了三个“对不起！”
“我的手放错地方，碰到按键了。”王十一还在真诚地解释着。

“没有关系！虽然说这是自动化的东西，但是往往不受人意志控制。”刘澜连忙回答道。
“她还在美国吗？”王十一对自动班台的话题显然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何雪忆现在的状况，甚至是否有快乐的心情，于是充满急切地问道。
“是的，她还在美国。”刘澜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
“你计划来我公司上班，将她一个人留在美国？”王十一充满疑惑不解，甚至有点愤怒地说道。
“她来不了了，二零一零年，她就永远地留在了美国的国土上。”刘澜哽咽地说道，金丝眼镜背后，闪烁着泪光，是负疚？是痛苦？是思念？

“她到底怎么了？”王十一大声问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妥，于是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她为什么只能呆在美国？是触犯了美国法律被终身监禁了吗？”
“没有，她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怎么回触犯法律呢？”说到这里，刘澜声音有点哽咽了：“何雪忆她去天堂了，是难产死的，我们到美国的第六个年头，都申请到了绿卡，本来以为可以长期在这边生活了，所以我们就有了要孩子的打算，没有想到她难产了，是我对不起她！”刘澜说完，摘下眼镜，掩面大声地哭了起来。
这时候，所有的往事，如同泪水一般，自刘澜滋生了若干华发的脑部决堤而出。

第五章：一个民工的死亡

二零零二年之前的刘澜，是在一片火热的建筑工地上度过的。
让人颇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大学专业，他学的是光电，居然分配到了水电施工单位。
是的，这里面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一九九九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国家已经不再包分配了，但是迈进国有企事业单位工作，捧得一个铁饭碗，依然是大学毕业生们的首选。刘澜能够走进国有企业，还得多赖于他在水电施工单位上班的舅舅，春节前，他的舅舅经过不懈努力地关系疏通，终于为他赢来了一纸八年工作合同。
一九九九年六月那最后几缕无私的阳光，光芒四射地照耀着大地，那天，刘澜在宿舍收拾行李朝气蓬勃地离开学校的时候，还是赢得了那几个去深圳打工的同宿舍哥们羡慕的目光。
“刘澜同志，好好干，国有企业空间大。”住在上铺的高个子男生，名字叫胡一手，他用手拍着刘澜的肩膀，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
“哥们，将来当官了，别忘记请我们喝杯酒！”常常闻着他臭袜子气息入睡的那个矮个子说道，他叫钱无忧，刘澜的邻居。
“我要是在国有企业混好了，搞得一官半职，我就去深圳拜会你们两位老兄，什么也别说，先请你们二位大爷上五星级酒店潇洒快活！”刘澜壮志豪情地说道。
“刘澜，你给我记住你自己今天说的话，今后，你别忘了自己许下的诺言。”高个子胡一手说道。
“胡一手，我什么时候食言过啊？四年了，我刘澜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刘澜大声回答道。
“很好，我们在深圳等着你！”矮个子钱无忧真诚地说道。

当七月最初的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刘澜已经出现在了水电施工的工地上，自然，这是僻远之处，水电大坝通常是位于在峡谷之中，离开城市很远。这样僻远的地方拦河筑坝，可以尽可能地减少因为修筑大坝升高水位导致的水淹损失。
那天，他坐在公交车车上，经过五个小时山路的颠簸，怀抱着一名身为国家公职人员的骄傲和自豪，前往工地报到。
“欢迎新来的大学生！”技术主管在后方营地办公室对他说道。
“谢谢领导！”刘澜一边放下行李，一边说道。
“工地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要睡集体宿舍！我们是国字号的建筑单位，住的是营地的公寓楼，不是工棚，你带上行李跟我来吧！”技术主管说道。
“最艰苦的地方，也是最磨练人的地方，祖国那里有需要，我们当代大学生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到那里去。”刘澜那时候心气高，说的话也是很有觉悟的，他说完，就背起行李，跟着技术主管朝着公寓楼走去。

