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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试更。尘念不可言。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吴承璟被他这一拳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又是一拳挨在脸上,沈念尘的目光里是少见的怒气,“我看真正欠管教的人是你吧!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枉为碧落门弟子!”
吴承璟被揍得鼻血横流,终于回过神来,还了一拳上去,于是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看呆了,独孤遥喊了两声,见没人理他,赶忙跑去叫了正在收拾羽箭的沈择之。沈择之赶到时,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吴承璟半边脸是又红又肿,而沈念尘的嘴角也是一片淤青。
“怎么回事?都给我住手!”沈择之厉呵一声。
见大哥来了,沈念尘这才先停了手,而吴承璟也不敢再继续造次。
“为何动手打架?”沈择之看着二人,眉头紧锁。
沈念尘不说话,吴承璟也不说话。
沈择之看着二人惨不忍睹的样子,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很是头疼的模样,“都是同门弟子,何事值得大打出手?还打成这个样子,等回去掌门肯定又要责罚了。走吧,先回药房,我帮你们上药。”
沈念尘低着头往前走,难得地一言不发,却在路过萧言身边时,听到了很是轻微的一声咳。
他抬起头,见萧言的脸上第一次有了除了愤怒和漠然之外的神情,对方看着自己,似乎有些不解,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方才,为何帮我。”
不知为何,方才沈念尘一拳打在吴承璟脸上时,萧言心中的杀气似乎也被那猝不及防的一拳给打散了。他看着沈念尘鼻青脸肿的模样,想到他方才骑在吴承璟身上,一字一句,一拳一脚,毫不含糊,不由地从心底生出一丝微妙的感觉。
见萧言竟破天荒地主动开口同自己说话,沈念尘完全忘了自己才刚挨了打,张口就想笑,却是还没笑出来,就疼得龇牙咧嘴的。
“嘶……”他捂着沁出血丝的嘴角,这下是连说话都不敢把嘴张大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一拳挥上去了,反正刚才听他那样说,一时间就气不打一处来,脑子还没动手就先动了。那个**,非得把他狠狠揍上一顿才解气!”
他一激动,嘴角的伤又疼到皱眉。他见萧言这次似乎并不反感他,还与他并肩而行,于是两眼含笑地问道:“萧言,待会儿你陪我去药房上药好不好?”
萧言于是又不理他了。他看了沈念尘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不”。
“你陪我去嘛,阿素他父亲找他有事,是陪不了我的,你就陪我去一下呗。”许是觉得萧言难得地没有无视他,他的脸皮也厚了起来。
萧言于是终于受不了他了,独自一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谁知他还不死心,见萧言往前走了,竟又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抱怨,“我腿疼,你走那么快干嘛!”
萧言忍无可忍,回过头,皱眉道:“你老缠着我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此言一出,二人都愣住了,萧言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竟都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
沈念尘的头顶飞过一只乌鸦。
(乌鸦:在一起,在一起!)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赶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想跟你做朋友啊!”
他却不知,这句话,却是又踩到了萧言的死穴上。
萧言突然静静盯着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一脸戾气的模样,久之,他缓缓开口,语气冷硬:“我不需要。”
话音未落,便拂袖而去。
这一次,沈念尘很是识趣地没走再追上去,他知道萧言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他独自愣在原地,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又说错话了?这人,怎么那么喜怒无常呢???
不对,他何时喜过?应该是怒怒怒怒怒无常!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没有人理我了,看来我已经过气了。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第四章 家宴
沈遇卿前些日子一直在闭关,这才刚一出关,便听说沈念尘主动与同门弟子动手,一气之下罚了沈念尘三十下戒尺。沈择之称是自己没有看管好弟弟,作为大哥,代他领了八成的罚。而吴承璟则因恶意中伤同门弟子,又参与打架,被罚了十五下。
从小到大,每一次沈念尘犯了错,都是沈择之护在他前面,替他求情,替他受罚。他看着沈择之为了自己被打得通红的手心,一时十分愧疚。
“大哥,对不起……”
“没事啦,谁让我是你大哥呢?你啊,只要以后少给我闯点祸就好啦。”沈择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对了,父亲说许久不曾与我们共进晚膳了,今晚要办个家宴,让把萧言也叫上,待会儿练完剑你去叫他吧。”
“好啊好啊!”一听到晚上和萧言一起吃饭,前一秒还垂头丧气一脸歉意的沈念尘瞬间打了鸡血一般,沈择之无奈地笑道:“唉,我这个大哥居然还比不过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人,看来你是真的很中意他啊。”
沈念尘嘿嘿一笑,“不是啦,只是一想到萧言那个冰坨子和别人一起吃饭的样子,就会觉得很有趣!”
“好啦好啦,快去吧。”沈择之笑着朝他摆了摆手,他道过别,便一蹦一跳哼着小曲朝着训练场去了。
沈念尘练完剑,从训练场出来时方过未时,他才出训练场,正要去萧言住处寻他,就和负剑而来的萧言撞了个正着。
“诶,萧言!你也来练剑啊?”
极为难得的,萧言竟然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完全将他无视。
“好巧啊,我也来练剑,我们一起吧!”少年脸颊微红,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明显是一副刚练完剑出来的样子。
“……”萧言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问道,“你要作甚。”
“不作甚不作甚,就是想和你一起练剑。”
他笑得很是明媚,额上的汗珠闪闪发亮,脸上一层白色的绒毛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可爱。见萧言没理他,径直就往训练场去了,他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去。
“对了萧言,父亲昨日出关了,他今晚要办个家宴,让我叫上你一起。”
见萧言依旧没有理他,他又继续道:“一起去吧,从你进碧落门以来,还从来没和我们一起吃过饭呢!父亲他很重视你呢,特意说了要请你一起。每次家宴上的饭菜都可丰盛了,反正在哪吃、和谁吃不都是吃,就一起吃吧。”
快到训练场了,任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路,萧言却还是一言不发,沈念尘于是凑到他耳边,故作神秘道:“我听说今晚有鲈鱼汤呢!”
他突然凑得这样近,萧言触电般往后退了几步,眉头微皱。沈念尘见状咽了口口水,也往后挪了一小步。
许是因为沈遇卿是带他回碧落门、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人,所以萧言心中没有那般抵触;许是因为初到碧落门时喝的那碗鲈鱼汤实在让他印象深刻;又许是因为在哪吃、和谁吃与他而言确无什么不同,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应了一个字:“去。”
“去?你说你去?真的吗?我没听错吧?你答应了?你是说你晚上和我们一起吃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
“……”萧言最终还是忍住了一剑把他打晕的冲动,黑着脸默然走到了训练场门口。到底练剑的时候不能分心,见沈念尘又跟了上来,他回头,沉声道:“别跟进来。”
说完他便独自走进了训练场,而沈念尘得了他的话,虽然一脸的委屈不甘,但竟也真的没有再跟进去。他抱着剑乖乖等在门口,许是方才练剑练得累了,不一会儿就靠着墙睡着了。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萧言练完剑出来,便看到沈念尘靠着训练场门口的墙睡得正鼾,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一地。他正思索要不要把他给打醒,沈念尘的身子突然一歪,整个人直直地朝着萧言倒了过去。他还没来得及躲开,沈念尘就倒在了他身上,顺带着他的口水,也一并沾到了萧言的衣服上。
萧言:“……”
沈念尘从梦中转醒,才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神色冷峻得像是要吃人的脸,瞬间被吓得没了瞌睡,整个人站得笔直。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看着萧言那张黑如铁锅的脸,心道:“诶?我刚刚是靠在萧言身上了吗?我刚刚居然靠在萧言身上了?啊哈哈哈哈哈我居然睡着睡着就靠去他身上了!哎呀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居然记不得刚刚是什么感觉了,真是太不应该了!”正浮想联翩着,突然看到萧言衣袖上那滩不明液体,“诶?那滩是啥玩意儿?看起来有点像……不会是我的口水吧?”
