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苦逼告一段落，接下来几章楼主都会撒糖啊，请放心食用

三十三 同居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帘隐隐投射进来，空调温度调得刚好，睡床宽大、棉被松软，一切的一切都如此适合再睡个回笼觉，除了厨房里传来的有节奏的剁菜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花儿爷！起床！咚咚咚、花儿爷！起床！咚咚咚、花儿爷、花儿爷、花儿爷！起床、起床、起床！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你大爷……”头天晚上，黑瞎子像条活龙似的跟解雨臣折腾了半宿，搞得他现在活动下身子还是腰酸背疼，但厨房里的鼓点兀自越敲越响。小花最后还是把蒙在脑袋上的枕头拽了下来，摇摇晃晃地蹋拉上拖鞋走进厨房，朝里头系着条黑色围裙的男人比了个中指，后者回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哟呵！起来了啊，赶紧洗手吃饭！”


“嗯……”


解雨臣睡眼惺忪地摸到洗手间刷牙洗脸，听到外头传来摆碗筷的声音，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和黑瞎子同居的第321天。


说是一起住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但两个人都忙，解雨臣隔三差五就得回解家坐阵上一个礼拜，黑瞎子是每隔半个月受雇下一趟地，长则个把月，短也要三五天，像今天这样都无所事事腻歪在家的日子，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这大半年，黑瞎子天南海北的给各处东家当铁筷子，甚至连陈皮阿四的老生意都七拐八拐的做了好几回，唯独没再夹过解家的喇嘛。


他私下里跟解雨臣有个默契，对方有事，拼了死也会相帮，但要真金白银的做买卖，就绝不再两相掺合。在一起就该有个在一起的样子，利利落落的。


所以搬进公寓的头一个礼拜，黑瞎子就像标记地盘儿的孤狼一样，疯狂的往家里添置东西，牙刷、杯子、毛巾、枕头、窗帘、碗盘……看得到的一切全都打上印记，大剌剌的占用了解雨臣的半个衣帽间和鞋架，连冰箱里的储备粮都按照两人的喜好重新来过。


解雨臣起初看他这么折腾特别后悔：“我以前去你家的时候，你住了十来年的房子，也没买过这么多东西吧？家里什么都有，搞这些幺蛾子干嘛？”


黑瞎子笑笑：“那不一样。”


他以前的确是那种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住一年，喝水也习惯用一次性纸杯的人，但是在他和解雨臣的家里，他需要有自己的杯子、拖鞋、衣帽间……他黑瞎子不要便罢，一旦要了，就得是个主人的姿态，谁想再走进解雨臣的生活，离着100米就能闻到黑瞎子的味道，一辈子也别想抹掉。


解雨臣看他这作妖儿的劲头九牛不回，也就听之任之，一来二去的竟也习惯了窗帘是黑色的挡光、冰箱上层始终冻着冰啤酒、电视柜里一直有零食的日子。

“吃饭吃饭！”解雨臣还在跟手机上的俄罗斯方块较劲，对面的黑瞎子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边儿：“小祖宗，难得一起过个周末，能不能先让你那宝贝手机歇会儿，吃完了饭再玩儿？”


小花放下手机，舀了一勺青菜粥赞了句：“手艺不错”，黑瞎子赶紧狗腿的又给他加了两勺，还顺带把刚拌出来的两碟爽口小菜往前送了送：


“好吃就多吃点儿，瘦得风都能刮跑了。”


解雨臣尝了一口酸甜适中的萝卜丝，不禁回想起俩人刚同居那会儿，黑瞎子第一次下厨做饭，信誓旦旦地说要好好露一手儿，结果一顿早餐赤裸裸的变成了青椒宴，青椒炒蛋、青椒肉丝、虎皮青椒，连粥里都加了细碎的青椒丁儿，吃得解雨臣从那以后听到“青椒”两个字脸都绿了。


说句实话，黑瞎子做的菜是真不赖，只不过东北加四川的混合口味，重油重盐重辣子，有点儿太过猛烈，一顿两顿还成，天天这么来解雨臣真是吃不惯。


他不好意思让黑瞎子为了自己改口味，爱吃的就多吃两口，不爱吃的就少吃点，黑瞎子外表大大咧咧，内里却是个有心的，总会顺着解雨臣的食量增减调整些，几个月磨合下来，现在家里做菜的口味儿几乎清一色都是解雨臣喜欢的清汤寡水，黑瞎子冰箱里常备着一瓶老干妈，菜上桌儿了，往自己碗里崴一大勺，拿筷子搅拌得又红又油的，看得人齿根泛酸。


解雨臣虽然顺了口味，时日久了也不免心疼，买菜时就撺掇男人也选一两样自己爱吃的，说是老这么少油少盐的没滋味，奈何家里掌勺的终究是黑瞎子，男人嘴上答应得好听，做起菜来八风不动，只是讨好着解雨臣的肠胃来。


吃完了饭，解雨臣照例帮忙把碗筷端到厨房，黑瞎子系回围裙，喊着“祖宗哎，你快放下，别又把油溅一身，我可不给你洗！” 叮叮当当地开始刷碗。


解雨臣被下了禁令，不得踏足厨房，百无聊赖地重新窝回沙发打俄罗斯方块，他平日里喜静，身边突然多出个人来，还是个话痨二逼体质，多少有些不适应。好在黑瞎子活得久了，爱缠人但终究带着分寸，并不只是一味的腻歪，更多时候反倒让人细枝末节处窝心。


比如他虽然烟瘾极重，但顾忌着小花爱惜嗓子，几乎从不在家里抽烟，解雨臣好几次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黑瞎子寒冬腊月也大敞着窗户，偷偷摸摸的躲在阳台上过烟瘾，事后总把现场处理得一干二净，然后蹑手蹑脚的爬回床上，冻得浑身冰凉。比如只要黑瞎子不出生意，晚上回家永远有现成的好菜好饭，蒸鱼就是鱼肚子上的嫩肉、煮汤就是熬得最久的精华、就连排骨也都是最顺溜的肋排……总之，黑瞎子贪嘴，但最好的地方永远自己不动，给他留着。比如解雨臣晚上熬夜对账，黑瞎子踩双拖鞋蹋拉来蹋拉去，打着哈欠催促他上床，逼得解雨臣没有好脸色，最后也不忘讪讪地往他桌上放杯温牛奶。


不过最近，黑瞎子有点怪，看他的眼神总是闪闪烁烁的，有事没事的不着家，还老爱偷偷摸摸地躲在阳台上打电话，解雨臣想，尽管有那么多优点摆在那儿，他要是敢给自己勾三搭四，也是皮紧了。

三十四 小三爷


黑瞎子对最近的生活状态很满意，他觉得新千年是个脱光年，不光自己结束了单身生活，就连万年老光棍儿哑巴张都搞起了夕阳红，野鸡脖子满地窜全不耽误他命犯桃花儿。


从蛇沼走了一趟险斗儿回来，黑瞎子新交上两个朋友，一个是潘家园儿的老土著王胖子，另一个就是哑巴张的新姘头吴家小三爷。


黑眼镜是什么人？打从哑巴张那二指功用在了车门上，众目睽睽下放进个菜鸟来纠缠不休便起了疑心，冷眼旁观了几天就摸出了门道。


眼见这菜鸟，对着哑巴张这么座冰山，一口一个“小哥”叫的那个亲，问了俩问题没得到正面回答，竟然还敢吹胡子瞪眼。黑眼镜想了想，吴邪啊，不就是当年给哑巴张买睡眠耳塞那倒霉孩子吗？有魄力！敢倒追哑巴张！他喜欢。


