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迷糊糊转醒，睁眼是雕花床栏，身上是刺绣薄被，床缦半遮，影影绰绰。平躺着，身后的伤被处理过，衣服也被换过。我抽出一只手，慢慢撑起来，拉开床缦一看，是在那间熟悉的客栈，而我则躺在叔父的床榻上，周围不见人影。

稍一运动，五脏就像翻江倒海一般，一股难以言喻的反胃感，直 逼喉间。再低头一看，腹胀如鼓，浑身难受。

我这是中毒了？

“大水牛！喝死你！”门被踹开，无言端着一壶水走进来，与我对视片刻之后，惊道，“哎？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会被自己给毒死呢！”

我眨了眨眼，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有些记忆被抽去了，还真不知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中毒了，而且看起来还挺严重。

我略感郁闷道：“谁给我下了毒？”

无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水壶往桌上一放，狂笑拍桌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别装！明明就是你自己毒害自己！我踏//马//也差点被你毒害了！哈哈哈！哈哈哈！要不是我从小在地上捡东西吃，活的一团遭，练就了对抗某些脏东西的体制！我踏//马//也过不了这一关！哈哈哈哈！”

顺着无言的控诉，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晕过去之前，好像的确如无言所言，我煮了东西，和无言一饮而尽，起初还能控制，后面就神智不清了，还抓着叔父，表现的极为失态。脑子里忽然回忆起当时叔父惊愕的声音“沈灵？沈灵！你清醒一点！别哭别哭............也不要瞎摸...............别！桌子不能吃！哎！洗手的水也不能喝！不能这样！不能！”。

我捂着脸，完全不想回忆，太不堪回首了。忽然想到，之前我给叔父煮过一次粥，他吃了一小口，还赞许连连呢，这次怎么就如此失常了？又想了想，当时叔父表情凝固了一下，估计就感觉不对劲了，但是不想打击我的积极性，没有揭穿，哪成想我这次毫不客气给自己灌了整整一碗，直接把自己毒晕了过去。

简直前所未有的丢人，还是在叔父面前丢人，好想死。

无言见我不做声，捂着脸黯然神伤的样子，端着水壶凑过来道：“怎么啦？又毒发了？来喝水解毒！”

我放下手，抬眼瞅他：“喝水能解毒？”

无言笑眯眯道：“对啊，你又没真放什么毒物，不过是太难吃了，多喝水自然会缓解！”

我不愿接受，试图挣扎道：“真的，真的很难吃吗？”

无言诚恳道：“打一个比方吧。你知道屎是什么味道吗？”

我懵懂道：“不知道，没吃过。”

无言翻白眼道：“拿东西谁吃过？真是的。这么跟你说吧，你做的那玩意，就和屎不相上下，明白了吗。”

“...............”我还在挣扎，“不至于吧！”

无言挑眉道：“不信？正好你叔父那一碗还没有人吃，我拿过来让你在试试？你要是吃的下去，我就承认它不是屎！”

我登时寒毛直竖，忙不迭摇头摆手，强行转移话题掩盖这段历史，道：“我现在肚子好胀。”

无言嘻嘻道：“当然胀啦，你晕着的时候，我灌了你好多水呢！”

我起身穿衣，系腰带道：“我叔父呢？”

无言道：“他说有件急需处理的事要做，出门去了，要我先看着你。”

无言这个人相处下来，嘴巴不欠的时候还是挺好的。我穿好外衣，道：“辛苦你了。”

无言放下水壶，围着我打转，一手摸着下巴，似乎在无声的品头论足。我也顺着他的视线，上下打量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道：“看我做什么？”

无言哈哈道：“觉得很稀奇，世上怎么会有人蠢到把自己毒倒，太不可思议了！哈哈哈，哈哈哈！

“..............”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稍微和无言打趣一下就夜幕降临了，外面月色朦胧，屋子里一室烛光，我晕过一会儿，现在丝毫没有困意，我和无言两人就这样谈天说地，等着叔父回来。

中途无言去叫了夜宵酒水来吃，我勉强吃了几口，胃里还是难受，看来这次真把自己毒的不轻。

无言嘴巴是闲不住的，一边吃东西一边喝酒一边诉说自己的悲惨身世，完全不考虑我愿不愿意听。

无言嘴巴是闲不住的，一边吃东西一边喝酒一边诉说自己的悲惨身世，完全不考虑我愿不愿意听。

他说，他原本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却在出生后不久被人调包了，丢弃在破烂堆，天寒地冻的差点冻死，不过好在苍天见怜，他被一家农夫收养。可能是那时候冻坏了，也或许饿狠了，或者脑子有问题，他一直不会说话，所以农夫就给他取了“无言”这个名字。农夫家一贫如洗，时常饥一顿饱一顿，无言也常常上街去破烂堆翻吃的，还好自身体制不错，顶多闹闹肚子，从没给吃坏过。直到后来遇到了西楼，机缘巧合之下，无言忽然会说话了，刚开始三言两语说的不利索，在西楼引导之下，竟不知不觉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无言喝口小酒，总结道：“是不是很励志？”