……
完了完了!这下不死也残了!
他讨好般地笑着,有些窘迫地开口:“萧言?”
萧言盯着他,不说话。
“我错了萧言……我刚刚睡着了。”
萧言依旧盯着他,依旧不说话。
“要不你把衣服脱给我,我帮你洗?”
“……”萧言转身,走了。
他立即追了上去:“萧言?萧言你去哪儿啊!”
萧言没有搭理他,却也没有加快脚步,他便这样跟了一路,一直跟到了兰庭。兰庭便是萧言的住处,走到门口,萧言对他说了一句“别进来”,就独自走了进去。
沈念尘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纠结着该如何是好,就见萧言换了件衣服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先前沾了沈念尘口水的那件。
他将手里的衣服递给沈念尘,沈念尘伸手接过,满脸茫然地问了一句“嗯?”
萧言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洗。”
他愣愣地将衣服抱在怀中,眼见萧言二话不说又往外走,不由开口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吃饭。”
家宴举办的地点在凌阕楼上,萧言和沈念尘到那时,已是酉时,沈遇卿与沈择之都已在了。说是家宴,但沈夫人早逝,门中又无其他亲眷,因此只有沈家父子加上萧言一共四人。
沈念尘见了沈遇卿,同往常一样行了个礼。而沈遇卿见了萧言,很是和善地问候了几句,却也并不见外,倒真像是个寻常人家许久未见子女的家长一般。一旁被忽视的沈念尘很是不平地腹诽了几句,众人便都就座了。
六角红木圆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果真如沈念尘所言,十分丰盛。中间一盆鲈鱼汤乳白剔透,醇香浓郁,几粒暗红色的枣子浮在汤上,光是卖相就让人食欲大振。
萧言本就沉默寡言,视旁人于无物,倒看不出什么寄人篱下的拘束。而有沈遇卿在,沈念尘也不敢造次,难能可贵地端坐在那,安安静静地进食。沈择之给沈念尘盛了一碗鲈鱼汤,转身正欲再给萧言盛一碗,萧言却是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碗微微往自己面前挪了挪,见他如此,沈择之愣了一下,便也识趣地收回了伸出的手。
沈念尘见状,将自己面前那碗喝了一口的汤推到萧言面前,笑道:“萧言,今天的鲈鱼汤煮得可好了,你快尝尝!”
萧言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沈念尘知道,他这便是接受了。
他又去拿萧言面前那个空碗,将它递给沈择之,道:“大哥,我还想喝,再帮我打一碗!”
沈择之接过空碗,再递回去时碗中已经盛满了一碗乳白色的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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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择之啊,你这个月去采买药材的时候帮为父带两只血参回来,你莫伯伯那边等着用。”沈遇卿一面给沈念尘夹菜,一面对沈择之说道。
沈择之手中的筷子却微不可觉地顿了顿,随后垂下眼帘,低声道:“是。”
沈念尘抬头看了一眼大哥,又看了一眼父亲,随后低下头去喝汤,没有说话。
父亲和大哥……总觉得不知从何时起,二人之间的氛围就有些怪怪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沈遇卿却什么都没察觉般,又随意夹了几筷子菜便看向萧言,笑问道:“怎么样,萧言?这些日子在碧落门住得还习惯吗?”
萧言微微颔首。
“饭菜怎么样?和其他弟子相处得如何?我听子岚说,莫说在同届弟子里,便是与往届相比,你的各项成绩都很是突出呢。”这“子岚”便是碧落门训练营的营主孟子岚,负责碧落门弟子平时的训练、考核和各项成绩,也是沈遇卿的一个得力下属。
这次还不等萧言回应,沈念尘便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父亲,您也太偏心了,光问萧言,怎么也不问问我。”
沈遇卿笑骂道:“怎么没问了?你前两天同同门弟子打架,还是我罚的你呢,这么快便忘了?”
见父亲神情语气并不严肃,沈念尘胆子也大了起来,“怎么就问不好的呢!您都不问问我吃好了没睡好了没成绩怎么样!”
“你何时愁过吃睡啊?再说了,就你那三脚猫的成绩,有什么好问的?”
“谁说的!我平时在训练营可厉害了,就只比萧言差一点点,不信您问他!”他一脸委屈地看向萧言,问道,“对吧,萧言?”
萧言默然。
沈遇卿笑道:“萧言,咱们别理他,让他自己跟自己较真去!”
碗里的汤已经喝完了,沈择之又给萧言添了一碗,这一次,他却没有再拒绝。
不知为何,方才看着沈念尘与沈遇卿拌嘴,有那么一瞬间,萧言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二岁之前的那段岁月。
沈念尘偷偷看了萧言一眼,见他眼里流露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柔软神色,嘴角又不由地泛起了笑意。
果然这个样子要比平时那个凶巴巴的样子好看多了。想让这个人开心,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嘛。
家宴结束后,沈遇卿对沈择之随意交代了几句,便回了历代掌门的住处蓬莱阁。而沈择之还有些药材要处理,与余下两人道别后也回了药房。
兰庭与杏阁并不同路,萧言正欲独自回去,沈念尘突然跟了上来,没话找话般问道:“萧言,你的生辰是几月几日啊?”
萧言没有回应他,投过来的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大字:与你何干?
沈念尘却早就习惯了萧言这样的反应,也全然不在意,笑嘻嘻道:“那我先告诉你我的好了,我的生辰是五月初六。现在,作为交换,你该告诉我你的了。”
萧言看智障一般看着他,无言片刻后,道:“七月初二。”
“唉,真可惜,应该早点问的,今年的已经过了。”沈念尘摇头叹息,随后又朗声道,“不过往后我一定会记住的!”
大抵是不想再与他过多言语,萧言头也不回地便朝着兰庭的方向走去。沈念尘在他身后卖力地喊着:“萧言,我的生辰你也一定要记住啊!”
五月初六么?鬼使神差的,萧言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明媚而蓬勃的夏季,倒的确和他挺像的。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第五章 冰消
家宴过后,沈念尘觉得萧言待他的态度似乎比先前缓和了些,至少自己说的许多话,萧言不会全然置若罔闻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沈念尘依然会常常缠着萧言,而萧言在极为少数的时间里,也终于很偶尔地会答应他的一些邀约。
这一年的碧落门,雪下得有些晚,直至冬月中旬,北风才挟着雪花飘至。 大雪接连不断地下了好几场,待到雪霁天晴,窗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雪盖冰封。
才过卯时,天还未亮透,兰庭前便传来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叫喊:“雪停了!萧言!萧言你快出来!”
萧言大清早就被他吵得不行,沉着脸从兰庭内走了出来,刚一出门,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沈念尘笑意盎然地站在门口,像是将那一地的白雪穿到了身上,见萧言出来,他指着屋外的雪景兴奋地喊道:“萧言,你看,雪停了!”