后来他又观察了几天，发现苗头不对，怎么走着走着有点儿跑偏，没搭上哑巴张倒和阿宁那小浪蹄子私奔了。这时候张大神突然破了功，拖着他没日没夜的在魔鬼城里头找人，几天溜下来腿都跑细了两圈儿，黑眼镜才恍然大悟，合着不是人家小三爷倒追，是哑巴张在这儿玩欲擒故纵，摆出个仙男范儿装神圣不可侵犯，结果玩儿砸了，闹了个鸡飞蛋打才知道着急。


毕竟是过命的兄弟，黑眼镜一路给哑巴张做恋爱普及教育，一路陪着找人，也是操碎了一颗心，他难得有机会在张起灵面前装回大尾巴狼，心里爽得一抽一抽的，外表却是一副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装B装大发了吧？不是兄弟说你，你他妈心都随人家飞了，还死要个脸面活遭罪，不上算！在喜欢的人面前装装孙子不丢人，现在媳妇儿被狐狸精勾搭跑了，你找谁哭去？”


漫天风沙里，张起灵偏头看了他半天，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最后咕哝出两个字：“幼稚。”


黑眼镜很有些惋惜地打了个梆子：“得，你这辈子啊，毁就毁在这张嘴上，事情都为人家做绝了也讨不下个好儿来，太笨！”


语气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替人家两口子的事儿上完了火，黑眼镜掰着手指头一算，小花要过生日了！这可是他俩同居以来，解雨臣的第一个生日，意义非同凡响。


黑瞎子琢磨着，这么多年来都是解雨臣送礼物给他，刨除谢师礼不算，从折扇到寿面，再到最近的青椒肉丝炒饭，无一不透着心思，全是一拨猛似一拨的重磅炸弹。相比之下，自己给解雨臣的礼物就显得乏善可陈。只有一个赌石切出来的扇坠子，还是忘在大衣口袋里，让人给捡了去的。


所以这回，他无论如何得送把大的。这东西既得有心意，又得是解雨臣喜欢的，最好他天天都离不开，一看到就能想起自己。黑眼镜没什么送礼物的经验，张起灵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只好求助外援。


他想来想去，觉得小三爷在这一群土夫子里头还算个脑回路正常的，于是出了斗儿就时常躲在阳台上嘀嘀咕咕地给人打电话求教。


刚开始吴邪还挺不好意思，自己长到这么大，连个大姑娘的手都没摸过，现在竟然在追老婆事业上成了别人的军师，多少有些误人子弟。但他对黑眼镜印象不错，觉得这人虽然身手牛逼但一天到晚笑呵呵，平易近人，又是小哥的朋友，态度诚恳的来找自己帮忙，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就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热情来跟着瞎出主意。


“送人礼物，要么不送，送就得送个人家用得上的。姑娘嘛，无非就是化妆品、衣服、珠宝首饰，再不行，送个美容卡，实惠。”


黑眼镜瞄了一眼屋里算账的小花，嘴角抽了抽：“那个，我家那位，不爱红妆爱武装，平时用不上这些个。”


“素颜啊，眼镜兄好福气，现在这么纯朴会过日子的妹子可是越来越少了。”吴邪挺羡慕，“那你媳妇儿平时有啥喜好吗？比如逛街、看电影、唱卡拉ok啥的。”


“喜好嘛，他爱看账本儿算不？以前也偶尔唱两句戏……”黑眼镜绞尽脑汁的想，“对了，最近这两年迷上了俄罗斯方块，老抱着个手机不撒手。”


吴邪笑了：“电子控啊，那还不容易，你送他部智能手机呗。”


黑眼镜一听脑袋晃成个拨浪鼓：“送什么手机？送了手机更没空搭理我了！再说，我要送就得送个独一无二、有心意的。随便买个手机送了，还不如下头儿给他淘个好东西实在。”


吴邪想想也对，一时间没了主意，听筒里传来短暂的沉没，最后突然灵光一闪：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我们学校电子通信专业的师兄，让他帮你参谋参谋？”


黑眼镜刚想说好，就听到解雨臣很轻的脚步声出现在背后，赶紧放大了音量：


“行！青椒肉丝的外卖加鸡蛋，明天给我送到安贞来。”一合手机盖儿，回头对上小花儿的眼神，生生出了一脊梁骨冷汗。

三十五 手机（上）


小三爷自己下斗不靠谱，推荐的师兄却很靠谱，黑眼镜在他的指导下，每天废寝忘食的鼓捣了小一个月，终于赶在小花生日前把礼物准备好了。他欢欢喜喜地给自己的杰作打了一个粉红色的包装盒，配上个俗艳的大蝴蝶结，一路快递到解雨臣公司去，心里很是得意。


解雨臣收到礼物那天黑瞎子下斗，他忙得昏天黑地根本顾不上拆封，晚上回到家，拆开层层罗罗的包装纸，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粉红色的翻盖手机，是当年的最新款。旁边一张卡片，黑瞎子的笔迹龙飞凤舞：


“解雨臣，生日快乐。”


干净利落的几个字，再没别的话。小花失笑，竟是忘了自己的生日。


凡是黑瞎子正正经经跟他说话的时候，就会喊他解雨臣，不是小花、不是媳妇儿、不是当家的，也不是雨臣，他挺喜欢黑瞎子这样叫他，连名带姓的，不戏谑也不煽情，是个坦诚相对的模样。


他饶有兴致的换下自己的手机卡开了机，壁纸是一张黑瞎子笑得很傻的自拍照，背景竟赫然出现了自己一副头没梳脸没洗的模样在刷牙。他没跟黑瞎子合过影，也没有保存对方照片的习惯，这一幅让人哭笑不得的“合照”显然是偷拍的。


小花皱皱眉，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踟蹰了半天，终是没下去手。于是定了个第二天早起的闹铃，连上电源，就把手机往床头上一扔，心安理得的转身洗澡去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没有一点点防备，床头柜上的粉红手机突然传出了黑瞎子的声音：


“大花大花起床啦，起床别忘了吃早饭～早饭要是青椒炒饭就更好啦，我们是一堆青椒炒饭，青椒炒饭特别香～你知道吗？我正在斗儿里面，斗儿里没有青椒炒饭，这怎么怎么活……”


解雨臣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在卧室里搜寻了一圈儿却并没有发现黑瞎子的身影，最后，他在一片“you jump I jump”的糟心歌声中，把目光锁定在了还在震动不止的手机上——靠！闹钟铃声！


解雨臣一脸黑线的走进洗手间洗脸刷牙，要不是黑瞎子此刻还在斗儿里没回来，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拖出来狠狠揍一顿。


吃过早饭，小花先到各个堂口点了一遍货，又打电话接下两单生意，忙活完已经临近傍晚，期间压掉了黑瞎子款爱心手机的一次“午饭提醒”、两次“喝水提醒”和一次“上厕所提醒”铃声，简直有些抓狂。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没事做，就照常窝在沙发里头打俄罗斯方块，他有段时间没腾出整段的功夫玩儿游戏了，新手机又异常顺手，很快就通了七八关，正玩儿得如痴如醉，突然弹出一条提醒音来：


“难得休息就别老打游戏了，对眼睛不好，想跟我一样儿啊……”


小花不理，关掉继续打，刚打了20分钟，眼看就要破纪录，屏幕一闪直接给强制退出了！他正要骂娘，就听见手机里又传出黑眼镜贱兮兮的声儿来：


“半小时了花儿，休息会儿眼睛，来跟着我的节拍，做个眼保健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


解雨臣把手机丢在一边，伸出双手狠狠揉了一通自己的头发，最后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发型，生无可恋的回房睡觉去了。


转过天来是盘口对账的日子，经过了头一天的风雨洗礼，他现在很有些怵这个新手机，老觉得是黑瞎子跟在自己身后“阴魂不散”。


解雨臣上午召集各个堂口的管事开会，特意把手机塞进公文包里，远远的摆在办公桌下面，一上午倒也相安无事。


账目琐碎，转眼间已经到了中午12点半，冷不防房间里激灵一嗓子：“咋还工作呢？小半天儿没碰我了，到点儿吃饭了知道不？”