我干巴巴道：“是挺励志的。”

无言道：“好敷衍哦！你没有什么感想吗？”

我道：“感想？我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找家人吧？”

无言叹口气道：“早就不必找了，等我知道他们存在的时候，赶回去那所谓的家门已经是一捧黄土了。”

我吃惊道：“为何？”

无言目光幽幽道：“他们在很久之前就被灭门了。”

我伸出一只手安慰道：“节哀。”

无言又哈哈道：“节哀？为什么要节哀？他们与我又没有多大关系，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我回之以笑，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一来二去，我和无言差不多也是难兄难弟了，好多丢脸的事都被他看见了，既然不能灭口，也只能当自己人了。我仔细推敲了一下无言的身世，希望能多多少少帮一点忙，然后就发现有地方说不过去，我问道：“无言，你说你是很小就被掉包了，那么掉包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的？”当时他那么小，不可能存在记忆。

无言没有正面回答，道：“哎！这世上的事，想知道自然会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嘛！”

我推测道：“是西楼告诉你的？”

无言顿了一下，连连否决：“当然不是！”

我追问道：“还有时隔多年，又是谁带你去见证那家已经被灭门的黄土的呢？

无言被我问了一愣一愣，最后敲桌让我停止，他则一副不想听的样子，道：“你就别说了吧！”

我：“？？？”

无言不好意思道：“我实话实话吧！我就是瞎编的，烘托一下气氛，其实重点就是，我之所以中毒比你轻，是因为我从小在破烂堆里摸滚打爬，也侧面证明了你做的东西有多毒！哈哈哈，我编故事不错吧！哈哈哈哈！”

“............”我兴致勃勃的推理被打断，还被唤起不好记忆，郁闷道，“不提中毒这事，我们还是好兄弟。”

无言“咕噜咕噜”灌几口酒，道：“哈哈哈不提不提！你说的好兄弟！我以后要抱你大腿的！不许反悔！”

我劝道：“你身上有伤，别喝了吧。”

无言不听，喝的更多，自言自语道：“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撑船的李淑芬吗？”

我一阵无语看着他自导自演。无言突然弹起来，正襟危坐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无言换一个语调道：“皇上！人家等你等的好辛苦呢！”

无言又正襟危坐道：“什么鬼？好丑！拖出去斩了！”

无言换成尖声细语道：“不要啊！不要啊皇上！您太无情啦！”

“...............”

我一阵恶寒，抖了抖身子，再看下去我也要不正常了。这小子喝多了居然是这个样子，太没有酒品了，那么他之前所说的身世八成也是胡乱编的，我也不必放心上了。

无言又稀里糊涂的演了几段，然后“吧唧”脸摔桌上，起不来了，看来是醉了。我把他拖到榻上，除掉鞋袜，给他塞被子里，又将桌子收拾了一下，忙活下来，叔父竟然还没有回来，我不禁担忧起来。

我心神不宁又等了一盏茶时间，仍不见叔父回来，把心一横，出门去找。

我心神不宁又等了一盏茶时间，仍不见叔父回来，把心一横，出门去找。

街上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熄灯就寝，只有月色明亮，找人视物倒是可以。

在这镇上差不多混了两日，对于街道方位大致熟悉，可叔父会去往哪个方向？我在客栈门前的主道上找了一圈，并无所获。这样盲目的找，实在没有优势，说不定在下一个路口，擦肩而过了也未可知。忽然灵光一闪，我拔腿往不辞山上跑去。

要不是我今日闹事耽误了时间，就本该陪着叔父上山的。虽然夜间上山多有不便，但叔父决定的事情一般不会改变，他选择来这里，一定有他的理由，就算耽搁了时辰，也不会改变计划的。

好在这山不算高大，上下山也只有一条石阶，我提了一口真气，一跃几里，不多时就到达了山顶。

还真如叔父所言，这里风景秀丽，景色宜人。夜间山岚氤氲在森意盎然的林木之中，将月光分散成一层层薄薄的轻纱，纱雾笼罩着山顶，让人不知所在，飘飘欲仙。

脚下草木丰盛，没过脚踝。来时是一条尚可分辨的石子路，现在却是路不成形，不辨东西，周围是高耸入云的林木，视线尽头有一道极高极大的山壁，像是在山顶平地上，又加了一层铜墙铁壁。

