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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亲历辛亥革命的警察眼中,波澜壮阔的清末民初历史(连载)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李贡,作为清末宣统年间绥远省归绥城一名普普通通的警察,因为参与调查一起革命党暗杀事件,不可避免地裹挟进了清末民初轰轰烈烈的辛亥革命浪潮之中……

李贡对自己的办案能力从没怀疑过,可是就算他能抓住真正的凶手,他也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下,人如蝼蚁,真相和对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篇小说名叫《革命》,是以一个警察的视角,以命案为线索,讲述了轰轰烈烈的清末民初历史。小说是我在大学时候写的,故事的原型是武昌起义。我花了两年多时间搜集资料,又花了半年多时间写作,终于完成了这部自己还算满意的作品。

在二十四岁生日即将到来之际,我想把自己的这部作品发上来给大家看看。一直以来我都是闭门写作,很少给别人看自己的文字,这次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虽然我是一名历史爱好者,但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历史研究学者。这篇小说涉及到很多史实,包括清末的官制、八旗兵制、新军兵制、民国初年都督军政府的组织形式、旗人的生活形态、武昌起义的各种细节,即使花了两年多时间搜集资料,还是有很多疏漏之处。发上来的目的,也是希望各位历史大佬,特别是清史、民国史大佬能够批评斧正。

我会认真聆听各位的意见,努力完善自己的作品。感谢大家不吝赐教。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1、行刑之前