吓得会厅里的人全都是一哆嗦，也有耳朵尖的已经认出了声音：“卧槽！黑爷蹲桌子底下啦？！”


解雨臣顶着个生无可恋脸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下从桌子底下的公文包里掏出粉红手机来，按下关机键，没想到手指刚碰到按键，又是一嗓子：


“我靠！你干嘛？把手从老子身上拿开！你不会是想关我吧？老子还有电呢，手拿开、快拿开！你他娘真要关我啊，我也没说啥啊，晚上找收拾呢吧&¥@％……”


解雨臣气得手直抖，一甩胳膊把手机砸地板上，电池摔出去多远，彻底嗝屁了。底下的伙计有跟黑瞎子相熟的，脸上都憋着笑不敢抬头，解雨臣神情肃杀地扫视了全场，房间彻底安静了。


他心里暗暗咬了后槽牙：“黑瞎子，你给小爷等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黑眼镜突然莫名打了个寒颤。

三十六 张起灵 （上）



那个礼拜，黑眼镜从斗里回来，还摇头摆尾的来跟小花请功，听说小花才用了两天手机，就给摔一边儿了，失落了半天。


“我花了好些心思，不少功能你还没看见呢。”


解雨臣阴恻恻的，表情有那么点儿西王母的意思：“谢了，我怕折寿。”


黑眼镜咽了咽口水，不吭声了。


解雨臣冷了一张脸，很想借机冷暴力黑瞎子几天，免得他再横生枝节的瞎作妖儿，然而看他一副讨好卖乖的无赖相，想了想人家只是送你个礼物，虽然送的不三不四，也不至于因为这个闹别扭，显得太小家子气，也就算了。


黑眼镜不敢再来触小花的霉头，只好跟哑巴张抱怨：


“你们家小三爷也这么难哄吗，他生日你都送些啥？”


张起灵难得很认真的思考了，他冲黑眼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最后在黑眼镜万分期盼的目光中说：“生日，还要送礼物吗？”


黑眼镜给他噎得张口结舌，踢了一脚面前的石子儿，觉得日子没法过了。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哑巴张这回竟然走了心。没隔多久后的一个下午，他把黑眼镜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郑重其事的在他面前摆出了全部家底：


“选一个。”


黑眼镜蹲在他跟前，直眉瞪眼的看着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被张起灵地摊儿货一样摆在沙土地上：七彩镂雕琉璃灯、翡翠鸣蝉、碧玺西瓜……随便拿出哪一样儿，都够格在国家博物馆里博下个“镇馆之宝”的。


张起灵看黑眼镜的表情，从目瞪口呆变化到受宠若惊，再到感激涕零，知道他是误会了，不紧不慢的接着道：


“吴邪要过生日了，你帮我选一个。”他用手指尖把东西往前推了推，“礼物。”


黑眼镜还在那儿浮想联翩，听了他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哑巴张，老子日你先人！你能不能说话别大喘气？”


骂完了人，他也觉得自己是给张起灵的财大气粗给镇住了，这么重的礼不拿来哄媳妇儿，给了别人得多肉疼？不能全怪哑巴张，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想透了这一层，黑眼镜立马恢复了嬉皮笑脸：“哟呵，开窍了啊？孺子可教！”他抓抓脑袋，“不过你这是送寿礼还是送聘礼？就你这些东西，不用挑，随便拿出一个，也够养两个小三爷了。”


张起灵定定的看了黑眼镜一会儿，等着他说下去，可是等了好半天，发现黑眼镜东摸摸、西瞅瞅，只是对着面前的宝贝咂嘴赞叹。再想想他送解雨臣礼物的惨淡收场，决定还是自己拿主意：


“要不，都送了吧。”


黑眼镜正把一盏琉璃灯举在眼前，透过墨镜去看里头变幻的跳色，听了张起灵的话虎躯一震，差点儿把灯直接 卒瓦 地上，心说这上百岁的老处男追起媳妇儿来，肯下血本儿的程度就是不一样。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东西，搓了搓手不冷不热的笑：


“反正都是你们家的东西，你说了算，早给晚给都是给，是不是？”


张起灵没再搭理他，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穿透了黑瞎子向前方发呆，似乎还有着别的心思。

三十七 张起灵 （下）



果然，过了两天，他又神秘兮兮的来找黑眼镜，这回手里拿的是一个羊脂白玉的双鸟纹玉佩，玉绝对是好玉，温温润润、滑滑腻腻，不带一点儿杂质，雕工也算得上精细，一看就是上等货，但比起头些天的那些个宝贝却不可同日而语。


黑眼镜把玉佩翻过来调过去，研究了几个来回，最后乐了：


“怎么着，回头想想又肉疼了？哑巴，舍不得就说舍不得，你跟我装什么？这个也不赖，当个生日礼物绰绰有余了，你也不是伺候皇太后呢，小三爷我看了，是个会过日子的……”


他自顾自的嘀嘀咕咕，张起灵一句也没听进去，等他唠叨完了，才抬手指了指玉佩上的纹路：


“他们说，这叫王雎，取《诗经》里的第一首，是好意头。”


黑眼镜斜楞着眼睛翻了张起灵一眼，“酸文假醋的，你怎么跟我家花儿犯一个毛病？全和《诗经》干上了！”


想到解雨臣，和隐藏在解雨臣心里的那个正当缩头乌龟的老相好，黑眼镜很生气，几乎连当参谋的兴致也没有了。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还好哑巴张喜欢的是吴邪，不然凭他这小模样和闷骚劲儿，若是不要脸的装起文艺男青年来还真能唬住人，再加上挥金如土的作派，没准儿又是自己一方劲敌。


想到这儿，他又高兴了，管他什么九门十门的鬼姘头，现在守在解雨臣身边的是他黑瞎子，他就有这本事把解雨臣看得密不透风，看哪个不怕死的敢来碰爷爷的人？


黑眼镜自个儿越想越美，回头儿一看张起灵还托着那枚玉佩发呆，他一抬墨镜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人家小三爷可是古董店里长大的，很分得清好赖货，回头要是知道了你有好的不肯送，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哑巴，你想好啦，真送这个？”


然后他饶有兴致的接下张起灵一记眼刀，听到对方一向清清冷冷的声音带了点儿波澜：“你懂什么？”


黑眼镜摸了摸鼻子觉得很有趣，他确定张起灵是纠结了，认识了四年多，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哑巴张纠结。


张起灵能在杀伐场上讨下个“大神”的名号，说到底是凭着一股子狠劲儿，身手狠辣、做事狠厉、思路狠绝，不论多复杂的事态、多险恶的形势，他要么不言不动，要动就一定点得上死穴，从来也没拖过泥带过水。黑瞎子一辈子没服过谁，对张起灵却是有几分敬畏的，因为他这份狠，脑回路不带拐弯儿，认定了一个目标就能把周围的一切都看成屁，哑巴张这种人，天生就合该在亡命徒里面当头头儿，正常人比不了的。


然而今天，这么一尊大神仙为了一个小礼物纠结了。


黑眼镜认定自己是看到了了不得的事，绝不肯轻易放过，于是继续不要脸的煽风点火：


“送礼物这种事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更何况你人都还没追到手，一个马失前蹄，没准儿就被一脚给蹬了。老张，这事儿你得听我的，咱要么不给，要给就给最好的！”


张起灵在他的聒噪中思索了一阵子，最终把玉佩揣回怀里，没吭声。黑眼镜看他微微绷紧的面部神经突然有些想笑，这种时候的哑巴张就显得特别单纯，吴邪就算让他把心挖出来，他也绝不会不肯。