我曾在书上见过这样的山势地形，一般多用于某些占山为王的门派，他们选一座山，圈地发家。地处山顶，易守难攻，三周环山，一面迎门，自然风水也是极好的。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果真看到了一些断壁残垣。我大致丈量了一下，当时这个门派规模还不小，现在依稀可见往日的辉煌。冥冥之中像是受到了指引，让我无意之间发现了这里，目之所及都是一些杂草丛生的破败地面，山壁上存在着黑烟的痕迹，应该是被人烧过，彻底清理过，找不到一丝一毫可以证明它曾经存在的是什么的东西。

“谁？！”

我目光一凛，极快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可刚刚明明有一阵风，吹的我背脊一凉，今夜是没有风的。那阵诡异的风来的快去的也快，令人毛骨悚然。

经此一吓，我才想起来上山的目的，还没有找到叔父。我懊恼的捂了捂脸，抛却无关念头，转身离开这荒凉的旧址，向山顶边缘走去。

走了一会儿，悲催的发现迷路了。我自认为方向感是不错的，随便把我丢在一个没过去的地方，也能靠自己的感觉找到回家的路，这次居然破天荒的找不到北了。我再次捂脸，心乱如麻，一拳打在树上，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我怎么慌成这个样子了？叔父还没有找到，自己也被困山中，万一叔父也和我一样，不知被困在哪里，他出去的比我早许久，如果真在这里，现在岂不是更糟糕？

思及此处，我逐渐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回忆着如何上山，又走了哪些路，先想清楚来时路，才好去分辨接下来的路。

山中寂静，落叶可闻。我闭着眼睛，感官更是放大了几倍，不多时一串极轻极细的脚步声，渐渐而近。我猛地睁眼，想转身去抓获，又想到先前那阵诡异的风，贸贸然回首怕是没有收获，不如等他近身，再一举拿下。

我摒气凝神，静静等候。那脚步声不慌不忙，踏着碎枝枯叶发出“嘎吱”声音，但他混不在意，也不怕我发现，只是不疾不徐朝我这边走过来。我盯着地上的暗影，袖中手掌暗自蓄力，只等他靠近，发出雷霆一击。

很近了，地上的暗影冒出一个脑袋，紧接着是肩袖，待他的人影完全在我脚下后，那影子忽然抬起一只手，手中有一六七寸长的利器，那利器缓缓朝我脑袋上刺过来。

正是此时，我忽然转身，出其不意极重的一掌击中那人胸口。

“沈灵.............”

“叔父？！”

叔父呛出一口血，身子被迫腾起抛向远处。

“叔父！”我一声惊吼，周身血液霎时被抽干，打出这十成力道的一掌，我竟是像陷在了地里，眼看着叔父飞起撞树，又跌落在地，我就这样睁大眼睛看着，连伸手去接的力气都没有。

叔父落地后，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勉强挣扎半跪起来，唇上还挂着血，目光投过来，声音发颤道：“沈灵................你没事吧？”

我登时泪眼朦胧，跑过去搂着叔父，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没关系的。”叔父艰难的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玉生草，上面还沾着叔父的血液，鲜艳欲滴。叔父抖着手擦拭着玉簪，然后颤颤巍巍举起，将玉簪缓缓插 进我头顶的发髻。

我瞪圆了眼睛不敢动弹，这一幕，和方才暗影下那人拿着六七寸长的利器，试图插 //入我脑袋的画面完全重合。从始至终，叔父只是想给我佩戴玉簪而已。

叔父喘息着，虚弱道：“我.............我听说那玉簪被你不小心............不小心弄丢了..............你为此不眠不休..............还差点闹事..............现，现在玉簪找回来了..............你，你开心一点..............”

我悔恨不已，连连落泪道：“我，我把你伤成这样，我还怎么开心。我恨不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不知不觉，我竟将“叔父”这个称呼直接换成了“你”。

叔父抓了抓我的手，摇头道：“别说傻话..........先下山吧............我知道怎么走............”

“好，好！”我心如刀绞，连连应是，搀扶叔父起身。那一掌内劲极强，要是一个普通人挨了，怕是要当场去世，叔父虽有功夫底子护着，情况也不容乐观，刚站直，又是一口鲜血呛咳出来，身子将倾欲倾。

“叔父！”我瞳孔一缩，连忙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捞住他的身子，随即盘膝而坐，丹田聚集一股内劲游走到手心，犹豫片刻之后，掌心抵上叔父胸口，真气导入叔父体内。

“别.............”叔父抬手在我手腕上一抓，眉心一皱化解真气。真气突然阻断，我小小的受创了一下，但是不碍事，赶忙又爬到叔父身边，焦急道：“叔父，你这样没法下山的，我先给你...........”

叔父摆手道：“不............我们没有时间了，要赶紧下山去..............此外，你得保存实力，如果我们再遇到危险就麻烦了...........”