“砍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罢了,说不定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屠二一边磨刀一边想。
“我就想不通了,砍头有什么好看的?要是我没干这个活计,就是求我,我也不去!”这样想着,屠二突然说了出来,把自己也吓一跳。弗洛伊德说,口误是人潜意识的流露,不过屠二不认识什么弗洛伊德,但这句话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喜欢去看砍头。
屠二是大清朝一名普通的刽子手。
虽然刽子手这份工作并不是什么世袭职业,不像衍圣公和皇帝,老子死了儿子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家一定是刽子手世家。
这也怨不得别人,因为屠二他爹,也是刽子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家就开始干砍头这份活计了。刽子手是个贱活儿,把人头砍下来,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杀了,虽然是在法律认可的范围内,可那毕竟也是杀人,即使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们的命也是命啊。整天和死人打交道,沾一身的晦气,死了还要被阎王爷打入地狱,没人愿意干这个!可能是屠二祖上某代人实在活不下去了,但空有一身好气力,只好干起了这杀人的营生。
一旦干了这个活计,就再也走不回正路上来了。屠二年轻的时候,不想当个刽子手接他爹的班,就去外面当学徒,可那些掌柜们一听说他爹是砍头的,坚决不收,即使倒贴都不要。有一次,他隐姓埋名,去一家酒楼当厨子,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一名食客觉得他做的菜好吃,非要见他。不得已,他出去和这名客人见面,结果一下子就穿了帮:那人之前见过他,知道他的底细!顿时,胃里翻江倒海,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吐了出来。
当天夜晚,掌柜的把他叫醒,塞给他几锭银子,对他说:“你还是走吧!”
“我做错了啥?”屠二吃惊地问。
“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我这里庙太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屠二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挽回的了,他只好收拾行李回了老家。临走之前,屠二用石头狠狠砸碎了掌柜厨房里的几口锅。
回到家,屠二接替了他父亲,还是成了一位刽子手。没想到掌大勺的手,抡起鬼头刀来,一样得心应手!
“看来我这一辈子,就是个砍人头的命!”屠二心想,“那我就认命吧!”
屠二五短身材,长得黑丑,满身横肉,颇有气力,一看就是干这行的料。但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爹也是刽子手呢。他爹年轻的时候娶不到媳妇,没人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一个砍头的,他爹只好省吃俭用,把每年发下来的那点儿的俸银节省起来,存了十年,终于在快四十岁的时候,买了一个大脑有问题的丑女人做老婆。刽子手都是这样,老婆长得丑,儿子又做刽子手,所以一代比一代丑。
而他现在,遇到了和他爹一样的问题:找不到媳妇儿!
人们不愿把闺女嫁给刽子手,那是自然,可就妓院都不让他进。每次他想进去,老鸨都叫妓院里的大茶壶把他轰出来,人家就是不愿挣他这份钱!搞得他无处泻火,他今年都三十多岁了,只能靠五指解决。
眼看就要无后了,屠二这才回想起他爹当年怎样娶她妈的手段,决定照猫画虎,存钱娶媳妇。脑子有没有毛病无所谓,丑不丑也没关系,毕竟像他这样的条件,也容不得他挑三拣四了,是女人,能生儿子就行!
可是要存钱娶媳妇,就得要找好门道。他一年的俸银是六两银子,要靠这点钱娶媳妇,那得存到猴年马月去!不过他自有生财妙法:砍头这活儿看似简单,只要抡起刀往犯人脖子上一砍就行了。实则不然,砍头是个技术活儿!首先,刀要锋利,其次,就是要瞄准犯人颈部的脊椎骨之间的空隙,一刀下去,身首分离,颇有庖丁解牛之风范。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易于缝合,犯人亲属把尸体和头颅聚拢在一起,缝起来,好入土为安。中国人讲究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死的时候总想留个全尸。没看那些太监们,死了的时候要带着宝贝儿一起下葬,虽然那玩意早就割下来好几十年,已经风干成一块腊肉了,可要是不带这玩意儿,连祖坟都进不去!
要是刀磨不快,或者砍得不准,一刀下去脖子还断不了,这样不仅加剧了犯人的痛苦,还会引起看客们的嘲笑。他第一次行刑,虽然之前已经拿狗试验过好几回,可还是出现这种情况。那个人的脑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了,可脖子就是没断,嘴里还嘶嘶喘气,台下的看客笑成一片,把他吓坏了,弄得他不知所措。还好旁边的同行砍完了之后,过来帮他,一刀把那人的头砍了下来,结果了那人性命。
当然,这只是他当新手时犯的错误,这么多年头砍下来,他早已经轻车熟路了,说砍哪两个脊椎骨之间空隙,就绝对不会砍到另一个,也不会碰到骨头。可以说,他虽然不是西医大夫,但他对人脖子的骨骼构造绝对不会比医生差。他可以让犯人几乎没有感觉就已经身首异处,也可以让犯人在临死前体验到世界上最大的痛苦。
所以,很多犯人的家属瞅准了他这一点,在行刑前找到他,给他钱,希望它能让自己的亲人走得痛快一些。这笔钱叫做磨刀费,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衙门虽然知晓刽子手收黑钱,但对这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没事会跟个死人较劲。对于这些钱,屠二照收不误,毕竟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好事,别人方便,自己也行个方便。
明天就要处决三个革命党了,他们的亲属找到他,塞给他一大笔钱,请他下手痛快一些,这也是他为什么深夜磨刀的原因。
“真是奇了怪了!”他又情不自禁说了出来,“这三个革命党都来自富贵之家,不愁吃不愁穿,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干革命!不是找死吗?还得花一笔冤枉钱送上西天。”他摇摇头,把刀磨得更快一些,毕竟革命党家属给的磨刀费着实不少,他得给他们最好的服务。
刀磨得差不多了,屠二感觉媳妇也朝自己走的更近了一步,虽然看不清脸长什么样,不过今天夜晚应该能够看得到。他把刀拿起来,用手指轻轻划了一下刀口,刀刃上映出了他那张猪肝似的肥硕的大脸。
他把鬼头刀放在祖师爷牌位前面的刀架上,祖师爷好像姓高,不过叫什么他给忘了。他在香炉里点了三炷香,又退回来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祖师爷赏饭吃,弟子屠二在此奉上三炷香,望祖师爷保佑明天一切顺利,各位刀下之鬼,我也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我对你们不薄,你们别怨我,也别回来找我。”
屠二站了起来,带着满意的笑容,向卧室走去。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大清朝刽子手图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朱景熹老秀才挎个篮子在菜市场里四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不过他不是来买菜的,他是来捡烂菜叶的。
老爷子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一想到明天革命党要被砍头,他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仿佛做梦都会笑出声来。他之所以来这里捡烂菜叶硬菜头,就是为明天上刑场准备充足的弹药,他要狠狠羞辱那些“乱臣贼子”,以泄心头之恨!
要问为什么朱景熹老秀才这么恨革命党,且听我细细道来:
朱景熹生于一个书香门第,祖上出了不少进士,有兄弟两人都是进士的,有祖孙三人都是进士的,自然,也有不少人入朝为官,他的一位高祖甚至做到了刑部右侍郎,这也是他们宗族最大的荣耀!他们家一直把“耕读传家久,诗书济事长”作为家族格言,读书、求取功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衣锦还乡是他们家族一直遵循的的进身之阶,家族里几乎所有的男性都按照这条路亦步亦趋地走着。
可不知为什么,到了他这一代,准确的说是从他父亲开始,这条路就越来越难走了。终其一生,他父亲没有考中任何功名,到死仍然是个童生。眼看自己晋身无望,他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他给儿子取名景熹,就是敬仰朱文公之才,希望他能保佑儿子考取功名,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朱景熹确实也不负众望,他十八岁就考取了秀才,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时候。正当他信心满满地准备考取举人,以为功名已是囊中之物,结果却落榜了。
连续考了六次都没能考上,朱景熹倍感失落。但他没有气馁,他决定效法古时候的苏秦车胤,头悬梁锥刺股,囊茧映雪,把自己关在房间之内,十年不出家门,十年之后,一举考举人中进士,光宗耀祖!
他确实这样做了,可是没想到,十年之后,当他再次信心满满地走出家门,朝廷突然宣布,废除科举考试!
那是戊戌年间,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在光绪皇帝的支持下,废除旧律,实行新政,史称戊戌变法。戊戌变法改革官职,提倡实业,开办新式学堂,在一百零三天里发布了184条上谕,仿佛要在这一百多天里,一口吃成个胖子。虽然对其中很多条例,朱景熹都表示认同,但万万没想到,维新党人竟奏请光绪废除科举,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朱景熹彻底沉沦下去。
这不亚于一场晴天霹雳,把朱景熹从高空劈入谷底,原本还有无限信心的他现在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开始得过且过,喝酒、赌博、逛窑子、抽鸦片,在那一百天里,他把以前所有没做过的事都做了一遍,每天喝得伶仃大醉回家,沾了一身花柳病,鸦片烟把身体都耗光了。除了这些,他每天还做一件事,就是骂维新党人,“皇上年幼无知,被妖人蛊惑”,把康有为梁启超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个一遍!
老头子看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去劝他,考不了功名,也不能自甘堕落,没想到他竟然和老头子吵了起来。老头子受了一辈子的孔孟教育,忠孝之道早已渗入骨髓,没想到竟然培养出了一个不孝子,敢顶撞老子!老头子一口气没上来,被他活活给气死了!
就在朱景熹给父亲做丧事的时候,朝廷又颁布懿旨,太后回銮,康党被打倒,六名维新党人在菜市口被斩首,新法尽行废除。听到这个消息,朱景熹高兴地大笑,手舞足蹈,仿佛范进中举一般,全然不顾父亲的棺材就在他面前前,周围是一圈哭成泪人的家人。
科举自然又恢复了,他重新来了意志,准备继续求取功名。他戒了酒和赌,不再逛窑子,这些都比较简单,最困难的是戒大烟。他让家人把自己绑在家中院子的一棵树上,连绑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风雨不解,终于把鸦片戒了下来。
虽然烟酒赌博这些都戒了,可是当年的那些知识不是说来就能来的,他又重新拿起书本。可不知怎的,也许是烟酒赌博把脑子搞坏了,他发现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差,原先只需要一柱香的时间就能记下来的东西,现在竟然一天都背不下来。但他并不在意,相信勤能补拙,并且比以前更加刻苦努力地学习。
他又去参加考试,可事与愿违,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信心满满的新晋秀才,而是一个多年应试不第的老古董,可想而知,他又落榜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考取任何功名。
他把这一切归咎于维新党人,归咎于康有为梁启超,他比以前更恨他们,每天骂他们一千遍,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推而广之,他把一切与清政府作对的人都看成是妖人:维新党人、洋鬼子、假洋鬼子、立宪派、以及后来的革命党人。在这之中,他对革命党人异常地厌恶,他听说革命党人更加激进,不仅主张废除科举,还主张推翻皇帝,建立什么民主共和国!他不能想象一个没有皇帝的大清国,啧啧,像这种无君无父、祸国殃民之徒,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恨不得手刃之而后快!
可即使他再讨厌改革,改革还是要来的,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废科举是大势所趋,他也知道这一切是不可避免的。终于,在光绪三十八年(1905年),朝廷下令废止科举,试行新学。
他已经老了,即使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他已经学不动了。在朝廷宣布废止科举那一年,他给儿子改名耀宗,送儿子进了新式学堂,他希望儿子能在新学这条路上,继续先祖的荣耀,光宗耀祖。
后来,他又送儿子远赴东洋留学。
这一去就是五年!
朱景熹老秀才这一辈子都不顺,自从科举被废之后,他已经没有什么目标了。晚年来唯一的乐趣就是看杀头,杀革命党的头!看到那些圆滚滚的还冒着血和热气的脑袋从台上滚下来,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痛快,那种痛快比当年逛窑子抽大烟还强烈!有时候革命党的人头滚到他脚下,他还会踢上几脚,以解心头之恨。
每次只要听说有行刑,他就会提前一天去菜市场,挎着一个小篮子捡烂菜叶,干的次数多了,别人都知道他有这爱好,背地里都笑话他。不过卖菜的小贩还是会把摘剩下的菜叶留给他,所以没过多久,他就会收集满满一篮子第二天要用的弹药。
“又去看杀头啊?”卖鱼的老黄笑着问他。
“嗯。”朱景熹下意识地回答,眼睛却注意到了墙根边一个被扔掉的臭鸡蛋。  他赶紧跑去把那个臭鸡蛋捡起来,扔进篮子里。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清朝北京贡院,科举考试就在这里举行,要考三天,吃喝拉撒都要在这小小的格子间里进行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记住,火不要太大,但一定不能灭。”师傅对小刘说。
“嗯,好。”小刘回答,利索地往灶里塞几根柴火,又挨个摸了摸放在蒸笼里的馒头,感觉它们的软硬程度。
他蒸馒头并不是为了吃,而是用来做药。
这味药叫做人血馒头。
小刘是菜市口旁边济民堂药店里一位普通的学徒。他来济民药店已经两年了,还有一年就可以出师,做一名真正的药房师傅。
这也是他最大的梦想。
小刘之所以选择做一名药房师傅,和他母亲的死不无关系。
小刘是个遗腹子,他还没出生,他爹就死了。他母亲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十几年,才把他养大成人。小时候看娘那么辛苦,他心里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让娘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没想到在他十五岁那年,他母亲却一病不起。
具体的病情也很奇怪,最初是尿量减少,他母亲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太在意,以为是因为最近喝水比较少,汗流得多了。后来,他母亲的肚子越来越鼓,原先的衣服都穿不下了,只好把衣服裁短,挺着肚子去地里干活,村里人看见了,风言风语,说他母亲在外面勾搭野汉子,怀了野种,把他母亲吓坏了。他母亲自从他爹死后,就一直恪守妇道,从没做过逾越礼教的事,除了小刘之外,她甚至连其他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就是怕别人说闲话。她怎么可能怀孕?
他母亲找到了医生,医生一诊断,说是胀气,让肚子鼓起来的原因不是怀孕,而是水。他母亲这才放下心来,赶紧问大夫,用什么办法可以把这水排出去,医生说不用担心,过一段时间它就会自动消下来。
结果并不像医生说的那样,他母亲的肚子越来越鼓,开始还只是三月怀胎,只有一点迹象,后来就变成八月怀胎,但是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后来又变成了双胞胎,三胞胎,最后就像吃了一个大鼓,肚子都快胀得撑破肚皮了!
不用说下地干活了,他母亲哪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上衣也穿不了,就用被子盖住肚子,她的肚皮都快变成透明的了,微微一动就能听见里面的水在晃,就像跑长途的骆驼客随身携带的牛皮水囊一样。
看着娘整天躺在床上受苦,小刘心里也不是滋味。娘把自己养这么大,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就得了这种怪病,他发誓,他一定要把娘治好。他寻访了很多大夫,可是他们一看到他母亲这种情况,就连连摆手,说治不了,让他还是早点准备后事。
但他没有气馁,继续请大夫,终于,在他的孝心感动下,一位大夫答应试一试。他给他带了几味价格不菲的药,让她先服着看看效果。
“这不是牛皮和蟋蟀吗,怎么这么贵?”他吃惊地问。
“这些药看似普通,实则极难获得,就说这蟋蟀,一定得是一窠的一对,一公一母,炮制七七四十九天,这样才有药效。还有这牛皮,其实是捶破了的鼓皮,牛皮这么硬,你想想那得捶多少次才能捶破?你娘不是得了胀气吗,胀气又名鼓胀,只有用着捶破了的鼓皮做药引子,才有药效!”
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这些东西也确实很难获得,物以稀为贵,所以价格不菲也是理所当然。小刘按原价一五一十地付了医药费,他母亲吃下去一副后,确实好了一点,不像以前那么难受了。
只吃一副当然不管用,他又连续买了几副。没想到就这几味药,就让他家存了十几年的积蓄消耗一空,家里一贫如洗。
他开始四处借钱,亲戚朋友,左邻右舍,能借的全都借了,可是也只够买几副药,家里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后来,他终于借不到钱了,亲戚们看到他来,就提前把门关上,任凭他怎么敲门,掩耳盗铃似的假装不在家。
他求医生施舍几味药,医生却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说自己也不是开慈善堂的,坚决不施。
没有办法,他只能回到家,看着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嘴里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后来,呻吟声越来越小,低了下去,天色也越来越暗,到了半夜,终于没了声音,他母亲断了气。
家里已经没有一文钱了,小刘连棺材都买不起。他只好把床板拆了,钉了个简陋的棺材,在邻居的帮助下把娘的尸体装进棺材里,因为她的肚子里边的水实在太多,他一个人抬不动。
他请了同村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起把他母亲的棺材抬到墓地埋葬。走到半路,他母亲的肚皮突然破了,肚子里的水顺着床板缝隙哗哗流了出来,沾了他们一身,发出浓烈的恶臭。一起抬棺材的几个小伙子不干了,撂下棺材回家,最后实在没办法,小刘找了一辆破板车,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母亲的棺材拉到墓地埋葬。
从那以后,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一个大夫!
他收拾行囊离开家乡,来到绥远省省会归绥,来到归绥城最大的药店济民堂,说明来意,表示愿意在这里当学徒。但济民堂的掌柜坚决不收,因为他不认字。  一个不认字的人,连药材的名字都不认识,怎么能做药房师傅?
他的那股倔劲又上来了,他跪在济民堂的门口,表示如果药店不收他,他就不起来。药店掌柜只当他是开玩笑,由他跪去,没想到他一连跪了三天三夜。掌柜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毕竟跪在药店门口,影响生意不说,顾客看见了,听了小刘的故事,也会觉得药店不近人情。
跪到第四天早上,药店掌柜心软了,把他扶起来,同意他进店当学徒。他也是这家百年老店里,第一个不识字的学徒。不过掌柜的提前跟他说好,三年学艺,药店管吃管住,但不给工钱,两年效力,所得全部归药店,要是他做事有一点差池,立马收拾铺盖卷滚蛋,问他同不同意。小刘表示,就算是十年效力他也愿意,他一定尽职尽责,绝不会辜负掌柜的期望。
终于在自己的梦想上迈开了第一步,小刘高兴极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没想到一下子晕了过去,跪了太长时间,他已经起不来了。
当学徒是个苦力活,不仅要学习基本的医药知识,还要负责伺候师傅的日常起居和生活,还得给药店免费做伙计,对客人迎来送往,特别的累。不过对于小刘这种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来说,也不算什么,即使吃的是窝头咸菜,睡在店铺杂货间的板凳上,他也忍了下来。
最困难的是记药材的名字,因为他不识字,只能靠笨办法,按照药材的外观记药材的名字,这花了他很长时间才把所有药材记全。除此之外,就是药材的不同属性,高丽参和西洋参同样都是人参,两年生的野山参和十年生的野山参外观看起来差别并不大,晒干和烘干的人参看起来一样,药效却大不相同,这大大考验了他的鉴别能力。
幸运的是,他却因此学到了一种独特的鉴别方法,即使同一味药,他也能分辨它的属性,这也成了他的独门绝技。有时候药店进口药材,药材商人以次充好,掌柜就让他来鉴别,他总能判断药材是否名副其实,为药店节省了一大笔冤枉钱。直到这时,掌柜的才感叹,当年自己的那个决定,是个明智的选择。
两年以来,小刘跟着师傅,从最简单的学起,先学如何鉴别药材,再学药材的炮制和储存方法,最后学如何对症配药,如何医治病人。每一样他都学得很好,加上他人又勤快,嘴又甜,师傅对他也很满意。
济民堂药店正对着菜市口闹市区,生意很兴隆。小刘的日常工作除了抓药和炮制药材,还有一项,就是收集人血。
人血的用途,据他师父说,有一本明代医书叫《本草纲目》,里面说人血可以治痨病,后来民间流传吃哪补哪,服用人血对失血过多也有好处。但人血不是那么容易收集的,虽然济民堂门口就是菜市口刑场,经常处决犯人,但人血一定要用馒头去吸。济民堂的老板早就和官府打好招呼,贿赂负责行刑的警察局长侯孝文,使济民堂成为城里唯一一家可以进刑场拿馒头吸血的药店。这人血馒头已经成了他们店里的招牌药,价格贵不说,还仅此一家,别无分店,你爱买不买。
小刘在店里,就是担任刑场拿馒头吸血的人员之一。记得第一次做这个,看着地上圆滚滚的人头还圆睁着眼睛,脖子上的断口正汨汨往外流血,冒着热气,他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惧,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片干下去。
可是干的多了之后,他也不觉得那场景可怕了。
吸血之前一定要做好准备,首先要准备馒头,药店会提前去馒头店买好。馒头买回来之后会变硬,硬馒头是不能用的,太硬了没有挤压力,一捏就碎,必须有人早起,在行刑之前把馒头放在蒸笼里重新蒸一遍。但又不能蒸得太软,因为那样馒头都已经吸满了水,再吸血就吸不了多少了,水分必须掌握在刚刚好的程度。
小刘现在就在做这项工作。
最近不知怎么的,行刑次数比以前增加了很多,说是什么革命党人造反。放着好日子不过要造反,最后还得搭上性命,这革命党人不是有病是什么?
虽然店里的人血馒头已经很多了,但掌柜的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毕竟多多益善嘛,谁会跟钱过不去?
“蒸好了吗?”师傅在一旁问。
“好了”小刘摸了摸蒸笼里的馒头说。
“马上天就亮了,你在这守着,把火减小一点,我去打个盹,天亮了叫我。”师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边走边说。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药店老照片,据说以前老北京没有公共厕所,大家都随便找一个墙根拉屎撒尿,有一个地方特别受这些随地大小便的人欢迎,就是同仁堂药店。看到别人在自己店门前撒尿,药店老板也不生气,因为那时候说水是财,粪也是财,别人到这儿大小便,那是给你带财来了。
所以搞得同仁堂药店门口都是臭烘烘的。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第二章 、行刑