黑眼镜平日里笑呵呵是个自带的好人缘儿，但和张起灵齐名了太久又总在他面前吃瘪，以至于现在捉弄起哑巴张来别有一番快感。


他眼看着张大神拖拖拉拉的犹豫不决，总想找出一个更好的礼物来，以致错过了小三爷的生日，东西还是没送出去。
直到两年后的那个春天，张起灵忽然又找到黑眼镜，说他终于想到可以送吴邪什么生日礼物了，这一次，一定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黑眼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细问，然而一切都明白，他能给的最好的，就是代替吴邪走进冰雪覆盖的长白山。


“走前跟他道个别吧，”黑眼镜说，“不然他会记恨你的。”


他知道张起灵最终也没有送出那枚羊脂玉佩，而是把它连同鬼玺一起带进了长白山。

@醉遮闵@RA_迷雾_@Gintama还我RP@D_乔轼无声花葬 更文@帖来啦，还有些漏掉的各位抱歉啦，楼主脑动很大，偷懒了两周回来啦

三十八 故人


2004年的秋天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铁三角”大闹新月饭店，跟解雨臣结结实实干了一架，抢走了当天拍卖的鬼玺；第二件，解雨臣阴差阳错认回了发小儿，为查密码和吴邪一起进了趟四姑娘山；第三件，黑瞎子接了单大买卖，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等回来的时候前两件事全都过完了。


接到黑眼镜电话的时候，小花刚回北京不久，他和吴邪给错了密码，为这事搅得解、霍两家鸡犬不宁，正是一脑门子的官司。


“花儿爷，我回来了。”黑瞎子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在小区门口。”


“自己上来吧，我正好在家。”小花有些不耐烦，话里也就带了脾气，“还等着我派人去接吗？”


“那个，还真得劳您驾，接我一趟。”男人讪讪的笑，“我找不着楼门儿了。”


解雨臣紧锁了眉，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好，便不再多问：“就来。”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下了楼，一出社区就望见了跟一群民工蹲在马路牙子上闲侃的黑瞎子。男人套了件脏兮兮的皮夹克，头发和墨镜上全是浮土，耳后还别了根劣质香烟，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看起来狼狈又邋遢。


还好，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只是样子太贱了些，解雨臣想着，忍不住又皱了皱眉，“走吧，黑爷？”


黑眼镜好像是刚发现他的存在似的，错愕的仰起头，随即得得瑟瑟的又笑了：“哥儿几个，我没吹牛吧？我说有人接，还是个大美人儿，怎么样？美不美？”


解雨臣脸黑得能杀人，底下的几个民工很识相的谁都没敢接话，他转身恨恨的往回走，黑眼镜愣了一下赶紧跟上，等绕出了那几个民工的视线，小花猛的转身：“你他妈叫我下来，就为了炫——呼”


黑眼镜没刹住脚步，猝不及防跟他撞了个满怀，下巴正磕上小花的鼻子，疼得他后半截话生生变成了呵气。


“哎哟，撞疼了吧？”黑眼镜想帮他揉揉，解雨臣眼看着他的手偏离了自己的鼻子，悬空在脸颊的一侧，心不由得向下一沉：
“眼睛怎么了？”


“出了点儿状况，看不见了。”黑眼睛尴尬的收回手，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骤然僵硬了，连忙补充道，“暂时的，我去看过了，过两天就好。”


“坏事情都赶到一起了。”他听见小花低声咕哝着，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牵着他往两人的小公寓走。


黑眼镜小心的迈着步子，嘴里仍不肯闲着：“听说我不在这一个月，新月饭店让人给砸啦？”


“嗯，”小花黑着脸走在前头，“你兄弟哑巴张带队砸的。”


“哎哟我操，快讲讲、讲讲。”黑瞎子突然兴奋了。


小花终于开了门，按着他坐在椅子上，“你先洗个澡，然后我带你去医院看眼睛。”


“检查有什么可着急的，我都看过了，没大事，你先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儿？”黑眼睛拉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先洗澡，”小花伸出手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紧接着一个浴巾扔在他脑袋上，“然后跟我去看眼睛！”


黑眼睛听出了话里的戾气，不敢再造次，只得不情不愿的接了浴巾：“花儿爷，你好歹告诉我浴室在哪边。”

黑瞎子雷厉风行的把自己洗刷干净，在去医院的路上，解雨臣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大致给他讲述了一遍。


黑眼镜坐在副驾驶位上，羡慕得直搓手：“不愧是哑巴张，也就他干得出，砸新月饭店这么有意思的事儿，老子竟然没赶上……”


小花面无表情的握着方向盘：“看不出来，你还挺遗憾，那要是赶上了，黑爷是打算帮着保东西呢还是砸场子？”


黑眼睛意识到自己一时兴奋说走了嘴，立马狗腿的表忠心：“那还用问吗，花儿爷在哪儿我在哪儿，你说保东西，我就单挑哑巴张，你说砸场子，老子立马干他丫的！”


小花一挑眉，“你倒会做人。”


“原则问题必须分清啊，”黑眼镜哈哈大笑，“你这回见着小三爷了吧？顶有意思的一个人，透着天真劲儿的狡猾，最厉害的是竟然降得住哑巴张，对了，这趟四姑娘山他也去了？”


只听解雨臣一脚刹车踩得极猛：“到了，下车吧，留心脚下台阶。”


黑瞎子一路跟着他畅通无阻，径直来到一间vip专家室看眼科，绕是黑瞎子见多识广也不由得赞叹：“花儿爷，解家的势力范围都延伸到医院来了，咱真不用先挂个号？”


解雨臣没好气的拉着他：“我们解家人做事，从来不兴临时抱佛脚，知道你有眼疾的时候，我就赞助了这家医院。”


黑瞎子心里蓦然窜起一股暖流，无声的笑着，回握了他的手。


解雨臣不再说话，引着他坐在专家室正中的椅子上开始检查，自己则屏息站在一旁。医生对着黑瞎子的眼睛又照又看，折腾了半天，最后离开仪器，对解雨臣道：“眼睛受了强光刺激，初步怀疑是雪盲。大概两个礼拜左右就能恢复。”


解雨臣长长出了口气：“没大碍吧？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半个月要缠纱布，眼睛不能见光。”医生犹豫着看看黑瞎子又道，“他的眼疾，确实非常罕见，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所以恢复期要特别注意避光，不要多度劳累，处理得不好，会留下后遗症，严重的话可能会致盲。”


“知道了。”小花苍白着一张脸，让医生开了一大堆药，又一一详细记录了各种注意事项，冗杂繁琐简直堪比女人坐月子，黑眼镜在一边听得张口结舌，发现自己活了半辈子，还从没这么身娇肉贵过。以至于直到最后双眼都缠了纱布，被小花牵出诊室时，还直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三十九 抉择


“你不是跟我说，这趟买卖在内蒙古吗？”一进家门，解雨臣就摆出了审问的架势。


“是……是吧。”黑瞎子给一股凛冽的杀气呛得打了个结巴，自从跟解雨臣好上后，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怂了。


“刚入秋的天气，内蒙古能他妈让你雪盲？”解雨臣几乎是咆哮了。


“啊，开头是在内蒙古，后来，后来又去了趟长白山……”


“长白山？”小花刚想细审，屋外突然门铃声大作，知道他这处小公寓地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已经一脸苦瓜像的在挨训，另一个也就可想而知了。


“秀秀。”小花打开门，一看见女孩的眼睛就皱了眉：“你哭过啦？”


门外的女孩儿是瘦瘦小小的一副身板儿，还没有完全长成，双眼都有些红肿，眼神却透着股子执拗：


“再不出发，我两个哥哥就要闹分家了。花姐，我现在只能找你商量了。”


“进来再说。”解雨臣一闪身，引着女孩走进客厅。霍秀秀刚要开口，猛然看见了杵在卧室门口的男人，一身的黑衣黑裤，从鼻子往上的半张脸都给纱布挡住了，有几分狠戾也有几分滑稽。