萧言:“……”
没有给萧言转身回屋的机会,他上前拉住萧言就往外跑。萧言试着挣脱他的手,他却拉得极紧,挣了两下没能挣脱,萧言便也只能任由他拉着了。
皑皑白雪映着初升的红日,微微泛着些粉,玉树银花,天地苍茫,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如梦如幻。沈念尘拉着萧言,放肆地奔跑在尚无人踏足的雪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冷冽的空气,被冻得通红的脸上笑意飞扬。
他就这样拉着萧言一通疯跑,对方终于忍不住问道:“去哪?”
“去后山看雪!”少年回头朗声笑道,“我最喜欢雪了!早跟你说过等下雪了要带你去看浮槎山的雪景的,这不,雪才刚停我就来找你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
“天多冷啊,跑起来就不冷了!”
“……那你拉着我跑做什么?”
“怕你冷啊!你不冷吗?”
“……”
他便这样拉着萧言一路跑到了后山,才终于知道累了一般放慢了脚步,最后寻了棵松树,停下来扶着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萧言脸不红气不喘地看着他,默然无语。
“萧言,你听。”终于平复了呼吸,沈念尘抬脸看向萧言,满眼期待地对他笑道。
萧言一愣,随后果真闭目凝神细听了起来。雪林深处,隐隐间似乎有水声传来,泉水叮咚,水声泠泠,一声声逐渐清晰。
“从这条路上去,再走上百步,就能到清白二泉了,要不要去看看?”
萧言看着他,不置可否。
二人行至山顶泉水处时,天已大亮,山中空气清新,四处都弥漫着一股冷淡清冽的雪味。石上有一清一白两汪泉水,方池为清,圆池为白,泉水清澈,源源不断,在这满山的寂静中,泉声尤为清脆悦耳。
沈念尘蹲下身去,掬起一捧水就往嘴里送,泉水清香甘甜,他转过头对着萧言笑道:“这儿的水酿酒最佳,煮汤其次。萧言,你也尝尝?”
萧言岿然不动,并没有要尝尝的意思。沈念尘继续道:“去年冬天,我和阿素在这儿埋了两坛酒,等明年挖出来了,我请你喝!”
如此说来,萧言活了十多年,还从未喝过酒,对其中滋味难免有几分好奇,不由地竟有些期待沈念尘口中所言。
萧言没有拒绝,少年人之间一个不大不小的约定,便这样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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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发现沈念尘是真的很喜欢下雪,几场冬雪把他那一身的好动和话痨潜能全都激发了,成天上蹿下跳的,像只跳蚤。还是只特别聒噪的跳蚤。
几场大雪过后,碧落池上已结了一层坚冰,沈念尘这便一刻也安生不得地邀了训练营的弟子们都上冰捉鱼。众人先在冰面上凿几个冰洞,湖面结冰,游鱼缺氧,便可趁其游至水面呼吸时用剑将鱼挑出。这是冬日里沈念尘最喜欢的活动之一,每一次他都能满载而归。
一众弟子在冰面上仔细地观察着,不愿放弃任何一丝捕鱼的机会,有人索性便将冰洞凿得极大,大得几乎能容两人通过。冰面易打滑,众人都小心翼翼地站在其上,便是沈念尘,也断不敢再跑来跳去。
他站在洞口边,双手握剑,屏息凝视,时刻准备着与浮上水面呼吸的肥鱼决一死战。不多时,一条鲜美的草鱼便被一剑钉到了冰面上。
他连忙转身,手舞足蹈地冲着不远处的萧言喊道:“萧言,你看,我刺到鱼了!”随后,又转向身边的莫禾素,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样,第一条果然是我的吧!”
莫禾素很快便不服输地也刺到了一条,转头朝他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萧言第一次上冰捕鱼,没什么经验,他抬头往沈念尘那边看了一眼,便又回过头一动不动地凝神盯着冰下露出的水面。
相继有人刺到了鱼,一片欢呼嬉笑中气氛渐渐活络起来。萧言依旧两手空空,水下似乎有了些动静,他正欲动手,突然一个人形狠狠地撞向了他。那人身子极重,力道极大,萧言毫无防备,冰面又极滑,被这样一撞,一时全然稳不住身形,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径直向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冰窟滑了过去!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只听得“哗啦”一声,待回过头去时,萧言的身形已坠入了那个两人大的冰窟之中!
先前撞到他的那人跌倒在地,吓傻了般地摇着头,不停地辩解道:“不是我,不是我……”随后他慌乱地伸手一指,“是他,是他推我的!”
吴承璟站在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自己没站稳撞了人,居然跑来怪我?”
“你胡说!明明是你推我的!”
沈念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却是根本顾及不了其他,一刻也不曾犹豫地便向萧言跌入的冰窟狂奔而去,连一旁莫禾素焦急的叫喊声也充耳不闻。
猛地砸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萧言只觉得冰水携着寒意从四面八方灌入身体。整个鼻腔和口腔里都是冰冷腥气的水,整个胸部都剧烈地疼痛着,无法呼吸,无处发力。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蓝黑色的湖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不断侵入耳中的水声。他便这样不停地往下沉着,不停地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黑暗在不断地逼近。
好冷啊……冷到浑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一般。
他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被人挖去双目、扔在阴沟里的那晚,又似乎回到了父母去世的那个雨夜。
又是这样手足无措的恐惧感,又是这样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自己不断地往下沉的无助和绝望。
他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往下沉,也知道从来没有人在这样的时候向自己伸出过手,可他心里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丝从不曾实现过的期望。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拉自己一把,那该多好啊。
他就这么想着,意识涣散前,突然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个人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他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着,却没有丝毫要放开萧言的意思。他抱着萧言,拼尽全力地一点一点地往水面靠近,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萧言听到了对方的胸腔中,那剧烈无比的心跳声。
他被搂在那个人的怀里,铺天盖地袭来的,都是对方的气息和温度。
像是阴霾密布、寒冷黑暗的生命里,唯一刺破重重夜幕照进来的阳光。
那是沈念尘的气息和温度。
抵达水面前,萧言终于彻底晕了过去。可这一次失去意识前,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待到醒来时,萧言已经躺在了兰庭内的床上,浑身发烫,喉咙火烧一般地疼。
四下环顾了一圈,房间里并没有他期待见到的那个人。
不多时,沈择之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喝过药后,萧言抬眼看向他,张开干裂的嘴唇,问道:“他呢?”
“谁?你说念尘?”沈择之接过空碗,淡淡看了他一眼,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他为了救你想也没想便跳进了冰窟,上来后高烧不退,现下正在自己房间里睡着呢。”
萧言闻言,心下一沉,随后一颗心又泛起阵阵从未有过的暖意。
“……我想去看看他。”
不曾想到一向性情冷淡的他会这样说,沈择之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应道:“……现下就别去了吧,他刚睡下,你去了他也不知道。再说,你自己也还烧着呢,要去也等烧退了再去。”
沉默片刻,萧言重新躺回床上,不再言语。沈择之出门前,突然回头看向他,似乎有话要说,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欲言又止,离开了房间。
再次醒来时,萧言的床边伏着一个人。沈念尘趴在他边上,面色平静,鼻息均匀,柔软的黑发顺着床沿垂落,双眸轻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看这样子,烧应该已经退了。
萧言静静看着他,想到在湖下义无反顾地抱住自己的那副身躯,眼底泛起丝缕柔波。
他抬起手,稍稍犹豫后,轻拍了拍沈念尘的肩膀。
沈念尘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才睁开眼,便看到萧言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正对着自己,与先前总是冰雪般的眼神比起来,那神情简直温柔得一塌糊涂。
他尚在恍惚,便见萧言定定看着自己,低声道:“谢谢你。”
沈念尘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你说什么?”