杀头的日子终于到了!
如同全天下所有爱看热闹的中国人一样,归绥城的老百姓也不例外,三位革命党要被杀头,他们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那是从全城大街小巷卖报纸的小孩口中知道的,是从和左邻右舍闲聊中知道的,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没过多久,几乎全归绥城的人都知道:
就在今天,有三个革命党要在菜市口被杀头!
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就绝对不能错过,这就像你买了戏票,就绝对不能不去看戏一样,那不是浪费钱么?况且看杀头还不要钱!对于绥远城里的很多穷人来说,这差不多是他们唯一的公共娱乐活动了。
去看杀头的人,各色各样都有。旗人去看,是为了一解心头之恨,看那些想要夺了他们大清江山的人的下场;官员去看,是为了看那些想要把他们拉下马来的人人头落地;富人去看,是为了看一群想把钱从他们手中抢走的人的归宿(他们对孙文宣传的三民主义中的民生主义,也就是平均地权咬牙切齿);穷人去看,就是为了图个热闹。
一大清早,就已经早早有人排队,等候在三位革命党押往刑场的路上,衙门害怕革命党同僚劫法场,派来重兵守卫在游行道路两旁,一字排开,中间空出了一条仅能通过刑车的小道。全城的警察都被叫出来了,驻扎归绥的新军也被拉来负责维持现场秩序,人群中还混了许多便衣警探,以便及时发现可能出现的危险状况,防患于未然。
这次行刑的安全,经归绥将军瑞祺命令,由新军第九十九混成协协统洪凯全权负责,归绥全城警察,暂时由他节制。
领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洪凯非常不高兴。他知道归绥将军瑞祺和革命党,两方都不能得罪,哪头都不是好惹的!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新军队伍里,已经混进了不少革命党,平时对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犯事就行。如果那些革命党真捅出什么篓子,他也没有把他们交给警察,而是把他们开除,赠给路费,礼送出境。上面查下来,他就说革命党已经跑了,大不了被骂一顿。他自认为自己对革命党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真的革命成功(这个很难说,反正他认为,革命党都是小打小闹,应该成不了大气候),他也不会因为反革命被革命党报复。
虽然这个机率很小,但人总归要做两手准备,兔子还有三个窝呢!
但是没有办法,归绥将军瑞祺下的命令,他哪敢不接?归绥将军虽然看起来权利极小,只统领绥远省全省的八旗和绿营兵丁,管辖权只限于绥远城满城这块极小的弹丸之地,实则不然。瑞祺的老婆裕贞,是当今隆裕皇太后的亲妹妹,也是皇太后最宠爱的一个妹妹,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可以称得上是女中豪杰!
傍着老婆这层关系,瑞祺这几年一直官运亨通。他从知县做起,历任杭州知府、安徽按察使、江西布政使、陕西巡抚,前几年升任归绥将军。加上有老婆这个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不出几年,就可以调到中央,当个内阁大臣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荣禄就是由西安将军升任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的。加上他又出身名门,祖父曾经做过内阁大学士,父亲也做过礼部尚书,按照现在皇族内阁这个架势,一切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一个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面前,一个小小的新军协统除了接受命令,还有什么办法呢?洪凯心里,除了了祈求上苍和祖宗保佑法场上不要出事,什么也做不了。