“啊，你有客人在？”


“不算什么客人，”小花斜倚着门框介绍，“现在道儿上的铁筷子，黑瞎子。”


男人寻着声音朝秀秀的方向挥挥手，大咧咧的笑出一口白牙：“听声音就是个漂亮妹子，是霍家大小姐吧？”


解雨臣抱着胳膊冷冷的甩过来一句：“别跟谁都没正经的，这是我妹妹。”


黑眼镜立即把笑容扩大了一个弧度，继续朝霍秀秀的方向挥手：“hi，小花爷他妹～”


女孩这回倒是大大方方的应了：“叫我秀秀就好，早听奶奶提起过您，’南瞎北哑’九门里也是响当当的。”说完犹豫着看了一眼解雨臣。


小花冲她宽慰的笑笑：“这人我信得过，有什么你就说吧，不妨的。”


“还是奶奶被困的事儿。现在九门里都在传，越来越压不住了。我那两个哥哥，你是知道的，不知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每天都在逼着我交帐，再这么下去，没等到救出人，霍家就要散啦。”


“嗯，你先别急。”小花按着她坐在沙发上，递过来一杯温水，“这事我一直在安排，除了解家和霍家的人手，还需要吴家老宅的支持，所以我一直在等长沙的消息。”


“吴邪哥哥？”


“是啊，”解雨臣单手转着翻盖手机，“算起来，也该有消息了。”


“好，那我先回去，哥哥们都在，我不能出来太久。”秀秀站起身，“最多，还能支撑两天，”她的眼睛忽然又红了，“奶奶年纪大了，多等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我…明白的，秀秀。”小花揉揉她的头发，声音也跟着柔软了，“你归拢好霍家的伙计，等我的通知。别的都不要乱想，相信我就好。”


秀秀很乖巧的点点头，“我等着你。”走出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冲里屋的黑瞎子道：“黑爷，我先走了，小花哥哥这边，烦你多照顾。”


黑眼镜很轻快的朝她挥挥手：“放心放心，都在我身上，还有，我和花儿爷平辈儿，叫哥哥就行。”


小花送走秀秀，回身甩了黑眼镜一记眼刀，突然想起来对方看不见，气鼓鼓的坐回沙发上翻手机去了，这两天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黑眼镜摸索着向他走过来，居高临下的揽过了那人的肩膀：“怎么，生气啦？我这不是为了提前跟娘家人打好关系吗……”


“我没在意这个。”解雨臣很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吴三省失踪了这么久，长沙那边的盘口早就蠢蠢欲动了，只靠吴邪和潘子怕是压不住的。”


“当然压不住，”黑瞎子蹲下来，和解雨臣面对面，绷带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但解雨臣还是能感受到男人身上丝毫没有减弱的气场：“他压不住，有人能压住。”


“你是说？”解雨臣猛的抬起头，目光灼灼。


“你知道我说谁，那个东西，你恐怕早就预备下了吧。”


解雨臣的手机突然一震，一条讯息跳入眼帘，他低头飞快的扫了一眼：“潘子没劝动那些老油条，没了吴三省，果然还是不行。”


“给他吧。”黑瞎子捏了捏他的肩膀，“该承担的他就得承担，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小花低着头，没再说话，手指在按键上噼里啪啦的发出一条短信：


“听说了你在长沙，知道你的困境，如果你真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去救他们，请到如下地址，我在那里为你准备了一个东西，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他长出了一口气：“要走什么路，让他自己去选吧。”


黑眼镜抬手揉乱了他一头柔软的短发：“去睡一觉，你太累了。天大的事，也等睡醒了再说吧。”

四十 面具


解雨臣太累了，几乎是沾到枕头的那一刻就睡死了过去。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多钟头，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


他看了眼坐在床边发呆的黑眼镜，本来带个墨镜只是看不到眼睛，这下倒好，一卷纱布遮了大半张脸，连睡着还是醒着都分不清了。


“都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有人找过我吗？”


“进过一条短信。” 黑眼镜伸手准确无误的在桌子上拿了手机递给小花。紧接着就听到解雨臣呼吸一窒：“他果然还是去了。”


不用多问，黑瞎子心知肚明，解雨臣给吴邪准备的，一定是一张吴三省的人皮面具。如今这个局面，要调动长沙盘口的那些老油条，也只有这张脸是顶用的了。至于接下来的事，更是毫无悬念，这是唯一能救哑巴张的机会。就算明知是套，吴邪也一定会钻。


他只是有些意外解雨臣的反应，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小花一分钟也没有睡，几乎除了踱步就是在打电话。黑眼镜靠在床头的大靠垫上，听着他的脚步声和声线清冷的吩咐交涉。偶尔迷糊过去几分钟，再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人依然是在踱步、打电话。


天光微亮的时候，他听到解雨臣在最后一个电话里说：“给我订一张今天飞长沙的机票。”然后蹋拉着拖鞋，打开了大衣柜开始收拾行装。


黑眼镜皱皱眉，从床上支撑起半个身子，他也非常累，马不停蹄的赶回北京到现在，还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过度疲劳的人，脾气都不会太好，黑眼镜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咄咄逼人：


“有必要这么急着走吗？”


“嗯。”解雨臣背对着他，声音也是又焦又躁：“我派出去的人带回消息，长沙盘口有个叫王八邱的不干净，这种人，吴邪对付不来的。”


黑眼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耐不住：“我陪你一起去。”


小花啪的合拢了箱子，站起身扮过他的脖颈，和男人头抵着头：“你就给我好好在家养眼睛，不到半个月不准拆纱布，听懂了吗？”


“我残不了。”黑眼镜面无表情的绕过他的双手，摸索着坐回床上。平生第一次，他有些为自己的眼睛生气。


“你当然不会残，可是我害怕。”解雨臣少有的对黑瞎子放软了语气，“我走后，解家的事会交给秀秀处理，你不是九门的人，不方便露面。不过她一个小姑娘家，现在的局面又太复杂，你就像当年提点我一样，多提点着他。”


黑眼镜笑得五味杂陈，“算起来，我不趟你们九门的浑水，也有五年了吧？”


这一次，恐怕又要把黑瞎子彻彻底底的拖下水了，小花看着男人黑暗中孤零零的一个剪影，忽然伤感了：“对不起，我没有别的人可信任。”


黑眼镜偏过头来冲他笑笑：“解雨臣，你记住，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乐意的。”


没有回答。


黑瞎子想：算了，他的小花爱怎样，他就陪着怎么样吧，反正对解雨臣，他是从来都没有办法。小三爷肯为救哑巴张，带上面具做人，是人尽皆知的付出，可是，背地里，哑巴张为小三爷做到了什么地步，恐怕连吴邪自己都未必清楚，他刚去了一趟冰雪覆盖的长白山，那个苦，他清楚。


自己是没那个福气当小三爷了，只能苦逼苦的跟着当哑巴张。黑眼镜安慰自己，张起灵他娘的还玩暧昧呢，就把自己搭进去了，老子好歹把人追到手了。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这南北派的活阎王，怎么到了情场上，混的一个比一个还要惨呢？


晌午时分，黑瞎子送解雨臣出了门，两个人很默契，谁也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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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秀秀 （上）


送走了小花，虽然着实闹心了一阵子，但生活很现实，黑眼镜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他饿啦。


自从发现自己有低血糖，解雨臣从来都在家里的角角落落给他备足了零食，不过零食终归是零食，不能当饭吃。黑眼镜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全盲过，很多以往再简单不过的事，都很容易搞得他人仰马翻。


比如现在，他想打电话叫一份外卖，拿着手机鼓捣了半天，愣是无从查起。自己下楼去买吧，半张脸缠得像个粽子，实在是有碍观瞻。更要命的是，他最近两次进出都有小花领着，出去就很可能再找不回来了。