这里暗处果真还有人。我想起先前在石壁前的那股阴风，看来叔父出现在此也绝非偶然，这里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见我沉默，叔父一把抓住我肩膀，一如往常那样宽慰道：“沈灵.............没事的............别怕...........”

在叔父眼里，我始终只是一个晚辈小孩子，他从不会怪罪我做错什么，以一种长辈的姿态替我消灾挡痛。可他目光越是慈爱，我越是心痛，我在他面前莽撞，无知，一无是处，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把他伤成这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还要他来担心接下来的安危，我简直...........

我一拳砸向地面，懊恼的将枯枝落叶碾成粉末。忽然腕间一凉，才发现一只白晃晃修长的手握在我几乎陷入泥里的手腕上，我顺势看去，叔父痛色明显的双眸，微微带着笑意，他温声道：“我走不动..........你背我吧...........”

我这才从魔障中幡然醒悟，心中某些刺痛的棱角，忽然就软化下去，化作无限柔情。我缓缓转过身去，将后背留给叔父，惭愧道：“对不起叔父，我刚才，刚才............”

叔父爬上来，道：“不用说对不起..............也是我不好.............我不该.............罢了，都别说了..........先下山吧。”

“好。”我将叔父背起，脑中也有无数的疑问，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我背着叔父跑的很快，一跃几丈。山林里的景象千变万化着，走过的路与我来时截然不同，若不是有叔父的指引，我肯定又在原地转圈，看来这个山，不像表面上那么安宁。

跑了半路，叔父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前方树影在薄雾里起伏，我和叔父皆是眼明心亮，当机立断绕道而行，可惜敌暗我明，对方比我们转移的还快，是以我和叔父刚转身，两蒙面黑衣人便从天而降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叔父轻声道：“先放我下来。”

我下意识退两步，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依言将叔父放下，找了一棵树让他靠着。

那两人虎视眈眈，一人趾高气昂道：“跑啊，你们倒是跑啊？”

我抬手折了树枝拿在手里，严阵以待，将叔父护在身后。

叔父低咳两声，拳头抵住嘴唇道：“沈灵，你先走，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

叔父这话的意思像是和这两位认识，可哪有朋友见面，以这样的方式出场的？如果不是朋友，那便是敌人了，就更不能让叔父落入他们手中。

我坚定道：“叔父，我会保护你的。”

叔父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神色，道：“好，你要小心。”

那略浮躁的黑衣人又道：“我们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看他们你侬我侬？”

略沉稳的黑衣人道：“别废话了，上！”

两人飞身运气冲过来，我提枝向迎，一场恶斗拉开序幕。

来不辞山这些日子，简直把我终生所学都用上了，光是打架就打了好几场。幼时练武，父亲严苛不通人情，时常满身是伤也不敢怠慢，这次还真派上用场了。我一身武艺都是父亲所授，不曾历练也不曾闭关，若是拼力道招式，我还能应付一二，但遇到强劲的高手，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那阵，就只能处于劣势。

明显这两人来头不小，十几回合下来，我便渐渐招架不住，被人飞起一脚，踹退数米。那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踹我的人刚落地，另一人举剑刺过来，我被人踹的五脏翻腾，捂着心口连连后退，眼见寒剑逼 进，直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肩背被人推了一把，身子向一边倒去，与此同时，叔父站立到了我的位置，迎接利剑封喉。

“叔父！”

我使出浑身解数，脚跟一转，要朝利剑扑过去，但存在一段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离叔父只剩一寸。

“铮！”剑身被人劈开，剑锋擦着叔父的喉咙划过去，割断叔父耳鬓长发，散落在地。

我冲过来，一把将叔父扑倒，紧张的检查着他的颈脖，还好还好，没有伤到。

叔父眉头微皱，欲言又止道：“沈灵............你压到我了..............”

啊？这才发现，方才胡乱的一扑，我整个人几乎骑在叔父身上..............真是太失礼了。

我忙不迭爬起来，连连道歉，十分不好意思的把叔父也拉坐起来，偷偷摸摸藏好叔父的青丝。抬头发现周围除了那两个黑衣人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刚刚是谁在危机时刻救了我们？

斗了一阵，那边两个居然吵了起来。浮躁黑衣人道：“你刚刚拦我的剑做什么？我差一点就可以取他首级了！”

我了然，原来是他们俩出现了分歧，叔父才得以幸存。

沉稳黑衣人道：“你别忘了主人交代的什么。”

浮躁黑衣人道：“什么？”

沉稳黑衣人无语道：“你...............是不是又在集会的时候打瞌睡了？”

浮躁黑衣人挠了挠头，道：“少扯些没用的，你直接说主人吩咐了啥！”