“我说,”萧言那双淡紫色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谢谢你。”
沈念尘的眼睛瞪得老大。怀疑萧言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他伸手要去摸萧言的额头,却被对方拦住了。萧言挡下他的手,道:“已经没事了。”
这怎么能叫没事了?萧言居然会跟自己开口道谢,这是天大的事啊!沈念尘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态,内心是十分欢喜的,可又觉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对劲。
“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又烧了?”察觉他有些异常,萧言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没有没有!”沈念尘胡乱地挥了挥手,脸上的红晕却更深了几分,他蹭地站了起来,有些匆忙道:“那个,我来就是看看你怎么样了,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萧言没有再多说什么,沈念尘便逃也似的出了房间。走出兰庭好大一截,他才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真是太没出息了!萧言就跟你道个谢,你脸红个什么劲!
不过萧言也真是奇怪,不过睡了两天,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习惯了他平时一脸冰霜的模样,如今突然春风拂过冰雪消融了,又是一张那样好看的脸,谁一时半会儿招架得住啊!
“说起来,”沈念尘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里面包着几块精致的点心,“本来是给他带了这个的,结果也忘记给他了。”
他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拿了一块点心送去口中,心情复杂地走回了杏阁。
后来无数次回想起来,沈念尘都十分庆幸那日在冰湖下,自己死死抱住了萧言。
想来两人的生命便是从那时开始纠缠交错,直至最后揉乱在一起,再无法剥离。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第六章 除恶
寒暑易节,转眼又是一年春末夏立。在训练营待了一年,众弟子不论剑术、射术、暗器还是轻功都大有长进。恰逢这段日子碧落门任务繁多,沈遇卿开始试着让几名优秀弟子跟随前辈下山完成任务,也算是一种试炼。
而萧言和沈念尘,自然在这“优秀弟子”之列。
他们此番随沈择之下山,杀的是泸州城南大户宋家的老爷宋江兴。宋家仗着自己家大业大,为非作歹,草菅人命,而这个宋江兴更是衣冠**,丧尽天良,最喜奸污良家少女。前些日子,他从一户平民人家抢去了一个叫阿巧的少女,可怜这个阿巧是个独生女,正值桃李年华,家中还有病重的老母和年迈的父亲,就被这宋江兴先奸后杀,抛尸荒野,实在令人痛心疾首,罪不容赦。阿巧的母亲当天夜里就哭得昏死了过去,没过三天便重病过世了。家中仅剩的老父告官无门,被逼无奈找到了碧落门,变卖家产求碧落门一定要宋江兴遭到报应。
沈遇卿得知后,未收老人家分文,便派沈择之带着沈念尘和萧言下山刺杀此人。
沈念尘自幼在碧落门长大,却从未下山执行过什么任务,此番下山,满心的激动溢于言表,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都要问上一番。便是在路上遇到哪位好看的姑娘,也不觉会在心里和身旁的萧言比上一比。
而每比过一次心里都会有些小得意:“嗯,果然还是萧言更好看些”——也不知他得意些个什么劲。
三人在镇上寻了家客栈住下后,沈择之先去宋府附近刺探了一番情报。待他回来时天色将暗,三人随意点了些酒菜,便在房间里就着此次行动讨论起来。
沈择之道:“宋府位于闹市之中,往来人等络绎不绝,倒是方便我们下手。只是这宋府上侍卫众多,据传还养了一批弓箭手,绝不可掉以轻心。今夜先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明日随我一并去宋府附近查探一番地形和路线,再制定详细计划。”
萧言微微应了一声,而沈念尘早已摩拳擦掌多时了,只恨不能立刻去取了宋江兴的狗命。
次日一早,三人用过早饭便动身向宋府而去。
三人仪表、气度俱是不凡,而萧言那一身凛冽的气质和那双淡紫色的眼眸更是十分惹人注目。只是那些路人看向他的眼神中,却甚少有欣赏的意味,大多都明明白白地写着畏惧,还有不少人神情惶恐地在一旁窃窃私语着。
那些带刺的眼神和话语,即便不是落在自己身上,也叫人感到十分不适。沈念尘默默看了萧言一眼,见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早已习惯了般的将那些路人并不友善的言行全然无视了,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憋闷。
他终于开始有些明白,为何当初初到碧落门,提及萧言的眼睛时,他会是一副那样的神情了。
更不愿去细想,在进碧落门之前的那十余年的岁月里,因为这双眼睛,他究竟遭受了多少平白无故的恶意。
沈念尘的手指不觉微微蜷起。
“萧言,你……”三人路过一家煎饼铺子,阵阵飘香从铺子里传来,沈念尘转身看向萧言,若无其事地笑道,却才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萧言没有看他,继续不疾不徐地走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嗯?”沈念尘微微一愣。
“从进碧落门起,你一直待我好,是不是也是因为觉得我可怜。”
沈念尘极为难得地沉默了一阵。他垂下眼帘,似乎在细细思索,正欲开口,却被沈择之打断了:“快到宋府了,都格外留意些,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沈念尘点了点头,向萧言看了一眼,对方神色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宋府位于城南主街之上,门前两尊石狮面目狰狞,栩栩如生,刷了金漆的府门上挂了一块乌木牌匾,其上“宋府”两个大字苍劲有力。整座府邸红墙黛瓦,气势恢宏,穿过一丈高的院墙,依稀可见府内建筑之精巧 。
沈念尘不由嘲讽道:“呵,看这气派,还真真是个大户人家。”
可惜这大户人家,不知葬了多少无辜人命。
三人看似随意地在宋府周边逛了两圈,实际上已暗中记下了所有便于撤离的转角与巷陌,以及几个可供藏身之处。
将宋府周边的情况了解了一番,三人不动声色地走入了主街对面的一家酒楼,上了二楼后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宋府内的西南一角。根据沈择之先前得到的信息,从此处往北约莫五十步,便是宋府主室,宋家老爷宋江兴平日里的住所。又在此处观察讨论了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一并起身回了客栈。
“西南一角是宋府防守较为松懈、侍卫人数较少的一处,又有树木掩蔽,可作为一个突破处。我在从门中带来的暗器上涂了毒,此毒见血必死,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些。”客栈房间内,沈择之冷静地安排着,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此外,宋家管家宋荣以及宋江兴的两个小妾邹氏、王氏三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亦不可姑息放过。
“今夜子时动手,宋江兴和宋荣那边我去,剩下两个小妾就交给你们。切记保护好自己,哪怕任务失败,也绝不可莽撞行事。脱身之后,直接回客栈会和。若是走散了或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只需寻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我自会来寻你们。”
“好。”沈念尘应道,萧言也点头示意。
一切准备完成后,时辰尚早,沈择之让二人都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应对晚上的刺杀。
一觉醒来已是亥时,三人换上夜行服,利剑入鞘,将暗器藏于袖中,收拾妥当后便出了客栈。夜色已浓,街上行人寥寥,十分冷清,空气中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三人的身影匿于墨色之中,正悄然前进。
至宋府西南角附近,沈择之轻声道了一句“务必小心”后,三人便分做了两路。
萧言与沈念尘纵身一跃便停在了房梁上,深沉的夜色中,除了不时来往巡夜的侍卫,整座宋府一片寂静。宋江兴那两个小妾都住在西厢房,不过一墙之隔,因此也方便将二人一并收拾了。
两人避开所有侍卫顺利潜入宋府,悄无声息到了西厢房,确认了邹氏、王氏两人都在房里且已睡熟,沈念尘与萧言交换了眼神,各自伏在一扇窗边,从袖中抖出暗器,打算动手。
两道银光刺破暗黑的夜,一阵疾风之声后,锋利的薄刃割破雪白纤细的脖颈,霎时间鲜血溅红了床帘。睡梦中的女子甚至来不及惊呼,便被夺去了性命。
任务顺利完成,两人正欲撤退,突然听到不远处管家住的偏房附近传来一声惊呼——“有刺客!快来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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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尘心下一惊:遭了,大哥那边暴露了!