作为归绥城里一名普通的警察,李贡也被要求前去维持治安。在上司吴敬中的带领下,李贡和同僚邢钢,还以其他几位同僚,穿好警察制服,早早来到指定地点,迎接将要被行刑的革命党人的到来。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一个刚入职的小警察,他的名字叫武思齐。
“叫我小武就行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武思齐向大家这样介绍自己道。
小武不像李贡和老吴,他们是野路子来的,以前在衙门里做巡捕,警察制度建立之后,摇身一变成了警察。小武是正规科班出身,毕业于天津警察学堂,被分配到归绥成为一名见习警察。小武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像个小孩子一样,事实上他的年纪也不大。按照规定,新来的警察需要老警察带一带,老吴把小武交给了李贡,让他指导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合格的警察。
这是小武第一次执行任务,他显得很高兴,眼睛里不住地往外放光。他问李贡:“要被砍头的是什么人?”
“革命党人。”
“他们叫什么名字?”
“彭藩、刘基、杨胜。”李贡在报纸上见过他们的名字,顺便记了下来。
“犯了什么事要被砍头?”小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不知道?”
“不知道。”小武摇摇头。
“这是发生在你来之前的事。一个月前,革命党人发动暴乱,三十几个人拿着枪支炸药围攻巡抚衙门。别看他们人少,没想到就这么点人,竟然攻破巡抚衙门大门,前任巡抚慌不择路,逃跑的时候被流弹击中,打死了。他们就以巡抚衙门为据点,准备固守待援。归绥将军瑞祺的副将廷弼带人前来,把巡抚衙门团团围住,下令发动总攻。三十几个人自然抵挡不住几百大军,不过他们确实挺能打的,战斗持续了一整天,除了这三个人以外,其他人都被打死了,不过廷弼的人也死了一百多。”
“我上学的时候学到,说朝廷改革法治,废除了枭首、凌迟、刺面这些酷刑,怎么这里还用砍头处决犯人?”
“那是书上说的,书本就是用来骗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李贡说到“小孩子”的时候,小武有些不高兴)。这里天高皇帝远,朝廷颁布的法令能不能传到这里还是一说,具体用怎样的刑罚,还得地方官说了算。再说了,这些人都是些硬骨头,在监狱里宁死不屈,除了大骂官府和满人,关于革命党同僚,他们始终没有透露一个字。即使瑞祺上再重的刑,他们也还是一群铁骨铮铮的硬汉子,瑞祺实在气不过,我估计除了砍头之外,也没什么能够消除他心头之恨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瑞祺希望通过砍头这种形式,震慑革命党,杀鸡给猴看。他想借此告诉老百姓,这就是对抗官府之下场。”老吴补充道。
“原来如此。”小武若有所思。
正说着,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李贡和小武顺着人群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那三个革命党人已经被刑车押送过来了。
刑车自东向西朝菜市口驶来,彭藩,刘基,杨胜三人站在刑车里,刑车是用碗口粗的圆木钉成的笼子,他们的头卡在笼子外面。很明显,他们根本站不起来,膝盖地方的血已经结痂,很显然是受了夹棍的伺候。他们只好用手扒着刑车上面的圆木,支撑自己站起来,要不然让脖子受力,会把自己吊死。他们的手指也被拶指伺候过了,事实上也使不上多大劲。
他们虽然穿着崭新的囚服,胸前写着“死”字,但李贡可以想象,在那些新囚服下面,一定伤痕累累。他就是警察,他知道怎样用刑具招呼犯人。那些人身上,有被刀割的伤口,有被鞭子抽打的痕迹,还有被烙铁烫出的伤疤。这些还不算,最后还要在伤口上淋上辣椒水,让他们生不如死。他们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命硬了。
三个革命党人都是短发。虽然在明末清初的时候,为了头发这件事,发生了无数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多尔衮下令: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但仍然有无数汉人宁愿不要头也要发,捍卫《孝经》上的“身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儒家传统信仰。
但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国家鼓励学生出国留洋,学习西方的先进科技文化。很多留学生到了外国,因为脑后的一条发辫,备受洋人嘲笑,一气之下纷纷剪了辫子。除非是那些一心想回国当官的,大部分留学生的辫子都没了。
这些留学生回到中国,清廷对他们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都是国家栋梁之才,国家的发展还得靠他们。为了讨好留学生,清廷也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法律层面上仍然禁止人民剪辫,只是对剪了辫子的人不追究罢了。
这三个人都是短发,想必一定是留过洋的人,那时候能够留洋,家里的条件肯定不错。出生在富裕之家,却想着抛头颅洒热血,为革命献出年轻的生命,李贡心里对他们的敬仰又多了几分。要不是他们马上就要被杀头,他还真想跟这三位英雄好汉磕头拜把子,结为异性兄弟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李贡并没有放松下来,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他在人群中搜寻可疑的身影,小武也四处张望,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甚至连一个略微带有悲伤表情的人都没看到。所有围观的人都很高兴,他们并不知道这三个人的理想是什么,为何而死,只知道他们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这样的人被杀,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把道路两旁隔离的士兵撞得东倒西歪,路中间由人工隔离出来的小道因此不停变换它的宽度,刑车行走得更慢了。这也方便了路两边的老百姓,他们把事先准备好的烂菜叶、硬菜头、臭鸡蛋纷纷朝他们身上扔去,反正他们也躲不了。
顿时间,三位犯人身边身上就像下雨一样,落满了这些老百姓送给他们的礼物。看到人们这么高兴,仿佛一场千载难逢的盛会,他们还能说什么呢?当你所为之奋斗甚至牺牲生命的人都不理解你,甚至因为你想要改变他们痛苦的生活状态而因此仇恨你,你做了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位革命者只能报以苦笑。
但是这一笑,却激怒了一个人,那就是朱景熹老秀才。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猖狂,简直就是畜生。他愤怒至极,不顾士兵的阻拦,冲破封锁线,从篮子里拿出那枚臭鸡蛋,朝走在最前面的彭藩身上扔去。彭藩被酷刑折磨地连转一下头都做不到了,不偏不倚,那枚鸡蛋正好落在他的额头上,在上面开出了一朵黄色的、散发着恶臭的小花,围观的群众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或许是受了这掌声的鼓舞,朱景熹更来劲了,他朝他们破口骂:“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你们是吃谁的饭长大的?啊!不想着怎样为国尽忠,却整天只想着卖主求荣,忠孝节义都学到狗肚子去了?还想革命,我看最先要革的就是你们这群人的命,只有把你们全都杀光,国家才能太平!你们这些无君无父之人,你们不是很能说吗?大道理一条一条,今天怎么不说了,啊……”他越说越来劲,把篮子里的弹药一股脑倾泻在三位革命党身上,并不解气,反倒把自己累出一身汗。毕竟年纪大了,骂人也是一项力气活。
彭藩冷眼看着他,等到他骂完、扔完了,站在那喘气,才心平气和地张开嘴。
“啊!”朱景熹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来彭藩嘴里,已经没了舌头。
是瑞祺让人割的。他害怕在去刑场的路上,这群革命党又鼓动他们三寸不烂之舌,妖言惑众,博取百姓同情。革命党干革命不就是靠的一张嘴吗?把你们舌头割了,看你们还怎么干革命!
两个士兵上来,把吓得瘫坐在地上的朱景熹拉回人群里。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清朝 押送犯人行刑老照片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第三章、人血馒头