沉稳黑衣人道：“人，要活的。”

浮躁黑衣人道：“好说！”

那两人探讨妥当，又拿着剑对准我们，胸有成竹道：“留你们一条活路，跟我们走！”

那两人探讨妥当，又拿着剑对准我们，胸有成竹道：“留你们一条活路，跟我们走！”

斗了一场，两人实力的确在我之上，叔父又被我误伤，如果再打下去，毫无胜算，说不定还会连累叔父。我很快计较了一下，只能暂且先受制于人，待有机会再想办法脱身。

我扔掉树枝，目光顺从的看了他们一眼，两人不知是什么表情，倒也没有催促，任由我将叔父缓慢搀扶起来。叔父勉力站直，轻拍了两下我的手背以示安慰，随即不容抗拒的推开我，往前走了两步，一人独当在前，道：“你们只是要带我回去，我跟你们走就是，沈灵他只是我的一个小辈，什么都不懂，放他走吧。”

我双眼一提，生怕叔父就这样和他们做了交易，赶忙上前抓住叔父，急切道：“叔父不可！”

叔父颤了一下，拳头再次抵住嘴唇，轻咳一声道：“听话.............不过是一位老朋友想见我。我能带你来，自然能带你回家。别让我分心照顾你。”

我内心一恸，指尖微颤，忽然就抓不住叔父了。也是我没用，亲手打伤了叔父，让敌人有可趁之机，到头来还要叔父护我周全，那句“分心照顾”合情合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至于让叔父为难，只好一点一点松开手，低头道：“对不起，叔父...........对不起。”

叔父温凉道：“别说了，我不会有事的。”

叔父迈着的步子朝前走去，那俩黑衣人知道我们是手下败将，之前的警惕感消散，两人背靠着背，瞅着我和叔父“道别”又瞅着叔父走向他们，似乎默认了叔父提出的要求。

那沉稳黑衣人推了推另一人道：“流光，押住他。”

名叫流光的浮躁黑衣人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叔父临近跟前，沉稳黑衣人又推了一下流光，道：“流光，流光？流.............你！你怎么又打瞌睡了！”

“吵什么吵什么？”流光被惊醒，两人背靠背的姿势改变，流光一侧身就看见叔父在他跟前，莫名抖了一下，随即抱怨道，“我警告你逝水，不要老污蔑我打瞌睡！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唤作逝水的黑衣人道：“能别废话了吗？人在手边上了，带走！”

“行！”流光从善如流，一只手叩在叔父肩膀上，下颌微抬对着我，道，“那个呢？”

两人说话的空隙，我趁机在地上捡了两颗石子，暗自握在手中，等待机会。以一对二，我不是对手，单打独斗，又不现实，当如果能趁其不备，使出雷霆之力击中二人，或许还有可能带叔父逃离魔掌。

叔父向来淡泊，若真像他说的那么容易，只是老朋友相见，那他先前就不会让我带他快点下山，至少证明了这个老朋友，叔父是不愿见的。既然叔父不愿意，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叔父跟他们走。

既如此，我主动上前，道：“我也跟你们走。”

叔父侧过半张脸，一边眉头轻皱，目光没有点到我。

逝水无语了一下，提醒道：“你们.............你自愿也行。”

流光不解道：“这什么意思？买一送一？”

逝水道：“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靠近叔父，不敢去看他，他肯定以为我这般作为实在是无理取闹，他都不想说话了。叔父虽沉默，目光却落在了我身上。

流光抓着叔父，站在我前面的逝水也伸出一只手，似乎也要抓我肩膀，但他的手在半道被叔父截住。叔父走路都是虚的，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力量，一手抓着流光，一手抓着逝水，两人皆以为叔父没有反抗力，根本没有用心，被叔父抓了个措手不及。我当即明白，手中石子蓄势待发。

两人“啊呀”一声，受创倒地，叔父也是筋疲力尽，再也抓不住他们，反而呛出一口血。

“叔父！”

顾不得多想，我背上叔父赶紧跑，那两人是高手，留给我们的逃命时间不多。刚把叔父捞背上就感觉不对劲，我手中有东西，一看居然是那两颗石子！这么说我根本没有出手。刚才事发突然，我是想丢石子来着，但现实和理想总有一两分的偏差，我还来不及出手，流光和逝水就先倒地了，叔父抓着他们，没法出手，也就是说，林中还有人，而且那个人应该是帮了我们。

果不其然，还没跑几步，只见一深色衣衫面带银色面具的少年提着剑从天而降，落在我和叔父前面数丈处。

我紧急刹车，对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只是警觉的停顿步伐，身子一偏往后看，那边流光和逝水也已经站起来了，流光捂着肚子叫骂道：“不要脸！居然偷袭！”

我道：“不是我。”