众侍卫举着火炬向各个房室团团围堵过来,火光和脚步声都在不断逼近,眼看这样下去两人也很快就会暴露,萧言估计了一下对方人数,心下一横,决定先发制人,趁侍卫还未完全赶到,强行突围出去。
他转身对沈念尘道:“走。”
尚在犹豫要不要去帮沈择之脱身的沈念尘一愣,“走?现在?”
“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可大哥他……”
“他是用毒高手。走。”
话音未落,已飞身跃出,沈念尘眼看已没有别的余地,也随即跟了上去。
两人才刚一从墙后出来,便被一名侍卫撞了个正着。可惜那侍卫还没来得及惊呼,只见寒光一闪,便被萧言一剑刺穿了喉咙,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好快。快得甚至连沈念尘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也未免有些过于残忍。
这宋府虽已腐败入骨,可这些侍卫大多只是靠护卫宋府安全领工钱以养家糊口,许多甚至并不知道宋家老爷的恶行,这些人实在罪不至死。
不远处的其他侍卫听到声响急忙向这边赶来,萧言一面拉着沈念尘急急向着院墙退去,一面从袖中甩出暗器,向着压上来的敌人纷乱掷去。
又快又狠,不留余地。转眼,便有数人哀嚎着倒在血泊之中。
沈念尘的手指不觉扣紧,他微张了张口,看向萧言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最终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逼近的侍卫或是死在萧言剑下,或是被沈念尘所伤,无法继续行动,眼看二人就要跃上院墙逃走,那队侍卫的领头突然厉声喝道:“上弓箭!”
沈念尘心里暗骂道:“什么?!还真有弓箭手!这下完蛋了!”
所有的暗器都已用尽了,两人的身形移动得更快了些,手中的剑光也愈发凌厉迅速。剑影乱舞间,萧言突然一把环住沈念尘的腰,足尖一点,再向一旁的树桩上猛地一踩,便挟着沈念尘跃上了院墙。
突然被搂住了腰身,沈念尘整个人俱是一僵,惊得连呼吸都快忘了,脸颊烧得滚烫。
“萧言……”
“嗯?”
“你……你快放开我……”沈念尘全身都开始发烫了,他心下崩溃道:“现在可是被人围堵生死攸关的时候啊!怎么浑身不听使唤呢!”
萧言闻言,刚一落下便一声不吭地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沈念尘一个重心不稳,险些从院墙上摔下去。
萧言和沈念尘:“……”
院墙外是一条小巷,二人白天已经将这条小巷摸了个清楚,巷子四通八达,拐角甚多,巷子两旁都是店铺民房,巷内堆积着不少杂物,倒是个脱身的好选择。
利箭破空而来,一波接着一波,萧言一面挥剑防守,一面毫不犹豫地往巷内跳,沈念尘紧随其后。眼看他的足尖已经离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一声钝响,一支羽突然从他身后的防守死角飞来,银色的箭镞猛地刺入了沈念尘的后背。
沈念尘痛嘶了一声,直直向着墙外的地面砸去,却在落地前,又被萧言搂住了腰。
萧言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挟着他向着巷子深处疾行而去。
宋府的院墙较高,那些侍卫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但沈念尘如今受了伤行动不便,再加上一路的血迹,二人被追上不过是早晚的事。
萧言带着沈念尘转过几个街角,闯入了一间废弃的铺面,他扶着沈念尘,按住他的伤口周围,细细查看后,小心而迅速地将插在对方后背的羽箭拔出。沈念尘闷哼了一声,身子微微一抖,到底没出什么大碍。萧言又立即从中衣上扯下一块干净衣物给他包扎,止住了血。做完这一切后,他看向面色有些苍白的沈念尘,道:“感觉怎样?”
沈念尘也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他看着萧言为自己包扎,没事儿人般笑道:“放心,没伤到要害,死不了,就是疼了点。”
萧言见状,又架着他出了店铺,竟是往他们的来路折了一段,随后又在之前经过的一个巷口变换了方向。
如此一来,倒是多少可以迷惑一下追着血迹过来的敌人。
只是。
看着眼前自己臂上架着的这个人,萧言的眼底不禁起了几丝波澜。
若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受伤的他视作累赘弃之不顾吧。毕竟将伤口流血、行动不便的他带在身边,只会加大自己被追上的可能性。
可是方才,自己心中竟没有一丝这样的念头,什么都不曾想便带上了他,帮他包扎。
真是,好奇怪。
萧言想着,目光在沈念尘那张含笑的脸上停留许久,神色晦暗难明。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今晚给大家一个小福利🌚
一波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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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任何意见建议,请一定要多多指教🙏接受所有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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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冷暖
宋府。
沈择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眉目低垂。
那双十指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那双采过无数草药,曾用于救死扶伤、治病医人的手,那双刮过沈念尘鼻尖、揉过他的头发,为他盛过汤的手。
那双,如恶鬼般夺走了无数人性命的手。
他慢慢抬起眼眸,入目是一片狼藉,毫无生气的人身一个挨一个地倒在地上,目光所及,没有一个活物。
都死了啊。
整个宋府的人,都死光了啊。刚刚还叫嚣着要杀了他的那些人,现在都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动作从容,神色淡漠。
……四年了,已经习惯了么。
若不是实在不好脱身,又顾忌念尘那边会有危险,他原本是不想下那么重的手的。不过此毒无色无味,那些人死得并无痛苦。而对于没了支柱、已经腐烂到骨子里的宋府的这些人而言,也许死,要比活着更容易。
他阖上眼眸,揉了揉太阳穴,眉目间一片倦色。
记忆里那个少年一脸正气的模样依旧鲜明——“学医好,医病救人,妙手回春,多适合你。”
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
阿烆,若你还在,见了如今的我,定是会厌恶的吧。
许久之后,他缓缓睁眼,一步步走出遍地横尸的府院,神情如旧。
而已经离开宋府的沈念尘尚不知宋府内的情况,仍在担心着沈择之的安危。
“宋府有那么多侍卫,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顺利脱身。”
“大哥虽是用毒高手,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滥杀无辜的。”
“而且就算他成功脱身了,万一找不到我们怎么办?虽然大哥说了会来寻我们的,可万一他受伤了赶不过来怎么办?”