黑眼镜正在埋头发愁，门外突然有了响动，这间公寓是解雨臣的半个老巢，平时从不接待串门，这种时候竟然会有人来。黑眼镜轻着手脚的移到门后，随手抄起了门旁的立式台灯。


在房门应声打开的一刻，他的台灯杆也到了，然而随着一声女孩的尖叫生生收住了力道。


“霍大小姐？”黑瞎子皱着眉，仍保持着横握台灯的造型。秀秀显然也是惊魂未定：“花姐让我帮他照看你，也照看解家，可没说你有暴力倾向啊。”


“误会、误会。”黑眼镜连忙放下台灯，笑得人畜无害：“那啥，我好像闻到饭味儿啦。”


“鼻子还挺灵。”霍秀秀笑着，放下食盒：“花姐不在这些天，托我当你的饲养员，我也是刚从长沙折腾回来，你没饿着吧？他说回来要过秤的。”


黑眼镜哭笑不得的开始拆饭盒，没摸着筷子，索性拿手抓出了一块腌萝卜丢到嘴里：“霍小姐放心，我好养得很，给啥吃啥，保证不掉秤。”


秀秀看男人连饭带菜抓得满手流油，不禁戚了鼻子，低头从饭盒边扒拉出筷子递到他手里。黑眼镜大剌剌的冲她咧嘴一笑，牙齿上还粘着菜叶，又埋头大嚼起来，看来真是饿得狠了。


女孩单手托腮坐在一边静静的看，她很想不通，小花哥哥平时干净讲究得连她都有点受不了，到底是怎么和黑眼镜过到一块去的呢？


黑瞎子把面前的汤汤水水扫荡一空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霍小姐，”


“叫我秀秀。”女孩很认真的打断了他。


黑瞎子摸摸鼻子，心说真不愧是小花儿爷他妹，说起话来都他娘的一个德行：“秀秀妹子，那现在起霍、解两家的账目都归你一个人管？”


“是啊，花姐丢给我的好差事。”秀秀叹口气，她两天前随小花一道去了长沙，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解雨臣脱不开身，北京的生意却终究撂不下，只能让秀秀两头跑，兼顾着霍、解两家，女孩想着临行时小花的话，随即又狡黠的笑了：


“不过他说啦，我处理得了的，听我的，处理不了的，听你的。”


“哟呵，这么看得起我。”黑瞎子也跟着笑，他听着女孩儿的声音青涩甜美，约莫也就和解雨臣当年接手解家的时候一般年纪。感叹着，岁月真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


“没问题，花儿爷吩咐的，瞎子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晚饭能多加点儿肉吗，不瞒你说，我晕素。”


“好啊，炖鸡汤？”


“行，不用带汤，把鸡捞出来炒一炒，多油多盐多辣子！”


秀秀很认真的摇了头：“小花哥哥特别交代了，你养眼睛期间吃得要清淡有营养，乌鸡汤 、鲫鱼汤、猪蹄汤，你选吧，煎炒烹炸就不用想了。”


老子养眼睛又不是要下奶，喝的哪门子鲫鱼猪蹄汤？黑瞎子心里嘀咕着，脸上还是笑眯眯笑眯眯：“那劳烦霍小姐，汤里多加点儿肉，比如排骨肥肠肘子什么的，大老爷们儿的，喝汤吃不饱啊。”


“好说。”秀秀笑着收好食盒，背手转悠到厨房，黑瞎子只听得冰箱门一响，“线报说，冰箱里还有三瓶老干妈，对身体不好，我没收了啊。”


黑瞎子欲哭无泪的张了张嘴，随即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哐当。

周五临时有事，先更一小段～
四十二 秀秀（下）


霍秀秀说到做到，只要她在北京，就一天三顿的给黑眼镜送饭，全都是些清汤寡水的营养餐。小丫头看着乖巧，心思细密如发，老干妈被没收以后，厨房里的油、盐、味精紧跟着全被清空了一遍，彻底断了黑瞎子再加工的念头，男人嘴里淡出个鸟来，整天唉声叹气，生活乐趣直线下降到零点。


秀秀有时太忙，就一趟送出好几顿的量，间或着飞飞巴乃，解雨臣只有离开长沙的时候，给黑瞎子打过一个电话，从那以后再没了消息，男人要听前方的进展，几乎全是通过霍秀秀。


相处这么一个多礼拜下来，黑眼镜越来越觉得这小丫头人小鬼大，每回送饭过来的开场白，都会状似漫不经心的提起小花在前方的情况，她知道黑瞎子最关心这个，但很善解人意的并不点破。于是男人偶尔会像哥哥似的逗逗她，在女孩路过身边时，猝不及防的抓住她一根小辫子：


“你们九门养出来的这帮小崽子，都活成人精儿了，不嫌累得慌？”


除了送饭，秀秀来找黑瞎子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是听意见。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临危受命，突然监管起霍、解两家的生意，盘口上借机欺生糊弄账目的不会少。


秀秀每次盘查完各堂口，有狐疑不懂的地方，就会搬着账本来求教黑瞎子，反正有小花哥哥的托付在前，她讨起主意来格外理直气壮。解雨臣早有交代，解家上下账目、人脉，没有不能对黑瞎子说的，男人要问什么，就告诉什么，这样才能放心让他做判断。


黑眼镜给纱布蒙住了半张脸，陷在太师椅里晃悠来晃悠去，听着秀秀逐一念进账的条目，发现破绽就拿脚尖踢踢对面的桌子腿儿：


“价码不对，这个返点有猫腻，让他重新核一遍。”


“好嘞！”女孩儿就拿着粉红色的水彩笔，笑嘻嘻的在账本上花一个圈。


底下的伙计议论纷纷，霍家小姐看着活泼泼的一个小丫头，归拢起手下来竟然这般老练，几十年的老财会账目上做出点儿回扣，都能给她一眼挖出来，连花儿爷当年也没精细到这种地步，真他妈是绝了！再报账，总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丁是丁卯是卯，全给核对得清清楚楚了。

这一天，秀秀照例放下饭菜，却没有叽叽喳喳的开口，黑眼镜拿筷子捅了捅食盒，喃喃道：“不对头，今天有肉啊。”


“黑瞎子，我遇上麻烦事了。”秀秀的声音第一次带了些小女孩的委屈。黑眼镜放下筷子，嘴角依然弯弯的：


“哦？说说。”


“今天在霍家堂口对账的时候，二哥手下的丑虎突然闯进来，没头没尾的乱闹，撕了我不少成账不说，临了还倒打一耙，跟二哥说撞见我做假账。撺掇得我两个哥哥又带人来闹了一场。”秀秀说这些的时候，声音直抖，显见是动了真气。


黑眼镜一字不漏的听完了，又重新抄起筷子：“我当是什么呢，撕了几本账嘛，小事情。”他感觉自己好长时间没吃过汤里以外的肉了。


秀秀气得一跺脚：“小事情？我哥哥找了九门的长辈，明天要开族长会公决呢。”


“公决什么，你做假账？”


“是啊，那个不要脸的不知从哪儿淘弄来了一本假账，硬说是进门时撞见我造假抢走的，现下已经交到了九门长辈的手里。要是几位阿公信了他的话，霍、解两家的财权，可就要落进我哥哥手里了！”


黑眼镜有滋有味的咀嚼着一块排骨，露出来的半张脸上乐呵呵的：“丫头，你不会真认为，这事儿你两位哥哥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吧？”


秀秀白了他一眼：“你也太小看人，丑虎当然是受了我哥哥的指使，不然他哪里那么快搞得来一本似模似样的假账污蔑我？问题是，他们现在有人证、有物证，我就干吃这个哑巴亏吗？”


“那我问你，那小子进你房间的时候，屋里屋外还有别人吗？”