带银色面具的少年长剑一挥，道：“是我。”

流光叫嚣道：“呵！这种事承认的很有脸是吧！抢生意是吧！行啊，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逝水提醒他，道：“你手里拿的是剑。”

流光火冒三丈，道：“这个重要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戳我的底！我都不想和你组队了！”

逝水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道：“停，停！先别吵架，先抓人好吧。”

流光顷刻转变，剑锋一指，道：“这次别怪我让你们缺胳膊少腿了！”

叔父在背上轻咳，我扭头一看，他有些撑不住了，脑袋垂在我肩膀上，唇上挂着鲜血的血液，滴答不止。

我看着心惊，颤声道：“叔父？叔父？叔父！”

叔父闭着眼睛，微弱道：“别怕............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我几乎要疯了，但局面如此，我背着叔父丝毫不敢松懈。

带银色面具的少年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忽然伸出一只手，我警惕道：“你要做什么？！”他动作不止，飞快的在叔父身上点了两下，叔父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

我知这是好转的迹象，不由的想感谢，想知道他是谁，这少年却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只身挡住正在逼近的流光和逝水，道：“你先走，我来对付他们。”

我迟疑片刻，拔腿就跑，后面流光逝水大喝“站住！”之后便是兵器碰撞的声音，想来是和那面具少年打起来了。得人相救，我心里连连感激，脚下却生风般跑的飞快。

叔父被我狂野般的奔跑颠的生生转醒，我感觉到他抬起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在我耳边道：“沈灵。”

叔父这句话明显比先前底气要足一些，那面具少年还真有两下子。叔父好转，我又惊又喜道：“叔父！你好些了吗？”

“不碍事。”叔父道，“沈灵，你跑慢些。”

这样的速度，我的呼吸音极重，心脏也是砰砰跳，仿佛随时要炸裂。叔父在我背上颠来颠去，估计也不好受，我不由放慢些，如此一来，心肺杂音更重，肋下也是隐隐一阵痛。

叔父发现不对劲，忙道：“别吸气太急，担心伤到。”犹豫的一会儿，叔父又道，“我太沉了，你放我下来，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我咬牙忍痛，强作无碍道：“没事儿叔父，不过是跑急了，慢点跑就好了。”

先前叔父半晕半醒，我只顾逃命，兜兜转转跑了大半天，才跑到半山腰。我放慢脚步，让叔父辨别着路线，叔父没有给出方向，反而按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以为他有什么不妥，停步将叔父放下来，转身扶着叔父，道：“叔父？怎么了？”

叔父望了望天，这里的月光完全隐在雾里，能见度极低，和之前走过的路截然不同。难不成我一阵瞎跑，好巧不巧误入了敌人的陷阱？

四周阴森森的，我脚底有些发凉，不由道：“叔父，这是，这是哪里？”

叔父这才答道：“这是后山腰。”

“啊？”我一阵懊恼，果然稀里糊涂的跑错了路，还完全跑反了方向，这比从山顶下去还麻烦了。这见鬼的方向感，我简直想打自己一掌。

“没事。”叔父看出我的焦虑，安抚道，“就是路不好走些，还要多走一些弯路罢了。如此一来也好，他们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南辕北辙，相对而言，安全一点。”

我道：“叔父，我的错，我............”

叔父这话听起来不假，但我隐隐感觉不如叔父说的那般简单，可能是想消除我的顾虑，不管怎么说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累了叔父。

叔父往前走，我并肩将他扶着，脚下踩着枝叶“嘎吱”作响，叔父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抓着我，边走边探。

摸索中，叔父问道：“我身上气血顺畅了些，隐约感觉有人相助，你可知是何人？”

叔父应该还不知道那个面具少年，我简单讲述了一下，叔父听完后若有所思道：“还真是奇了，会是什么人？”

我道：“但愿他能应付，他有意相救，将来总有机会相见的。”

叔父点头道：“这话有理。”

现在不至于慌不择路的逃命，脑子里那些疑问又冒了出来，我忍不住问道：“叔父，那流光与逝水背后的主人.............可是与你有什么过节？”

叔父足下一顿，目光微侧，神色凝重。

这话问的太过直接，我忙道：“对不起叔父！我，我并非有意，当我没有问，你别生气...........”