李贡和小武还在人群里搜寻。说实话,看到彭藩张开没有舌头的嘴的时候,他们俩也被吓了一跳。
“瑞祺真够毒的,竟然使出这招!”李贡在心里感叹。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那个人看起来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对,不只见过,之前还是很熟悉的人,到底是谁呢,再好好想想。这时,头脑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名字:陈谦!
于是,记忆的阀门被冲开,过往的经历像洪水一样,从他脑海里倾泻而出。
因为李贡和小武担任的是机动任务,可以到处走动,李贡赶紧穿过汹涌的人潮,挤到陈谦身边。人实在太多了,虽然只是一段很短的距离,他还是用了吃奶的劲,小武看到他朝那边走,以为有什么情况发生,也跟着朝这边移动。
陈谦还直直的朝刑车那边看,李贡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头来。
“你是?”陈谦有点不明所以。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陈谦挠着脑袋,想了大半天。“抱歉,想不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给你个提示,赵氏私塾。”
陈谦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叫起来:“哦,哦,李贡!”
李贡笑着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听说你不是去东洋留学了吗?
“回来很长时间了,反正在日本也没学到什么,朝廷又停了我们这些留学生的奖学金,我只能回国。一直想去看你来着,可是事到临头又忘了。对了,你怎么穿这身衣服,难道你现在是警察。”
“一个普通的小警察而已,不像你,大留学生。”
“你别奉承我了,我现在还不如你呢。”
这时,陈谦身边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男子吸引了李贡的注意。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皮肤白皙、体格娇小、气质文静,说实话,不像个男人,反而像个女人。
“要是个女人,肯定是世间尤物。”李贡心想。
陈谦注意到李贡盯着自己的兄弟看,连忙向他介绍:“这是我的小兄弟,名叫顾羽蝶,是城西碧春园的伶人,专演旦角的。”又回过头来对顾羽蝶说,“义弟,这是我上私塾时的同学,李贡,你俩认识认识。”
“怪不得。”李贡说,“我看这位兄弟面貌如此清秀,原来是专攻旦角的名伶,幸会幸会。”
顾羽蝶向他微微点了点头,以示答谢。
“风华绝代!”李贡称赞道。
“那是当然,顾羽蝶可是这归绥城里,唱戏唱得最好的人,他的一折《霸王别姬》,不知多少人为之倾倒!”
“那看来是我落伍咯。”李贡自嘲道。他知道最近城里男风盛行,有钱人家都喜欢养男宠、走旱路,特别是唱戏的旦角,更是千金难求。看陈谦和顾羽蝶这等关系,估计也八九不离十。越想下去越觉得可怕,李贡只好问道:“你到这里干嘛?”
“看杀头啊,还能干嘛?反正这些革命党嫌命长,我过来看看,也不枉他们掉一回脑袋。说到这个革命党……”陈谦说得漫不经心。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李贡怕他继续说下去可能会坏事,毕竟这里人多嘴杂,还有那么多便衣警探。“我们有好久没见过面了吧?”李贡赶紧岔开话题。
“好像是啊,让我想想。”陈谦扬起来头算了一下,“到今年为止,整整有十三年!”
“还真是,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要不待会儿去府上叙叙旧?”
“求之不得,欢迎欢迎,我一定要好好招待,尽地主之谊。对了,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羽蝶唱戏,保准你会喜欢,你看怎么样?”
“好啊,一言为定!”李贡爽快答应。
这时,小武走到他们身边,他拉了拉李贡的衣袖,对他说:“吴叔正在找你,他让你过去。”
“这……”李贡指着小武,不好意思地说。
“有事你先忙,我们改天再见。”陈谦大方地说。
“那好,我先去忙了,再见!”
“再见!”