安顿好住宿后，技术主管说道：“刘澜，工地的工作节奏很快的，你先休息一下，下午跟我去工地上熟悉下工作环境！”
“好的！”刘澜说道。
待主管一走，刘澜打量了一下宿舍，一共有四张床，无一例外地都混乱不堪，一股袜子的腐臭之味，自床底氤氲而起。
下午的时候，技术主管走到他的宿舍，给他递过一顶安全帽，跟他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工地上。”
“好啊！”刘澜那时候对工地还是充满着某种渴望，那里或许是他扬名立万的地方，所以一听说要去工地，他是兴奋的，回答得也十分爽快。
载着他们前往工地的是一辆五十铃车，这车子中午回来运材料，所以顺路就捎带了他们，工地上的马路，经过那些重型装载车的不断碾压，已经有点破烂了，因此，五十铃车是一路拖着黄尘尾巴，颠簸着到了工地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水电站的大坝，此时已经生长得很雄伟了。

他们二人在大坝的坝顶平台下了车，刘澜跟在后面，跟着技术主管一路穿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不断地在工地的脚手架上攀爬着。
“高班长，过来！”技术主管忽然停下脚步，跟不远处的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招手说道。
“领导，今天亲自下来指导工作了！”高班长一脸笑容，说话的语气十分热情，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地朝二人走了过来。
“今天我要隆重地给你介绍一位大学生认识认识，这位是刚分下来的大学生，名字叫刘澜。”技术主管指着刘澜，一脸笑容地说道。
“哟，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的！”高班长打量了一下刘澜，高声说道。
“以后啊，我就安排他到你们班里去做技术员，不过，你要耐性指导他，你看怎么样？”技术主管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这事就包在我老高身上！”高班长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你点头同意了，我就放心了！”技术主管拍着高班长的肩膀说道。
“这你就放心，从我老高手里出来的，没有一个孬种，我不是夸海口，我们班组，个个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能人！”高班长说完，指着身边干活的人说道：“看看我的弟兄，看看他们那身手！”
刘澜抬头一看，果然，旁边的那些工人，在钢筋林里，显得孔武有力而又管理有方，有的人在埋头扎钢筋，汗水在七月的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有的人在焊接埋件，身边不时会腾出一朵幽兰幽兰的花；有的人吹着口哨，摇着手里的红旗，指挥着庞大的门式起重机浇筑着。
目光越过钢筋水泥的丛林，刘澜看见的是峡谷中的江水，七月，下游的江水流得很是急切。

“还是你老高栽培有方，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文化低了点，初中毕业，可惜了啊。”技术主管拍着高班长的肩膀说道。
“我就是少喝了点墨水。”阳光下，高班长心直口快。
刘澜的目光还是聚焦在工地上的那些工人和民工，工人都穿着统一的工服，戴着统一的安全帽，但是民工却不，不过他们无一例外的是灰黑的装扮，工地上灰多，油污多，干久了，衣服的颜色就差不多了。
民工干，职工看。这个小秘密也被刘澜看了出来。
灰黑色民工，就如同那悬崖边的猿猴，在大坝的钢筋水泥林里自由腾挪着，阳光下跳舞着。

那时候，刘澜正站在砼仓面的边缘，在七月的阳光下，迎着江风，忽然，刘澜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高班长奋不顾身跑向仓面的另一边，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民工，身子在仓面上歪了歪，轰然坍塌了，他的身子向着江里坠去。
高班长伸出的手，眼看就要拉住那位民工，但是，他最后什么也没有抓住，那伸向天空的手，最后也耷拉下去了。
那时候正值七月，水势迅猛，那个身形高大，面容俊俏的农民工，优雅地在大坝的上空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悄无声息地坠落在了素白的激流之中。
“啊！”刘澜吓得面如雕塑。
多少年后，那道美丽的弧线，总会在刘澜的脑海中浮现。
农民工的尸身，永远都没有找寻到，工地上的人都在传说他是海里的鱼投胎的，他是跟随着一条江里的黄色大鱼，游向了浩瀚的大海。