“萧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理理我嘛。”
他还在无休无止地说着,沉默了一路的萧言却突然一把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后将他拉进了一个拐角。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听起来大约有十余人。
居然那么快就追上来了。
沈择之用毒时,这队人已经追出了宋府,倒是逃过了一劫。
这条巷子里并没有能供二人藏身的所在,萧言唯有拉着沈念尘悄无声息地在巷内迅速穿梭着。两人跑了一路,早已离城区越来越远,不多时便到了城郊的河边。听着追兵的脚步声离二人越来越近,萧言沉思片刻后,护住沈念尘的伤口,揽住对方的腰,沉声说了一句“憋气”,便携着他跃入了水中。
沈念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只听耳边“噗通”一声,微凉的河水已经没过了头顶。
二人掩在水下河岸边,萧言的身子贴着沈念尘的后背,他的手按压在对方的伤口上,尽量不让伤口完全浸泡在水中。沈念尘疼得直冒冷汗,却也知道在此情况下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敢有丝毫挣扎。
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冰凉的河水,视野里一片晃动的暗影。萧言揽着沈念尘,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将二人的身子靠得更紧了些。夏夜的河水中,两人的体温互相交替传递着,竟也不觉得有多冷。
一如那日在冰湖下,对方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自己,他突然便不觉得冷了。
追兵追至河岸,四处张望一番后不曾发现二人的身影,犹豫片刻后又换了个方向追了出去。
这一年的时间里,二人在碧落门中学习训练过许多藏身的技能,水下憋气自然已不在话下。确定追兵已经走远后,他们才小心谨慎地浮出水面,从河流的另一侧上了岸。
往回走极有可能再碰上追兵,萧言毫不犹豫地架着沈念尘便往二人上岸这边的土路上走去。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萧言,”沈念尘转头看向他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问道,“对方只有十多个人的话其实你能收拾的吧,为什么要躲呢?”
“你受了伤,若是打起来,我未必护得住你。”萧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况且,你不是不想我杀他们么。”
沈念尘怔住了。他不曾想到方才自己细微的神情变化居然被萧言发现了,更不会想到萧言不正面对抗的理由居然是自己。明明刚从河里上来,浑身湿漉漉的发冷,可不知为何,他的脸又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他心道:“还好是在晚上,萧言看不出来,不然就尴尬了。”
想来自从那日自己在冰湖下救了萧言,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平时还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可是沈念尘能感觉到,萧言在自己面前时戾气比初到碧落门轻了不少,很多时候也会在无意中顾及自己了。
察觉到这些,心中不知为何而起的那些甜甜的雀跃,像是一朵朵小小的烟花,噼里啪啦地炸开。
他细细描摹着萧言好看的轮廓,心有所想:“他之前之所以戾气如此深重……大概是因为从没有什么人对他好过吧。”
因为知道得不到,所以自欺说不想要,如此至少还能给自己留一些退路。
沈念尘心中有些发酸,没有再说什么,萧言也预料之中的沉默了。二人顺着那条土路走入了山中,随着身体的动作,沈念尘只觉得背后伤口处的疼痛不断侵蚀着神经。即便方才在水下萧言已经尽力护住他的伤口,可长时间浸泡在水中,他背上的伤口还是有些恶化,鲜血浸透了裹在外面的衣物,雪白的布料上殷红不断地扩散着。
察觉到他行走吃力,神色有异,萧言停下脚步走至沈念尘身后查看他的伤口,在看到那一大片鲜红的血渍后,他目光一沉,眉头紧蹙,道:“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你的伤口需要重新处理。”
萧言扶着他,一面一步一挪地行走在山林间,一面找寻着可供二人休整的处所,同时尽量不牵扯到他的伤口。终于在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二人寻到了一处山洞。
萧言扶着沈念尘走入山洞,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让他坐下,随后轻轻除下先前那块已经被血浸透了的布料,又从中衣上撕下了一块白布,打算重新为他包扎。
看着萧言这般小心认真的模样,沈念尘忍不住笑道:“萧言,你要是平日里也这样温柔就好了。”
萧言的动作微微一滞。
此时的自己……温柔么?
他默默地重新包扎好沈念尘的伤口,确认对方已并无大碍后,自己也寻了个地方坐下,闭目调息。
“萧言,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见萧言并没有挨着自己坐下,沈念尘开口问道。
萧言置若罔闻。
“萧言,你坐过来一点好不好,我冷。”沈念尘独自在原地消停了一会儿,终于又忍不住开口。
这倒不是他在说谎。夏日山中多雨,木材湿润,难以生火,二人身上都还没有干透,晚风一过,一股寒意直往骨子里窜。而沈念尘又有伤在身,御寒能力有所下降,是格外容易感到冷的。
萧言睁眼看了他一眼,身子微微动了动,最终却并没有过去。
见状,沈念尘叹息一声,有些吃力地起身,走到萧言身边坐下。
“唉,我都受伤了,你却连答应我这么一个小请求也不肯。”他颇有些委屈地看着萧言,“真的很冷啊,你不冷吗?”
见萧言没有移开,沈念尘又往他身边挪了挪。过了一小会儿,又挪了挪。直到最后,两个人的身形贴在了一起,沈念尘的头刚好能靠到萧言的肩。
碰到一起的那刻,二人的身子俱是不可察觉地一怔。
沈念尘心下窃喜,又故作无事般道:“嗯,这样果然暖和多了。”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月光盈盈落在洞口,织出一片斑驳的皎洁。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洞外依稀传来风过林海的声音,伴随着时断时续的蛐蛐的鸣叫,生出几分安稳平静之感。
“萧言,”沈念尘突然偏过头看向萧言,“之前在城里,你是不是问我,是不是觉得你可怜?”
闻言,萧言睁眼看向他,轻轻“嗯”了一声。
沈念尘看着他那双淡紫色的眸子,神色是少有的认真。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从小父亲就教导我,人要怀以善心善念,以善待人。然而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街边乞儿、战乱遗孤、饥荒灾民、心智不全四肢残缺者……多到数之不尽。我或许会同情、可怜他们中的一些人,可我绝不会见谁都待他好。
“而我从不曾觉得你可怜,我待你好,不过是因为觉得你好,想让你开心。”
他看着萧言,笑得干净清朗,一双眼里尽是真诚。他还记得萧言到碧落门的第一天时,没了眼睛,浑身是血,烧得滚烫,可在梦里,他还是撒娇般喃喃念着“母亲”。那是沈念尘听过的萧言最柔软而不含戒备的语气,他那个时候便想,在这种时候还能以这样的语气唤着“母亲”的人,不管表面如何冷漠,骨子里一定是个很重情的人。
萧言愣愣地看着他,微微动了动嘴角,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眼里各色情绪全都杂糅在一起。
因为千戟一族的特殊身份,他自幼就承受着世人异样的眼光,他们怕他、惧他、憎他,他早就习以为常,早就麻木了。他从来不怕别人怎样看他,可不知为何,他却很怕沈念尘会可怜他。
可沈念尘说觉得他好,想让他开心。
他不确定这话是真是假,可是真假对于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来没有。
丝丝缕缕的暖意在骨血中缓缓散开,他静静看着沈念尘,许久,才终于哑声道:“……谢谢你。”
沈念尘发现自己对萧言的这三个字真是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每次萧言对他说这句话,他就会抑制不住地脸颊通红,足下一阵飘飘然。
上天为证,萧言说这句话的时候的模样真是好看到连男人都把持不住啊。真不敢想象要是有朝一日他笑一笑,那该是一副怎样致命的光景。
如此想着,他不禁就直接问出了口:“萧言,你有笑过吗?”