“吴叔,找我有什么事?”李贡和小武挤过拥挤的人潮,走到上司吴敬中身边问道。
老吴今年五十多岁了,皮肤晒得黝黑,满脸都是风霜刻下的皱纹,下巴上胡子拉碴,就像从从贫瘠的土地上生出的根根坚硬的短剑。他身体还非常好,既没有他这个年纪的的人所惯有的大肚腩,眼睛也很好使。他是警察局资历最老的人,当年袁世凯还没在天津训练出中国第一支警察队伍的时候,他就已经当了很多年捕快了。他对李贡说:“你去跟邢钢一起,负责法场。”
“好!”李贡领了命令,带着小武去找邢钢。
说起邢钢,他也是一号奇人。他在警察局里占了很多个第一:他是所有警察里边最壮、力气最大的人,也是警察局里脾气最火爆、手段最残忍的人。审讯犯人的时候,他就像一头老虎,不仅上去一把把你扑倒,还要把爪子陷进你的肉里,用牙齿咬破你的喉咙。他全身的筋肉像铁一样硬,李贡亲眼见过他一拳下去,打断了犯人的三根肋骨。
反正只要你落在他手里,能活下来就算你命大。
邢钢是天生的野兽,他大脑一根筋,除了暴力,拳头大的就是爷,他什么都不认。在外面他可能是个祸害,但他却非常适合当警察,要是嫌疑人落到他手里,他就一定有办法让你招供,至于是不是屈打成招,谁在乎呢?
邢钢人缘也非常不好,整个警局,除了职位资历比他高的老吴,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里。李贡很讨厌他,平常都尽量不和他打交道,但他必须承认,在这种人潮汹涌的环境中,邢钢的一身气力,确实对维持现场的治安很有帮助。

等了好久,终于到了要开斩的时候了。三位革命党被推上刑台,他们一字排开,后面跟着三个刽子手,屠二就是其中之一。这次的监斩官是瑞祺,把革命党人送上西天还不能满足他,要亲眼见到他们人头落地,他才觉得过瘾。他下令三位革命党面朝人群跪下,可那三人就是不跪,无论屠二他们怎么抓住他们的肩膀往下按,还是踢他们的大腿内侧,这让瑞祺脸上很是无光。
瑞祺向旁边人示意了一个眼色,旁边人传令下去,不一会儿,咚咚跑上来一名新军士兵,手里拿着一根军棍。他走到杨胜身后,照着腿一棍子抡下去,杨胜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嘴里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顺势跪倒在刑台上,瑞祺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那名士兵接着又把刘基,彭藩也打跪在台上,瑞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这时,人群就像戏院里等了好久的票友终于等到好戏要开场一样,更加躁动不安起来。时间正是中午,天气很热,却丝毫没有阻挡人们观看砍头的热情。台下面人头攒动,一个个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兴奋和汗臭味混合在一起,给人群注入了一针最强的兴奋剂。
瑞祺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快到十二点了。这表还是他在杭州任职时,一个洋人朋友送的,毕竟是洋人的东西,戴了这么多年,一向很准时。时候快到了,他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各位乡亲父老,鄙人归绥将军瑞祺,今日亲临刑场,监斩三位乱臣贼子,幸得诸位捧场,不胜荣幸之至!”说完,瑞祺朝台下鞠了一躬。
“好!”人们就像看到某个名角刚展示完自己的一项拿手绝活一样,叫了声好,更加兴奋了。
“今天要上路的这三位断头鬼,想必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身份。对,他们就是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革命党人!上个月他们围攻省府,枪杀了巡抚,要不是鄙人副将廷弼及时赶到,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不知道还要杀多少人!
“是役,我军将士阵亡一百余人,省府半数房屋皆被火焚毁,这就是他们革命党人所谓的革命!以杀人放火为荣,唯恐天下不乱,像这样的人要是得了江山,那咱们大清国还得了!
“昨日,鄙人接到电报,说是湖北的革命党人攻陷了武昌,朝廷大为震惊。鄙人觉得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革命党都是一群跳梁小丑,朝廷只要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能把他们捏死。看着吧,他们的下场就和这三人一样!
“鄙人在此奉劝诸位,鄙人知道,诸位里边肯定混有革命党,鄙人希望你们听着,对抗官府是没有好下场的。鄙人劝你们迷途知返,鄙人将既往不咎。若你们仍执迷不悟,那就是嫌命长了!
“还有各位良善的百姓,若你们家门不幸,出了革命党,但只要向官府报案,鄙人绝对不以连坐法处置。若你们执意包藏革党,那也休怪鄙人不客气……”
瑞祺的一番话,把台下的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人们在心里纷纷庆贺自己不是革命党,也没有是革命党的亲戚朋友。不过瑞琪说革命党人打下了武昌,没想到他们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武昌城现在在革命党人治下,革命党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看来武昌人要遭殃咯。
这时,小刘拿着馒头挤过重重人潮,走到刑场旁边,他正要穿过军警围成的护栏,被一个警察拦住。
“这位长官,我是旁边济民堂药店的伙计,是去吸血的。”小刘扬了扬手中的馒头。
“我管你是谁,赶紧给老子滚!”警察恶狠狠地把他推走。
“把你们侯局长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局长岂是你想叫就能叫来的?滚滚滚!”
正巧这边发生的冲突吸引了警察局长侯孝文的注意,他走过来训斥道:“吵什么吵,没看见瑞大人正在训话吗?”
当侯孝文看见小刘的时候,立刻笑逐颜开,他听下属把事情讲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个警察还以为自己立了一功,正准备接受局长的夸奖,没想到却迎来一顿痛骂:“你他妈不好好巡逻,来这边干什么,给老子滚!”
那个警察无端挨了一顿骂,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谢谢!”看着警察离开的身影,小刘对侯局长说。
“没事,小事一桩。药房经理还好吧?”
“还好。”
“那就好,替我向他问声好。”