“当然没有，不然他也没法信口雌黄了。”秀秀气鼓鼓的夺过了黑瞎子手里的饭盒，“你也别光顾着吃，快想想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男人很不舍的放下筷子：“被人欺负了，真格的当然是得欺负回来。”


“你是说？”


“妹子，你会哭吗？”黑眼镜笑得意味深长，“明儿到了九门那帮老头儿跟前，干脆别接他查账的话茬儿，先敞开了哭，哭他个梨花带雨，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那种。”


“然……然后呢？”秀秀有些犯迷糊。


“然后？那个丑什么虎的不是也去吗，你就一口咬定，他臭不要脸、欺负你、一进屋就耍流氓，往死里挤兑他，可劲儿给我编，编不下去或者细节答不上来了，你就接茬哭，哭到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为止。”


霍秀秀张口结舌的看着他：“这……这也行？”


“行啊，肯定行。”黑眼镜笑得贼兮兮的，“他是混混，你一个大小姐，九门里除了你奶奶，一帮糙老爷们儿，能不信你去信他？论犯浑耍贱，老子可是祖师爷，听哥的错不了。”


黑瞎子悄悄伸手，拽回了饭盒：“其实当年花儿爷遇到的这种腌臜事儿，多了去了，只可惜他是个男的，好多损招儿用不上。”


秀秀看着黑眼镜，半个脑袋埋在食盒里狼吞虎咽，突然有些感慨：“黑瞎子，我现在有些明白，小花哥哥为什么喜欢你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你的眼睛，真像他说的那么严重吗？”


黑眼镜从饭盒里抬起头，脸上还挂着几颗饭粒：“也许，比他知道的更严重。”


“那，要是有一天，你真的瞎了，打算怎么办？”


“啊，不知道，我也没什么手艺。”黑眼镜叹了口气，“也许去做盲人按摩，或者开家眼镜店吧。”


“好啊，”女孩笑了，“我家还有不少空店面，到时候租你一间，看在你教了我不少的份上，租金就算便宜点。”


黑眼镜也跟着笑笑，继续低下头扒饭，这些话，他从没跟解雨臣聊过，因为两个人彼此太在乎，所以一直忌讳着谁也不肯提，反而在秀秀面前，做得到百无禁忌。黑眼镜默默想，小花能一直有个秀秀这样的妹妹，也挺好的，至少在很多自己触碰不到的地方，不至于太孤寂。


等到解雨臣离开的第二个星期，黑眼镜已经慢慢适应了看不见的生活，霍秀秀又飞回广西去了，这趟走的有点久，他的储备粮都快耗光了。


电话铃响的时候，黑瞎子正死气活样的守着铝锅，热一碗没滋没味的鲫鱼汤。听筒另一端是霍秀秀略带沙哑的声音：“黑瞎子，他们出事儿了。”


男人握着锅铲的手一顿：“死人了？”


“不知道，失联了。”女孩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小花哥哥、吴邪、潘子、胖子，进去的人全都没有消息，已经一整天了。”


“嗯，知道了。”黑眼镜默默的关掉了煤气炉，单手开始拆眼睛上的绷带：“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帮我定一张最快飞广西的机票，再准备一套装备，今晚巴乃见。”

四十三 疗养


解雨臣从噩梦中醒过来，看到病房外明媚的阳光和满目的绿色。北京最生机勃勃的季节会令人产生一种错觉，让人会短短的在这美景下面醉了一醉，忘记很多东西。秀秀在他床边上削着苹果，用小刀切着吃着，看到他醒来，便用刀切了一小块，递到了他的嘴边。


他艰难的张嘴接了，肿胀的喉咙受了果汁的滋润，疼痛减缓了一些，嗓音却依然沙哑得透出哨声来：


“这是什么地方？”


“北京，”秀秀又切下一小块苹果递过去，“医院。”


解雨臣偏头躲开了：“都结束了？人，救出来了吗？”


“张起灵活着，”秀秀的眼神黯了黯：“奶奶死了，还有潘子、云彩，也死了。”


没等解雨臣答话，病房的大门一响，黑眼镜提着个保温饭盒晃荡进来，“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他放下饭盒一回头，正对上解雨臣晶亮的眸子，整个人愣了一秒钟，忽然微笑了：


“终于舍得醒了啊。”


秀秀放下小刀站起来，一头长发披散在双肩，看起来安安静静的：“那我先回去了，奶奶刚过世，家里好多事要处理，小花哥哥，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解雨臣望着女孩的背影，喃喃道：“秀秀变了。”


黑瞎子把他半扶半抱的提起来，身下压了一个大靠垫：“是啊，经历了这一场变故，长大了。”


他坐回床边，拍了拍保温盒：“新熬的鸡汤，趁热喝点儿？”


“嗯，”解雨臣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小邪他们，都没事吧？”


“小三爷？听说已经回杭州了。”黑眼镜舀出一勺鸡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等到不烫了小心翼翼的递过去，“胖子、哑巴张他们都还好，只是可惜了潘子。”


解雨臣默默低头喝了，想到最后和潘子困在石洞里的情景，忽然有些难过，霍老太太死了、潘子也死了，这一闹，吴三省失踪的秘密也守不住，一行人热热闹闹去下地，最后得了这么个结局，他是未亡人，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今后的九门怕是要变天了。


黑瞎子看他发愣，拿勺子敲打了碗沿儿：“你也别心思太重，都是命。”


解雨臣回过神，想起记忆最后，从石缝中救起自己的黑色身影：“在巴乃救我的是不是你？”


黑瞎子正专心吹凉一勺汤，听了他的话嘴角上扬：“小祖宗，下次这种活儿咱别接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怕赶不及。”


解雨臣在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从他离开北京到巴乃遇险，总共也不超过10天，黑瞎子的眼睛肯定还没有复原，就为救他强行拆了纱布……他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因为想起来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愁死了。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嘴边的鸡汤上：


“黑瞎子，你的汤里，没放盐。”


男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风水轮流转啊花儿爷，也该轮到你尝尝少油少盐的营养餐了。”


小花这回伤得很重，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床，期间解家上下的大小事务，都是送到病房来批，有外客的时候，黑瞎子不露面，但几个堂口的主事都对他代理解家的事心照不宣。


他又干起了五年前的老本行，查账、出货、谈价钱，代替解雨臣周旋在九门之间，黑瞎子发现，他依然是不喜欢那些繁杂龌龊的勾心斗角，但一想到背后保护起来的是解雨臣，竟然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小花养伤这半年，是他们俩认识以来相处最久的半年，处理完生意上的杂七杂八，黑眼镜每天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亲自回家煮各种好菜好饭，然后提着保温盒到医院，逼着解雨臣一点儿不剩的吃下去。


“我都胖了，”小花捏了捏自己的腰腹不满的抗议，“等出了院可有得练了。”


黑眼镜贼兮兮的收拾着餐具回头一笑：“花儿不怕，出了院，我陪你一块儿练。”


然后毫无意外的，接下了解雨臣一记白眼。

四十四 长白


解雨臣出院后，按照医嘱去美国疗养了一段时间，他临行前，黑瞎子表现出了“十送红军”的劲头儿，拉着他的行李箱在安检口唠叨个没完没了。


眼看就要误飞机，小花只好板起面孔：“黑瞎子，我只是出国，又不是去外太空，有事可以打电话的。”


“花儿，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吗，瞎子再提一个要求，就一个。”


“嗯，你讲。”小花被他说得有些心软。


“媳妇儿，你能不能不去？”


“滚蛋。”小花抓起行李箱就走，黑眼镜赶紧拦了：“刚那个不算，我再提一个！你到了那边，不许给我勾搭野汉子，每天至少视频通话一回。”


小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是两个。”