“滴答”一声,一滴水珠从洞顶的岩石上落在萧言额前,顺着轮廓滑下。
洞外的风声渐息渐止。
笑么?
方才眼中的温情一点点褪去,他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沈念尘,随后缓缓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像个木偶。
记忆里的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烛火明亮温热,母亲温柔地替孩子擦拭着嘴角的油渍,父亲坐在一旁沉默地笑着。彼时的男孩笑容灿烂,满心欢喜地对父母说,他终于也有朋友了。
然后……
然后便是那场吞噬了他整个童年的熊熊烈火,然后便是那句弃如敝履的“对了,还给你”。
自那之后,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萧言阖上双眸,努力逼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往。毕竟那样的疼痛,并不会因为时间的冲刷而有所消退。
沈念尘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下也已了然。他默然将目光移向了洞外,心中半是心疼半是懊恼。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萧言,我真想让你有一天,能重新笑起来。”
他说得那样诚恳,诚恳到萧言的心跳也跟着一紧。
说完这句话,他便又看回了洞外,不再言语。而萧言坐在身边静静看着他,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蛐蛐的鸣叫时远时近,黎明将至,一阵阵倦意席卷而来。折腾了大半宿,又流了不少血说了不少话,现下沈念尘只觉得浑身乏力,疲惫至极,终于失去了意识,脑袋一歪,便靠着萧言沉沉睡去了。
感到肩头一沉,萧言侧过头去,看着靠在自己肩上双目轻闭的少年,呼吸的节奏突然乱了一拍,纤长的睫毛在白哲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
天色渐亮,沈择之终于在山洞中找到了二人,他到时,沈念尘靠在萧言身上,睡得正熟。而萧言听到脚步声,立即警觉地睁开双眼,见到是他,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找到这儿的?”萧言问道。
“我给你们的夜行服上有我特制的药香,跟着药蜂寻着这股味道就找来了。”
萧言微微颔首,看向沈念尘,道:“他背上有伤,伤口浸过水。”
沈择之闻言瞳孔一紧,快步走至沈念尘身前,动作轻柔地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开始查看他的伤势。确认没有伤及要害后,沈择之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但眉头依然紧锁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将药粉轻轻抖在伤口处,睡梦中的沈念尘痛哼了一声,皱了皱眉。
许是因为实在太累了,处理完伤口后,沈念尘依然沉沉地睡着,沈择之将他放在自己怀里,目光温软。
“路上可曾遇到宋府的追兵?”见他处理好了一切,萧言又开口问道。
“遇到了,不过已经都被我处理了。”
萧言点了点头,也不问他是如何“处理”的,将目光又移回了沈念尘身上。
“此处阴冷潮湿,并不适合休整养伤,我们现下直接回碧落门吧。”沈择之起身,将沈念尘背在背上,“念尘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是醒不了了,现在出发你有什么问题吗?是否需要再休息一会儿?”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不必。”萧言起身,径直走向洞口。清晨的阳光穿过林叶停在肩头,雾幔飘忽,山岚笼罩,几声鸟鸣沾着泥土的芬芳。沈择之背着沈念尘走在他身后,二人回到先前上山的土路上,向着山下走去。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第八章 生辰
沈念尘这一睡就是大半天,待他醒来时已过午时,沈择之坐在他床边,见他醒了,柔声问道:“醒了?”
沈念尘揉了揉眼睛,见到是他,赶忙开口:“大哥?你没事吧?”发现自己正躺在杏阁里自己的床上,这才反应过来,“诶?这是……我们已经回碧落门了?”
“嗯,已经回来了。我没事,倒是你,伤口还疼吗?”
背后传来一阵隐痛,沈念尘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伤在身,他看向沈择之,笑道:“有大哥照看,已经不怎么疼了。对了,萧言呢?”
“他昨晚累了一夜,这一路又不曾停歇,现在已经回兰庭睡下了。”
“啊……昨晚真是辛苦他了。要是没有他,我没准就活不到现在了。”
沈择之目光一凝,沉声道:“这样的话,不许胡说。”他顿了顿,又继续,“明明之前特意叮嘱过一定要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还是弄成这个样子……你啊,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让人省心。”
沈念尘吐了吐舌头,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话说大哥,你昨晚也一晚没睡呢,回来了肯定也一直守在我这儿,我这儿已经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一会儿!”
沈择之眉目一弯,笑道:“无妨,我是大哥,你受了伤,我本来就应该照顾你的,不累。饿坏了吧?我让人给你煮了山药粥,我去给你端。”
说完他起身,为沈念尘拢了拢被脚,轻声走出了杏阁。
待他回来时,已端了一只白瓷碗在手,碗中热粥冒着缕缕雾气。他走至沈念尘床边坐下,舀了一勺,吹了两口后送至他嘴边。
沈念尘有些不满道:“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择之轻笑一声:“谁说不是了?事事要人操心,我看你啊,永远长不大。”将汤匙送入对方口中,他又笑问道:“生辰快到了,可有想好要什么礼物?”
“礼物?”听他这么一说,沈念尘这才想起几日后便是自己生辰,两眼一亮,冥思苦想了一阵后看向沈择之,笑嘻嘻道:“我要大哥亲自为我作首曲子,吹给我听!”
沈择之善吹笛,小时候他睡不着时,总是沈择之的笛声送一枕清风入梦,哄他入睡,如今回想起来,便觉得十分怀念。
“就这个?不要别的了?”
“嗯,就这个!”
“好。”沈择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将已经空了的瓷碗接过来,“我这就回去给你写曲子去。你好好休息,注意别压到伤口。”
沈念尘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沈择之起身关上窗子,缓步走出了房门。
却不曾想第二日萧言来看他时,竟也问了与沈择之同样的话。
虽说在他面前提过许多次自己的生辰,但如今见萧言竟真的记了下来,还专程来问自己,沈念尘一时间仍是惊喜不已。
可惊喜归惊喜,他想了许久却也还是没想到该跟萧言讨个什么礼。衣食住行一类,他向来也不缺;若要说什么稀奇玩意儿,他自己去找恐怕都比向萧言要来得快;至于如沈择之的曲子这般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倒不是他不想要,只是看着萧言那张寒气四溢的脸,那样的要求,他也实在提不出。
“想好了么?”
“嗯……萧言,要不这样,你先欠着我个要求,等我什么时候有需要了,再兑现,如何?”
“……力所能及之事,可。”
“那便说好了!”
沈念尘一双眼睛弯作了两勾月牙,萧言静静看着他,又坐了半晌后便径自离去了。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五月初六这日一早,沈念尘天不亮便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便起身换上衣服在碧落门内瞎跑乱晃了一圈。待他回去时天已大亮,才进屋没多久,便见沈择之端了一碗长寿面走了进来。
“就知道你肯定一大早就睡不着了。”沈择之将面放在桌上,回过身笑着揉了揉沈念尘的头,“瞎逛了一早,饿了吧?”