瑞祺还在台上滔滔不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旁边的副将廷弼走上前来,示意他时间到了。
瑞祺挽起胳膊一看,已经十二点了。午时已到,可以开斩了。
他终于停下讲话,走到判桌边,拿起笔筒的签子往地上一扔,喊道:
“吉时已到,开斩!”
屠二听见“斩”字,下意识地把蒙在鬼头刀上的红布揭开,这已经成了他的条件反射。旁边的人端上来一碗酒,他喝了一口,然后又灌了一口,喷在刀上,让刀也喝点酒。他用袖子把刀上的酒擦干,刀口光可鉴人,然后他两手握住刀把,找好位置,放在犯人脖子两根脊椎之间空隙的正上方,嘴里说了句:“对不住了,兄弟!”
他把鬼头刀抡起来,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然后抡了下去。
犯人脖子上滋出一股鲜血,喷了一丈多远,头颅从空中掉下,落到台下。人群被吓得往后一缩,再凑上来看时,发现人头上眼睛还是睁的。
台上犯人的身体,正在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股一股往外涌出鲜血,就像从大地里涌出的汨汨清泉。
小刘见状,赶紧跑到台上,这次已经没人拦他了。他拿起馒头,堵在犯人脖子的断口上,馒头已被蒸过,水分掌握得刚刚好,既可以吸足够的血,还有一定的弹性。
不一会儿,白馒头就变成了红馒头。
人群都被刚才的一幕镇住了,他们圆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站着,惊恐地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
此刻万籁寂静,仿佛时间停住了一般。
接着,人群里面传出几个人凄厉的哭声。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上面这段故事,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里面详细讲述了制作人血馒头的过程,我还在网上找到了一张图,上面就有刑场上制作人血馒头的事。



上面这张图,箭头指的地方就是人血馒头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第三章、新巡抚到来

火车轰轰隆隆,鸣着嘹亮的汽笛,在归绥火车站慢慢停下了来。
待车停稳后,一个六十位岁的老人从车上走下来。他体格清癯,面色土黄,留着一口花白的山羊胡,脑后还拖了一根同样花白的发量稀少的长辫。他头戴瓜皮帽,身穿黑色长衫马褂,手杵一根油光水滑的黑色手杖,闲庭信步似地慢慢踱着步往下走。
一对中年夫妻跟在他身后,拿着他的几包行李,还有一个小孩,牵着一条漂亮的大黑狗,他们是负责照顾他起居的佣人老马一家。
一看见老人下来,瑞祺立刻忙活起来,他下令等在火车站旁边已经很久的军乐队奏乐,军乐队立刻奏起了欢快的音乐。他又跑上前去,对着刚下火车的老人点头哈腰道:“赵大人一路辛苦了!”
“可不敢当!瑞大人是归绥将军,按说职位比总督还高,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巡抚,为何劳烦瑞大人摆这么大的阵仗,这不是折煞我了么?”赵发琦道。
“您可别这么说,我虽然是将军,可我的管辖权仅有归绥城满城这一块弹丸之地,我所节制的八旗绿营兵丁,不过是些酒囊饭袋。您虽然是巡抚,可您掌管着绥远一省之地,编练的新军又受您节制,实际上,您的官比我大多了。”
“那既然这样,在我来之前,朝廷不是命你暂代绥远巡抚,我来把你的实权抢走了,你岂不是要恨我?”
“这您哪的话!鄙人才疏学浅,就这一个小小的绥远将军,就已经够让我焦头烂额的了,更何况这么大的绥远一省?这些天来,革命党一直在归绥城里蠢蠢欲动,把我吓得提心吊胆。您想想,他们要是再来个上次一样的暴动,不说我这小命能不能保住,就是保住了,朝廷怪罪下来,我也担待不起啊。”
“所以你就愿意把我往火里推?”赵发琦停下来,看着瑞祺的眼睛,故意生气地说。
瑞祺被吓着了,赶紧改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赵大人您宦海浮沉半生,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不像我,没见过什么阵仗。您在外地为官都颇有政声,每次离任,百姓没有不送万民伞磕头送行的,这在朝廷上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您本事比我大多了,您要是节制绥远省,别说是几个小小的革命党,就是孙文黄兴之流来了,也得给您磕头求饶不是?”
“瑞将军言重了。”
“哪里哪里,赵大人能来绥远省,是绥远全体百姓之福,我这是替老百姓们高兴啊!就是有一件事想请问赵大人,您之前在湖北任职,不知道您对湖北的革命有什么看法……”
“我想先听听瑞大人的看法。”
“我这里消息闭塞,所以我知之不多,不过我认为他们都是一帮乌合之众,应该蹦跶不了几天,上次广州革命党闹事不就被镇压下来了?这次我猜也差不多。”
“那你想听虚话还是实话?”
“这怎么讲?”
“虚话就同你刚才说的那样。”
“那实话呢?”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啊?”
“对了,”赵发琦回过头来问道,“你这里的警察局是不是有一个叫李贡的人?”
“有吗?”瑞祺问随行的警察局长侯孝文。
“是有一个,不知巡抚大人找他有什么事?”
“待会叫他来巡抚衙门见我。”
“是,大人!”侯局长应道,心里盘算着,没想到小小一个李贡,竟然能和新来的巡抚攀上关系,真是不简单啊。看来以后得多多关照,说不定还能靠着他的这层关系,官位再往前进一步呢。
“还有,让乐队停下来吧。”赵发琦对瑞祺说。
“怎么了,这些人都是我花重金从上海租界找来的,赵大人不喜欢?”
“这首曲子叫《马赛曲》,是由法国大革命时的革命党人所做,瑞大人演奏此曲,莫非你也是革命党?”
“啊?”