叔父神色缓和，继续探路，温声道：“如果我是你，也会有这个疑问，毕竟咱们差点丢了性命。”

我道：“叔父我错了，不会再提了。”

叔父忽然严肃道：“这事回去之后，不许和你爹透露半句。”

我下意识道：“为什么？”

叔父道：“没有为什么，这话我说了，你记住了就行。”

我道：“好。”

又走了一柱香时间，天色越发昏暗，先前尚且有月光隐藏在浓雾后面，现在则是完全黯淡无光，眼前景物渐渐被黑暗侵袭。不多时鼻尖一点凉意，随后脸庞掌心皆染了水渍，再听林中哗哗作响，一场大雨顷刻而至。

我第一反应脱下自己外衣罩住叔父，眼睛被雨水淋的睁不开，道：“叔父，下雨了。”

叔父也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的措手不及，他有伤在身，又一贯的畏寒畏雨，这暗夜寒雨来的急，我一件外衣也挡不住，叔父明显身子一僵，随即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嗓音微哑道：“往左边走，那，那边有个山洞。”

我再次背我叔父，他在我背上瑟瑟发抖，牙根作响，想来是难受的厉害。

暗夜无光，一路上踩了好几次石子，险些摔倒，脑袋也差点撞树上，好在没有走错路，一下子撞到了山壁上，刚要掉头，叔父一把抓住石壁，道：“别走，到了。”

原来我已经进来，只是外面里面一样黑，全然没注意头顶上已经没有雨水滴答了。我放叔父下来，掏出怀中来不及用掉了两颗石子，噼里啪啦打着火，夹杂了内力，没几下就起了火星子，叔父则是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堆枯草和一些木柴，片刻之后，山洞里燃起火堆，明亮温暖。

我和叔父都湿透了，看到火光之后，我俩直勾勾的盯着火苗，哆嗦发抖。抖了一会儿，我将袖子衣摆的水拧干，身上感觉轻便了一些，再看叔父，他惨白着一张脸，明明是湿冷刺骨，他却满头冷汗，比我伤了他一掌，看起来还要严重。

“叔父？”我挪过去。他身上还披着我那件外衣，现在沾了水沉甸甸的，丝毫不起作用，我便伸手去揭，想拿过来烤一烤。

身上一轻，叔父当即弹直了身躯，坐的端直道：“别！我冷.............”

我愣了一下，外衣又盖了回去，试图劝说道：“叔父，我烤干了给你。”

叔父眼里流露出惊恐害怕，他不断往火堆靠近，差点将整个人都送进去，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叔父猝不及防倒在我怀里。我将他搂的紧，刚才实在危险，我晚一步，叔父怕是就烧着了。我又惊又忧，全然不顾此刻是个什么姿势，只道：“叔父，你想做什么？刚才多危险？”

叔父颤抖不止：“我，我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好冷..............”

叔父这是神智不清了，虽然只是只言片语，语气却是千万分无助绝望。早听父亲说过叔父阴雨天就会难受，还找了神药给叔父缓解伤痛，只可惜现在药不在身上，这等苦楚只能自己熬着，等雨过天晴。

火光燥热，叔父亦是贴在胸口呓语，一边又一边说着三言两语，字不成句，句不成话，难以推断他具体在说什么。但叔父此刻的柔弱，我却是生平第一次见，更多的时候，他则是像一座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染烟尘。

我毕竟年轻气盛，虽然淋了雨，火一烤就浑身发热起来，叔父本是跌在我怀里，我身上的温度自然能传导过去，叔父迷迷糊糊中只觉我是个温暖的物什，能让他取暖，双手竟不知不觉将我环抱住，身子也靠的更近。

叔父一股鼻息呼在我下颌颈肩，我登时心里像无数只蚂蚁爬过，一阵酥麻感袭遍全身上下。叔父又是一口浊气吐出来，我顷刻间气血上涌，抱住叔父的手狠狠一颤。

沈灵！你在想什么！

我还有一丝清明，在心里猛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刚打完，叔父忽然间在我怀里换了一个姿势，翻转摩擦间，我呼吸一滞，察觉到自身某处，似乎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我还有一丝清明，在心里猛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刚打完，叔父忽然间在我怀里换了一个姿势，翻转摩擦间，我呼吸一滞，察觉到自身某处，似乎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脑子里炸开一道惊雷，劈的我触电似的推开叔父，手脚并用的往后缩，直到后背贴上石壁，退无可退。

我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我不是人！那可是叔父啊.................”

还不够冷静，我猛的转过身子，面朝墙壁，“咚咚咚”就是几下，磕的自己头晕眼花，额上一阵剧痛，伸手一摸，竟是破皮流血了。不过好在，那股莫名其妙的邪火，被撞没了。

我把身子贴上墙壁，石壁上冰冷的寒气直往皮肤里钻，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过...............呸，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念了上百遍，终于完全冷静下来。

我转过身子，有些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抱了一会儿不那么痛了，想着还是处理一下，万一被叔父看见额头血糟糟的不好解释。我扯下一节干净的衣角，也看不到具体伤势，胡乱的擦拭了一下。伤在浅表，没流多少血，擦完之后就是一块明显的碰伤，就这样吧。

回过头，看见叔父蜷缩在地，十分痛苦。我连忙靠近，双手扶上叔父的肩膀，脑子里忽然就想起来方才哪些可笑的反应，这一接一触之间，种种窘迫感又冒上心头，一时间难以言喻。

我心惊胆战，耳目充血，好在除此之外，身体其他地方还算正常。似乎感觉到有温暖的物体接近，叔父无意识的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呻吟道：“冷.............别走，我冷.............”