就这样，黑眼镜眼睁睁的看着人过了安检没影儿了，整一个星期都特别沮丧。解雨臣不在，他又回到了混不在意的单身汉生活，每天就着泡面啤酒对付日子，在抽烟喝酒顾影自怜的空隙，突然有一天福至心灵，一拍大腿想通了：


“解雨臣不找我，我可以找解雨臣啊，反正每天一查岗，管他是谁打给谁呢？”


于是他翻出了时差表，每天掐准了美国傍晚，出轨几率最高的时间，雷打不动的给小花发视频邀请，不接不行，不接接着发。


小花的造型千奇百怪，有时是夏威夷风的花裤衩，有时又走雅癖范儿，时不时还给他来个西装革履霸道总裁，看上去根本不像在养病的。黑眼镜对着电脑屏幕，想尽了办法的没话找话，实在聊不下去了，也不让解雨臣关机，“你干你的，视频开着。”折腾得小花烦死了。


这样的日子，到2005年入夏的时候突然中断了，整整一个礼拜，黑眼镜都没再发过视频邀请，解雨臣打电话过去，也总是忙音。他突然有些慌了，几乎要立刻订机票飞回去的时候，黑瞎子又出现了。


还是嬉皮笑脸的，还是拖着自己不让挂线，但是解雨臣就是能感觉到，男人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低气压。


他不知道，那个礼拜，黑眼镜跟哑巴张一起走了一趟长白山，“我进去，所有的一切，终于可以完结了。”张起灵的眼神里古井无波。


“要我说，你们九门的事儿，真够操蛋的。”黑眼镜拍拍他的肩膀，“小三爷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张起灵望着远方的雪山，面部的轮廓犹如石刻，他沉默了很久，说：“有烟吗？”


黑眼镜给他递了一根，自己也叼起一颗，凑过去过了火儿：“哑巴，两个人在一起是交了心的，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跟他说。”


“不知道，对他更好。”张起灵用比常人快两倍的速度抽完了烟，“我会去跟他道别，如果他想知道，我也会把另一只鬼玺交给他。”


黑眼镜听得很郁闷，然而没什么办法，于是又递给他一根烟：“你的玉佩还没送出去呢，明明两个人都有心，你舍得就这么完了？”


“等十年后吧，如果到时他还记得我。”张起灵接过烟，深深吸了一口。


“也对，”黑眼镜把烟屁股按灭在雪堆里，“巴乃那一次，我就看出来，小三爷对你，真是实打实的没得说。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能遇上个真心真意的，也不亏了。”


“到了这一步，无所谓了。”张起灵转过头看他，眼神里是一种很深的淡然，好像一切都释怀了。


最后离开时，黑眼镜给了他一个熊抱，摇晃得张起灵东倒西歪：“哑巴，十年也不算太久，等你出来了，再找兄弟喝酒，我请客，管够！”


黑眼镜一直觉得，从骨子里，他和哑巴张是一类人，在世上长长久久的活着，不论以什么姿态伪装，都是做惯了孤魂野鬼的。要是能一直孤独倒也好，最怕的是，存了一个念想，却终不可得。


哑巴张和小三爷是这样，他和解雨臣呢？他不敢让解雨臣知道自己有多在乎，越在意的东西，越早失去，他的人生，从来都这个鸟样。


〔盗笔正册完结后，沙海、藏海花和各种番外篇的情节和时间，楼主表示了解不多，体系很混乱，所以后面的故事会尽量按原著走，具体细节可能会和原著有出入，亲们包含〕

四十五 黑瞎子师父


哑巴张离开后的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比如黑眼镜终于开了家眼镜店、胖子结束避世从巴乃回到了北京，吴邪在墨脱遇险变成了秃子……


从墨脱回来后，吴邪消失了四个月，再找到小花时，已经带来了一套完整周密的计划，俩人具体盘算了些什么，黑眼镜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小花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兴奋，是要玩儿把大的前的那种高亢。兴奋完了，又变得伤春悲秋，感叹吴邪再也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三爷了。


这三年，小花一直没和吴邪断了联系，两个人有来有往，竟然处成了兄弟，黑眼镜一直认为，自己跟哑巴张是哥们儿，小花和小三爷处处感情很搭调，放在大家族里，这俩人的关系就是“妯娌”。


然而这次，小花带回的消息还是有些出乎黑瞎子的意料，他隐约觉得解雨臣赌在吴邪身上的筹码太大了些，大到超出了他对小花一贯的了解。


“我最近要去德国处理些生意上的事，在实施计划前，小邪需要一个像样的师父操练操练，他的脑子是够用了，但实战经验太差，这样去下地，还没等到动脑子，就先被干死了。”


“所以呢？”黑眼镜拆着一包泡椒凤爪，饶有兴致的听着。


“所以我推荐了你。”小花凑到他身边，抢先张嘴叼走了一只，“这次计划，你也是主力军，提前多和他碰碰头，了解了彼此的行事方式，配合起来才有默契。”


“既然是你推荐的，我没话说，算起来，也有好些年，没好好会过小三爷了。”


黑眼镜收回手里的包装袋，感叹这几年，小花的饮食习惯都被自己带坏了，“这个太辣，对嗓子不好，你不能多吃。”


就这样，黑瞎子正式走马上任，成了吴邪的师父。他的授课内容很庞杂，从活动关节、增大运动量到锻炼反应力，教学手段更是令人发指，目的只有一个，让小三爷活得更久一点。


吴邪本来之前和他下过一趟地，对黑眼镜印象不错，结果被他左一个脑崩右一个脑崩弹成了猪头，再见男人马上主动退避到十米之外的安全距离。然而没有用，石子儿、花生米、烂瓦片，所有触手能及的东西，被黑瞎子随手一甩就能成为攻击他的武器。


吴邪被打得屁滚尿流，就特别怀念闷油瓶在的那些日子，他现在每天最盼望的时刻，就是秀秀送吃的过来，黑瞎子开的眼镜店生意惨淡，交不起霍家的房租，所以每次老远望见她过来拔腿就跑，偶尔为了蹭点儿吃的，死皮赖脸的留下了，也转了性似的中规中矩，欺负他的指数直线下降。


吴邪在黑眼镜这里吃瘪吃了太多回，偶尔看见有个人能治他，欣慰得恨不得给秀秀磕一个。


小花从德国回来了，但几乎从不过来瞧他的学习进度，似乎对黑眼镜的教学很有信心，倒是胖子经常隔三差五的来上一回，带着小二和烧鸡，跟黑瞎子坐在四合院里，连吃带喝的吹牛逼。


他一向自诩“四九城包袱王”，可惜遇上了闷油瓶和脑筋直得能钻墙的小三爷，满腹的黄段子愣是没人欣赏，现下遇着了黑瞎子，可算找到了组织，俩人凑一桌，跟失散了三四十年的段子兄弟似的，变着法儿的挤兑吴邪和哑巴张，吴邪愁死了：“你们拿我开玩笑也就罢，怎么连小哥都扯进来了，人现在还在长白山遭罪呢，你们俩老臭不要脸的，都积点儿口德。”


“遭什么罪？”胖子哈哈大笑，“估计是捧着本儿《诗经》，天天在青铜门里头研读呢。”


吴邪给他说的红了一张老脸，就要起急，黑瞎子在一边笑着，突然想起当年张起灵要送出的那枚玉佩，两个双头并蒂的水鸭子，还真跟《诗经》有点儿联系，就凑过来问：


“胖爷有文化，给解释解释，这里头什么典故？”


胖子得意洋洋的清了清嗓子，“眼镜兄，这你都不明白？’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吴邪）’啊！”


黑眼镜脑海中蓦地窜出解雨臣那把写着《关雎》的折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醉遮闵@D_乔轼@lvmm401623684@落落梨花09@墨北深你们要的吃醋梗，下一更上线，小三爷的竹马身份千呼万唤始出来啦，下一章会比较长，分两次更完，要看瞎子怒向出墙人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