第六章：逃离国企

水电施工工地上的生活十分枯燥，大坝两边的山，仿佛被神斧劈开了一般，无比凄惨地露出了里面犹如脑干一般的灰白色的岩石，在那岩石中，又肠道一般蜿蜒曲折着施工的进场公路。
那条灰白色的公路上，时时刻刻都会有成群结队的水泥罐装车，砂石装载车等工程车辆行驶过，道路上常常会洒落下不少水泥灰和砂浆以及砂石，这些坠落之物，经过七月的太阳一晒，变得不再滞重，车辆一经过，它们就会肆意地腾起尘烟，证明这是一片正在开发之中的热土。
笨重的推土机和挖掘机有时候是通过半挂车运到工地上，有时候是独立地在道路上大摇大摆而又步履艰难地奔走，经过不断碾压，那金刚岩石铸就的公路早已经有点破损不堪了，自然，车辆行驶过，都会发出因为剧烈颠簸而产生的撞击声。
让人觉得场面壮观的是，中午送饭的餐车一到，立马从那些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呐喊着蜂拥过一支队伍，把工地外面开阔的地方站得蚁窝一般密密麻麻的。
这场面，其实跟以人海战术为主的古代沙场差不多。
事实上，水电施工也是一场战争啊，也是人与大自然的一场殊死搏斗。
工地上就餐的，基本都是些雄性公民，他们的眼睛除了贼亮地盯着桶子里热气腾腾的菜之外，也不可抗拒地放肆地盯着打菜的女人看，看她滚圆突起的部分，也看她隐藏凹陷的部位。

这时候，刘澜常常是煎熬的模样，一方面，他的天性无法阻止自己也去看那异性的身子，另一方面，他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大学生，应该是一个脱离粗俗之人，道德上无法接受那女色的诱惑，因此他的目光总是间歇性落在了打菜女人的身上，就像一只寻常的乡间麻雀，从树梢上飞走了，但是一会儿，她不得不又扇动翅膀，回到了最初的树梢眺望。
这样枯燥的生活，并不能动摇他的事业之心。
在最初的两年里，对于刘澜而言，那时候，出生寒门的他目之所见，不再是低矮的村庄和破旧的墙，那不断上升的巍峨大坝，用一种无形的力量激励着他，发动着他。
这种激励和发动，就像火焰一般，点燃了他最初的青春好时光。

但是，厌烦甚至抱怨这样枯燥生活的不良情绪，就如同一阵瘟病一般，在大学生群体不断地蔓延着，每年分配进来的大学生，来了又走了，那时候，企业效益也不佳，大学生走了，也没有人挽留。
这些个大学生的离去，走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风风光光，有的人狼狈不堪。
有考研走的，有被企业下岗的，也有外出沿海城市打工的。不过一茬又一茬的大学毕业生的离去，对在职的那些个大学毕业生而言，还是有很大的心理影响。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零零二年了，刘澜也在工地上工作也快三年，跟他一同下到班组做技术员的，差不多都提拔到项目部的技术部或者质检部去做工程师了，而他却还趴在高班长的班组里，纹丝不动。
“老大，晚上喝杯酒！”一天，刘澜对技术主管热情地说道。
“好啊！下班后，我在宿舍等你。”技术主管高兴地说道。
工地并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么荒凉，有人的地方就有需求，有需求的地方就会有精明的商家，因此，后方营地的夜晚，经过商家们的精心准备，还是热闹非凡的。
那天晚上，他们二人就找了一个小酒馆，炒了一盘羊肉和和一盘青菜，点了一碟花生米，当然少不了酒，技术主管主动点了一瓶白酒。
“老大，我在这里也快三年了。”喝了几杯后，刘澜主动说道。
“你才做了三年，我在这里做了十五年了。”技术主管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时候，帮我弄到技术部去？”刘澜在白酒的鼓励下，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你不要看到那些学工民建和水利水电工程专业的大学生调到技术部，心里就失衡了，刘澜啊，你学的是光电专业，隔行如隔山，所以，要在下面多学学，这样对你有好处，我也是在班组做了五年才上去的，浮在上面，对你没有好处啊。”技术主管喝了一口白酒，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技术主管的话，不但没有安稳住刘澜的心，反而让他感觉到一种专业上的歧视，他觉得自己学的光电专业，比起那些粗陋的工民建专业，更为高大上，自己在这里是受到怠慢了。
这种失落的情绪，直接导致了刘澜的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