我心间柔软道：“叔父我不走。”

外面寒雨不知何时能休，叔父又这般痛苦，我哪还有心思想别的，除去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边默念“爱国词”，一边将叔父扶坐起来，揽在怀里。

叔父身上还是冷的，火堆已经窜的够高够亮。叔父自来体寒，身上的衣物又是湿的，有了这一层阻碍，叔父怎么都觉得冷。

我思量再三，终道：“叔父，得罪了。”

叔父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任由我把他捏扁搓圆............任由我帮他宽衣解带，他身上这些湿衣服不脱掉，总会觉得寒冷如潮。

叔父虽然冻的直哆嗦，身体却很柔软，很容易就将他的外衣深衣解下，扔到旁边的石头上，等着烘干。叔父身上只剩下一套素白的中衣，我心中快速念经，伸手脱下他的上衣，露 出一身羊脂玉般的好皮肉，可他胸腹肩背上，却是无数条刀剑划过的旧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来不辞山的路上，在马车里曾无意见过叔父胸前的伤，原来只是冰山一角，他竟然满身都是这样的伤痕，当时，他该有多痛啊？

默念的经文不知何时停止，我颤抖着手，抚上叔父身上一条较深的伤痕上，眼里心里满是心疼与不忍。

叔父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救我............”

叔父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救我............”

我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忙将叔父从怀里扶正，想着他应该是闭着眼睛胡言乱语，谁知，竟是四目相对。

我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叔父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听我尖叫只是抬起手捂住耳朵，懵懵懂懂盯着我。

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吓的冷汗出了一身。叔父该是何等的神圣，我又做了那些可耻的事，虽然都可以用迫不得已来解释，但是面对突然转醒的叔父，却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被当场抓获了。

我自顾叫了一阵，内心狂跳，强作镇定道：“叔父，叔父你醒了？”

叔父还是捂着耳朵，目不转睛盯着我。

我抹把冷汗道：“叔父，还冷吗？”

叔父这才揉了揉耳朵，嘀咕道：“耳朵好痛。”

啊？我承认刚才是我失态，音量有点大，吵得叔父耳朵痛，忙道歉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再叫了。”

叔父揉了一会儿耳朵，双手放下来，忽然脸色一变，两只手紧张的在身上摸。我凑过去，不太敢碰他，但明显看得出他仍在瑟瑟发抖，症状远远没有缓解，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改变状态成了这个样子。

我问道：“叔父，叔父你在找什么？”

叔父似乎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坚持不懈的在身上摸，最后无果，把自己缩成一团，抱着膝盖，盯着火光道：“我衣服呢？我，我怎么会不穿衣服？我衣服呢.............”

作为罪魁祸首的我，默默流下一滴冷汗，转身去拿了石头上的衣服，还都湿冷的很，这衣服贴到叔父身上，不知他会给个什么反应。现在的叔父不仅仅是神智不清，甚至在心智上也回到了某个点，或者说在记忆上出现了混乱。倒是可以理解，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总是想着逃避，叔父这样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到底是谁伤了他？留下一身经年不愈的伤也就罢了，还造成了这种阴雨常伴的身心隐疾。

叔父茫然道：“怎么这么冷..............我还没有衣服穿...............真是好惨..............没有人比我更惨了吧................我可能要冻死了吧.............好想吃火锅..............”

我当场怔住，这样的叔父莫名.............可爱。忽然人中一股热流，抬手一摸，竟然流鼻血了，可能是烤火上火了吧。我胡乱的擦掉鼻血，想着如何才能让叔父减轻痛苦。叔父现在完全被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视周围环境于无物，也看不见我这个人。叔父烤着火，身上却是冷的，我思量了一下，决定脱掉自己的衣服。

当我炽热的身躯靠近叔父的后背时，他先是像察觉到危险一般，猛地转身，劈头盖脸的一掌打过来，“啪”的一声，我就这样被他扇了一耳光。我岿然不动挨了一掌，脸上有些热痛，叔父则是垂下头，揉了揉自己的掌心，小声抱怨道：“怎么手心也痛？”

我登时心花怒放，再次流下一滴鼻血。

叔父揉了一会儿手心，渐渐放松警惕，身子稍稍后倾，靠在我赤着的上身，道：“哎，好暖和............”

我自顾抹一把鼻血，心道：“最近上火有些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