“长寿面?还加了两个鸡蛋!”沈念尘两眼放光地跑到桌前,端起碗来大快朵颐,“果然还是大哥对我最好!”
沈择之见状不由笑出了声,他走至桌前坐下,兄弟二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沈遇卿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沈念尘一边吃着面,一边滔滔不绝地同沈择之说着话;而沈择之一面在嘴上嫌弃他,一面却又极温柔地帮他擦拭着嘴角。
沈遇卿于是将双手藏到身后,悄声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笑道:“你们兄弟二人在这儿说什么呢,说得那么开心?”
“父亲,您怎么来了?”沈念尘见了他也不像往日那般拘礼,随意问候一句后便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道:“这是我和大哥的秘密,才不告诉你呢!”
“哦?还有秘密了?你们兄弟二人感情那么好,为父可要嫉妒了。”说着弯下腰闻了闻桌上那碗长寿面,随后转身点了点沈念尘的额头,“真香啊。你看你大哥多宠你,天不亮就去厨房里给你擀面,连为父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闻言,沈念尘赶忙抬头看向沈择之,一脸的惊喜,“大哥,这面真是你亲自擀的?”
“只要我们小寿星开心就好。”沈择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好啦,快吃吧,再不吃面就该凉了。”
沈念尘正欲低头继续吃面,却突然瞥到沈遇卿身后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于是想了想,笑问道:“父亲,您身后藏着什么好东西呀?我的寿礼呢?”
“你个小人精,什么都瞒不过你。”沈遇卿一面笑着摇了摇头,一面将他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而他的手中,正紧握着一把佩剑。
“你已满十六岁,也曾下山历练过,是该有把自己的佩剑了。此剑名为流虹,是把轻剑,你试试看,可还喜欢。”
沈念尘十分宝贝地接过流虹,拔剑出鞘,捧在手中左看右看。此剑剑身通透,似有光华流转其中,剑柄上刻兰草,雕工精细,线条优美。又握在手中随意挥舞了几下,只听阵阵利刃破空之音,却连剑身也看不真切,不轻不重,十分顺手,当真是把专为他打造的好剑。
“喜欢!太喜欢了!多谢父亲!”沈念尘拿着新得的佩剑,高兴得手舞足蹈,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嚷道,“对了,我要把它拿给萧言看看!”
话音刚落,他潦草行了一礼便欢呼雀跃地跑出了杏阁,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沈择之将桌上剩的那半碗凉透了的长寿面端起,无奈地自嘲道:“唉,这么快便失宠了。”
这一日下来,沈念尘收了不少礼物。除去萧言还未兑现的承诺不谈,莫禾素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红毛鹦鹉,颇得沈念尘的欢心;独孤遥则每年如一、中规中矩地送了一幅字画;其余的碧落门弟子也几乎都有备礼,只有那一向心高气傲、又与他有些过节的吴承璟,连面都没露一个。
不过如此也好,他若真送了沈念尘什么,反倒叫沈念尘恶心。自从上次他暗中害萧言落入冰湖中后,沈念尘见他一次就想揍他一次,实在是忍得辛苦。

楼主:华发未苍  时间:2018-12-11 17:59:55
而这众多礼物之中,最为特殊的,到底还是沈择之的曲子。
午后。清风惬意,阳光慵懒,风中携着一缕如有若无的杏香。沈念尘正在杏阁中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流虹,却突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缥缈的笛声。笛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悠扬婉转,动人心弦,忽如白玉之温润,又如丝线之连绵,直叫他凝神细听,竟连流虹也放朝了一边。
就这样一直听到曲终,直到沈择之执笛步入杏阁,他还沉浸在那天籁之音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如何,这礼物,小寿星可还满意?”沈择之缓步踏入房门,眉目含笑地看着尚在愣神的沈念尘。
沈念尘这才回过神来,他上前拉住沈择之的衣袖,问道:“大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沈择之揉了揉沈念尘的头,语意款款,“这曲子名为《长安》,大哥以此作为你十六岁的寿礼,是希望念尘,欢喜无忧,一世长安。”
门上的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沈念尘静静看着沈择之,瞳仁闪闪发亮。
他一头扎进沈择之的怀中,双手紧紧搂着对方的脖子,一声声地叫着大哥,叫得沈择之的一颗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好啦好啦……”
之后他甚至向沈择之讨了一张《长安》的曲谱,压在枕下以作纪念。
傍晚时分,沈择之又组织了训练营中的各个弟子聚在一起,为沈念尘办了个庆生宴。庆生宴依旧在凌阙楼上举办,宴席上摆满美酒佳肴,一众少年都在一起打闹说笑,很是热闹。就连萧言此番也给足了面子,并未提早离去。
只是晚宴结束后,沈念尘满怀期待地邀请萧言跟他和莫禾素一并去后山挖酒时,萧言却是冷言拒绝了。
“可是去年冬天我答应过你等今年把酒挖出来,是要请你喝的啊。”沈念尘看着萧言,颇有些委屈巴巴的。
萧言看了一旁的莫禾素一眼,道:“这是你们埋的酒。”
沈念尘还欲再说什么,却见莫禾素摇了摇头,想了想,终究也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只是一面往后山走去,一面回头道:“那等日后我们俩去埋一坛,到时候你可就不能拒绝我了!”
萧言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却是神情微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念尘和莫禾素在后山又是挖土又是喝酒的,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待到下山时已是亥时了。与莫禾素分别后,沈念尘独自拎了一坛酒,正哼着小曲走在回杏阁的路上,却在路过碧落池边的时候,远远地便在水边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走上前去,笑道:“萧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萧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念尘坐到他身旁,随手拾了块石子向池中扔去,砸碎了水面的明月。随后将手中的酒递到他面前,“尝一口吧,挺好喝的。”
萧言心情不大好,方才那一眼中沈念尘便看了出来。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接过酒坛子抿了一口。
酒很辣,却带着一股热烈的醇香。唇齿间还有些回甜,萧言回过头迎上沈念尘带笑的眼睛,只觉得肢体一点点暖了起来。
沈念尘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笑意盈盈道:“对了萧言,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言便任由他拉着,二人悄声来到了凌阙阁下。沈念尘回头说了一句“跟我来”,便纵身一跃,跳上了一层西角的飞檐。衣带翻飞间,他灵巧得像一只猫,不过两三下便翻上了屋顶。
萧言跟在他身后跃上了屋顶,两人并肩靠在隆起的屋脊上。视线中的明月仿佛都近了许多,银白的月光下,柳枝微摇,湖面波光,整个碧落门都笼在一片静谧中。
“怎么样,很美吧?”
萧言似乎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沉默片刻后,沈念尘回过头看着他,映着月光的眸子乌黑透亮,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点小心翼翼,“萧言,你心里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夜风吹动沈念尘的发丝,又拂过萧言的衣袂,谁也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就在沈念尘有些尴尬地想要换个话题时,却突然听见身旁的萧言开口,缓缓道:“我十二岁之前的生辰,虽然只有三个人,却也是如今日这般,温暖,热闹,明媚。
“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朋友,哪怕是个能和我说两句话的人也行。可是后来,”他顿了顿,垂下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声音中情绪莫测,“我只想要我的父母能回来。”

楼主:华发未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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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耽美

发表时间:2018-08-03 03:04:00

更新时间:2018-12-11 17:5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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