李贡跨进巡抚衙门大门的时候,巡抚衙门里面的衙役进进出出,正在将上次被战火烧焦的木头搬出去。他走进里面,看见巡抚衙门的西半边几乎全被焚毁,工人们一边清理废墟,一边搭起简易的脚手架,准备修复还没有被完全损毁的房舍。巡抚衙门完全不像个省府,倒像个建筑工地,李贡觉得好笑,摇摇头继续走。
在穿过两道门,走过一段不长的步道,他来到了巡抚办公的地方——致公堂。巡抚赵发琦正站在大堂中央,旁边的一个人正对他说着什么,那人说完之后,他微微点了下头,那人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点头哈腰地离开了。那人在李贡身边经过,李贡发现,原来他是瑞祺的管家。
李贡走进致公堂,发现刚才放盒子的地方,不只有一个盒子,而是有几十个盒子,都用红布裹着,一看就知道里面都是些贵重物品。其中有一件东西特别显眼,是一台了留声机,喇叭口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归绥将军瑞祺谨祝绥远巡抚赵大人升迁之喜。他指着这些东西问道:“老师,这....”
“都是别人送的。”赵发琦大方地说。
正说话间,外面又有人通报:“审判厅厅长尤桐管家携锁阳三支求见。”
“让他放下吧,不用来见了。”赵发琦从大堂里喊道,转过头来对李贡说,“要不要我送给你,壮阳的。”
“老师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赵发琦说,“你不会认为为师我真的会收下这些东西吧?”
“当然不会,老师您高风亮节,绝对不会收受贿赂的。不过这些都是绥远地方官员的一点心意,来而不往非礼也,您收下也没事。”李贡打了个圆场。
“混账!”赵发琦突然变了脸色,狠狠训斥他道,“这是你说的话吗?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老师还是和当年一样,李贡赶紧说:“老师的教诲,学生永生不忘。”
“那你说说,我是怎样教你的?”
“为官发财,应该两道,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
赵发琦的脸色这才平静下来。
李贡指着桌子上的东西疑惑地问:“可是这……”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把这些处理干净。”
李贡松了一口气。
“我叫你整理的名单你整理好了吗?”
“好了。”李贡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旁人,才把一张折子从怀里取出,毕恭毕敬地递给老师。
赵发琦随便翻看了一下,说道:“很好。”
“老师,还有您那个房子,我已经替您找好了。”
“什么房子?”
“您住的房子。”
“我住巡抚衙门不就可以了?”
“巡抚衙门大半都被焚毁了,住不了人。”李贡回道。没想到老师会提前让他查明全省大小官员的贪污情况,却不知道提前让他找好住处,幸亏他早有准备,要不然老师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说起来,赵发琦也算半个绥远人。年轻时赵发琦屡试不第,便一边读书一边参加科举,为了补贴家用,就想开一家私塾。因为家乡私塾太多,他便把私塾开在绥远省归绥城,李贡就是他教出来的学生。赵发琦治学严谨,为人也很严肃,李贡小时候很怕他。后来,赵发琦考中进士,就关了私塾,到外地做官去了。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没想到朝廷一纸公文,赵发琦又被调了回来,成为绥远的父母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原本他在外地做得好好的,没想到绥远突然发生革命党起事,前任巡抚战死(官方文书上是这样说的),朝廷连忙任命归绥将军瑞祺暂代绥远巡抚。朝廷知道瑞祺的能力,所以这只是权宜之计,摄政王载沣在内阁总理庆亲王的极力推荐下,升任赵发琦出任绥远巡抚。
突然接到朝廷的命令,赵发琦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官升一级,又回到绥远故地,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惊的是自己这么多年没回来,绥远还是以前那个绥远吗?
再说绥远已经发生过革命党起事,鱼龙混杂之地,他很难保证自己任上不出意外。
为了提前做好准备,他联系好了在归绥警察局担任警察的学生李贡,让他提前在书信里把绥远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好有所准备,又让他查清楚绥远各级官员的贪污情况,他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他出发的前几天,南方突然传来消息,武昌革命了!他在武昌任过职,知道那里的情况——湖北全省几乎都在革命党人的控制之下。
对于革命,赵发琦其实并不排斥,他觉得,革命也是一条救国的道路。但作为大清的官员,他不得不和革命党划清界限。并且,一辈子接受孔孟之道的教育,他坚定的儒家信仰也告诉他:他世受国恩,必须要忠君爱国,决不可做贰臣!
这不得不让他加快了步伐。
“老师,您在想什么呢?”李贡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没什么!”他摇摇头笑道,“那多谢了,你带老马去看房子,夜晚他带我去就行。”
“好,老师。有件事我想跟您说一下,我前几天在街上遇到了陈谦。”
“他回来了?”听到自己曾经学生的名字,赵发琦一惊,关切地问道。毕竟陈谦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自从陈谦东渡日本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嗯。”李贡还在想着要不要把陈谦的那档子事告诉老师,最后想想还是不了,毕竟那是别人的私事,他无权干涉。
“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叫上他,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见他了,还挺想他的。”
看到老师这么关心自己的同学,李贡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嫉妒,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了声“好。”

绥远省各级文武官员齐聚致公堂,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新任巡抚昨天刚到,今天就把他们召集起来。他们在心里猜测,可能新官上任三把火,赵大人是想宣布什么事情。
可是他们这些人,都是些碌碌无能之辈,如果任务太难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不好过。
正在他们惴惴不安之时,洪凯突然带领一队新军,将致公堂团团围住。赵发琦还没有出现,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官员们不禁议论纷纷,难道这是个鸿门宴?
赵发琦从帘幕后面缓缓走出来,仍旧踱着他那不紧不慢的步子,众官员看见了,赶紧跪下来磕头:“参见赵大人。”
“各位请起。”
大家都站起来,咨议局局长商从凤率先问道:“不知赵大人召集全省大小官员,所为何事?”
赵发琦从怀里取出一本折子:“各位,我来绥远之前,有人给我送来一张折子,里面清清楚楚写了各位收受贿赂的款项,不知是真是假?”
他话刚说完,官员们就炸开了锅,纷纷说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哦,是吗?冯大人,上个月革命党起事,你的俸禄因此被停掉了,但听说你最近又盘下了一个酒楼,不知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下官辛苦几十年积攒下的俸银,买下酒楼是为了以后养老用的。”冯天保哆哆嗦嗦。
“为自己留条后路,很好。”赵发琦转过身来接着问,“韩大人,我听说你又新纳了一房小妾,不知可有此事?”
“回……回禀大人,我那贱内不能生育,我都年过半百了,膝下仍未有一儿半女,我是为传宗接代才纳的。”
“也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是我听说你那房小妾可是烟花柳巷出身,年方二八,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这……”
“还有,我来的时候你们送的礼,除了洪凯洪大人送我一幅自己写的字之外,哪一件不抵你们一个月的俸银,你们就这么大方?既然你们都舍得送我,那我就替你们做一件好事,把你们送的东西全都上缴国库。”
“……”
“算了,我也不问了,反正你们都各有各的理由,我也不好勉强。那我就按这个折子点名,点到的留下来,没点到的就回去,顺带给留下来的带个信儿,就说如果想接各位大人回去呢,就按名单上的数目把银子带过来。如果诸位家里人不想让各位大人回去,我就委屈各位大人留在我这破巡抚衙门陪我赵某人,限期一天,否则检察院就得起诉各位大人了。”
然后,他高声念到:“冯天保,3000两;韩子仪,2400两;沈和贵,4600两......”
他们猜对了,这就是鸿门宴!
楼主:扶庆波  时间:2018-12-15 12:45:58
赵发琦的原型是陕西巡抚陆钟琦和四川总督赵尔丰,两人都是在辛亥革命中被革命党所杀。

楼主:扶庆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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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8-12-09 21:03:12

更新时间:2018-12-15 12:4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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